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放学时，江臣接到了贺千闵打来的电话。

  他略带失落地说家里出了点事, 今天不能来一中找他, 语气里的不满很明显, 显然并不高兴家里的事情耽误了他本来的计划。

  江臣没有问他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安抚他几句, 等把他的小脾气都摁下去了，另外约了其他时间, 才在他哼哼唧唧的不舍里挂断电话。

  霍博走在他身旁, 见到他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后，转头看向沈旭, 无声地问：“这谁？”

  沈旭直接出声回答：“他弟。”

  “杨盛茂？”霍博脱口而出, 在他的记忆力, 江臣就这么一个弟弟，可他也记得江臣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

  “不是。”沈旭道：“一小孩儿，和江子没什么关系，一直叫他哥。”

  霍博有些诧异, 江臣看似疏离其实很好说话，可好说话不代表好接近, 他很了解江臣，如果江臣不是真把人家当弟弟，绝不会让沈旭说出“他弟”这种话, 在江臣的思维里有一套古板又认真的逻辑, 比如说称呼, 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随口一叫, 可对江臣来说，任何被他承认的称呼，都代表着一种责任。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江臣收起手机就听到霍博的声音，笑道：“很早就有了，到时候他来一中，让你见见。”

  听到这里，霍博眼底讶色更重，却没再多问。

  第二天放学，霍博就见到了贺千闵。

  他穿着承华初中部的校服，正冷着脸和穿着燕一中初中部校服的一个男生说话，不知说到了什么，两人差点动起了手，还是沈旭一眼见到他，大叫一声：“江子，你弟要和人打起来了！”

  江臣正在和霍博说话，闻言抬眼望去，贺千闵已经听到沈旭的声音，自然停了手，他旁边那男孩往这边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哥。”

  贺千闵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江臣面前，对沈旭点了下头之后，看了眼一边的霍博。

  “这是霍博。”江臣笑道：“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也叫哥哥就行。”

  贺千闵撇了下嘴，显然不愿意，可被江臣看着，还是不情不愿地叫了声：“霍哥。”

  沈旭也不情愿：“之前我见贺小闵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叫我哥！怎么就光叫霍博哥！”

  贺千闵对他翻了个白眼，没说话，脸上却清楚明白写了两字“做梦”。

  沈旭指着贺千闵道：“江子，你看看你弟弟，他鄙视我！”

  江臣像是没听到，笑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带他去吃饭。”

  贺千闵得意地向沈旭挑了下眉。

  沈旭钻到两人中间，道：“你们去吃什么，我也要去，还有霍博回来第一次见贺小弟，一起吃一顿饭不过分吧。”

  贺千闵不满：“别总给我取外号。”

  “不高兴？贺小闵？闵闵？”沈旭叫着一乐，捂着肚子道：“敏敏，多可爱啊！以后哥哥就叫你敏敏了。”

  贺千闵绷起脸，沈旭道：“你叫声哥哥，哥哥就不叫你敏敏了，怎么样？”

  “行了。”江臣拍了沈旭后背一巴掌：“别欺负他。”

  “我怎么欺负他了！”沈旭冤枉至极，委屈地抱怨道：“一直是他欺负我，不是我说，你有了弟弟之后简直偏心眼偏到天边去了！幸好不是妹妹，不然我简直难以想象！”

  霍博问“怎么难以想象？”

  “弟弟都这样了，妹妹不得宠上天了。”沈旭说着嘿嘿一笑，道：“不过要是江子的妹妹，那我也没办法，谁叫我没妹妹呢，江子的妹妹就是我妹妹，自己的妹妹不就是得多宠着。”

  霍博嘴角抽了下，扭头对江臣道：“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和沈旭自己回去。”

  江臣想了想，问贺千闵：“带上他们一起吃饭怎么样？”

  贺千闵看看霍博，又瞥了眼沈旭，点头：“我想吃火锅。”

  “都这么热了——”沈旭对上贺千闵的眼神，话一拐弯：“正好是吃火锅的时候。”

  四人一起进了上次去的火锅店，这里是江臣三人从初中起就常吃的地方，点菜拿水都熟悉无比，之前只有沈旭和江臣时，贺千闵还不太能感觉到这种仿佛天生就在一个磁场里不用多说就有的默契，现在看到他们三个点菜，明明言语动作都很平常却仿佛流动着根本插不进去话的气场，微微抿了下嘴。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有一丝没由来也不该出现的失落。

  他总觉得，和江臣关系最好的人，最默契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可现实却是，这里并没有人排斥他，只是他却被无形排斥在这一种多年相处而

