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时的凉风扬起蝙蝠侠漆黑的斗篷, 风声被蝙蝠战机引擎的轰鸣声淹没。

  硝烟与钢铁的气息被非自然的气流卷起、滚向高空, 负责封锁阿卡姆岛的指挥官用突击步枪指着蝙蝠侠与罗宾，压低声音询问林登：“老板？”

  指挥官丝毫不担心正悬停于阿卡姆疯人院上空, 也即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黑色战机。第一, 蝙蝠侠不杀人；其次，保护伞公司哥谭分部的核心人员签的都是灵魂契约。

  背叛者将于身体内部自燃, 以灵魂为燃料的烈焰在将叛徒烧为焦炭前不会熄灭。

  曾有佣兵经历的指挥官对此非常支持，不必提防背后的刺刀使生活少了很多烦恼。他不爽地瞪着蝙蝠侠, 用枪的是懦夫？那先吃懦夫几个弹匣吧。

  灰眸的青年抬手做了个散开手势, 接着双手揣兜, 散步似的步出手下们的保护圈。

  “一七九一年，宪法第二修正案通过。”林登慢条斯理地说，“人民拥有持枪权，不论该人是否属于民兵。蝙蝠侠，你若对这条有不满, 可以举个牌子去弗吉尼亚州的费尔法克斯县、找全美步枪协会抗议的。美利坚一直是民主的灯塔。”

  蝙蝠侠阴沉沉地看着他。如果他们第一面时的蝙蝠侠脸色像块积雨云，那么眼前则是酝酿中的暴风雪。

  “我们需要谈谈，医生。让你的人撤离。”

  “现在？不。”林登摇头, “我们在尽哥谭居民的义务反恐。阿卡姆疯人院里藏着哥谭市最大的恐怖分子，小丑。”

  “阿卡姆疯人院里除了小丑，还有保安、医疗人员、志愿者。”迪克上前道，“你是在谋杀, ‘医生’。”年轻人刻意咬了个重音以强调林登对他们公开的一个马甲, “他们手无寸铁, 而且同样有家人，你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

  林登正欲回话，忽然微笑住口。头顶红色桶盔的杰森走到了他的身边。

  “小丑控制了他们。”杰森说道。他的声音经变声器扭曲，几乎不似活人。“他们不是感染者就是小丑的死忠，随时可能造成公共安全灾难。”

  “所以你就要处理掉他们，骑士老爷？你的霜之哀伤呢？”迪克反唇相讥，继而眨了下眼——杰森发现这只愚蠢的迪基鸟可能指望用眼睛迷死谁，竟然没戴有镜片的面具。“呃，霜之哀伤是把剑。游戏角色阿尔萨斯的武器，那个人屠杀并烧毁了感染瘟疫的村庄，然后用剑弑父……”

  杰森：“……”

  杰森不由在桶盔里翻了个白眼。迪克在用扯淡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试图为布鲁斯创造一次攻击机会，但鉴于自己布鲁斯养子的身份，这话形成了莫名的笑果。身旁的林登已经笑出了声，杰森强行转回正题。

  “哥谭城里有八百余万人。”他说，“尚不计来此地旅游与公务的外来者，这是必要的选择。”

  “你们有其它选择。”蝙蝠侠冷硬地说，“离开阿卡姆岛，我们会处理这件事。”

  处理。杰森讽刺地在心中重复。是的，你的确都“处理”了。你抓来的人渣与精神病患填满阿卡姆的房间，用市政税金和你的捐款好吃好喝供养，而我就在一墙之隔，你永远不会涉足的地方。

  抛弃杰森·托德是可以的，抛弃阿卡姆是不可以的；罪犯买通司法关节是可以的，有人要彻底解决罪犯是不可以的。

  “蝙蝠侠，罪犯是你的心爱之物，对么。”杰森问，“你每夜回到巢穴，会不会像咕噜一样捧着他们的纪念品深情呼唤‘我的宝贝’？”

  外观上密不透风的金属头盔并未遮挡他的视野。杰森注意到蝙蝠侠身侧的一只手拧了成拳，老家伙被激怒了，但也有可能是虚招。迪克看似不经意地近了一步，而灰眸的青年于此刻举起双手。

  “放松，蝙蝠和某个腿很长的小伙子。你我眼下若打成一团，小丑会笑死。”林登道，按住他的肩往后一带。蝙蝠侠和离职罗宾又需要刷新动手的方案了，杰森紧盯着他们，听林登随意地问：“你们既然想接手，那么，电视台的人怎么了？”

  “他们在医院。”迪克回应，“由专业医生照顾。”

