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5
作者:海余生      更新:2023-06-20 23:55      字数:9798
  而江南郡的李大善人……眉头紧锁,不是很客气的对阳织说:“小织,你最好不要和他过多接触。”“怎么了,你不会觉得晏喜会吃醋吧。”她不是很在乎,“没事儿姐姐,晏喜和你家那位可不一样,我和他清清白白的相处,绝不会逾距半分。”我家那位?我哪有呢。小织不知道朝中的事,看来晏喜也没和她说,我已经大半年没上过御前了,许维这个左相硬生生比右相得势了许多。朝堂中那些拜高踩低的人,即便我位至丞相,只要不得皇帝重用,他们就只会维护表面的功夫,背后谁又把我放到眼里了。“不是,你和晏喜的事,只要她不反对,你自己把握尺度就行。但是李泉生这个人,背景复杂,没有看上去那么干净。”阳织歪了歪头,不是很能接受我的观点。“姐姐,我知道你现在比原来要厉害许多了,不过,你也别总是拿官场的那一套往所有人身上想。李泉生在翰林院编修文集,与政治权利那么远,他就算想做些脏的事怕是以这个官职都很难办吧?”即便阳织说的很对,可我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当年胡中立用葫芦口水库陷害我的事,伪造我笔迹写书信的人一直下落,后来就不了了之。“他的文采真好,如果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伪君子,怎么会做出‘沧浪水之清浊’的策论出来?文章多少能表现出写作之人的品格吧。”“好好,我说不过你,总之你多留个心眼,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从兜里翻出一封新写的信,递给阳织。“我最近实在忙,这是抽空写给师父的信,上次见他还是半年前了,今年过年又没回东山,总归心里过意不去。”想了想,觉得光是一封信还是不够,又褪下手上的墨绿戒指——当初晋升丞相时皇帝给的赏赐之一,一齐给了小织。“一般人我信任不来,小白信鸽也没找到,应该是给你拿去了,你赶紧把这些东西给我寄到东山去,我找司空还有事商量,先走了。”阳织白了我一眼,点头答应:“知道了,丞相大人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天嘉五年的第一个月如白驹过隙,却让人压力很大。北羌和大兴在北镇胶着,羌人的势头越来越猛,随时都有可能突破北镇的要塞。万幸的是,北通河在奋力发挥着它的作用,每天往来的船只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火药和粮草,为前线大军默默无闻的提供最坚实的后盾。至于大运河,北通河往南的第一线即将竣工,一旦这段航线通航,就意味着北镇南边的青州和苍州也可以加入军队补给的行列中来。这是唯一给人慰藉的事了,我的努力没有白费,能给刘月盈创造出这样一段宝贵的河道,算得上是呕心沥血了。只是不知道她最近过的好不好,手指无意识的抚摸腰带上悬挂的玉佩,指尖戳着背面阴刻的那句古诗。刘月盈也许过的不太好,最近大兴开始动荡,她一定寝食难安。唉,原是我不配,“近水楼台”也没用,她一定对我失望透顶了,才冷遇我如此长的时间。没关系,只要还能辅佐她,就知足了,这就是无边黑暗中的一点星光。只是觉得怪可惜的,星光哪有月光皎洁明亮呢?“阳丞相,这个账面赤字得厉害,不能再这样搞下去了!”一回到议政阁,户部侍郎就捧着像山厚的资料堆在我面前。他已经越级汇报,擦着脑门上的汗,可见事情有多紧急,而和他一起管财政的晏喜状态也不好,见我回来,对我轻轻摇头。“财政已经出现如此大的空缺了?”看着账面上的数字,拨了拨旁边的算盘,一时无语凝噎。“我现在就给皇帝写折子,看看能不能让京中的各位官员先拿出些积蓄填上这个空,如果不行,只能增加江南郡的税收了。”咬着牙愤愤,我知道这个折子上去之后,又要招多少人的恨。可是还有办法吗?“丞相,要不,修建运河的事先放一放吧。”晏喜看着我,谨慎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我知道这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给出的建议。“不行,”想也不想的摇头,“至少也得等到一线全部完工,就差一点了,不出三个月,一线必然能够通航。”“侍郎,这件事稍后一定会给你答复,现在本官有些话要与丞相说。”晏喜等着户部侍郎走了,才踱步到我身边。