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
作者:海余生      更新:2023-06-20 23:56      字数:9784
  “有没有觉得,我成天做这些事,挺没意思的?”她阖上眼睛,“奈何再无趣,也不得不做。南宫将军已经上了毛遂自荐书,想带头去打南蛮呢。”刘月盈飘出一丝轻笑,脸上罕见出现了倦意。“小虑,扶我去后面隔间里休息会。”==皇帝是睡下了,睡颜从容沉稳。我这个做臣子的还有许多事没做,只好从议政厅里出来准备继续忙碌。刘月盈那疲倦的样子,分明是心累。她心里压的事太多了,这么多年下来也会烦,也会惰。我没从官道走,抄小路去工部那里。皇宫内的小路到处草木青青,藤蔓、树叶青葱之间留下许多石板和鹅卵石的小道,两旁的各色珍稀奇花尽态极妍,曲径通幽。拨开垂枝榆的絮子,隐约有说话声飘进了耳朵里。他们声音很小,不过这里实在安静,还是被我听见了。站在低矮灌木旁往前望,在草木树叶的缝隙中,看见了两个人影。我本无意冒犯,不过在这偏僻的地方鬼鬼祟祟,难保不会出现威胁皇宫安全的事。于是大步走上前去。拨开所有树叶子,这回看清楚了,刚才那两个咬耳朵是一男一女,他们竟然……亲在一起了?!那男人敏感地听见了我刻意压住的脚步声,瞬间将女子护在胸前,一抬头,大眼瞪小眼。那锦衣女子本想转头呵斥,嘴巴都张开了一半,看清我后,话梗在喉头愣是一声都没发出。微风把树叶子吹下来几片,落在那女子头上。她仿佛此刻回魂,将树叶随意拨到地上,从男人那小跑到我面前,泫然欲泣的先开口:“阳缕,求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皇姐!!”刘月华双手合十在胸前不停摇晃,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我。而不远处的风三已然石化。刘月华和风三……?!“你怎么和这个……”娘炮两个字被我吞进肚子里,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求你求你,千万不要和皇姐说,”刘月华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苦巴巴的:“看在那天晚上我把你从花楼带回阳府没让你酿成大祸的份上,卖我个人情,要不然我会被剥皮抽筋的!”“怎么,皇帝不让你和风三在一起?”“也不是,哎呀,就是她……总是拿风三要挟我,皇姐要是知道我和风三真在一起,还不知道会怎么整我,我一定暗无天日了!”她假巴巴的抹起眼泪来。看刘月华那哆嗦的模样,心里竟然有一点爽利的感觉——她可是怕刘月盈怕狠了,只有皇帝能收拾她。双手往后一背,摆起了谱:“我不说是可以,不过万一,皇帝已经知道了可怎么办呢?”“啊?”刘月华这回把眼睛瞪圆了,然后赶紧说:“不会不会的,皇姐要是知道,肯定早就把我喊过去……我最近去御前,她从没提这件事,所以,应该,肯定是不知道的!”“我好歹也是丞相,瞒着皇帝这么大的事儿,算不算欺君啊?”刘月华眨巴眨巴眼,半天也憋不出话来。风三那娘炮终于知道走过来给长公主解围了,现在才来,觉悟真低。“阳,阳大人……”他以前一巴掌把我拍飞过,所以与我说话心虚紧张不已。“小人与长公主是真心相爱的,即使与长公主亲密了些,不过小人始终谨记着是皇帝一手把我提拔上来的,这份恩情千年万年都不敢忘却分毫,所以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皇帝的事!”风三眼神坚定,说的掷地有声。“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奴才,不敢高攀公主,所以不求任何名分,为奴为宠都行,只要能跟着公主就好……所以请大人信我一回,也答应公主的请求吧!”他说完就跪下了。不求任何名分,为奴为宠吗……?我眼神暗了暗,转头看向四周的草木,长长吁了口气。“今日这小路边的花儿开得可真娇艳,除此之外,本相再没看到其他东西了。”