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伞公司车队的最后一辆防弹吉普转向, 往疯人院废墟的黑烟中又排了一大股绝不环保的尾气。

  小丑摇晃着手铐, 以金属撞击的响动声欢送着他们。

  “我亲爱的小蝙蝙，”这满脸被烟熏得焦黑的丑角激动地说：“你看, 这就是哥谭的新生力量。多么有干劲, 多么有激情，你该向他们好好学习, 不要每天半夜出来吓人。”

  “像那个生面孔一样，boo~啊, 虽然他毁了我给你准备的一大屋子惊喜, 但是, 主人总要给客人让出表演的空间。尽管这个客人很不客气，嗯，非常不客气。”

  “继续。”蝙蝠侠无动于衷地说，他暗自戒备着小丑。在目镜的余光内，提姆与迪克合作控制住了小丑的替身们。小丑极其难以激怒, 即使被打断了满身的骨头，这个疯子只也会继续乱笑。但是，小丑不喜欢缺乏观众。对付小丑的秘诀在于表现得无所谓。

  在媒体直升机拉近的噪声中, 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小丑身体前倾。“真是不捧场呢。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一直在保护你呢，蝙蝙。”他咝咝地、暗示性地说, “其实在内心深处, 我们是彼此相爱的。”

  不远处的迪克做出一声响亮的干呕。

  “我劝你老实一点, 小丑。”迪克说道，“满城黑帮都在悬赏你的脑袋。有的是人乐意给你的脑子泡上福尔马林，再拿你的头盖骨当碗使。”

  小丑只是笑。

  媒体直升机在阿卡姆岛对面降落了。就算阿卡姆岛有空地，他们终究还是没胆量直接上岛。接下来是姗姗来迟的消防队。蝙蝠侠连接进戈登的通讯频道，警察局长的声音在另一头显得十分疲惫。

  “我尽力。但是押送小丑，蝙蝠侠，你恐怕得亲自来一趟。”戈登说道，“小丑释放了很多疯子和暴徒，小丑帮也在添乱。而黑帮在直接和他们交火，老天，街上吵得简直像中东的战区。维持表面秩序和劝市民紧闭门窗抽空了我们的人手。”

  蝙蝠侠回头看提姆，红罗宾举手：“我不会让他们逃掉的。”

  迪克露出笑容，“每一个都被铐好了。”

  小雨止息。记者冲过了桥，蝙蝠侠必须离开，赶在被各式长枪短炮的镜头包围之前。

  林登·兰尼斯特是个老练的政治玩家。解救了电视台被挟持的人员后蝙蝠侠得知了那道用词隐晦的法案，鉴于蝙蝠战机开火的画面已被拍下，蝙蝠侠毫不怀疑对方还有大量后招等着他。

  而且，疯人院根本没有什么人。他原本以为自己将看到一场鲜血淋漓的屠杀盛宴……蝙蝠侠绷紧嘴角，小丑对阿卡姆疯人院的渗透程度比他想象的更深。

  蝙蝠侠将小丑提上战机。大量信息在他的脑海内翻滚，连续工作的疲惫和小丑聒噪的笑声让他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阿卡姆已成废墟，许多越狱囚犯等着抓回、转移至黑门监狱。他甚至懒得亲自检查先知是否给战机动了什么手脚，而是把一切交给了系统。

  “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小蝙蝙。”小丑甜腻腻地说，“二人密闭空间，真是浪漫。”

  “你在这很安全。”蝙蝠侠说，“所以闭嘴，小丑。”

  “啧啧啧。”小丑咂嘴，“越发暴躁了，啊哈？蝙蝠侠。你还有什么要给我销毁的东西吗？还是说又一只小小鸟儿？你知道吗，换新货总会让人心情愉快的。”

  怒火一时冲垮了理智的大堤，蝙蝠侠陡然扭头。

  “你杀了他。你肢解了他。”蝙蝠侠一拳砸向小丑的脸，手套忠实地传来鼻梁骨折断的质感，蝙蝠战机危险地一翻。一架警用直升机漠不关心地掠过他们。“你他妈还克隆他。小丑，地球上我最恶心的东西就是你。”

  “哈·哈哈，我能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蝙蝠侠冷笑一声，“罗宾骨折过。”

