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
作者:海余生      更新:2023-06-20 23:55      字数:9737
  酒喝得太多,撑着额头用茶解酒,又吃了许多菜,甩了甩有些发晕的头。不知什么时候,太成殿中央开始了歌舞表演。民间最出名的舞坊和乐坊全出了节目,舞女拉着飞天开始跳舞,蓝色、紫色、黄色的水袖被抖成波浪纹,一双双灵巧的足在狭窄的圆柱上跳跃。刘月华又不安分了,总想着讲话。她附近没有旁人,只有我一个,彼此什么德性知根知底,索性再不端着架子,拉着我讨论那些舞女的服装、配饰,还有水袖的布料。我对这些都不怎么了解,权当卖个耳朵给她。刘月华从服装的纹路讲到配饰的铃铛,还有那些蜀锦云锦,我一边听着,一边看着那些舞女发呆。她越讲越兴奋,凑的更近了些:“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突然,我感觉一道视线像冰刀般冲我头顶袭来,浑身一哆嗦,醉醺醺的脑袋清醒了半分,把她推远了点。“听了。刘月华你今天怎么话如此多,莫不是喝酒喝的?本以为你有了长进,结果注意力还是在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上,你就不能多关心政务?”刘月华似乎是说的入了神,根本没感觉皇帝的视线在我们这里游移,自顾自撇了撇嘴:“阳缕,你真是越来越无聊了!”她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你是不是和皇姐相处久了的缘故,连讲的话都和皇姐一模一样,真没意思。”我侧过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刘月盈的脸色,有些不妙。她端着酒杯轻轻摇晃,像是在看舞台中央的表演,但是嘴角明显向下压了些。赶紧把刘月华推的更远,板起脸说:“看你平时对皇帝那么恭敬,一口一个皇姐,原来都是假的,私底下竟然敢这样说她。”“哪有!”刘月华猛地瞪圆了眼睛,眉毛向上高高挑起:“你可别挑拨我和皇姐关系!我可,可喜欢她了,只不过……她的生活真的很枯燥,我要是那样,会憋疯的。”看着这小祖宗对我翻脸,心里终于踏实了不少。她今天也没少喝,这么直白的话都说出来,往常哪有呢?刘月华终于将手肘撑在她自己的矮桌上,然后转头语气不善的对我说:“喂,你可别和皇姐瞎说!她那么厉害,什么都能想的到,还把那些讨厌的臣子一个个治的服服帖帖,我崇拜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说她的坏话!”她小巧的鼻尖因为酒喝多了而有些泛红,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至于她说崇拜——好熟悉的词。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凭什么崇拜?好像又有点讨厌她了。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节目表演进入尾声,又是一年烟花绽放之时。刘月盈从高台上被常侍搀着慢悠悠走下来,群臣弯腰迎接,接着,最外头的官员往外走,我们这些品级高的,跟在皇帝身后。刘月盈下来之后,脚步在我身边顿了一顿,示意我跟在她身旁。虽然酒喝的多,但这个时候还是要保持些清醒。我的脚步始终慢她半分,这是做臣子的本分。这么多人看着,这些礼节更加不能出错,就算皇帝不介意,那些御史的眼睛可是无处不在。刘月盈的余光没看到我走到她身边,头微微往后转了一点,头上的黄金步摇晃出一个小弧度,才看见我在她身后。我和她,与群臣一起走出太成殿,走到高高的大平台上,下方是其余品级较低的官员。刘月盈站定,砰的一声,夜空中五光十色,把太成殿外面照的通明。偷偷看她高贵的侧脸,心跳又漏了一拍。曾几何时,我是那平台下面的小官员,只能眼见她被人簇拥着,遥遥不相知,那么远。而现在,我就站在她的半步之后,一抬手就能碰到她的手臂,那么近。正暗自感叹着恍如隔世,刘月盈突然转过脸来,我们视线交汇。她向来凉薄的唇缓缓上扬,眼底温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烟花一点也不好看了。第58章 56药石可医“小虑,你比我年轻两岁,是不是嫌我老了?”宫宴结束,我和她回了朝凤宫。