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6
作者:海余生      更新:2023-06-20 23:55      字数:9785
  她没有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到底是御前的人,很快调整好情绪,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个小姑娘能不能用?“当然不止了,我会很多独门绝技。”“比如呢?”一定要是非常厉害的绝技才行,否则真想不通刘月盈那样追求完美、性情淡漠的人为什么会留这样一个大喇叭在身边。“皇帝使用的所有熏香香料都是我调的。”她下巴微微扬起,对自己的这个本领非常骄傲自信。“她用膳、看书、就寝时用的熏香都不一样,而且光就寝这一项,就有三四种不同的配方,要根据太医请脉得出的结果调换。”“她最近就寝用的是什么?”舞夏眼神往上瞟了瞟,边想边说:“龙骨、牡蛎、朱砂、琥珀这四种,再混合佳楠木做的安神香。”“安神……她最近又睡不着了吗?”舞夏撇撇嘴:“丞相大人太坏了,又被你套出话来,我不能说,皇帝不准我与你多说一句她的事,你别为难我。”刘月盈防备我防的如此严重,每次有不好的事都不愿告诉我。留住我的命,但不想让我多知道一星半点……“行,那我们换个说。你知不知道,这次和我一起去青州是个非常危险的差事?”故意板起脸、压着嗓子塑造凝重的氛围。“怎么个危险法?”舞夏被我影响,再次中套。“胡中立派人追杀,我们会有性命之忧。”“知道,非常危险。”舞夏梗着脖子回答我之后,低下头抿起嘴,憋笑憋的很难受。我这个理所应当的顾虑,她听见了怎么笑的这么开心呢?“外面那群跟着我们的,就是皇帝派来的人,皇帝担心她证据还没拿到,我就先被杀人灭口了,是不是?”眯起眼睛看着她,接二连三的追问,舞夏从鼻子里勉强哼出了一个音节。“嗯。”我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心满意足,理了理衣服背靠马车,不再说话。一路往北,外面的景色有些变化,但差别还不够大。估摸着还有四五天,就到青州了。我这个戴罪之身,除了一心一意监工运河之外,还有什么可想的?==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朝凤宫书房的轻纱被风吹的飘起来,尾端划出波浪起伏般的弧度,轻轻扫着横倒在地上被喝空的酒罐。风越过窗棂,翻过轻纱,吹到伏在桌案的那人身上。坐起身子靠在椅背上,修长洁白的手指独自按压酸痛的太阳穴,窗外的天雾蒙蒙,数日没有听见鸟的鸣叫。朝凤宫的书房一向是女皇休闲放松的场所,琴棋书画一应俱全,她从不在这里处理政务,这次却破了例。只是短暂的躲开了上不完的折子,讲不完的谏言而已,把最重要的事挪到这里来看,没事的。结果,前来复命的公公说,晏首辅捎了一句话与皇帝说。是什么狗屁混账话,莫不是和阳缕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上阳缕那些胆大包天的坏毛病?轰走抖抖索索的公公,自斟自饮喝了不少酒。“陛下醒了?”翩秋出现的不早不晚,刚刚好。她总是这样恰到好处。“在这伏案不舒服吧,要不要去床上休息会?”“不必了,最近事情多。”翩秋没有再劝,从桌上拿了杯子倒入新泡好的茶水,将酒罐放到外头,然后守在书房里。刘月盈在看雨旗军上报的折子,与江南郡有关。拿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啪的扣在桌上。“翩秋,你说,一个官员势力越来越大,该如何是好?”“奴才觉得,应该先干扰其视听,再断其臂膀,最后铲除所有筋脉。”“他的筋脉,在朕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就已经编成巨网渗入大兴朝堂之中了。”翩秋心中了然,点头说:“奴才听奶娘说过,农村杀猪之前,要先转移它的注意力,干扰它看到刀子。如果直接挥着刀过来,它会叫唤的非常厉害,到处瞎跑,甚至还会把人撞伤;至于剥皮抽筋,那必须放在最后。”刘月盈的手无意识的抚摸着腰间玉佩,一边思考一边说:“臂膀和筋脉都不能着急,要一击致命才行;但是干扰视听么,他的视听既然在江湖中,就要靠江湖来解决。”“陛下向来都不插手江湖的事,怎么突然有了江湖的势力?”翩秋有些惊讶的问出口。“只不过是借一个江湖中人的能力,在江湖上去解决佞臣的耳目而已,他们再怎么闹,只要不威胁州郡行政,朕才懒得管。”