  他并未过多解释。他从犯罪巷捡回杰森后为男孩做过几次全身扫描，对方的指骨间有街头流浪带来的陈年旧伤。而小丑送来的断手骨头崭新无瑕，犹如从未出过培养皿。

  然而辨认杰森其它的……软组织部分，内脏部分，蝙蝠侠无能为力。

  他们在失去平衡的战机中被重力挤紧，小丑欢快地鼓掌。蝙蝠侠咬牙重新拉回正确的角度，恨意与愧疚折磨他，自制很难。但他没有其余选项。

  蝙蝠侠诞生于父母死亡的晚上。蝙蝠侠不杀人。

  林登·兰尼斯特开了暴力碾压的坏头。确实，小丑帮的疯子被屠戮一空将为哥谭带来短暂的清新空气，但这个空白在这座黑暗之城可维持不了多久。底层人士可没有保护伞公司控制政客、幕后推动法案为自己披上合法性外衣的耐心、智商与金钱。

  他们只能且只会看到活人享有死者的一切，哥谭将血流成河。双面人可能会去挑战罗马人，黑面具将眼红企鹅人对暗巷的控制，谜语人会和稻草人……

  蝙蝠侠心中忽地一突。

  “你为什么提前释放了谜语人。”

  他森冷的目光锁向小丑，或者说小丑的替身，而对方露出一个暴露牙龈的宽大笑容。

  “你干嘛这么严肃？”

  ……

  保护伞公司大厦。办公室。

  被蝙蝠侠炸出一个大洞的玻璃幕墙刚刚补好，尚未来得及附魔，又被惯于使用此处进出的鹰破坏。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冷风透过缺口灌入。杰森用狙击镜审视着街道，他手头的是巴雷特95，著名的大口径狙击步枪，除了用于对付单兵，它更广为人知的用途是反器材。

  林登拖着懒散的脚步走近来，放出宠物，踢了踢他的小腿。“小朋友。你真的不来口热咖啡？”

  杰森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只有加班人员在晚上喝黑咖啡。”

  “我正在加班。往常这时候是我的晚饭时间，冰山餐厅给我打折呢。”林登的语气透着浓浓遗憾，“结果，因为你糟糕的桶盔品味和头罩品味，我只好去吃肥宅快乐系列。”

  杰森：“……你强迫我戴着纸袋吃的，谢谢。”

  林登：“我付的钱，谢谢。”

  杰森：“……”

  ——资产阶级和负资产阶级间没法愉快聊天！

  男孩磨了磨后槽牙。林登悠然地召过一把椅子，通过鹰的眼睛俯视夜间的哥谭：“不要歧视纸袋。我正在解析先知的预言。”他神棍地说，“你是可能的变量，我也是可能的变量。明日黎明之前，我们得低调行事。像从阿卡姆岛离开一样，免得干扰世界走向。”

  杰森既不认为世界能被哥谭走向了，也不认为他们从阿卡姆离开时有多低调，更不认为套个纸袋就不会不干扰了。悲剧的是他无法吐槽。

  首先，他欠债，其次，他欠的是巨债。

  欠债者在债主面前有理也弱三分，杰森只好转移话题：“小丑的直升机什么时候到。”

  林登啧了声。

  “蝙蝠侠到，他就到。”灰眸的青年无聊地抛了一下试管，城市街道与天花板的影像在他眼中渐次重叠。“真是命运的好基友。布鲁斯吃过小丑的醋吗？”

  杰森：“…………”

  杰森拒绝回答。

  林登低笑一声。鹰抓住一阵自北大西洋而来的寒风急速攀升，吓跑了一大群路过的野鸟。枪声不断响起，城市依然灯火辉煌。共享视野之内，他看到了一架警用直升机，还有在城区飞驰的蝙蝠车。