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怎么会?三岁一个代沟,我们连一个代沟都没有呢。你要是老了,那我也是老东西。”刘月盈垂下眼睛让人看不清神情:“月华比我小五岁,如今二十,刚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在纠结刘月华?定是今晚长公主与我咬耳朵被她看见了,弄得现在满屋醋味。“我倒觉得,陛下二十五才是风华正茂。”“那,过了二十五就不行了?”“……哪有!”大脑飞速的思考,赶紧继续说:“谁都比不过女皇陛下,时间这种东西欺软怕硬,无法给你留下痕迹。陛下现在的容貌,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美,没有一点改变。我很好奇,陛下有什么驻颜妙方,教教我可好?”她被我哄的笑出声,一把推开我:“就你嘴贫。”除了我,还有谁敢在她面前贫嘴?早就被冰霜冻的冷汗直冒,两股战战。龙床外的火盆烧的很旺。皇帝冬天这样怕冷,还好我够暖和,能给她焐一焐。刘月盈倚在我身上,被我抱得很舒服,懒懒开口:“今晚的宫宴,那些节目可好看?”“好看。”“最喜欢哪个?”唔,我当时酒有点上头,只听了刘月华的碎碎念,哪有认真看。她突然这样问,我仔细回想了刘月华说的那些舞女的服装水袖,于是回答:“乐坊与舞坊合作的那个,长袖善舞。”“怎么喜欢了呢?”她语气柔和的很,让我觉得就是在随意的聊天。“舞女们的足链非常精致,上面的银铃铛一直作响,在那么小的圆柱上也能身轻如燕,可见功夫了得。”她似是倦了,闭上眼睛,语气还是缓缓:“是吗,那朕就把那些舞女的脚全部砍了。”什么?!她用这样温柔语气,说出这样吓人的话!过了年之后无甚大事,刘月盈突然派遣长公主去金城体察民情。她说长公主在金城期间,必须拿出一个针砭时弊的改革方案出来,否则不许回京。刘月华听了这个消息,欲哭无泪的望着我,想让我帮她求求情。这怎么可能?我装作没看见。于是长公主泪眼婆娑的启程了。谁让刘月华在今年除夕宫宴上让皇帝心情不爽利,牵连着我也被坑,活该。==刘月盈近来有点咳嗽。天嘉七年,如果历史没有被改变,掰着手指头数数,离她……还有六年。我知道她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所以她突然的咳嗽让我心慌慌,非常不踏实。这历史被我改变了多少,会是怎样的走向,全都是未知。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一定要把所有不确定的因素全部扼杀在摇篮之中。所以,我要给她好好调养身体。派遣盛卿楼去寻到了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神医,穆蝶至。她一开始不太愿意帮皇族,后来听说盛卿楼这个江湖组织的建立竟然有沙钰的参与,这才同意。那个风骚女人在江湖上可真是来去潇洒如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与沙钰曾经有个人情往来,我不太清楚,总之她说,就当是还个人情,于是搭乘了来荣城的马车。“月盈,你听过穆蝶至吗?”她眯起眼睛思索了一番,回答道:“可是江湖武林中,神农氏后裔的亲传弟子穆蝶至?”“对,就是她。你都咳了半个月了,太医开的药看来也没什么用处;我寻了穆神医来京城,你可愿意让她给你诊治?”“先斩后奏,”她嗔怪的看我一眼,“你既然都把人请过来了,见一面也无妨。”我是在外宫宫殿里间的穆蝶至。她略施粉黛,长发挽在脑后扎了个低髻,看上去像久居深闺的大小姐。她看见我,放下手里的医箱,轻声问:“你就是阳缕吗?”她的声音温暖柔和,像春天暖阳刚好遇上碧绿的杨柳,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是我,穆神医能够破例前来京城,阳缕感激不尽!”她又笑出声,笑声像银铃。“破例不是因为你哟,是看在小钰的面子上。没有想到她竟然和大兴朝廷的人认识,还帮你建盛卿楼?”……她管那个老妖婆叫小钰?突然觉得穆蝶至没有那么温柔了。==她给刘月盈把了脉,又问了许多生活习惯、膳食忌口等等,低下头写药方。“皇帝体寒过甚,似是祛除不了,只能压制。”她飞快的写出两张方子,交给一旁的太医查看,接着说:“这两张方子俱为阳性补气,从今日起吃第一张,连续吃一个月;从第二个月开始服用第二张方子,第三个月换成隔一天服一次,第四个月隔七天服一次,再之后就维持第四个月的用量。坚持喝就好。”