“阳缕,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修建运河是何等劳民伤财的事。大兴稳定的时候还能支撑住,现在北羌和我们打的如此激烈,每天军队都在死人,要不停地从北镇那里抓人充军,许多囚犯都被放出来编入军队了,你不会不知道。”她叹了一口气,“其他地方的百姓能过一个好年,还不是北镇人用生命堆出来的?”“万一你的一线还没修好,北羌就冲破要塞闯进北镇,北通河不就成了砧板上的肉?”“这个不要太顾虑,”我抿抿嘴,“游牧民族的人天天在草原上跑,他们哪里会有水性,大兴水军在这上面是碾压性的优势。”晏喜深深看了我一眼。“那你觉得,你写这个折子给皇帝,被采纳的可能又多大?她会不会理你?现在朝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你这个右丞相半年没进过御前!”她说的激动起来,有点恨铁不成钢:“真不知道你这个脑袋里都装着什么,皇帝待你那样好,你怎么还能把事情变成如今的局面?”晏喜走到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愤愤不已。“你当初才入仕的时候我还能帮一帮,现在是完全伸不进手了,鬼知道你又怎么得罪了皇帝。”第44章 42南蛮突袭听了晏喜的话,自嘲着笑出了声。我现在这样子,和刚入仕那会得罪皇帝之后的情况一模一样。五年啊,感觉像在迷宫里转了个圈,又回到起点——甚至比起点还要糟糕。她只要轻轻挥个手,掀起的狂风就能把我吹出十万八千里。天嘉四年六月的那个晚上,我清楚的知道了刘月盈对我试探的原因。我自以为是的真心,和她想要的,不一样。她刘月盈是什么人,早就把揣摩人心、识人识物练的炉火纯青精湛绝伦。她是看人只需要瞥一眼,就能将那人看穿看透的魔鬼,朝中群臣哪个人的私心不是被她拿捏的死死,玩弄于股掌之中。任何人的小心思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也许在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刘月盈就已经感觉到了我在逃避着、隐藏着什么,所以才不断的怀疑,不断的试探。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和她的事儿你别管了,你好好的和小织在一起就行。我和她之间,有一道迈不过去的鸿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继续笑道:“折子该上还得上,在其位谋其政,责任是躲不掉的。”“行,随你折腾吧,反正最后吃亏的永远是你,还指望那位能吃亏?”晏喜抢了我桌案上的好几个桃子,大步离去。==大运河一线的工程在我冒死之下最终没有停工,而刘月盈第二天就拿着我的折子在朝堂上问各位京中大员要钱。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准了我的奏折。恐怕她是早就有此打算,一直没有吭声,就等着哪个冤大头上折子,正好顺水推舟。右相的提议,被刘月盈公开在朝堂上宣布,许多大臣碍着皇帝的淫威纷纷表示支持,但能拿出多少就说不定了。“捐款一事,就由右相带头组织罢。”刘月盈大手一挥,这件得罪人的事又落在我头上。硬着头皮允诺,筹集了半个月,亲自跑了无数个官员的府邸,天天磨着嘴皮子和一群人精打太极、斗智斗勇。科举考试三年一次,去年春闱刚入仕的一批新官最好说话,越往前越不行,尤其是那些年岁比我大许多的老狐狸们,这件事做完没让我褪层皮。最终,勉强是把财政上的大赤字给补齐了,战争可真是烧钱。大兴和北羌的战争在相持阶段你来我往,小战役每天都有。南宫将军回到京中请罪,在前线的武状元新官上任,不是游刃有余。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了北镇上,大兴的兵力也基本都部署到了北方,此时不能再出一点差池。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谁都没有料到,一直没什么大威胁的南蛮出其不意地动手了,动作飞速冲击了江南郡的两个州。幸亏江南郡自古以来富庶无比,地方官员及时反应保下一州,而另一个瀛州有一半落入了南蛮手里。这件事在朝堂上简直比地震还要剧烈,整个朝堂炸开了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能把屋顶掀翻。刘月盈又气又烦猛的把砚台从高台扔下来,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我和左相因为站的靠前,衣摆上都沾了零星的墨渍。