第42章 第四十二回
作者:青丘一梦      更新:2022-02-23 10:44      字数:7283
  发了一笔小财,锦心手里把玩着那只木兔子和一个小巧玲珑的福牌,外头对婄云道:“是谁?”

  婄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道:“我方才拿着那枚铜锁对着阳光晃了两眼,看指头印痕的尺寸大小,绝不是那几个小丫头。”

  “那范围就缩小很多啦。”锦心问:“过年期间院子里是四个婆子轮守的,圈不出小范围来,你想个法子,试一试她们吧。”

  婄云应了声是,捧着那盒子退下了。

  把事情交给婄云之后锦心便没多想,这点小事婄云还是能够搞定的,她自顾自捏着木兔子把玩了一会,在屋子里左看右看,最后还是让那只兔子在床榻内侧的柜子上安了家。

  福牌吊坠被她放在妆台上的洋漆螺钿小盒里,这只小盒里放着的首饰都是锦心素日常佩戴的,她盯着珠光璀璨的妆匣看了半晌,最终轻轻一声将盒子盖上。

  终于赶上大正月里的清闲日子,锦心精神又不错,抱着个话本子懒洋洋躺在西屋炕上,这是本略带神鬼志怪内容的小说,讲的是一位知府家的小姐某天忽然发现她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道魂魄,并与她交流对话,为她指点迷津的故事。

  故事里,这位小姐在“她”的指引下发现了她母亲为她相看的一位公子欺世盗名,虽然有才子之称,却是强迫人代笔文章诗作成就的才名,她发现了这位公子的真面目,最终在机缘巧合之下与被强迫代笔的真正才子喜结良缘。

  而全文带给人最大的惊喜在文章的最后一回,小姐在梦境中与看不清的面容的“她”相见,再度询问被她以“先生”称之的“她”的来历,这一次“她”没有闭口不言,而是缓缓答道:“我便是你。”

  随着“她”话音响起,白雾散去,小姐看清了对面人的面容,赫然是一张略显老态却叫她感到分外熟悉的面孔,正眉眼温柔地望着她微微一笑。

  小姐从梦境中醒来,来到葵花镜前,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轻轻唱:“谁道人生再无少……”

  这篇小说倒是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后头这段情节有点意思,锦心随手翻了翻,心思也没放在这上头,绣巧端着一盅银耳羹进来,她便顺手将话本子往旁边一放,封面上赫然是《葵花镜》三字。

  “姑娘看了半日话本了,吃一盅银耳羹,歇歇吧。咱们说会话,省得您这会子犯困,迷瞪着了等会又睡不着。”绣巧将白釉喜鹊登枝纹盖盅轻轻放在锦心身旁的炕桌上,掀开盅盖,又奉与锦心一个小银匙。

  见她接过银匙搅了搅羹汤,随后送入口中一口,绣巧便笑了,在旁脚踏上坐下整理丝线,随口道:“婄云也不知道做什么,捧着个琉璃瓶子叫董婆子拿到茶房去,那些婆子素来不做屋里这些精细事,粗手粗脚的也不怕她摔了。琉璃那玩意金贵,她也不说那个帕子给垫着。”

  锦心搅着银耳羹,随口“嗯”了一声,绣巧也不需要她搭话,就是想说些什么叫她精神精神,手上整理着另算的丝线,继续道:“今儿也是奇了,她往常都爱打发小丫头们的,今儿却不是叫钱婆子拿铜镜送去打磨,就是叫赵婆子去领新打的门锁,还请王婆子喝了杯茶,真是转了性了。”

  锦心意味不明地扬了扬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见绣巧手里的丝线凌乱一团,颜色也不大鲜亮,便道:“这线应该有几年了,前儿我听大姐姐说府里新进了一批柔韧鲜亮的丝线,你明儿去领一匣回来吧。或者府里的那些不喜欢,哪日休沐在外头买些回来也成。我的私房在哪你又不是不知道,与婄云说一声,拿几钱银子去便是了。”

  “早就有人送了两匣子过来了。”绣巧笑道:“这一盒丝线确实有些年头了,年前盘小库找出来的,我想着整理整理,回头也能用上。都是好丝线,白放着实在可惜了。”