“如此,寒邪不易发作,那些因为寒邪引起的坏毛病就不会出来了。”翩秋听见这话,大喜过望,连忙问:“神医此话当真?”“怎么敢愚弄圣上,只不过还有两条,一是熏香的剂量少用些,不能一晚上燃两个晚上的量;二是,皇帝夏天喜食西瓜,切不要冰镇。”“好,奴才记下了。”翩秋连忙点头。我们从内间里出来,走到朝凤宫的小厨房,穆蝶至突然对着翩秋说:“还有些事情,我要单独与阳丞相交代。”翩秋短暂一愣,随即想起来我还有另一重身份。这太过私密,旁人确实听不得。她点点头,让周围的侍女全都散了,然后自己也离去,只留下我和穆蝶至。“阳缕,刚才我写的那两个方子,其实都还差一味药。如果少了这个药引子,药方的作用甚微。”“那为什么不写上去,是这药很难寻吗?”“说是难寻,也不难寻。就是太过稀有了,所以要单独与你说。”“是什么药,我让盛卿楼的人去找。”“你的血。”“什么?”惊讶的张开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穆蝶至见我呆愣住,开口解释道:“我给女皇把脉的时候,发现她几乎每条经脉中都有寒气,贯穿全身。我从医许久,还没遇过这种情况。”“这么严重?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会不会是有人下药?”问题多的像连珠炮。“这我也不知。”穆蝶至摇摇头:“不过这情况是体质的问题。她的体质像是天生的,随着年纪渐长变得严重,不太像被人下药。而且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体寒至此。”她分析的认真。“……真的不能根治吗?”穆蝶至叹了口气说:“看情况,就目前来说不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万幸的是,她经脉中萦绕的寒气不浓,所以外表显现不出。这么些年,太医院经常给她开方子,都是名贵珍惜的药材,多少也压制住了那寒邪。”“那我的血,为什么能成她的药引子?”如果对她有用,放多少都可以。穆蝶至没有立刻说话,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摸索一阵。“小钰以前和我说过,她的笨蛋堂妹是纯阳之血,我原先没往你身上想。见了你以后,发现你面红齿白,耳廓紧实,眉眼上有颗不太明显的痣。刚刚给你把脉,更加证实了这一点。看来,她说的笨蛋堂妹,就是你呢。”穆蝶至娓娓道来,说的话却让我生气。可恶的沙钰,谁是她堂妹,占我便宜还嘴欠!“如果她体内的寒邪没有被压制,后果会怎样?”“她本身就思虑过重,若是不及时喝药,寒气会从筋脉渗入五脏六腑,脏器逐渐衰竭。”……如此严重么,情绪低落得厉害,心神恍惚。“不用太担心。那两张药方如果没有你这个纯阳之血做引子,就都是废纸。可你不在这儿吗。你要记得,在这药离煮沸还差半刻钟的时候,滴两滴进去。两滴就够了,不多,但至关重要。”“每次喝都需要吗?”“对。”她点点头,认真起来,“她这药喝到什么时候,你的药引子就得用到什么时候,长久以往,寒邪必能被压制。说不定到最后,那阴寒就会被你的纯阳之血彻底打散,不复存在了。”听她这样说,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很有希望。不过这件事儿得瞒着月盈。她那样骄傲的性子,要是知道我用血为引,一定很不好受。“神医帮了我大忙,可还有一事不知如何解决——我与皇帝朝夕相处,手上若有伤口她必定能发现,这可如何是好?”穆蝶至想了想,从药箱里翻出一根又短又细、顶端尖锐的管子给我。“这小玩意算个稀罕物,是墨家千机阁做的东西,你滴血的时候把它扎进手指头就行,不会留疤。”==穆蝶至没在京中待多久,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去了。我因为这个小风波而思考了许久。后世只记载了凌空帝长期龙体微恙,史官们却无从知晓这背后私密的原因——她天生寒邪作祟,随着年岁渐长愈发严重。那么她在盛年突然驾崩,会不会是因为寒邪病的缘故,与我这个“皇夫”无关?如果真是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去爱她了?念头一旦产生,就很快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要不,找个合适的时机,与她提这件事吧。眼前出现了希望,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一如除夕那晚的感觉——我离她越来越近了。