  灰眸的青年啧了声。

  “难怪先知说哥谭医保支出要糟。”林登摇头，越发熟练地向马甲丢了口锅，进而看向哥谭的守护者。“出于对你们多年义务夜巡的钦佩，我再退一步。蝙蝠侠，底价，我只要杀死小丑。”

  蝙蝠侠沉默数秒，这一刻稀疏的雨滴仿佛减缓了下坠的速度。

  “今天是小丑，明天是谁？”终于，他沉声发问，语气却不含疑惑。“林登·兰尼斯特，你过界了。”

  “那来阻止我吧。”林登无谓地说着一扬手，一直关注上司动向的阵地指挥官会意大吼：“——准备！”

  呈散兵线散开的士兵们立即作出反应，组成了城镇战的标准突击小队。停于阿卡姆

  另一头的步兵装甲车车载机关炮炮口缓缓调转，蝙蝠侠点开腕间通讯装置。

  “便士一，战斗模式。”

  蝙蝠战机被远程遥控下降。轰鸣震耳，巨大的风压掀起尘土与枯草。林登回头，在这个距离，所有人都能看见其上蓄势待发的导弹与胜过步兵武器的大口径机枪。

  这些导弹能在数公里外实现精确打击。图穷匕见之际，蝙蝠侠仍优先选取震慑效果，期望对手慑于火力自行退去——这一秒林登的眼前展开了上千种可能，每一次蝙蝠侠都优先使用了装载橡胶子弹的机枪扇形扫射以图压制。

  林登难得地感受到了一点欺负老实人的无趣。

  因为他等的就是这个。

  一般军事装备大多针对一般地形设计，在复杂且不规则的城市作战环境中，它们的火力会被大大削弱。九三年，拥有绝对技术优势的美军就在摩加迪沙市区被民兵武装按头暴锤，直接导致美利坚决定从索马里撤军。

  林登对内声称要强拆阿卡姆，对外宣布要反恐，公然调至阿卡姆岛的力量有两支强击小队、一部金属风暴、一辆步兵装甲车与几辆防弹吉普。蝙蝠侠若置之不理——不存在这个选项——他能玩排队枪毙；若决心干涉，则必须拿出威力更强的玩具。

  当然，自己也可以抢在蝙蝠侠反应过来前，传送一打坦克、或者偷摸让韦恩集团的轨道炮出个错，把阿卡姆岛从地图上抹掉。但是那么做了……首先，林登认为自己极有可能玩过头、开始尝试把红旗插上美利坚；其次，如同小丑所说，这么做太粗暴了。

  作为科研人员，林登要写论文；作为施法者，林登要维护一打魔法；作为商人，林登要赚钱养活自己和公司……他很忙了。再扮演个哥谭市市委书记，那林登迟早将以缺乏摸鱼时间为由黑化。

  黑色战机扇叶电机与引擎的噪音之下，灰眸的青年纹丝不动。风扬起他没扣完扣的藏蓝色战壕式风衣，现出其下暗色的西装。布鲁斯看得出这名手握一支精锐武装力量的危险人物连件防弹衣都没穿，潇洒得随时能出席商务会议或是参加晚宴。

  “蝙蝠侠。”林登微笑着，从容地朝他做出口型：“有外援的不止是你。”

  下一秒，世界蓦地陷入极静。

  高强度的噪声遽然蒸发，造就了万籁俱寂般的空白效果。耳机中，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响得盖过了一切：“老爷，蝙蝠战机失控。原因不明。”

  林登抬头，无机质般的灰眼望向半空，仿佛与虚空中的另一双眼睛对视。布鲁斯绷紧嘴角，心往下沉。先知。挟有迪克血液的未知威胁。

  沉沉夜幕与苍白灯火间黑袍骤现。对方悬停于动力停止却依然浮空的蝙蝠战机正前，无言地俯瞰阿卡姆疯人院。这一回，先知并未使用灰眸青年的形象，他的面目隐于阴影，袍角淡入背景，犹如东方书法中刷过宣纸的笔锋。

  这或许是先知真正的模样，符合扎坦娜所说某个古老且隐秘存在的说法。布鲁斯有些后悔让女魔法师停留在庄园设置防御魔法，他开启热成像，看到先知的位置是与环境温度无异、甚至更冷一些的深蓝。

  一个熟悉的人影由空气载着以自行车的速度上了桥，媒体的直升机远远缀在他舞动的披风后。布鲁斯偏头，瞳孔微微一缩。

  迪克诧异出声：“红罗宾？”蝙蝠车呢？

  “先知说林登·兰尼斯特是他的眷者。”提姆简要地说，脸黑得直逼蝙蝠侠的斗篷，“他还抢走了车——凭空消失，没有声音和警报。”