  无形形成的默契之外了。

  沈旭最先发现贺千闵的异常，他划着菜单的手一顿，压低声音喊江臣。

  江臣正在与霍博低声说话，平时点菜都是沈旭来，他很熟悉他和霍博的口味，偶尔遇到新菜品拿不定主意不太确定自己想不想吃的，才会纠结着问他们，所以听到他的声音，江臣下意识以为他是又纠结哪个新菜，霍博也同样如此。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

  “点。”

  “想吃就点。”

  沈旭摇了摇头，对江臣挤眼睛，示意他去看贺千闵。

  江臣不解地转头，看到贺千闵微微垂着头，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这才想起他刚刚只顾着和霍博说话，都没来得及问他想吃什么：“千闵，你想吃什么？”

  贺千闵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随口道：“都可以。”

  江臣想了想，对沈旭道：“多点份牛肉吧，看看今天还有没有糖醋酥肉，也点一份。”

  “行。”沈旭招手叫来服务员，点好酥肉之后，见江臣又在继续和霍博说话，心里哎了一声，转头将菜单递给贺千闵：“你看看，除了这些还想吃些什么。”

  贺千闵随意一扫，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喜欢的菜都点了，将菜单递了回去：“就这些够了。”

  沈旭点点头，将菜单交给服务员，继续和贺千闵说话，然而他们也只见过几面，没什么话题只能没话找话：“嗯……你初三了吧，马上就要中考了，压力大吗？”

  面对这么官方又客套的话题，贺千闵也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道：“还行。”

  沈旭干笑一声，“哈哈哈确实啊，你年级第七，而且在承华可以直升，确实没什么压力。”

  贺千闵沉默几秒，才用略低了几分的声音道：“我不准备读承华。”

  “不读承华？”沈旭有些惊讶，“那你高中去哪？”

  贺千闵看了眼还在说话的江臣，抿了下嘴，道：“没想好。”

  沈旭却来了兴致，热情道：“之前听李潇说，你们家好像不让出国，不出国读承华好像确实没什么意思，你一直在私立学校，可以试试公立啊，我们燕一中就不错，还能和你哥同校，怎么样？”

  江臣和霍博恰好说完事情，转头就听到沈旭的话，他看向贺千闵，道：“高中来燕一中吧。”

  贺千闵不说话，沈旭道：“对啊，来一中呗，到时候哥哥们罩着你，有你哥江臣在，学习不用愁，还有我和你霍哥，我带你吃带你玩，你霍哥让你在一中横着走。”

  贺千闵抬起眼，对江臣道：“你希望我来一中吗？”

  江臣没有犹豫：“希望。”

  贺千闵嘴角悄悄扬起一点又迅速压下去，道：“那我就来燕一中吧。”

  “得，到时候哥哥们带你玩。”沈旭笑嘻嘻地起身，对贺千闵道：“我去调酱，你要放些什么，我帮你调。”

  “香菜、蒜泥、香油和辣酱。”

  沈旭嘿了声，笑道：“不愧是叫江子哥哥，调酱口味都一样，行我去——”

  “换一个。”江臣打断他的话：“你伤口还没恢复。”

  贺千闵愣了下，沈旭也才想起他手山还有纱布，怕小孩子贪嘴不肯，不等他说话就道：“那我给你弄个不辣的，相信哥哥调酱的水平，包你好吃。”

  江臣这时候才注意到贺千闵情绪一直不高，想了想，问：“不开心？是不是手还不舒服？”

  贺千闵却觉得心情好多了，他摇头：“没有。”

  江臣将烫干净的碗放在贺千闵身前：“那是因为昨天你家里出的事？”

  贺千闵撇了下嘴：“不是，又不关我的事，有什么不开心的。”

  沈旭端了个清淡的酱碟过来，恰好听到这句话，好奇道：“什么不开心？”

  贺千闵嘴角动了动，看看江臣又看看眼前的碗，半晌，才道：“没什么。”

  江臣见他不想说也不追问，慢慢往锅里下菜，霍博也配合他帮忙，边下菜边道：“你一晚上补课，二四六还要帮我补课，会不会吃不消。”

  “不会。”江臣答：“帮你补课也是复习，而且……”

  “哥。”贺千闵打断他，等江臣看过来，才道：“贺千建的右手被人打断了。”

  他的话没头没脑，可以说是突如其来，江臣却没有丝毫惊讶，淡淡接话道：“你怎么想？”

  “如果我说是报应，你会不会觉得我缺乏同情心，幸灾乐祸。”

  江臣还没有说话，霍博细细咀嚼这个名字之后，忽然提问：“你的手受伤是他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