第59章 57熬药惊梦我发觉,刘月盈越来越黏人了。运河二线的挖掘在过完年之后开工,我与工部探讨许久的图纸经过了三省层层审批,最终定下。白日里,下朝之后我要去议政阁里审阅文书,刘月盈时不时就要传唤我去御前。白天都是这样,更别提晚上了,在朝凤宫里,我要与她寸步不离,共同沐浴,共同就寝,有时还带我去书房休息。过了一段时日,我总结出规律,她离开我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否则必定会来找我。皇帝亲临议政阁的频率太高总归不好,说不定那些官员发现端倪,又产生无妄之灾。还是我自己勤快些,刘月盈只要传我,就立即丢下手头事去找她。除了政务以外,我又增添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煎药。每次宫女们给她煎药时,我都要亲自去看,美名其曰“监督”。一日中午,我等到刘月盈午休的时候,偷偷从寝室跑到小厨房。小厨房里蹲着两个宫女,舞夏在一旁看着。她的药在每天午休结束之后要端上来,所以都是在正午时分熬制。“哎,你不在寝室里陪着皇帝,跑到这儿来做什么?”舞夏见到我来了。“这不是来监督一下煎药的流程。”视线越过她瞥到烧的正旺的药炉上,一股草木的味道钻进鼻子里,不用喝都能知道,苦的要命。中药逐渐翻滚起来,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煮沸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她们全部打发出去,舞夏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我:“半刻钟以后盛出来,千万不能出岔子!”小厨房里四下无人,我从衣服兜里掏出穆蝶至给的那根尖管,往指尖扎去,一滴圆润的血珠瞬间从皮肤上渗出,我反手滴了两滴进去。也奇怪,药水逐渐翻滚,眼见快要开了,可我血滴进入的时候突然偃旗息鼓,刚刚还在往上冒的泡泡全消失了,水面只在微微沸着。约莫过了一分钟,那药水又突然沸腾起来,比之前还要猛烈,看样子是彻底煎好了,赶紧把下面的文火扑灭。把盛着中药的碗放进保温木盒里,准备回寝室的时候,却听见朝凤宫门口有吵闹声。是谁这么大胆,皇帝午休的时候也敢在寝宫外喧哗。脚步的方向一改,转头向殿门口走去。舞夏拦在门前与谁争执着,不让她进来。歪了歪头,透过门缝往外瞧,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看着眼熟。片刻反应过来,她是内阁新进的官员,是镇国将军家族旁系的一个亲戚,好像是叫……萧悦。“舞夏姑姑,那些刁民竟然把朝廷建了一半的工程给砸了,微臣有责任让皇帝尽快知晓此事!”“你和我说没用,我也不懂前朝的事,我只知道陛下现在在午休,你稍安勿躁,过会再来罢。”“聚众抗议,还砸工程,岂非谋逆!”“我有必要提醒一下萧大人,内阁虽然是内臣,也没资格进皇帝的寝宫,您有急事上折子递到议政阁去就是,别来这里胡闹。”舞夏说的言辞利切,但萧悦好似一根筋,她们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可是这件是急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姑姑快让我进去罢!”“就算进来,你现在也不能见皇上。”“无妨,我可以等。”舞夏见她不依不饶的纠缠,拿出杀手锏:“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说进就进,皇帝也是你说见就见的?如此目中无人,难不成你要替皇帝做主了?更何况,皇帝近来龙体微恙,好不容易有个午休,有谁敢扰了她的清梦?你如若再一意孤行,我可要喊侍卫过来了!”最后一句话把萧悦唬住了,一时不敢再有动作,可是就这样离去又未免太掉面子,只好僵在原地,舞夏顺势将宫门紧紧关上。她一回头看见了我。“阳大人?你还不进去送药,这个点皇帝快要醒了。”我微微点头,笑着说:“端药出来的时候听到这里有声响,就想过来看看。”“唉,这样的人也敢往内阁送,萧家最近开始作威作福了,皇帝给他们点颜色就要开染坊。”我端着药与她往寝室走,边走边聊:“她说的百姓砸了朝廷工程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如果要修这工程,会破坏当地百姓的信仰,所以当地人才想阻止。”