金銮殿内被砚台碎裂镇的瞬间鸦雀无声,文臣武将把吵得即将动手的架势全收敛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回原位。我见刘月盈龙冠上的流苏都在颤抖,面红目赤,胸口猛烈的起伏,知道她是暴跳如雷。气成这样容易伤肝呐。不留痕迹的担心起来,很想去安抚她,可是现下既不合时宜,也没有立场。唉。刘月盈只思考片刻,便给南宫将军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他立即启程,前往江南郡,去那里组织民兵严防死守南蛮的突袭。至于那一半瀛州的土地暂且不能收复,朝廷实在无力在南方同时开展战线,只要在大兴喘过气来之前,防住南蛮无法攻下其他土地,就算是最好的局面了。我知道刘月盈一向忌惮江南郡,在那里从不大规模组织军队,现在也是没办法之下的权宜之策了。南宫家族一直忠心耿耿,应该能担得起这个重任。我在替她操心的时候,却不知道命运再次对我下手了。厚重的齿轮旋转起来,一圈圈卡的没有缝隙,有些事不论转世几次、在哪些时空、做什么努力,都无法避免。过了七日,估摸着南宫已经到江南郡的时候,门下省侍中公然在朝堂之上弹劾右相。“陛下,臣近来有些发现,之前因为缺乏证据,怕污蔑了右丞相清白不敢随意上奏,不过现在搜集到明确的证据,可谓是人证物证具在。”他说的掷地有声,我的眉毛皱成了川字。最近日日忙着大运河和北羌的事,其他什么都无暇顾及,饶是这样,想弄我的人仍然不得消停。“何事?”不疾不徐的声音从金銮殿最高处飘下来。“陛下,臣有确凿证据,右丞相的家人私通南蛮之人,臣查询许久,发现那人是南蛮的国师。”砰,我的脑子乱成一锅粥,头眩晕起来,感觉四周的一切都有幻影。牙齿咬住下嘴唇,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不能慌乱,手中笏板被我捏的都快变形了。“真的假的?”“右相家人私通南蛮?”“南蛮趁虚而入拿下瀛州一半的土地,会不会和这个国师有关系啊?”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传入耳朵,回荡成巨响的炸雷。刘月华在前面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和皇帝都知道沙钰的存在,只是没料到这么敏感的时候竟然有人借此弹劾我。“陛下,右相在东山有个师父,他在右相妹妹与内阁首辅大婚的时候来过京城。我收到东山县县丞的密报,右相师父早年混迹江湖,人脉广泛复杂,所以他能认识南蛮国师也不足为奇。”“据县丞说,每年过年时都有会一个衣着暴露、不合礼数且妖娆非常的女子来东山找他住上几个月,因为算卦奇准被不少东山居民知晓。于是臣派人去查,发现此人名叫沙钰。而凑巧的是,现在的南蛮国姓正好是沙。”门下侍中说完,朝廷上又开始交头接耳的谈论,我竟然不能反驳一句。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把此事定性为“私通”就麻烦了,而现在南蛮成为大兴的敌人,在此时把事情抖落出来,他们一定筹划的缜密无比。我前段日子因为四处筹集京官们的小金库,许多人心里多少对我有意见,一时竟没人替我说话。我看到胡中立那个贼人站在原地轻勾嘴角,心下了然,门下侍中只是被他推出来说话的棋子罢了。纷纷扰扰之间,还是张仪念着旧情上前一步说:“就算右相师父认识南蛮之人,也不能说明此事和南蛮入侵有必然联系;更不能说明右相知晓此事、参与其中做叛国的勾当。”此话正中下怀,门下侍中轻蔑一笑,继续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臣是找到了充足的证据才敢禀报。请陛下允许微臣带人证物证上堂!”刘月盈修长洁白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几下,清冷的声音像是在对我动刑。“准了。”一个身着碧绿长衫的人缓缓走进大殿,看见来人,用劲闭上眼睛再睁开,想确认一遍。我认识他。没错,是李泉生。呵,他是胡中立的人,我早该想到的。当初他放着好好的翰林院要职不去,非要来内阁,恐怕就是为了偷我写的文书,然后去模仿笔迹吧。李泉生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和胡中立沆瀣一气,只能说明他也有把柄在胡中立手里。