我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刘月华与风三两人在一起,并不算非常惊人的事。他们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也许情愫在很久之前就有端倪,只不过没人往这方面想罢了。如果真要细究,恐怕还是刘月华先主动的,风三被刘月盈训练得本本分分,怎么敢主动逾距呢。不过我对他们的事并没有太多好奇心,也不会刨根问底。前世浩瀚史书,为我翻烂的唯《凌空帝本纪》耳。我对刘月华的后宫私事印象甚少,只知道继承大统的是她女儿刘慕晴。不过我隐约记得,刘慕晴此人是在刘月华登基之后突然冒出来的,之前从没人知道刘月华有这么一个女儿。后来她继位,身世就更没人敢置喙。难道刘慕晴真是她和风三的孩子吗?嗯,看么看来这事儿刘月盈肯定会知道的,早晚罢了。第75章 73为君之道皇帝并未亲自定下萧悦的罪,而是付与刑部审讯。这么一来有些微妙,萧悦毕竟是萧楚的旁系亲戚,刑部有苦难言。一边是大兴天子,一边是骠骑将军,尚书揣摩许久,最后定了萧悦弑君之罪。如此大的罪名加身,别说继续待在内阁,项上人头都难保,而且还会牵连九族。我知道,刑部尚书是弄明白皇帝的心思了。此罪定下,皇帝并未立即表态,萧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景象。过了好几日,刘月盈早朝时听完刑部上的折子,不冷不热的说:“萧悦乃萧家小姐,萧家出了骠骑大将军这样的人才,乃大兴之幸,更乃朕之幸,区区小伤,何足牵连如此之众。只萧悦一人难辞其咎,罢黜其职,贬为庶人,前往运河沿线参与劳作去罢。”萧楚当时还在府里养伤,听闻此事,跑出府外在大门口朝着皇宫稽首顿首,痛哭流涕,直呼皇恩浩荡,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萧氏族人一扫数日惶恐,族长写了不落言筌的《文凌空颂》递给朝廷,为皇帝讴功颂德。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前往运河劳作的命运将是如何,已无人关心。总之,牺牲一人换取全族的性命与荣誉,是天大合算的事。==近来朝廷事多,刘月盈已许久未曾休息。一日晌午,她推了番邦觐见,去御花园小憩,让我伴驾。午后阳光懒懒照在芭蕉叶上,反射出金黄的光斑。被竹林簇拥着的小亭子露出一角飞檐,溪涧从脚下缓缓流过,碧绿的楠竹与石迹前后错位,自然遮住亭内的陈设与佳人。刘月盈的太师椅被工匠改良过,是平常椅子的三倍宽,铺满了软垫,让人看着就想趴在上面滚一滚。当然,我只敢想想。下一瞬,就看见刘月盈用手轻轻拍了身侧空余的位置,示意我坐下。“常侍和宫女们都在,不合适吧?”象征性的让了一回。“他们在假山后头,看不到这。就算见着又怕什么?”她神情淡淡。我不再谦让,直接坐了上去。幸福来的可真突然。过了半晌,也不见刘月盈说话,四周安静无比。担心她就这样睡着,征询开口道:“陛下,丝竹乐师已预备好,可宣她们演奏?”刘月盈睁开眼睛,说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可知长公主的事?”她用的是长公主,不是刘月华。刘月盈在公事与私事上简直判若两人,这问题让我一激灵,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却不显山不露水地说:“与长公主有关的事甚多,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件?”在朝野这么些年,多少锻炼出了克制的能力。刘月盈轻轻一笑,在太师椅上找到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随意说:“小虑现在也会和月华一起骗朕。”听她这样说,又像是私事,而且似乎已经了如指掌。难道上次在小路偶遇刘月华的事,又给她知晓了?