“丞相觉得,这是聚众谋逆吗?”“这件事其实不轻不重,往小了说,是地方政府规划不当,引发民怨;往大了讲,也可以说是蔑视圣意、聚众谋反,最后怎么定夺全看皇帝的意思。”顿了顿,冷笑一声,“她这么着急求见,怕是与自己利益有关,要抢在皇帝下旨之前来这闹腾一番。”萧楚在前方杀敌,萧湘被我带来京城做事,萧悦被举荐进内阁,他们萧家真以为自己要独大了?盛卿楼的权利分割我早就开始暗中操作,萧湘的权利要削减一大半,做个名义上的掌柜也不错。和舞夏跨过门槛进了寝室,还没往里走,就看见里间门帘被猛的掀开,上面镶的珍珠被撞的砰砰作响。刘月盈赤着脚从里面出来,有些踉跄。她看见我,严肃的神情骤然消融,上前一步飞快的问:“你去哪了?”我抬了抬手中的保温木盒,递到舞夏手中:“去给你煎药,顺便拿过来。你怎么连鞋子都不穿就出来了,有地龙也凉的很。”伸手搂住她,稍一用力,将她拦腰抱起来往里面走。我觉得她神情有些不太对劲。“你怎么了?”她轻轻摇头,小声说:“没事。”“怎会没事,你什么时候这样慌张过。难不成做噩梦了?”“嗯。”又是轻轻的回答。“梦到什么了?”“没什么。”她阖上眼睛,微微蹙眉,不想说。每次都是这样,她遇到不好的事,从不和我说。舞夏将木盒放到里间的桌上就退下了。我拿出药碗来给她喝,温度刚刚好。“要是心里不舒服,就与我说说,总是自己憋着对身体不好。而且呢,我也想帮你分担些。”刘月盈接过药碗,仰头一口气喝下,略微紧张的盯着皇帝,生怕她敏感的察觉到什么异样。还好,一切都自然。她把药碗随意搭在桌上,我低头拿出手帕给她擦嘴角,我们的脸靠的极近,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刘月盈眼神深沉,过了片刻,缓缓说:“我梦见……自己睡在一个很寒冷的地方,感知不到昼夜的存在,令人害怕。而你……不知道去了哪。”她神情暗淡,似乎真的很不安。隐隐约约感觉她说的熟悉,可思索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丢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碎片。也许是她体内的寒邪发作,才会梦到寒冷罢。于是安慰她说:“没事,喝药就好了,这药是暖身子的,穆神医说坚持喝,以后就感觉不到冷了。”刘月盈垂着眸子,又抬眼看我。“小虑,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月盈一定是噩梦做的魔怔了,撩开她额头的碎发,在上面落下一吻,坚定的说:“会。除非你不要我了。”她一直紧张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声音轻轻飘出来:“怎么会呢……”==一晃过去了两个月,刘月盈的咳嗽止住了,而且手掌心也开始逐渐有了温度,不像原先,常年冷的和冰块一样。我放心了不少,穆蝶至看来名副其实。戴湾郡百姓砸了朝廷工程的事,刘月盈后来钦点晏喜去接管,在朝堂上掀起不小的风浪。谁也看不明白皇帝此举是为何。晏喜是内阁首辅,内阁是专门管京城和内宫各项事宜的,皇帝派这样机构的首辅去了地方,确实耐人寻味。不过,刘月盈没有和任何人解释,我便也没问。倒是阳织,又独自待在京城了。晏府的管家和我说过,阳织虽然现在行动没什么大碍,但是手臂和腿脚都受了影响,一到下雨天就疼痛难忍。前几天阳织再一次与我说了师父的事。她一月前又给师父写了信,师父还是没有回信。小织说的时候,神情有些落寞。也是,妻子不在身边,师父也不搭理,能不难受吗。师父真是的,都这么长时间还没音讯,难道在外潇洒疯了?连东山也不回去。盛卿楼的势力逐渐发展到京城,在京城也建了一个酒楼,总部便搬到这里来。我听盛卿楼的两位徒弟说,师父不定期会给她们寄简短的信。这就给我抓到机会了,我决定通过两位小徒弟联系师父,先把他骂一顿,让他赶紧回东山,或者来荣城找阳织。“师姐,你来啦?”小徒弟看到我,欢喜不已。聊了聊盛卿楼内部的事,话题转移到师父身上。“师父不给织姐姐回信?可是,他每月都有给我写几篇简讯呢。”“那些短讯是怎么给你送过来的?”“当然是用的小白鸽呀,就是师父最喜欢的那只信鸽。”小徒弟去桌案上把师父的信纸翻了出来,如数交给我。嗯,确实是师父的字迹。可为什么只给她们写呢?——如果不是阳织与我说了好几次,我真的不会太关注这件事,可现在,确实觉得有点奇怪。第60章 58宫中密道小徒弟去外面忙了,我一人在小阁楼里看着这几个月来零散的短讯,师父的字迹潦草,内容也简单,乍一眼看上去很是正常。