江南郡富商之子,能有什么把柄,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了。“陛下圣安。”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冲刘月盈行礼,真是道貌岸然,令人不齿。李泉生拿出一封书信,还有一枚戒指,我看见只觉得天旋地转。“这是本相写给师父的问候信,戒指是送给他的礼物,怎么会在你的手上!”刘月盈必定认识这枚戒指,我在她面前戴过很长一段时日,她与我情浓时都百般猜忌,现在疏远成这样还不知道会有多不信任。“阳丞相所谓的问候信,就是句句谋逆之词吗?”他伟岸的站着,表情严厉,好一副忠君爱国的君子形象。这些人如此不堪,像是阴沟里翻滚的烂鱼臭虾,却被光鲜的外表包裹着欺骗世人,如果不是我知道真相,怕是也被他骗到了。“陛下,这是右相写的密信,被小人截住,里面写的话清清楚楚表明她有谋逆之心,早就与她的师父和南蛮之人勾结在一起了!”李泉生展开书信,朗声念道:“爱师展信佳,久不见师父甚念……若有所求告知徒儿,徒用在京之物力人脉满足师之所求,若有要事亦当不辞,报恩师父……望师寿比南山不老松。”嘶,这些话,对又不对。我确实是这样写的,可是有上下文作为依托,根本不是单独拎出来念的意思。“皇上,他这是断章取义,是断章取义!我写这封信只是为了问候师父,根本不是他念的那种意思!”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能跪下来这样和刘月盈说,至于她信不信……那封信被常侍端上御前,刘月盈看完之后将那些纸揉成团扔到我面前,问我有何话说。我认真的看,发现能证明我清白的那几页纸被撕去,整封信只留下这意义不明的内容。第45章 43前往青州“陛下,您仔细瞧信纸的边缘,能够看到被裁过的痕迹。”“铁证如山,右丞相还狡辩什么!”门下侍中扬着声嗓子吼我,殿里不少大臣纷纷站出来附和。“是啊,丞相竟然都把戒指这等证明身份的东西送出去了。”“为了满足她师父的心愿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啊,堂堂大兴丞相做出这种事!”“辜负皇上对她的信任,其心当诛!”他们七嘴八舌开始指控我莫须有的罪行。嗓子发干,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冷静,他们一定是想激怒我,但是现在发火没有一点用处,反而会被别人认为是揭短之后的气急败坏。我抬头仰望刘月盈,想让她看清楚我的眼睛。心中的焦躁逐渐放平。可是金銮宝座真高啊,一级级汉白玉石的台阶反射出寒冷的光线,宝座上的龙凶猛得张着大嘴,金色的线条勾勒出望而生畏的模样,高台上什么都有,唯独少了人情,少了感情的温度。“刑部,先将右相押解至天牢,此事彻查。”她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跨过千山万水,披着寒露微霜一样姗姗来迟。她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刘月盈的心有高高的楼阁,想进去何其难。她曾亲手把登门入室的梯子给我,让我承认我们之间的名分,让我成为她的皇夫。可是我给不起,把梯子扔了,于是那楼阁更加得高,我想维持的平衡坍塌成一地废墟。不怪她,是我贪心了。在朝堂之上被人弹劾,象征着身份的戒指和书信赤裸裸的呈现出来,群臣都表态说我是卖国贼,勾结南蛮趁乱攻打江南郡,使大兴损失惨重。不管她信不信,首先一定要将我关起来。道理怎样都说得通,可我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有七情六欲,所以感情上还是会难过。==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他们把我关进天牢,但并不是监狱。我只是被软禁在天牢的一间房子里——和我之前下狱的情况一点也不一样。思来想去,只有皇帝开口暗示了什么,才能有这样好的待遇。否则再被扔进那囚牢里还不是分分钟的事。难道,还有转机?别了,别再自作多情,她那样冷漠无情,连见我都不愿意,怎么还会要求刑部对我妥善安置。虽然吃的喝的、睡的地方都有,甚至还有桌案可以写字,然而都是无用功。我现在哪有什么写字的情绪,只怕又给那伙贼人拱手送上文字狱的把柄。我现在倒是不担心自己了,大不了就是个死,除了她以外,什么都看开了。刘月盈如果真的相信了那群人的联合污蔑,无视这些年我兢兢业业、事必躬亲的努力,无视全是疑点、全凭嘴说的证据,与昏君又有何异。心中的神像如果轰然倒塌,重活一世也就了无生趣。