  锦心身上虽有些骄奢淫逸的大小姐脾性,但也不是不会简朴的人,听了这话便点点头,没吭声,随绣巧去了。

  等到了熄灯的时分,婄云也没回来,绣巧念叨一声:“她今儿一整日都神神叨叨的。”倒也没多说什么,只以为她有什么事耽搁了,自与小玉、小婵、小桔子、麦穗四人服侍着锦心梳洗更衣上床了。

  晚晌绣巧上夜,她在熏笼上铺好被褥,再四查看过屋内的炭盆烛火,在外屋静静站了一会,等锦心的呼吸逐渐轻柔平缓了,方才小心地进屋来躺下。

  次日清晨,天光大好,昨夜下了半夜的雪,满院的雪光照得天都是亮堂堂的。

  锦心昨夜睡得安稳,醒得便早,时正是十七日,钱嬷嬷年节休沐告终归来的日子。

  骆嬷嬷要打发小丫头去在二门上迎一迎,锦心正坐在妆台前梳妆,闻声正要言语,婄云缓步自外间走了进来,轻声道:“还是不了。只怕太太要召钱嬷嬷去有话说,咱们的人去了也是空等,不如留在院子里有事做。”

  绣巧迟疑一下:“那样不好吧……”

  骆嬷嬷却别有深意地看了婄云一眼,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锦心身上又迅速收回,她问婄云道:“是有什么事吗?”

  婄云笑着一欠身:“骆嬷嬷高明。”

  但问她什么事,她却又没说,只看了看窗外,轻声道:“这会要去迎也迟了,骆嬷嬷应该已经到了府中,太太那边应该会先摆早饭然后说话,她到园子里少说要半个多时辰。姑娘也先用膳吧,劳动骆嬷嬷随我一去,有件事还要嬷嬷帮忙。”

  “这……”骆嬷嬷顿了顿,锦心点点头,道:“嬷嬷去吧。”

  她神情颇为淡定,骆嬷嬷心中不由生出百般猜测来,最终还是点点头,应声去了。

  卢妈妈疑惑道:“这婄云,怎么一大早上就神神叨叨的?”

  “昨儿抓了一日的贼,这会子许是快要有结果了吧。”锦心将一支金枝花钗插入发鬏中。

  绣巧一面为锦心梳头,一面随口嘟囔道:“妈妈你不用惊讶,她这两日就神神叨叨的……姑娘您是说咱们院子里有贼?她昨儿个那么忙活是抓贼呢?”

  锦心肩膀轻耸,强忍笑意,从镜子里看她:“你方才想什么呢?才反应过来。”

  绣巧懊恼道:“我这不是想她昨儿个究竟在做什么嘛,我总觉着她昨儿个不对劲,没成想是抓贼呢。姑娘您别说这个了,咱们院子里怎么有贼呢?那贼偷什么东西了?究竟是哪一个啊?”

  “究竟是哪一个,等会就知道了。”锦心轻笑着道:“是有贼,是只有贼心却没那个贼命的贼。”

  她说的意味深长的,话音放得很轻,只有身边的绣巧与卢妈妈听到了,小桔子疑惑地问:“姑娘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锦心摆摆手,“去吧,摆膳在西屋里。”

  “是。”小玉恭顺地应了是,与小桔子躬身退了出去。

  早膳备得丰盛,一碗银丝细面、一殴冬笋肉馅的馄饨、一笼屉肉角儿、一笼雪花蒸糕、一笼豆腐皮包子,另有两碟酱菜、四碟精细小菜。

  除了那碗银丝面,锦心都只是略动了动,这桌东西对她的饭量来说实在是过于丰盛了,填得肚子七分饱桌上也还剩下许多,放下筷子漱了口、净了手,便叫绣巧等人道:“你们也吃早饭去吧,我自坐坐。”

  绣巧应了是,与小桔子几个将桌上的膳食撤下到下房里,四个粗使婆子与没在前头伺候的丫头也正用早膳,绣巧进屋里一看,却没瞧见一个婄云、一个赵婆子,小安道:“你婄云姐姐和赵婆子呢?”

  小安忙道:“一早见婄云姐姐在茶房里,我喊她吃早饭,她说有事没来,赵婆子好像被她叫去了,骆嬷嬷也在她屋里。”

  那边吃饭的钱婆子听了这话身子都僵了,王婆子伸胳膊夹了一筷子酱菜回来混在粥里,喝了两口,啧啧道:“姑娘桌上的,就连酱菜味都和咱们的不一样。”

  她兀自说完,美滋滋地又夹了个豆腐皮的包子吃,转头看见往日抢饭吃最急急的钱婆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用胳膊肘怼了怼她:“你怎么了?看你额角都有汗了,不会是热的吧?热的正好,咱们俩换个地方,我正嫌这里火气弱呢,我这凉快,来,咱俩换!”