漫不经心的开口,似乎借刀杀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陛下好像完全不担心南蛮这次入侵,和那个沙钰还有阳丞相,真的没有关系吗?”“和她没关系,和阳缕更没关系。”刘月盈想也不想的回答,“胡中立这个老贼,和曾铭一起与江南富商勾结,让江南郡的人不知偷了多少税,他们自己中饱私囊吃的满脑肥肠,也不怕撑死。”“陛下息怒。”“息什么怒,如果不是阳缕策划了一份完整的重铸铜钱提议,恐怕百姓早就因为吃不上饭揭竿而起。这时北羌若是南下,大兴撑得住吗?他胡中立换个主子还能继续逍遥,天下姓什么和他也没关系,说不定他还有让天下姓胡的野心呢。”头因为激动又有些恍惚,闭上眼睛平复心情。翩秋绕到椅子后面给刘月盈按摩太阳穴,岁月涤荡着忠心与沉稳:“陛下消消气喝点茶,这两天太医说了许多次,总是发怒不利于龙体康泰。”刘月盈低声叹息,声音轻飘飘的悬在空气中。“他与曾铭沆瀣一气都该死。曾铭当年太嚣张,敛财之后把自家祠堂建的比太祖高祖还要豪华,朕能忍吗?胡中立与曾铭交好,阳缕铸钱又动了他的摇钱树,他才一次次要置她于死地。”“大兴与北羌打的凶,朕盯着北边,又给他钻了空子,趁机再参阳缕一本。或许……是他胡中立与江南郡密谋,煽动南蛮入侵再嫁祸给右相也说不定。”刘月盈的眼眸幽深起来,荡漾着危险的波澜。“陛下现在如此信任右丞相了?”刘月盈听到此言转头与翩秋对望,翩秋意识到此话不妥,低下头规矩道:“奴才该死,妄议陛下私事。”半晌,安静的书房传出一阵轻笑。刘月盈扶着头笑出了声。“走,随朕去御花园。”【借刀杀人,借谁的刀,杀谁的人呢?留悬念。ps.我们常说一个人强大,究竟什么是强大?我觉得,完美无瑕、毫无破绽并不是强大,她们只是运气好,没有遇到磨难。强大的人,都是有弱点,会脆弱的,可是却敢于直面这些不堪,知来处、明去处,接纳并且消化。正是因为她们能够战胜这些消极困厄,没有隐没于黑暗,才是为真正的强大。胡中立之流之所以不堪,就是因为出淤泥而变淤泥了。】第47章 45是友非敌御花园里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湖畔的柳树再次垂下绿芽,被蒙蒙细雨一下下拍打。身着淡青色的中年女人撑着一把伞,慢前方红衣女子一步,紧紧跟在她身后。伞檐泠泠落下细密的雨滴,隐没在石子路两旁的草丛里。两人沿着小路,走到一座假山的亭子里。亭子很高,旁边长着一颗粗壮的古老柳树,在里面可以看清御花园大半的容貌。前线虽紧,但翩秋知道皇帝这几日心情很低迷,于是对她这样躲懒的行为不置一词。石山上的风吹着,因为阴雨绵绵不出太阳,带着冷意。翩秋从跟在后面的侍从手里拿了件披风给刘月盈披上。额前发丝散乱飘起,刘月盈缓缓开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朕竟然也会有看不清的时候。”坐在石凳上看着远方的山水,在经年前,也有一个人在这里眺望远方。“别人可以困惑、迷茫,可是朕不可以,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所以不得不强迫自己抽离出来。只有远远的看,将她当做陌生人,才弄明白之前弄不懂的东西。”慢声细语,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身旁忠心的女官。“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把琴拿过来。”“是。”古琴的声音宛如沉稳庄重的老妇人,缓慢的低吟,像滚滚江水荡涤过后的河床纹路,一丝丝,那么明显,又那么湿润柔软。无边的景色如画卷一样缓缓铺开,舒展出腰肢,装点上颜色。一曲毕,亭外的细雨还在淅淅沥沥,没有停下的预兆。“陛下弹的是什么曲子?”“《欸乃》。”这曲名有些熟悉,翩秋好像听常侍说过。“有半年没私下见过她了。”刘月盈将双手平铺在琴弦上,突然蹦出一句不太相关的话。“如果真能放下,半年时间足够长了;可是朕发现,不能。”长长的睫毛向下垂着,遮住眼眸里的千回百转。“离她远了,那些看不明白的,就看明白了。以前对她的猜忌实在多余——就像这次的事一样,胡中立处心积虑的想除掉她,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就是算准了朕的多疑。”后牙被咬紧,英明一世的皇帝也会被臣子算计。“这次看清了全部,终于信她一回。原本想,等这段紧张的战事平缓下来,就传她来。可是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才能……”一段完整的话被说的支离破碎。这是刘月盈在翩秋面前才会露出的无助,翩秋都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这样的女皇。