“不过随口问问,你这反应倒像是真知道。”她眼里毫不掩饰的露出狡黠的神色,“也就是月华的私事罢了,你不知道?她和——朕的亲军首领,花前月下时卿卿我我,真是羡煞旁人。”刘月华,不是我不替你保守秘密,什么事都逃不过你人精姐姐的法眼。“如此啊,还有这种事,真是有趣。”我打着哈哈。刘月盈也不揭穿,继续说道:“明明人尽皆知的事,非要瞒着朕,刘月华自以为已经有瞒天过海的本事了?呵,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她的那些破事,朕才懒得管。”刘月盈拿起矮桌上的一盏茶,品了一口,接着说:“她既然不想让朕知道,那朕就装作不知好了,看她能撑到几时。”“陛下莫气,公主她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想起刘月华说,皇帝会把风三当做要挟她的工具。“难言之隐?”刘月盈挑了挑眉毛,“月华到现在都不愿过多参与政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惰性太强。不就是怕朕让风三去查南蛮的情报,以此强迫她替朕分分忧?去探南蛮在风旗军中已成了个苦差事,是比其他的要危险些。”……刘月华,你姐姐把你看透了。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和风三那些事,朕把风旗军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就有预感。月华看风三的眼神……”刘月盈的话戛然而止,转头瞥了我一眼,又移回视线。“月华若是能生育一个孩子,便更好不过了。”“为何?”刘月盈不语,仰起头。她的视线穿过楠竹叶的疏影,跃到高远的天空,那里大朵大朵的白云正团在一起,拼凑出各种图案。==文官争吵,也许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武将争吵,那可真是夹枪带棒火星四溅。萧楚将军和南宫将军就在金銮殿上吵了起来,因为打南蛮的事。百官们都知道自从上次南蛮偷袭大兴江南郡之后,皇帝早有彻底灭了南蛮的心思,只不过迫于北羌威胁,不能动手。如今大兴宿敌已灭,北羌已安抚了足足半年,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差不多可以讨论扫平南蛮的事了。问题就出在谁带兵南下合适。萧楚早就看南宫这个武将世家的人不顺眼,如今自己春风得意好好踩他一脚;南宫也觉得萧楚只是黄毛小子,现在却骑在他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两人就这样在大殿上争吵起来,谁也不服谁。“陛下,微臣请出战南蛮!诸位同僚可都没忘记,萧楚的同族妹妹萧悦是有着弑君大罪的人!陛下圣明大度不与萧家计较,恩赦了那么多人,但他妹妹的弑君之罪是事实,这种恶人的同族兄长怎还能再被重用!”这话把萧楚气的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半天才回应道:“你这厮,仗着自己年龄大就没脸没皮,厚颜无耻!陛下,萧楚对您的忠心无需多言,那萧悦早就被她亲生的爹爹逐出萧氏,再不是我族人!南宫将军分明挑拨微臣与您关系,还请陛下明鉴!”南宫站着冷哼:“把一女子逐出家门说的是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你萧家一直欺软怕硬!陛下,萧楚再如何战功赫赫,也是个黄毛小儿,岁数不够。南蛮地形复杂,天气多变,吊诡之事又多,实战经验不够的人去终究会出岔子啊!”“谁是黄毛小儿,我今年已经二十二了!”萧楚挺起胸脯。他在战场上枭雄善战,但这朝堂之上与南宫的争辩实在稚拙,一番话说得群臣哄笑。他闹了个大红脸,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兵部侍郎上前一步,开口说:“启禀陛下,臣要言。