  眷者？

  蝙蝠侠不信。他察觉不到灰眸青年对那人形黑影的敬畏，尽管一天之前对方跳楼跳得相当坚决。自封高等的存在与伪装成信徒的无信者，未来这一点也许可供利用。

  林登并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又坚固了一点。他示意戒备的手下们后退，向小号张开双手：“先知！我已做到了你要求的。”

  “很好。”黑袍的先知漠然点头，手中出现一根枯枝般的长杖。

  蝙蝠侠霍地看向自己的战机。

  “不。”他说。

  导弹点火。

  第一枚破开阿卡姆疯人院加装栏杆的铁窗，钻入墙体，赤红的焰光点亮夜色；第二枚摧毁了阿卡姆废弃侧翼的承重墙，爆出带绿色的火焰。古老的建筑颤抖了一下，玻璃窗随轰响破碎，第三第四枚接踵而至，砖石倾覆垮塌，爆响中隐隐有人的惊呼与惨叫。迪克和提姆用力拉住了他。

  透过小号视角的余光，林登见到媒体直升机又拉近了一点，顺手送去一道狂风。

  真是人为名利死，拍到蝙蝠战机轰炸阿卡姆疯人院了还想怎么样？

  他打空了蝙蝠侠的武器存货，烈焰冲天而起。阿卡姆疯人院内多个起火点经可燃构件会师，半分钟不到，迅速蔓延至全栋建筑。高温燃烧产物与初冬的冷空气形成对流，深灰泛绿的浓烟滚滚升腾。起火的人形尖叫着扑出来、冲向奔流的河道，执行封锁的指挥官冲林登询问地一努嘴，林登瞅眼蝙蝠侠的黑脸，示意放行。

  “残忍么。”他笑眯眯地询问杰森。

  男孩开枪终结了一个烧得近乎脱形的人的鲜血与痛苦之路，默然数秒。

  “人数……太少。”他低声说。

  “这是你想做的？”蝙蝠侠推开迪克，目镜后的双眼紧盯林登，似乎欲藉此挖出林登的内心，经变声器扭曲的声音满含压抑的怒火：“屠杀和燃烧？”

  “等等，我有做什么吗？”林登歪过头，手离开杰森的肩，迎向愤怒的黑暗骑士。“看，我手无寸铁，只带了一点保镖武装围观疯人院。有法律规定旅游不准带枪么。”

  他们的站位颇近，蝙蝠侠出手如电，意欲抓过林登的领带。但灰眸的青年在毫厘之间一侧身，让他的攻击落了空。

  “不好意思。”林登眨眼，“我是先知的眷者来着……我也能看见一点点点未来。比方说，在你的拳头之后，马上，阿卡姆要垮下来。”

  他召出蝙蝠战机的燃油，让小号十分具有大魔王气息地一挥法杖。燃油爆燃，挟着动能与热能轰向燃烧中的疯人院。

  “不到两升。”提姆快速地说，声音发紧，“不算什么。除非按密度烧，这说明他能做到完全控制——”

  “你在说什么？”迪克莫名其妙。

  “意思是我们在面对满级boss还是满级之下扣十级的boss。”

  不到两升的蝙蝠战机燃油轰出了迫击炮弹齐放的效果。石材装饰的疯人院顶端断裂，钢筋融化。烈火中苦苦支撑的结构面像一朵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绽放、剥离，吐出一个外围焦黑的房间。紧接着砖墙倾覆，一群打扮滑稽、浑身熏黑的小丑现身。他们貌似想要维护尊严，可是被烟一熏，纷纷垂头丧气地举起双手。

  保护伞公司安保部登岛一小时后，阿卡姆疯人院被彻底摧毁。

  先知的身影没入空气，媒体直升机不管不顾地朝前扑来。烟与火的环绕间，一只手突然拨开了紫西装的人墙。

  “滚滚滚。”小丑粗暴地推开打扮成自己模样的替身，愤愤不平地瞪向林登：“你还想做什么？卑鄙的作弊者，你不仅毁掉了我的乐子，还毁掉了我们多年的历史！”

  林登望了小丑一眼，目光在他的头顶与齿缝间略一盘桓，忽地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我比较想你死。”他愉快地说，“这样我就能独占病毒的专利了。”

  “够了！兰尼斯特，”蝙蝠侠质疑地打断他，“你今晚杀的人还不够多？”

  “你误会了，蝙蝠，我只是来强拆的。”林登懒洋洋地说，“强拆呢，一般指拆建筑，蝙蝠，你的飞机可以开了，记得给你亲爱的小丑先生一个好座位。今晚会很漫长。我们走。”

  媒体直升机的探照灯扫过阿卡姆岛，林登戳了戳紧捏柯尔特的杰森，转身走向吉普。

  小号捎来的小丑血液握在他手中，林登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