昔者先皇后薨逝的时候,不过十三岁的刘月盈正在金城视察民情。闻此噩耗,想要速速返京,却被先帝传信严词拒绝,痛骂只顾自己私情,不念天下苍生,德不配位云云。她连亲生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先皇后下葬的那天,刘月盈远望荣城长跪不起,就流露出了这样的神情,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了。“陛下是心系天下苍生的人,如今大兴正艰难,不顾儿女私情,是可以被谅解的,别人也会体谅的,啊。”翩秋看着刘月盈从小长到大,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把她当做女儿,如今她露出这样小女孩的神情,忍不住母爱泛滥,伸手按住她的肩。“她真的会体谅吗,阳织是她妹妹啊……”“阳丞相一定是明大义的人。”缓缓呼出胸口的浊气,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走罢,今天荒废了一日,往后再不能这样了。”红衣华服的女子盈盈起身,表情略带懊恼。==我住在了青州太守的家里,她也是个女官,对我客客气气,考虑的也细致周全,留了一整块西厢房给我下脚。这么多天来,我只管运河修建的事,一线快要完工了,不能大意;而她管理青州大小事务,除了投入在运河上的百姓与货物之外,两人交集不算太多。一天夜里,我照例在书房挑灯夜战,连夜查看最新的汇报。因为要守住北四镇的缘故,人力物力抽调了大部分过去,导致运河一线的修建速度放缓许多,石料和大型的木结构机械储备也不足,好多原先的计划得重新盘算。我其实对这些机械一点也不感冒,从小读的都是风花雪月和经纶策论。不过现在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上。我的手原本也是青葱洁白细皮嫩肉,现在食指、中指那里因为长时间握笔,磨出了老茧。写的正入神,突然听见头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有瓦片的移动。听见那声音心里一沉,是谁不能走正门呢?我瞬间摔下毛笔想找地方躲起来,可是那人下一秒就出现在我的面前。衣着露骨,长发随意扎在后面,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像是几千年都没变过。是沙钰。“你怎么来了?要是给皇帝的人见到,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很着急,所思所想脱口而出。“虑娃娃怎么肝火如此旺盛,是瞧不起我的武功吗?”沙钰左右瞧瞧,找到椅子坐下来休息。“虑娃娃真是可爱呢,这么紧张作何,你把心安安稳稳放回肚子里,那些暗卫和摆设一样,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进来了。”我瞪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对她的态度非常复杂。她是南蛮的国师,是我师父的朋友,又救过我一命,可我现在沦落至此也是那些人借着她的名义向我发难。斜眼看着她,缓缓说:“皇帝的人对你来说像摆设,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潜入大兴皇宫,对她不利?”“你怎么像吃了火药一样,许久不见,看到你的救命恩人一句感谢也没有,就说了两句话还那么呛。”她掏出那把来去无踪的扇子,在手里把玩着,抬头微笑:“我对刘月盈不敢兴趣。或者说,我还需要她帮我呢——怎么会对她不利?”注视她许久,开口说:“沙钰,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你看看我来的多巧,我这次来,就是为你答疑解惑。”沙钰把扇子合拢往手心一打。“南蛮进攻江南郡,是我那个好哥哥独断专行的后果,井底之蛙总是觉得自己最厉害,有能与大兴抗衡的实力。结果你也看到了,派出那么多兵力,还不是只拿下半个小州。”“真与你无关?”“我说虑娃娃,我和你师父多年挚友,你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你师父不是卖国的人罢。我那哥哥多年前就把我挤出权利中心,要不然——我能这么自在?”将她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还是有一个疑惑:“为什么风旗军查不到你的身份,胡中立却查到了?”