  钱婆子忽然转头重重瞪了她一眼,王婆子瑟缩一下,嘟囔道:“你跟我耍什么横啊,我不是看你热吗?”

  她又与董婆子念叨:“这姓钱的今天哪根筋没搭对?莫不是想钱嬷嬷了?她们两个倒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诶你说她俩都姓钱,没准还真有什么亲戚呢……”

  如此絮絮叨叨的,董婆子瞥她一眼没言语,低头闷声吃饭。

  她却没注意到,钱婆子额角的冷汗都滴到自己碗里去了都没有发觉,兀自魂不守舍的。

  也就是下房里要撤碗筷的时候,绣巧一面把装着她特意拣出来的成对肉角、包子、馄饨、两角蒸糕与酱菜馒头粥饭的食萝塞到火盆旁的角落里暖着,口中一面嘟囔道:“就该饿她一顿!有饭都不吃了,能耐的她。”

  卢妈妈眼里带笑地看她,与小婵念叨道:“你绣巧姐姐啊,别看她嘴上硬,其实是个心里头最软乎的姑娘。”

  小婵跟着嗯嗯点头,正要说什么,忽觉一阵冷风吹进来,忙扭头去看,便见婄云推开门站在门口屋檐下,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姿态举止是她说不出的好看,神态也是说不出的感觉,她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只能将其归结为“威风”。

  就是一种让人在她面前莫名只想服从、抬不起头的气势。

  与平日和她们嬉笑打闹的婄云实在是相差甚远,她下意识地就定在那里不敢动弹,室内其他人多半也是与她一同的感受。

  婄云见安静下来,方才沉声道:“正屋东耳房前,姑娘叫,收拾好东西即刻过来。都把大衣裳穿上,免得受了风寒。”

  东耳房指的是锦心所居正房东边的那间与正屋相连的耳房,那里锦心本

  打算收拾成书房,不过如今那里头还只有依墙打造的几面书架,新打造的书案抬来的时候蹭掉了些漆,又被打回去补漆了,如今屋子里还是空空荡荡的。

  这会听到婄云传的话,众人无不讶异,到底刚才被婄云镇了一镇,连忙嗯啊点头。

  唯有钱婆子听了双膝一软险些跪下,王婆子也察觉出不对来,扶了她一把,问:“诶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是?”

  钱婆子没顾上和她说话,匆匆用袖子抹了把头顶的汗,冲着她往日最不厌烦不屑的婄云讨好一笑,“我今儿身子有些不舒服,可否不去了?姑娘行行好,给我行个方便,我身上是真不舒坦——”

  “再不舒坦,姑娘叫你,你也得过去。”婄云口吻平淡:“没准过去之后,姑娘还能帮你诊一诊病呢?半刻钟后人人都要到,少一个,姑娘也有说法。”

  “是。”绣巧先行应是,婄云看她一眼,绣巧冲她眨眨眼,婄云眼中流露出一抹不易叫人察觉的笑意。

  等众人推推搡搡地来到东耳房前的时候,便见屋子门口赫然立着一架屏风,骆嬷嬷端端正正地站在屏风前屋檐下,隔着一条廊子与栏杆,众人站在庭院当地下,定睛一看,才见到骆嬷嬷足边还跪着一个人,缩成一团面向屏风跪着,身子瑟缩着。

  到底是共事过一段时间的,有眼尖的一眼就看出正是早上吃饭时候没见到的赵婆子,见她这模样,有人“哎呀”了一声,众人循声看去,可不正是王婆子吗?