  感谢我吧，蝙蝠侠。林登心想，好整以暇地喝了口咖啡，示意鹰飞得更近一点。如果哥谭没宵禁，想想你该撞飞多少人。

  ……

  蝙蝠侠并不知道一双眼睛正在高空俯视着他。

  他把小丑替身扔到了警察局后紧急更换了备用的蝙蝠车，将被先知耗空武器的蝙蝠战机交给阿尔弗雷德远程控制。“神谕”芭芭拉在线，替他定位了大量受小丑帮控制的汽车炸弹。

  在发现零星袭击皆在保护伞公司严密的防御下炸成烟花后，小丑帮行动起来，制造了一小波横冲直撞的礼物。蝙蝠侠注意到很多汽车都是车窗被砸坏，有的驾驶位还染有新鲜血迹。

  但某个强大的意外干扰了小丑帮的指挥者——蝙蝠

  侠猜测时间正好是阿卡姆岛冲起黑烟的时候。

  那么小丑的全盘计划已露出一角端倪：袭击电视台造成恐慌、清空阿卡姆岛造成混乱，自己呆在阿卡姆疯人院和来者玩游戏，然后直冲保护伞公司大厦。

  谁都没料想到，先知直接掀翻了小丑的牌局，强迫小丑帮的指挥者为救他们的领袖而放弃了这部分计划。

  蝙蝠侠用热源扫描和雷达确认装载着炸弹的汽车里没有活人，将它们炸成了一整排熊熊燃烧火炬。

  今晚整个哥谭都在燃烧。火焰自阿卡姆岛烧起，火光代替了路灯的光晕，宛如象征着战争开启的烽火。

  小丑女哈莉·奎茵劫持警用直升机、救走了伪装成替身的小丑。迪克一度成功抓住绳梯，又因哈莉的扫射不得不放弃。迪克自责，但布鲁斯暗自赞赏他的决定。

  他不能再失去另一名罗宾……尽管这个罗宾搬去了布鲁德海文市，且声称已从蝙蝠侠身边独立。

  前方是一堵墙，快撞上时蝙蝠侠没有刹车，而是按下一个按钮。蝙蝠车腾空而起，同时车载武器系统业已成功锁定了小丑女的飞行器。对方使劲想使飞行路线诡异莫测，但他已提前得知他们的目的地，一切干扰皆成泡影。

  ——保护伞公司大厦。

  那里有什么？他们总不会是为那里埋伏的军队级火力去的。

  那些嗜血的安保部成员可不会枪口留情，阿卡姆岛时面对燃烧的人体他们像在看戏。为了……小丑和小丑女的性命，他必须在对方进入可能的“无人区”前截下他们。他的车载有导弹，而他得精确计算移动带来的弹道改变。

  蝙蝠侠深吸一口气。而保护伞公司的楼层高处，一支狙击步枪的瞄准镜也圈住了逼近的警用直升机。

  “两名驾驶员，戴头盔与口罩，穿防弹衣。”杰森低声汇报，“无法判断目标。”

  “凭手感选一个呗。”林登无所谓地说，“剧透。一个小丑，一个小丑女。一个想打死你，一个为她亲爱的小布丁递撬棍。杀谁都不亏。”

  蝙蝠侠发射了导弹。杰森深呼吸，几乎于同一秒扣下了扳机。

  林登牙酸地抽了一口气，关闭了与宠物的共享视野。

  在他的视角中，导弹最先赶到，弹片震碎了直升机的侧翼，飞行器失去了平衡，刚好让杰森本该的子弹打碎玻璃，穿透驾驶舱，没有造成有效杀伤。

  他看得出杰森瞄准的是小丑。倒霉孩子被反器材狙击步枪的强大反坐力狠狠锤了尚未完全痊愈的右肩，闷哼出声。

  “我……打中了？”他问。

  “没有。但你打中了一个鬼。”林登喃喃，“你找个地方睡觉，别离开大厦。这事我来处理掉。”

  灰眸的青年匆匆起身，远处的蝙蝠侠猛地刹车。

  警用直升机拖着长长的尾焰坠向保护伞公司大厦。正常情况下，它的残余冲力足以使它深深嵌入楼层，刮下一大片外挂石材与玻璃，但对面腾地亮起了红白相间的伞标，犹如整座大楼化作了巨型广告幕墙。

  伞标勾住了直升机的残骸，缓缓旋转，空气呈现了诡异的扭曲。蝙蝠侠想起林登·兰尼斯特跳下高楼时开启的奇异空间，偏开一度发射了第二枚导弹。

  如他所愿的，火光在楼层之前炸开，气浪推离了即将被吞没的直升机。残骸直坠下来，蝙蝠侠匆匆赶至，小丑被困在一堆损毁的设备间，小丑女赤裸的大腿被压着，但他们都清醒。

  “哎呀。”真正的小丑剥下头盔与口罩，冲他龇牙。他顶着一头绿油油的短假发、牙齿损毁，填补的银色金属反着跳跃的光。“艰难一夜啊，对不对，亲爱的老伙计？”

  蝙蝠侠咬牙，转向小丑女。

  “忍一下，我们立即走。”他说，“这里有狙击手。”

  林登站在大楼投下的阴影间，面无表情地摩梭了一下手中试管。

  没有超过三天时间的新鲜血液与脊髓，没有丝毫魔法加持的普通人类。于他而言，转个念头，便能使小丑变成一只爆裂的烂番茄。

  按下去。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中诱惑道，给那只黑蝙蝠和那个女疯子洗个难以忘怀的澡，让他们终身铭记兰尼斯特家的威严不容挑衅。