沙钰这时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微微蹙眉对我说:“虑娃娃,你的救命恩人肚子饿了呢,怎么办~”妖精就是妖精,明明强大的很,非要装作可怜模样,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被她这泫然欲泣的样子勾的三魂失了二魂。把她赶进内室,喊舞夏做一份夜宵来。沙钰是饿极了,一碗面条吃的速度极快,三口做两口就下去了半碗,面汤上还在冒着热气。“这件事详细说很复杂,一句话概括就是,除非我想,否则皇天后土也查不到我的踪迹。”她一口面条咽下肚,“所以,不是胡中立查到的我,而是我那位好哥哥与胡中立说的。”“你的意思,是胡中立和南蛮首领私下串通了?”沙钰用筷子捞着剩下的面条,没有仪态地点头,又继续问我:“你研究江南郡那么久,研究出什么东西来了?”我暂且觉得她可以信任,于是说:“李泉生的家族和曾铭、胡中立勾结许久了,从高祖朝开始就贪污官银。”“没错,我来给你分析分析。你看胡中立这个人,对内贪污钱财、污蔑丞相,对外线人众多、勾结敌国,而且能控制京城一大半的官员,你说他想做什么?”她这段话说的我后背发凉,眼睛瞪的老大。“别那么惊讶,想点好的事情,他虽然看上去已经无敌了,不过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手里没兵权。”“所以,他想趁大兴与北羌打的焦头烂额之时,利用你们南蛮的兵力造反?”“你能不能别一直这么紧张,连你这个笨脑子都想清楚了,刘月盈难道还看不明白?”沙钰将最后一口汤喝干净,不拘小节的用袖子擦嘴。想反驳她,又觉得她讲的有那么一丁点道理,就一丁点。心思一动,突然问他:“沙钰,你是不是……和你哥哥关系很不好?”“你说呢?”她用长长的指甲摸摸了耳垂,“何止是不好,他恨不得把我除之而后快。”“……那,我有个法子可以一举两得,你听不听?”“什么?”她第一次见我说这种话,好像非常感兴趣。“我从文献上看过,你们南蛮出兵之前,首领喜欢先狩猎讨个好彩头,是不是?”“没错,怎么了?”她丹凤眼里冒出点光芒。“皇帝派了她的一个侍女跟着我,叫舞夏,她会制作各种香料;你知不知道有一味香料可以……”我靠到她跟前,压着嗓子,说话声逐渐变小。==“小织和师父,现在是什么情况?”沙钰绕了绕垂在耳边的头发丝,不满的说:“你把我这个活色天香的大美人当做百晓生使,还一天到晚没个好脸色,不识好人心!暴殄天物!”她看我脸色越来越沉,赶紧接着说:“我说我说,皇帝在派人捉拿你师父,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她和你师父有个约定,不会动真格的。”有个约定?在心里过了一遍,突然有个猜测,没再追问。“小织呢?”“她啊……”沙钰眼珠转了转,对我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刚想让她别装蒜,这时沙钰却突然变了脸色。她面上含笑,但沉了嗓子冲外面说:“既然来了,就别躲在外面了。”大门被猛的打开,舞夏面色不善的站在门口。“刚才我和阳丞相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听到了。”舞夏回答沙钰,但视线冷冷的在我身上。“那我也不客气了,这次来除了见阳丞相,还有一事所求。要麻烦舞夏姑娘给我做一包香料。”沙钰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敌国国师,你怎么觉得我会答应你?”舞夏袖口寒光一闪,一把软刃瞬间出现在她面前。这小丫头还会武功?“你既然听到了我和阳丞相的对话,应该清楚,我和你们是一边的人。”沙钰不慌不忙用两根手指夹住软刃,一个反转,刀刃竟然弯曲起来。舞夏瞳孔骤缩,抬手打断她的动作,那刀片失去支点滑落在地上。“你武功确实不错,皇帝派你来跟着阳缕是有心了。只可惜——这功夫根本打不过我。现在,你除了选择相信我,没有别的选择喔。”沙钰从地上把刀刃拾起来,放在手中一使力气,弯曲的刀刃再次变直。“姐姐今天见到虑娃娃了,心情好,不与你计较。”第48章 46环环相扣舞夏小毛病多,但是从不犯大错。能被刘月盈重用的,一定是非常忠心的人。沙钰凭着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让舞夏答应了给他做特制的香料。“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谨慎思考之后,开口问沙钰。“嗯?”