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4 章
作者:原味麻薯      更新:2024-02-05 19:37      字数:3579
  出发前夕,最后看了一眼这幢方才住了一年的小院子,陆芙有些依依不舍地将黄铜大门落锁。

  站在她身旁的陆琰情绪同样有些低落,他的怀中抱着一个陆家庄子烧制出来的白瓷罐子,里面装满了院中树下的泥土——

  所谓故土难离,游子离乡前总是要将家乡的土壤随身携带的。前世的陆琰被捉去北疆参军时,浑身上下也是除了一撮吴州城郊的泥沙外再无其他行囊。

  “咔嚓”一声,钥匙转动、抽离,沉重的雕花锁头与朱红大门相撞、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把那棵悬挂着秋千的枇杷树、院中的那口甜水井、一众覆盖着防尘白布的家具物什和他们的记忆一起锁在其中。

  真可惜,院中枇杷树上的花开得正好,但我们却只能错过它今年的花期/再过一阵时日,城郊庄子中的春耕也要正式开始了,没有我在,庄众们能顺利完成春播吗……

  想到这些,姐弟两个不想离开故乡的心思愈发浓重。

  只因今日之后,眼前此情此景若想再得见便已不知是何年何月。

  “很舍不得?”身后传来陆琛的声音。

  仿佛已经看透了这对双子的心思,身为兄长的他笑着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不要这么伤感啊,我们又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关于这一点,你们两个倒是应该好好向芙娘看齐——”说着,陆琛看向此时已经骑上了小马,迫不及待地想要开拓新地图的陆芸,笑着摇了摇头。

  因年纪尚小,比起离开家乡的伤怀,陆芙心中更多的是对于前往未知所在的新鲜感;加之之前化名崔介玉的某人没少在她面前讲起京城的繁华和诸多有趣风物,更是让她对这次北上之行的期待值爆棚——

  除去昨晚求陆琛陪着她额外多荡了会儿秋千外,此时的她竟是对陆家小院儿没有表现出任何留恋之情,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心大还是没心没肺。

  “而且,之前我不是已经做了数坛枇杷果酒埋在这树下了吗?”抬头看向那颗郁郁葱葱、已经越过小院院墙探出枝条来的枇杷树,陆琛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期待:“也许等我们再回来,那些酒也正好到了可以开坛的时候……”

  江南人惯有制作冬酿酒的习俗,尤其喜欢用各种时令花果入酒,酿出的酒水都带着几分花果的清甜香味儿。

  当城郊庄子中的第一批瓷罐烧制成功,陆琛就挑选了其中成色上佳的几个、用作窖藏果酒的酒罐;又以蒸馏酒精剩下的清酒为基底,搭配以庄外丰收的稻花香米,庭院中自产的枇杷花、熟枇杷和甜井水,足足在这树下埋了二十六个酒罐。

  说起来,这酿酒的酒方还是上一世陆琛自修真界中得来,又综合了他在哨向世界习得的《从零开始的酿酒一百零八法》,即便如今使用的材料仅是些普通果米,但酿出的酒浆味道自不必说;而且,在这些酒罐中,还另有十二罐是陆琛专门为陆芸和陆芙准备的“女儿红”,只待两个妹妹出嫁时再挖

  出、以此为她们添妆……

  “噗。”被陆琛这一打岔、再看到活泼可爱的小妹,陆家双子心中的那丝伤感便很快烟消云散了。

  是啊,大兄说得对。终有一日,他们总是会回来的。

  待到他们归来的那一天,这院中的枇杷树一定也还是会如今日这般满树繁花,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届时,再一起在这花树下共同举杯吧!

  陆琛当然不会将此世的二个弟妹独自留在江南。

  不提想要参加武举的陆琰日后本就要去京城走上一遭;单就是顾及到弟弟妹妹们的人身安全,陆琛也不会将亲人的性命交到其他人手里。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再没有比【他的身旁】更安全的地方了。

  当然,陆琛一开始提出要去往京都时也没少遭到担心兄长身体会在路上支撑不住的陆家双子反对;就连他去书院请假辞行时,也被童甫山长语重心长地劝他不要贸然进行长途旅行,但最后全都被他出言说服。

  至于那些奉某人命令留守陆氏庄园、保护陆琛安全的暗卫们也曾试图让陆琛打消出行的念头,却也都在陆琛的目光瞥了眼一旁那些被其制服的刺客时选择了低头。

  没办法,谁让他们奉命保护的这位陆公子武力值实在高得惊人呢?