  王婆子见众人都来看她,缩缩肩往后退了两步,往董婆子身后躲了躲,方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钱婆子整个人已经僵在原地了,小丫头们也俱都震惊疑惑,骆嬷嬷目光缓缓在众人身上划过,低头冷冷道:“说吧。”

  “我、我……正月初三那天晚上,轮到我和钱婆子守在院子里上夜,我与钱婆子走到正房西屋姑娘卧房里,想要打开姑娘的首饰柜子第二层的屉子,从里头拿些金银珠子出去当钱用。那屉子上了锁,我家男人他爹年轻时候给人开锁,我家男人也学了两手,我跟着知道一些,想试着打开,但我试了两下都没打开,外头就有巡夜的人进来说话,钱婆子就熄了灯,匆匆拉着我出去了……”

  赵婆子一开始说话还有些磕巴,后来便急急将早上招给骆嬷嬷与婄云的话都说了出来。

  钱婆子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骆嬷嬷却并未理会她,婄云使小安与麦芽过去架她起来,转身冷冷看向赵婆子,“为何是钱婆子与你一起?”

  赵婆子瑟缩着道:“她知道我夫家会两门开锁的手艺,就问我会不会,我先前说我不会,她就说我若是会,有好大的富贵等着我。我儿子在外头赌钱欠了赌债,不敢叫我男人知道,可赌场的人说再不还钱就剁我儿子的指头,我想了两天,就告诉钱婆子我会。钱婆子就告诉我姑娘的首饰柜第二层里有好东西,我把柜子的锁撬开,就有大富贵等着我,等东西出来了,我们两个五五分账。”

  “她告诉你柜子里都有什么?为何你们两个就要开这个柜子?姑娘首饰柜里更珍贵的东西不是没有。”婄云声音冰冷,赵婆子听了更是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道:“她说里头有好些好珍珠,还有九两金子,拿出去能当不少钱使。我也说了,姑娘柜子里还有更值钱的,她说姑娘柜子里,其余几层都是些什么东西她拿不准,巡夜的人时不时就会进院子里来说话,我们两个不能在屋里多浪费时间。”

  婄云冷哼一声,“没想到钱婆子你还真有几分智慧。”

  “啊——”一只脚刚踏进院门的钱嬷嬷惊呼一声:“这是做什么呢?”

  文夫人院里的秦嬷嬷也跟着一同到的,也震惊道:“这是怎么了?”

  “两位嬷嬷莫慌,审贼呢。”锦心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进来,“我这院子里近来出了桩奇事,这会正审着呢。”

  二人均是不明所以,卢妈妈便走过来将方才听到的缘由经过快速说与二人听,婄云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钱婆子,“你怎知道姑娘首饰柜子的第二层里是那些东西?”

  钱婆子颤抖着嘴唇,“是、是、是钱嬷嬷!她与我吃酒的时候多了,告诉我的。她说姑娘放收拾的螺钿柜子第二层里好些好东西,有四五颗好珠子,那些珠子拿出去少说能值百两银子,我就、我就动了贼心……”

  秦嬷嬷听了眉头一皱,钱嬷嬷面色巨变,有些慌神,婄云面不改色,继续问:“那若是初三那夜被你们两个得手了,你们又准备如何呢?等姑娘搬回园子里,首饰柜子里丢了东西是绝对瞒不住的。”

  钱婆子忽然扑通一声,极力挣开架着她的两个人,又跪下了,这回小安与麦芽没再把她架起,而是在骆嬷嬷的目光示意下退后两步。

  钱婆子身子抖着,颤声道:“我家那男人正是后门上守夜的,他那日在职上,届时喊两声有贼,正月里风大,园子里还有猫狗,风一起来猫狗交换,树枝子一摇就是一道黑影,只要有人喊一声,旁人保准信了。年前就出过一回这种事,我才想出这个法子来。等回头把姑娘屋里弄得乱些,我们两个趁夜把院里雪一扫,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只能不断磕头,哀声道:“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

  秦嬷嬷面色铁青,斥道:“荒唐!”

  “好了,这件事算是有了结果了。依秦嬷嬷和骆嬷嬷,这二人应该如何罚?”锦心问道。

  秦嬷嬷立刻斩钉截铁地道:“拉出去重打二十板子,钱婆子一家发卖,赵婆子全家打发到西北庄子上去,永不许回金陵!”