诸位可别忘记,萧楚将军曾经是临危受命。天嘉四年那次,是南宫将军大意在前,使我大兴吃了北羌的大亏。这个时候多亏萧楚将军力挽狂澜,在北镇岗哨拦住羌人的大军,才使大兴转危为安。由此可见,萧楚将军还是略胜一筹,怕是对战事天赋异禀,岁数算不得什么。”朝廷风云诡谲,有人给萧楚讲话未见得是坏事,可要看替他说话的什么人。刘月盈现在本就忌惮萧楚战功赫赫,在军队里话语权不低,兵部再弄这么一出,恐怕……不过,萧楚压根没想到这么深,他听见有人帮他说话,兴奋不已,连忙点头:“对对陛下,侍郎说得对!南宫将军当年的失误,给大兴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这次打南蛮他若再重蹈覆辙,可就不好了!”南宫狠狠瞪了一眼兵部侍郎,朗声说:“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当初是末将大意,铸下大错,这些年日日夜夜不敢忘怀,心里总是悔恨交加,恨不得自戕谢罪啊……”他用力挤出了点眼泪,带着哭腔说:“末将百般悔恨,叹息肠内热,万望陛下给末将一个机会赎情当年的过错,报陛下乃至先帝对我们南宫家的知遇之恩!陛下看在先帝的份儿上,您就……”他哽咽不已,一旁的萧楚已然看傻了。这最后一句话扯到刘月盈父皇身上,引得不少御史附和:“南宫将军言之有理,不如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陛下向来孝顺,如若南宫将军能一雪前耻,不辱先帝之恩,乃是大德。”刘月盈拨着手上的扳指,露出犹豫而苦恼的神情。国子监、翰林院的文臣也站了出来,替南宫将军献言。“臣附议。”最后,左丞相许维表态了。刘月盈一拍桌子:“既然如此,那就派南宫将军带兵,南下作战罢。”她一边说着,一边对萧楚投来无可奈何的表情。百官齐呼:“陛下圣明!”南宫将军赶紧下跪谢恩。而萧楚,这个少年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他明明是骠骑大将军,为平定北羌立下赫赫战功,为何转瞬之间再没有人替他说话了呢?他低下高昂的头颅,盛满不解的眼睛盯着地面,瞬间畏缩的像一个影子。“我大兴对南蛮向来了解甚少,还望众位爱卿能够协助南宫将军,一起讨论出个无有差错的行军策略。”清冷稳重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是!”武将齐声回答。南宫将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末将定当千分小心,万分谨慎,不辱使命以报陛下隆恩!”第76章 74双璧深谈“激昂丹墀下,顾盼青云端。练兵日精锐,杀敌无遗残。”偶然读到这两句诗,看了许久,竟看呆了。果真能“杀敌无遗残”吗?在凌空帝还未大一统的时代,纵然王畿之土歌舞升平,也文饰不了远方村落的萧条衰落,半是白骨堆边塞,半是野草吹又生。人命最贱如草芥的时候,恰恰是生命最蓬勃旺盛之时——这是我许多年之后的感悟。现在的我还没有经历最深的痛楚,不曾直面战场的血肉横飞,一切还只是幻想,存于脑海里的美好大于一切。也许这就是一介书生的悲哀罢,不像南宫将军——他自从被钦定南下攻蛮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练兵。他与刘月盈说,攻打南蛮至少还要半年。这整整六个月都要用来操练士兵,一部分原因是南蛮地形严峻、易守难攻,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要让百姓休养生息。南蛮的地形大图逐渐被绘制出来,南宫将军针对沼泽、峡谷、丘陵有针对性的操练士兵,钦天监和礼部又招来许多武林上的卜卦大能破解他们的奇绝阵法。半年后的天嘉九年的初夏,兴军就会挥师南下了罢。我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隐约记得大兴只用了一年多就彻底覆灭南蛮。