沙钰眉毛挑的老高,似乎对我让她帮忙感到很意外。“……我写在纸条上了。”她接过纸条认真看了一会,抬头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我,又耸了耸眉毛。“帮不帮?”“帮,只是没想到,不开窍的笨蛋也要做这些事了。”沙钰将纸条在手里轻轻一搓,那纸条瞬间变成粉末洒在地上,“替你毁尸灭迹了,省得夜长梦多。”“喂,你答应的这么爽快,为什么愿意帮我?仅仅因为师父吗?”我确实需要她,可还是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沙钰露出灿烂的笑容,哈哈大笑:“我帮你,和你师父没有半点关系,只不过是……”她的吊梢眉舒展开来:“只不过是你值得我帮助而已。你给我报复那个野蛮人出了一个好点子,这个忙就算是还你人情咯。”深深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沙钰待了两天,拿到香料之后又不见踪影,我则继续在青州府上处理公务,时常去运河一线看修建的情况。一线运河从北通河中间往南走,正好落脚在青州与苍州的交界处,这一段路平,顺着山势不是很费力。运河的修建速度放慢了许多,可是该挖的地方已经全部成形,两旁的泥土每天都被翻出来些许,一寸寸堆积起来。看着越长越高的土堆,一线运河不出一个月就快要完工了。可是,这几天,有些不对。今天没去运河实地勘察,待在青州府里看东西,用午膳的时候,总觉得气氛不对劲。那些家丁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或多或少流露出些奇怪的感觉。从哪里流出来的呢,是眼神,还是欲言又止,亦或是讳莫如深?今天午膳用得格外慢,我想验证些什么事。这么长时间下来,积累了不少经验,对危险的感知也变得敏感起来,虽然空气中飘着点凝重——只有一点,也被我发现了。用完午膳,没去西厢房继续看文书,而是去了青州府的正院。青州太守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待在那里。果然,老远就看到她和一群幕僚在正院里交谈着什么,声音比较大,还挺激烈。即使隔着一个池塘、三座回廊,那些争辩的声音也隐隐约约能传入耳朵中。我从激烈的声音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了。那些幕僚竟然敢直呼丞相的大名。“太守,这是京城给我们放出的信号,我们必须要有反应啊!”“是啊,有些话京城那边不方便明说,但是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这流言既然传出来肯定有它的道理。”有什么道理?我向来最恨这句话,简直强词夺理。“我们最好还是把阳缕这个罪臣给关起来,再拖下去怕生变故。”果然我的感觉没有出错。迈着大步往前走,想看看他们又开始弄什么幺蛾子。“阳丞相,您怎么来了?”青州太守看见我,满脸笑容的走出来迎我,“可是哪里住的不习惯,与我说,我去让下人改!”她和那些幕僚的观点不太一样,否则也不会争论这么久还没个决断。于是对她微微颔首:“想到一些事情,过来想问问太守。”“何事?”我和她一起迈入正院,原本沸反盈天的气氛瞬间跌至冰点,像是被人当头一盆冷水浇的透心凉。“我直说了,就是太守您这些幕僚所说的事。”“呃……”她被我塞住,一时不知道如何接。恐怕没想到我会突然来正院,又不知道我听到了哪些话。“阳丞相,您既然知道是什么事,还是好自为之,不要让我们太守为难。”其中一个穿黄褐色衣服的幕僚语气不善。“住口!”太守面色不虞的吼他,我没有气恼,倒是想问清楚前因后果。“你说说看,我该如何好自为之?”“不要再去勘察大运河,在太守府里待着,最好连西厢房都不要出。”那幕僚说的理直气壮。“为何本官要如此做呢,是皇帝定我的罪了吗?”“丞相,您别和他们当真……”太守陪着笑脸,笑的很是尴尬。另一个着淡蓝衣袍的幕僚上前一步开口了。“太守,您最好还是将她软禁起来,否则将来不好交代。”那人转头对着我,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不过开口说话可就不那么好听了:“看在我家太守的面子上,还是敬你为丞相;不过做了什么事,您心里清楚吧。”“没错,”又一人开口,“你与南蛮国师有往来的事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些日子就有传闻说,当年葫芦口的事情是你勾结北羌干的,一开始很多人不信,因为当时皇帝亲自给你翻篇了。可是现在,又有证据从京城流传出来。”