  林登沉默地按了按额角。因为外挂的关系，有时候他能提前看见未来的走向，但在启动传送下到暗巷后，他什么都没看见。

  他像站在被暗物质环境所包围的孤岛上，预言中的雾气仿佛渗出记忆，遮蔽了他窥伺答案的双眼。

  林登默默注视蝙蝠侠扛起小丑女哈莉·奎因，而小丑女给了他一个大头槌。蝙蝠侠避开这一击，一拳揍进小丑女的腹部。哈莉发出一声尖叫，小丑龇牙大笑，一脚踹向蝙蝠侠的腿，蝙蝠侠回击。

  救人都不受欢迎，真是一个辛勤又值得同情的好心人。

  灰眸的青年垂眼，密封试管中饱含病毒的小丑血液遵循他的意志浮起。一颗血珠慢腾腾地蒸发为透明液体。这一下尝试中，他捏碎了小丑的肝。

  紫西装的丑角在他的视野内跪下，小丑女扑了过去。蝙蝠侠抓住他们两个，凌厉四顾。作为一名没有超凡力量加持的普通人类，他当然什么都看不见。林登盯着蝙蝠侠朝手腕说了些什么，一道女声回应了他。不一会儿，蝙蝠车自动驾驶了过来。

  那个女声应当是“神谕”，蝙蝠侠的另一位忠实盟友。占了他原本青睐代号、为蝙蝠侠提供技术支援的黑客，据小道消息称也在小丑手中受过伤。

  ……他们究竟怎么忍受的蝙蝠侠？

  林登摇头。试管中第二颗血珠蒸发，小丑的脾脏化作血泥。

  内出血严重的丑角疯癫大笑，大声嚷嚷着“作弊者”，双手像只意欲逃离蒸锅的螃蟹一样在蝙蝠侠和哈莉的身上乱抓。小丑女泡过化学池子的惨白皮肤被他抓出血痕，而那女精神病人不管不顾地嚷嚷着“布丁和j先生”，吵得林登头疼。

  他想拧掉小丑的声带和舌头，但在催促他行动的声音外，一种莫名而熟悉的直觉阻止他，警告他小丑是个危险的疯狂传染源。

  ——等一下。

  传染源。

  掩盖于未来的迷雾犹在。林登摸了一下下巴，朝内部频道发出一条信息。比夜色更深沉的黑袍自他肩头垂下，兜帽与黑影遮住他的面孔。林登随意召出根法杖，一步迈过阴影，两步便闪现在了弹开车门的蝙蝠车跟前，直直截在三人的必经之道上。

  蝙蝠侠差点撞进他怀里。

  “先知。”黑暗骑士慎重地吐出他的代号。包裹在凯夫拉战甲内的上身绷紧，手臂微收，形成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防御动作。

  “喔喔喔。这是谁呐？”小丑说，“似乎是某个暴力小子老大的老大？”他抱怨道，“哥谭的晚上怎么变得越来越吓人啦？哈莉，你一个女孩子，以后可不要轻易出门啊。”

  小丑女捧着小丑的手，化学白的脸上泛出显眼红晕。她深情地说：“我知道了，布丁，你在内出血，不要多说话。”

  林登横过法杖，让这对精神病鸳鸯闭了嘴。

  “我的眷者向我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实验。”他友好地对蝙蝠侠说，“把一位必感染的精神病，和另一位重度且疑似免疫的精神病关在一起，谁将感染谁。”

  “我对此很有兴趣。”

  蝙蝠侠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先知，你无权剥夺他人的性命。”

  林登但笑不语。空气化作巨爪，在蝙蝠侠的眼前撷住了小丑与小丑女。小丑女惊叫，继而又发出惊喜的呼声。数秒之内，他们以接近音速的速度直直升到了数百尺的高空，俯瞰暗沉天幕下流光溢彩的哥谭。

  小丑望眼楼底，用力推了一把哈莉。

  “蝙蝙，再会啦。”他说。

  穿紫西装的丑角试图扑向幕墙，下一瞬间，死亡射手的狙击子弹掀飞了他的头盖骨。这一击犹如传令枪发出信号，数百支自动武器同时开火。

  无形无质的斥力排开了射向小丑女的子弹，却又将她向小丑送去。哈莉呆呆地环着小丑破碎的尸体。富含病毒的血液与组织残片挂了她满脸，使她的双眼之间像满盈血泪。

  “——j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