现在是八年十二月,冷得快要落雪。许久都没看到刘月华了,早朝也见不着她的影子,不知道她最近是个什么情况。==朝凤宫书房外。刘月盈正在寝宫的书房里看棋谱,权当闲暇里的消遣。方才舞夏来禀报,长公主在书房外来回踱步了许久,表情忧虑愁闷,许久也不见她有进来的意思。“她想在外面吹冷风,那便随她去。”皇帝继续看着棋谱,不甚在意。屋内火炉烧的正旺,火星子一窜一窜,爆出声响,书房的门终于被推开。“皇姐”,怯生生的声音传入耳朵,刘月盈头也不抬,翻了一页纸。刘月华慢慢走近,在皇帝面前站定,声音不大:“皇姐,月华近来身体不适,如今好了一些,来给皇姐请安。”“朕之前让你把金城的《地方志》抄写三遍,可抄完了?”刘月华身子抖了抖,低下头说:“《地方志》内容翔实,可见金城的文化之深厚,月华已深读了不少遍,但是前些日子身子有些乏力惰怠,手也有些浮肿,实在没力气在书桌前久坐,所以……”刘月盈把棋谱一合,放在桌上,抬起头神色淡淡:“既然身子才大好,朕也不为难你,坐罢。”她的下巴微微扬向围棋蒲垫的另一侧。“你的身子从小到大一直康健得很,怎地突然染恙,那些御医治了这么久才见好,看来太医院得大换血一次了。”“这,这倒不必,原是我自己麻烦,与御医们无关。”刘月华紧张起来,表情也僵硬了不少。“月华出了什么麻烦?”刘月盈从盒里取出一颗黑子,放在棋盘的正中央。刘月华感觉自己后背有些潮湿,一时说不出话。刘月盈见她那模样也不恼,含着笑说:“行吧,朕换个问题,月华今日除了来请安,可还有其余的事了?长公主眼见着皇帝一脸安稳自在,偏自己瑟缩紧张的厉害,手捏成拳,暗暗给自己打气。“臣妹今日来确还有事,是想告诉皇姐我已有心悦之人了。”她一口气说完不带任何停顿,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之感。“是吗,要朕给你赐婚?”刘月盈眼睛眨也不眨,又执起一颗白子放在黑子左边。“正好相反,月华想求皇姐不要把其余的人赐予我。”刘月盈抬头看了她一眼,尔后继续低头摆棋。“你可是听到什么风声?南宫前些日子求朕想把他们家的稚子给你,西域公主近来也有和亲的打算,还有国子监大儒胞弟的侄女儿也眉清目秀……”“不,不是,”刘月华慌了神:“皇姐千万别,这些人我都没想过。”“都不是?”刘月盈挑了挑眉,“看来你心悦的人应该能让朕刮目相看,说吧,是谁。”“是陛下风旗军的首领风三!”刘月华闭上眼睛咬牙大声说,给自己壮壮胆。半晌,没反应。长公主抖抖豁豁睁开眼,发现皇帝正专心致志拿着棋子摆局,没有一丝意外。刘月华不是愚钝的人,看皇帝这样子头脑转的飞快:“皇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呢?”“可是右丞相说的?”刘月华心下震惊不已,话比脑子快一步,说完就有些后悔。果不其然,刘月盈瞬间黑了脸,抬起头说:“你自己做事不周全,到处留把柄让人抓,还怪起别人来了?阳缕比你正经的多,可从不与朕聊这些八卦。你若是在政事上能多上点心,像她一样多给朕分忧,会到今天还只是个半吊子?枉废朕如此用心栽培你,烂泥扶不上墙。”刘月华被皇帝骂的指尖发麻,头顶冒烟,眼观鼻鼻观心的说:“是臣妹的错,臣妹一定改正,多花心思在政务上。”皇帝紧接着问:“明明瞒了这么久,怎么今个儿想起来告诉朕,还有什么事要说,一并说了然后滚。”刘月华气还没喘上来就被皇帝步步紧逼,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我怀孕了。”四周瞬间归于平静,刘月盈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似乎在想些什么,只留长公主如坐针毡。皇姐若是能快点宣判,还能让人舒服些,如此沉默猜不透彻,就像站在悬崖边上不知下一步是何结果,令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半晌,刘月盈的目光从地面转向长公主的小腹,缓缓开口道:“所以你前些日子生病告假,就是因为这件事?”