“去年春天,皇帝下朝之后晕倒,昏迷了整整五日,整个大兴的街头巷尾都传开了,是北羌探子潜入皇宫给皇帝下药所致的。不过这件事后来一直没找到间谍,我们这些不在京城的人只能干着急。”“阳丞相,京城现在说,你就是北羌密谋的探子呢。”长长呼出一口气,嚯,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手段,还是这种水平吗?这件事的真相刘月盈当时与我说的清清楚楚,现在却被人接二连三翻出旧账,把脏水全部往我头上泼,意图真是太明显了。胡中立啊胡中立,你还真是深谙三人成虎的道理,不过一直用这招,怕不是黔驴技穷了。“阳缕,你既勾结北羌,又联合南蛮,欲意何图?你还配做大兴的丞相吗?真是辜负皇帝对你的圣宠隆恩!”那个黄衣服的幕僚非常激动,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胶着在我身上。“你也说了,这都是流言传闻,这些没有证据的话,谁都可以编造。”理了理其中逻辑,缓缓开口,“现在最重要的是,有皇帝下的任何一道圣旨吗?说我勾结北羌联合南蛮?”她不在身边,总该自己去解决一些问题,否则我这个丞相做的也太难看了。淡蓝衣袍的幕僚听到这话,眼中明显出现了迟疑,尔后还是说:“所以在真相没有查明之前,阳丞相最好在西厢房待着。”“我看啊,八九不离十,圣旨很快就要到了。”黄褐衣袍的幕僚愤愤接话。他态度这样恶劣,不把人放眼里,我虽然气,但是明事理。这黄褐衣袍的幕僚极端了些,不过心是好的。他对我出言不逊的前提是信了我做出背叛国家、欺君罔上的事,所以才如此愤怒。这样的人,赤胆忠心、黑白分明,虽然一根筋,但也好利用。如果妥善处理,让他的政见倒向一边,以后在朝堂上会是个不错的发声筒。我正需要这样的人。“你叫什么名字?”笑着问他。他见我没有恼怒,惊讶了一瞬,不过挺直腰板回答说:“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萧湘是也。”姓萧?“我记得,去年登科的武状元也姓萧。”“没错,我正是他的表弟。兄长与你可不一样,他在前线奋力抗击羌人,奋勇杀敌!”忽略他的后半句话,点了点头。原来是武状元的表弟吗,竟然在青州做幕僚。是个可用之人。之前的气氛太过剑拔弩张,再加上我想知道最近诡异的气氛,听着幕僚们你一言我一语,青州太守在一旁没插上话。现在将话全部挑明之后,冷了场。太守面露难色的看着我,打着圆场:“丞相,既然皇帝没有圣旨过来,这一切传言都不作数;我的这些幕僚都是大兴好,也是替我着想,您别……”“没事,我知道,不会让你为难。”她这样给我面子,总不能拂了她的好意。“一线运河还有一月余就能通航了,我也不着急了,最近索性没事做,就待在西厢房里修养身心也好,运河监工的事还要麻烦太守多关注。”“是吗,如此,甚好甚好。”太守终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外面流言看样子是传的沸沸扬扬。这样做,大家都不难办。胡中立为了把我踩死真是煞费苦心,将之前的陈年旧事纷纷再拿出来说。就算我能逃过一劫没丢性命,也一定是臭名昭著,再也没了声誉。清高的文人雅客往往把名誉看的比生命还重要,他看来挺懂的。可惜了,他不了解我。我不是清高的文人雅客,所以名誉对我来说也不算太重要——还不如刘月盈的一次信任。他在京城权势威望数一数二的厉害,刘月盈暂时还不能替我说话,我心里明白。==运河的这个一线工程真是命途多舛,它最终还是不得不暂停修建。原因很简单——北羌与南蛮同时对大兴发起进攻了。这两天外面乱的不行,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暗中谋划好的。青州离北方四镇最近,首当其冲调了许多人去前线,或是参军编入队伍,或是在后方运输粮草、烹饪食物。战况紧急,哪里还有人手和物资供的上运河修建,哪怕再快就能修好,现在也只能停下。我现在已经没有事情能够插得上手,皇帝也没有任何消息,只能待在西厢房里无所事事。繁忙紧张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松下来,竟然觉得十分无聊。太守知道我喜欢吹箫,特地给我送来一把上好的箫。将它拿在手上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有四年没碰过,手都生了。这四年来,成天忙碌,就算有点闲工夫也全都用来陪着刘月盈,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吹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