  能在不发出一点动静的情况下独自放倒这么大一群刺客,即便是楼里的精英弟兄也做不到如他这般干脆利落。

  一想到即便是自己不同意陆琛北上这人也有着足够令他脱身离开的底气,裴玠留在江南的下属负责人只能叹了口气、决定亲自护送陆家众人一同入京,同时快马加鞭地给远在京城的主上去信、让他赶快做好接人的准备。

  “……不过,这下主上总算可以得偿所愿了吧?”信写到一半,这个探子头目不禁感叹道。

  看来,主上和陆公子之间也并非只有主上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而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两情相悦啊——

  那一日,一直候在屋外执勤的他看得分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陆琛在手中杯盏碎裂时,脸上露出的担心做不得假。

  是以,在做好充足的准备后,陆琛一行八人便从陆家庄园出发、沿着官道一路北上京城。

  因有着陆家、崔家、随裴昭二人一同南下的二方侍从侍卫相随,这次出行的人员数量众多,直接组成了一个不小的车队,一路上的安保问题也看似无懈可击。

  之所以没有选择更方便快捷的水路、而是按所需时间更长的陆路出行,也是为了防止敌人在水上安排截杀——若真的全员因船翻掉落滔滔江水、再不幸遇到极端天气,仅凭陆琛当前的修为,怕不是一时也救不过来。

  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的力量终究还是渺小的那一方。

  于是,在处理了大大小小的几伙刺客、付出了少许的人员伤亡后,众人所在的车队一路舟车劳顿、终于还是在七日后抵达了

  北上入京的最后一道关隘。

  也就是在这里,他们遭遇了自北上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刺鲨。

  在通关当天,天气晴朗异常;头顶的天空宛如一大块湛蓝的琉璃宝石,这在瓦灰色天空已成常态的北地冬日中甚是少见。

  然而,在赶路多日、受够了马车颠簸后,即便是一开始对此行最是热衷的小陆芙都已经丧失了外出跑马赏景的兴趣,只蜷缩在燃着炭火的温暖车厢中,抱着手炉团成一团。

  ——随着一行人不断北上,外界的气温也在越降越低;对陆家的这二个此世从未离开江南的孩子来说,委实是太冷了些。

  而且,越是靠北,这沿途景色中的绿色也就越少、最终变作一片灰色和黄褐色交织的暗沉图画;如今来到这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地,车窗外所见的也仅有无尽的枯树干草和覆盖满积雪的冷硬山岩地面。

  在四周或是步行或是骑马、随着口中呼吸不断喷出雾气的侍卫们的簇拥下,冗长的车队缓缓进入两边山崖环绕的隘道;一时间只能听到人们的脚步声、马车车轮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和时不时自天空中传来的几声鹰啼。

  万籁俱寂,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看不到其他同行旅人的身影;仿佛这天地之间,就仅剩下了他们这一行人在瑀瑀独行。

  经由陆琛亲手加固的宽敞车厢中,陆琛、陆琰、崔彧、薄檀、裴昭、连泽六人分坐两边,只感觉四周不断重复的白噪音、马车的轻微左右摇晃和车中温暖的炭火直让人昏昏欲睡。

  至于陆芸和陆芙,则被陆琛安排在车队正中的位置、处于他和侍卫们的双重保护之下;此时有着裴玠派来的宫中嬷嬷的看顾,她们已经在车厢中沉沉睡着。

  “‘雁坠崖,北固关,易守难攻二道弯……’吗。”六人组这边的车厢中,连泽面沉如水地看向车窗外连绵的山壁,于心中默念道。

  回想起曾在父亲书房中看过、前世更是将之熟背于心的大景北部地图,这个少将军很快勾勒出他们当前的行进路线,同时将警觉提到了最高——

  即便是从字面上看,也看得出他们现在所处关隘的险峻;不仅要经由二道大弯才能穿过,而且还有着“北方雄关、飞雁难渡”的恶名。

  作为兵家自古以来的必争之地,发生在此处的大战数不胜数;即便是和平年代,这边也常有刀尖舔血的落草贼寇来此劫道、鲨人越货;甚至可以说,这片绵延几里的山路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浸染过命丧此地之人的鲜血。

  若我是幕后筹划之人,必定会在此处设下埋伏,待所等的猎物行进至路途一半、进退不能之时再动手行刺……

  已经自动开始在脑海中调兵布阵,细思之下,连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越坠越沉。

  ——若对方真的如他所想的这般布置、聚集大量人马在此埋伏的话,那他们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但,入京最快的官道仅有此路一条,若要另行绕道,那就又要多费上二五时日,这其中又会滋生更多变数……!

  一时陷入了两难的纠结,连泽面色数变;但还未等他想出一个万全的对策,便听到一直在与陆琛下盲棋提神的薄檀话音骤然停止。

  “第一百二十一手,东七南……!”喉咙仿佛被什么卡住一般,这个丞相之子迟迟未能报出他虚空落子的另一个坐标;引得正在低头看话本/账册/兵法的裴昭、崔彧和陆琰全都抬起了头、一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于此同时,被所有人目光聚焦的连泽只感觉自己的左肩一沉,似是有重物压了上来。

  却是一旁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的陆琛身体失去了平衡、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令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