“是。”皇帝的眼神突然变得玩味,深深看着长公主说:“你怀孕这么大的事,朕倒是头次听说。看来你把那些御医的口封的很好,难得做了件漂亮事。”刘月华忽然感觉刘月盈的意思并非字面上那么简单,买通御医把皇帝彻底蒙在鼓里,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总有些不正的嫌疑。于是她着急辩解道:“臣妹不是这意思,只不过不知如何面对您,才让他们先三缄其口,最后我总归是要向您禀报的。自己都还没想清楚的事,您要是为此发了脾气上了火,那多不值得。”“现在想清楚怎么办了?”“是,臣妹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但不想广而告之。”“为何不与众人说?”“风三是您的手下,一个奴才,现在如果给他名分只会让您为难,这也是臣妹不想见到的。若是向众人宣布我怀有身孕,这孩子的父亲可就不明不白,于我、于这孩子都不是好事。所以,臣妹想私下把这孩子生下来,至于风三的名分,以后这孩子如何向世人解释,来日方长,一时半会也急不得。”刘月华把心里存了很久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瞬间舒服不少。刘月盈捻棋子的手顿住,微微点了头:“这样也好,那就如此罢。只是月华,”她胸口提住一口气,很慢很慢地说:“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如今你有了身孕才是最保险的,朕才能放心。”有了身孕,才会有继承人。刘月华想说自己不觊觎皇储的位子,对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没有一点向往,可是她说不出口。以皇姐对阳缕的用情程度,若提议让她广开后宫开枝散叶,才是在皇姐的心上戳刀子。刘月盈对所有的事物都一幅兴致缺缺、冷漠无意的样子,几乎所有的热情全给了那人。虽不清楚皇姐与阳缕的关系究竟是何,但刘月华总觉得阳缕一定能成为皇姐的皇夫,这是早晚的事,逃不掉。“继承”这关系国家根基的任务不得不落到自己身上。长公主突然感觉皇帝身上冒出一股无力感,这种感觉一直似有似无,如今却越来越明显。刘月盈凝视着棋盘上排列着的黑白子,看了好一会突然问道:“月华,你觉得,朕是好人还是坏人?”刘月华被皇帝问的一愣,而后毫不犹豫的说:“皇姐是明君,能够一统炎黄,让大兴出现多年未有之繁荣景象,造福千万子民,定然是流芳千古的好人!”刘月盈感到好笑,眼里带着点嘲讽:“你这样想?”“臣妹乃肺腑之言,句句不掺假。不光是我,朝堂里的每个臣子,郡县上的每个官员,也都这样想!”自嘲的笑声终于忍不住,回荡在这一方天地。“人要是与这棋局一样就好了。”“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多简单。只可惜啊——”刘月盈呼出一口浊气,手指依次点着黑白子:“这世间哪有什么黑白分明,善恶好坏。”手猛地一挥,黑黑白白的棋子乱作一团,混在一起纷纷坠而落地。“皇姐,月华原听人说过‘英雄儿女一秤棋,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凡事看开点,把这人生当成一场游戏,也许能……少些忧愁。”长公主看着刘月盈常驻于眉间的郁结,忍不住宽慰道。刘月盈轻声笑了笑:“但愿能败亦可喜罢。”第77章 75月华之女长公主一病就是九个月,从深冬到次年初秋,这可把朝廷着急坏了。开始只是少数大臣冒着斩头的风险上书皇帝,逼迫她选秀纳妃;后来御史们天天上朝都要提及此事,附议的人越来越多,国子监的监丞和翰林院的大学士先后邀我一同联名上奏,甚至连军机阁、缉事厂的官员都来凑热闹,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朝野上下的所有官员准备破釜沉舟,皇帝如何威胁也不管不顾了,毕竟“法不责众”,哪朝哪代都无比看重继承人这件事。