可是越正常,才越让人觉得奇怪。我把那几张纸从上至下叠在一起,又仔仔细细研读了一遍,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展信安……见字如晤,再拜……”师父写信,从来不这样说话。师父做了一辈子随性江湖人,即使现在鲜少再插手江湖事,那骨子里不喜条条框框的性格是从未改变过。他写信向来口语化的厉害,从不用书面语,之前还专门骂过我,说小虑到底是文化人,一写信就不说人话。既然如此,他写的短讯里怎么会出现大量的敬语?更何况,师父为尊,徒弟为卑,他又为何对小徒弟写“再拜?”一种不好的念头被放大,这真的是师父写的信吗?我盯着那些龙飞凤舞的狂草看了半天,恨不得能把纸给看穿,可这些墨迹和顺连出的飞白又确实像是出自师父之手——一般人实在不能模仿出他那潇洒至极的神韵。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短讯的内容都比较简单,主要是说,师父我最近身体很好,不要挂念,好好帮助阳缕师姐打理事务,不要有乱七八糟的私念,要不然师父我回来敲你脑袋。嗯……具体内容甚是随意,就是这信的开头结尾文绉绉的,像是用豪华的盒子装着一团稀泥,突兀极了。事出异常必有妖,尤其是师父这样直爽的人。他是想暗示什么?那一定会留下痕迹。我和小徒弟打了个招呼,把短讯全部带回了阳府。我的书房里摆着许多书,其中有一本是专门研究密语的。隐约记得师父以前说那本书最好用,如果要传见不得人的东西,鬼都看不出来。有些激动的找到那本书,对着一叠短讯开始破题。而令人惊讶的是,还真给我猜对了。花了大半天,日头过了正午,我终于把师父藏在短讯里的密语全解了出来,而这个结果,更加让人心慌——这解出来的密语,是一个地点。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地点。应该是我解错了吧?把那一叠短讯点在烛焰上烧成了灰,手里紧紧攥着写了答案的纸。晃了晃神,不动神色地返回皇宫。但我没有立即去找刘月盈。沿着内宫的石砖一路向西北角走,晃悠到冷宫那块地方。大兴传到刘月盈手里不过三帝,冷宫自从兴太祖驾崩之后就废弃到现在,一直没有人居住。飞檐上方的貔貅、麒麟灰蒙蒙的,往近一看,结满了蜘蛛网。推开冷宫的大门,腐朽的木门发出吱吱呜呜的声响。一进门,就看见内庭里许多灰尘在空中乱飞,正中间的水塘早已枯竭,留下一堆枯萎发黄的东西,隐约能看出来是荷叶的形状。用指尖轻轻触碰,下一瞬便化成了齑粉。推开冷宫左手边的第三道门。这间小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块在墙上被凿出的方格,供奉着一尊神像。环顾四周,再也没有别的东西。略一思考,伸手去摸那个神像,拿不下来。这就是机关了。左右尝试着旋转了几回,突然,地面轻微的抖动,慢慢地几块砖石移动开来,露出一个只能由一人进出的地洞。心里的不安被放大,咬咬牙,从地洞入口进去了。进入地下密道,可以感觉到四周无比的湿滑,如果有个烛台,一定能看到长满了青苔的石砖。渐渐的,前面有光源了。大步跨出尽头的洞穴,来到一个像是神仙洞府的地方。但我知道,这不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错一次,多么希望。这是一处谷地,四周被陡峭的岩石所包围,岩石像是刀削一般尖利,就算有登天之力也出不去。谷地里有些耐阴的树,许多杂草,还有一条小溪,往前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座茅草屋。站在茅草屋前吞了一口唾沫,更加紧张。我解出的答案没有丝毫偏差,马上,就能知晓真相了。正在犹豫着,房门从里面被人推开。出来的人,正是师父。我与师父对视片刻,一时无言。师父被刘月盈隐秘的囚禁在皇宫的一处密室里。心里拔凉拔凉的,还是他先开口了:“小虑找到这里来了?”“嗯,师父写的那些短讯,我破解出了。”他讪笑出声,走到屋外的躺椅上坐下,语气甚是轻松:“皇帝让我定期写书信捎给盛卿楼的小徒弟们,我在这儿实在闲得无聊,就在书信上留下了点线索,本来觉得鬼都猜不出来,竟然给你猜出来了,也无趣。”“师父,您恐怕还是想让我们能够发现端倪的吧?徒儿没想到皇帝她会……是我对不起师父。”看着他不再年轻的容貌,心里已经把这前因后果全都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