  “那就请嬷嬷原原本本地回给太太吧。”锦心似是有些累了,轻叹一声,道:“这事属实叫人头疼,稍后骆嬷嬷、婄云,你们两个跟着一起回太太去吧。”

  骆嬷嬷沉着地应是,又道:“还有一事。”

  锦心淡淡道:“说。”

  隔着屏风,也看不见人的神色,话音里听不出喜怒,能看到面孔的婄云与骆嬷嬷都是满面冷色,钱嬷嬷心惊胆战的,知道自己酒后把锦心首饰柜里东西抖搂出去这事是不会轻易过去的。

  果然,骆嬷嬷又行一礼,毕恭毕敬地对屏风后的锦心道:“奴婢蒙姑娘信重,斗胆掌漱月堂中奴仆行事之矩,如今有件事不得不禀。论理,钱嬷嬷原是姑娘大家教引嬷嬷,并非我府众人,乃是太太下帖请来的,有聘书在,与我同级,专司教引姑娘礼仪。论理,我是管不到她的。

  但如今,是她与人吃酒,将姑娘的梯己财物说与院内粗使知道,使钱、赵二人动了贪财之心,她虽并非主犯,却也有罪过在身。此时言与人的是姑娘房中财物,若往后酒后又与人说出姑娘的私密事呢?此时不得不严重看待,如何处置,还请姑娘示下。”

  院子里静了一会,或许宫廷生活还是带给钱嬷嬷一个好处,就是叫她不会肆意求饶,即便这会心里生怕丢了文家这桩好差又在文家人手里吃了亏,手尖颤颤,身上却还恭敬地垂着头,一副顺从恭谨听从发落的模样。

  但她心中却是钝刀子磨肉一样的难受,抓耳挠腮的着急,锦心越是沉吟不言,她心里越是七上八下的。

  过了半晌,锦心的声音响起,却是对着秦嬷嬷的:“钱嬷嬷如何处置,我自然是听母亲的。但我有一言,请秦嬷嬷转告母亲。”

  秦嬷嬷忙恭谨道:“姑娘请将。”

  “请嬷嬷替我转告母亲,钱嬷嬷在我身边伺候也有二旬时日,我与她磨合得不错,知道她本心不差,于规矩礼仪上亦是极通的,此时换了人,恐怕也不能比她合心,故而我还是想留下钱嬷嬷。

  只是钱嬷嬷行事如此,我却也信不得她了,沁儿斗胆,请母亲一句,往后只钱嬷嬷每日引导礼仪片刻,其余时间不叫她近身伺候,知道沁儿房中事。钱嬷嬷本是咱们家雇来的,除了教引规矩外,本也是要伺候我的,当下我不敢叫她在屋里伺候了,后头茶房里倒是少一个能上灶的……”

  锦心声音微顿,旋即笑了,“瞧我,钱嬷嬷乃是宫廷出身,我怎能如此折辱与她。还是请母亲叫钱嬷嬷出府去吧,只是往后,外头但凡传出我的半分声讯……”

  “那自然是要找钱嬷嬷的。”自己看的人出了这等事,秦嬷嬷面上也不大挂得住,这会锦心如此说,她连忙顺着道,震慑了钱嬷嬷一番。

  婄云站在屋檐下,此时一眼望来,眸中威严冷肃岂是常人可比,不怒自威。

  钱嬷嬷被她目光一瞧,竟然扑通跪下,连声道:“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不敢了,请姑娘您开恩,容奴婢留下吧。”

  她被婄云这目光一看,便恍惚好似回到宫廷之中一般,宫里出来的人骨子里总会刻着对这种属于上位者目光的恐惧。

  她连声哀求,浑身瑟缩。

  “唉……嬷嬷你这说的,绣巧你快搀嬷嬷起来。”锦心道:“我又岂是那等狠绝之人,嬷嬷怎么怕成这样,您可是我的教引嬷嬷啊,又不是这家里的奴才,如此实在是折煞我了。”

  她不说还好,这会一提,钱嬷嬷便想起前段时日她试图在日常上拿捏锦心之事,登时吓得浑身更抖了,连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锦心在屏风后一瞧案几,婄云便转身从廊子走下,来到钱嬷嬷身边搀扶起她,眉目沉沉:“嬷嬷还是持重些为好。”

  秦嬷嬷声音有些恼,压低声音道:“好了,你还要在一院子的人面前叫她们看热闹吗?快起来,与我见太太去!”

  说着,从外头叫了两个修建梅树花枝的婆子来,把钱、赵二人架上,叫钱嬷嬷跟着,骆嬷嬷与婄云自然随后,一行人便往定颐堂去了。

  远远看着,倒真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意思。

  主要是秦嬷嬷面上挂不住,脸色铁青难看,吓坏了一路遇上的丫头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