这件事情闹得有多大,何止是达官贵人,连京城的布衣百姓都知道,纷纷想要把自家长得俊美的男子送进宫参与选秀。联名上奏的邀约我当然拒绝了,而刘月盈对面群臣如此一致的施压,始终不发一言。在事态快要失控的时候,刘月华终于满面春光的出现在朝堂之上,红唇皓齿,中气十足。“陛下,月华身体已大好,而且有了中意之人。”只一句话,让那些恨不得立即就把自家男子往刘月盈龙床上放的大臣们集体失声。刘月华是名义上的摄政王,大家心知肚明。长公主重返朝堂自然不是因为“生病痊愈”,而是因为,她与风三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这件事无比低调,刘月华终日待在行宫之中,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见。除了皇帝、我、风三和几个侍女太医,再没有其他人知晓。当产婆抱着小生命出来的时候,风三那娘娘腔竟然眼睛红了,看了一眼他们的孩子,就冲进去要见刘月华。刘月盈和我围着那个小宝宝,她愣了许久,才缓缓道:“这就是朕的外甥女吗?好小。”“陛下可以抱抱这孩子。”产婆笑着说,但一向英明圣武的皇帝竟然不敢动作,拘束的站在那里。还是我把孩子抱了过来,与她们一同进入屋内。我看着小宝宝的脸,有一种命运错位,时光褶皱的感觉。她是女孩,刘月华的第一个孩子,现在是天嘉九年秋天。所以,我怀里这个脆弱的小生命,这个肥嘟嘟噘着嘴的小脸,这个睡的沉稳不谙世事的孩子,是刘慕晴无疑了——就是经年之后,后世的“我”出生那年,堪堪登基的承文帝刘慕晴。逆转的岁月竟上演了这样一出好戏,给我带来出其不意的惊喜。惆怅和欢愉一齐在心里绽开来,迸发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转过头来盯着皇帝的侧脸出神,眼梢在不可抑制的上扬。刘慕晴本是我前世出生那年登基的皇帝,可现在却因为身边的这个人,让她成了我的晚辈——哪怕我只是刘月盈的侍寝。刘月盈感觉到我明目张胆了许久的视线,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没什么。”赶紧低下头,看着怀中宝宝柔软还带着奶香的小脸,伸手戳了一下。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人知道。“皇姐,月华有一事相求。”刘月华的声音还有些虚弱,风三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你说。”“这孩子的大名,能不能给皇妹留着?”“准了。”刘月盈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快得让刘月华感到诧异。“皇姐就不问问原因吗?”“这孩子是你的,有关她的任何事朕都不插手。”她顿了顿,“所以,月华可要好好教导栽培她。”“是。”“大名留着,总得起个小名不是?”我插嘴,“不然我们也不方便称呼她。”刘月华点点头:“皇姐给这孩子起个小名吧,她若能得到皇帝赐名,定会开心的。”刘月盈垂下眼睛沉思须臾,背着手走到窗边才开口说:“南宫将军带兵南下已有三月,南蛮地形险要,兵力却弱,定挡不住我大兴军队的猛攻。不出一年,必定覆灭南蛮。如此,炎黄大陆便可统一。”她语气从容不迫,继续道:“在朕一朝,武已用尽,只盼她能开创个经纬天地的盛世。”刘月盈转过身对着众人说:“就叫‘文九’好了。”“好!”刘月华立即应声,把文九抱回怀里,喃喃道:“小文九,你的皇姨给你赐小名了,你叫文九啊~”经纬天地而曰文;九乃天道之最,才会有九九至尊。原来,刘月盈对文九寄予了这般厚望。“文以载道,是个好名字。”我说。小名已定下,刘月盈沉默了会,似乎还有话要讲。她无波澜的看了一眼风三,又抓住我的手,开口道:“朕还有些体己话要与长公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