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阳织、晏喜还有师父。李泉生从阳织手里偷到我留下的东西,她肯定是被牵扯其中了。小织从没经历过官场的风云诡谲,聪明有余但是做事浮躁,被这些从小勾心斗角的人挖空心思设计下套,她中计在所难免。只希望刘月盈不要太过刁难她。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从前和阳织一起长大的记忆,她小时候经常欺负我,抢我的糖果,偷我的竹蜻蜓,自己干了坏事在师父面前说是我干的之类。这些记忆挺玄乎,潜意识里知道它们不是我的,但现在被我一一回想起来,竟然没有一点不妥和抵触,就这样与灵魂融为一体。除了脑海里的史书之外,这具身躯还有什么是曾经的我呢?如若历史也被改变,那些记忆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原来的我就会彻底消失。我可能,真的就是“阳缕”这个人了。消磨了十天的光阴,浑浑噩噩的待在黄金囚笼里度日如年。十天后,我等来了常侍。他来传圣旨,内容非常简单。责令右丞相今日回府收拾行装,明日辰时前必须离京,前往运河一线的青州监工,无诏不得返京。皇帝把丞相左迁去了青州,而且不能擅自回京。“右丞相,”常侍见我面上暗淡,宣旨之后没有立即离开,“皇上没有把您革职查办,只是暂离京城,此举已惹来朝中众多非议。”“她不是要彻查吗,我行事坦坦荡荡,本就不该被革职。门下侍中和李泉生都是胡中立的人,他用这些手段不停陷害我,只是因为我动了他的利益。这些小九九朝中哪个人不知道,不过是他家大业大,欺负我布衣丞相没有人脉。今朝连丞相诽谤起来都不手软,指不定以后——还想骑谁头上。”他听见我像刺头一样的语气,缓缓说:“您做了三年丞相,难道还不懂吗,在天子跟前做事,信还是不信,生还是死,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更何况,”他声音低了些,“这事儿真相根本不重要,就算皇帝不信,百官信,百姓信,您说这事怎么处?”“丞相大人,京城的官员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什么都不求。过刚易折,也要学会点弯门道。现在不能给您清白,但至少能保住一条性命。通敌叛国的罪名要是定下来,几百个脑袋都不够赔的。”呵,出生在官宦世家的人,拼上数十年苦心钻营的权势,就可以指鹿为马。而出生布衣,即使做上丞相,也和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不一样。入仕五年来,我所有的关注点全粘在了刘月盈身上,哪有时间去组建自己的势力。以胡中立为代表的人官官相护,人脉势力盘根错节,深深将触角扎在皇城的每个角落。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筋脉。我原来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是,人总得自保。以为活在阴谋诡计的外面,却因为缺少消息,每次都栽倒在正中央。我的事情,拿书信作为证据其实牵强;不过李泉生一口咬定观察我多日,且从阳织嘴里套出话来,再拿书信说事;他们时机选在大兴与北羌激战、南蛮偷袭江南郡之时,真是打蛇打七寸;胡中立手底下的官员一呼百应,联名上奏,义正辞严的说要严查丞相,足以把稻草堆满后背了。“还有一件事,奴才悄悄与丞相说。”常侍弯下腰很是恭敬,“李泉生被皇帝处死了,罪名是窃取朝廷机密。”“什么?”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他。“奴才不会和丞相说假话。皇帝亲口说的,丞相代表百官和朝廷,丞相的事就是朝廷机密。李泉生身为翰林院下官,私自偷窥窃取丞相书信,虽然发现了隐情,但难逃死罪,赐自尽。”我张开口,又闭上,垂下眼眸。回阳府的路上,很想见晏喜,问问阳织是什么情况,不过一路被官兵盯着,我现在身份如此敏感,不能给她惹事了。收拾半天,竟然发现没有可以带的东西。除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什么牵挂。刘月盈很早之前赏我的金牌,又给我压箱底存放,不打算带走。这块金牌曾是她对我忠心的一种认可,是她给我恩赐的特权,而现在则成了讽刺。因为,她如若不想见我,根本不需要收回这些身外之物,这对她来说不值一提。伸手想解下腰带上的玉佩,与金牌一起存放,眼不见为净。可是解到一半,又停住。玉佩后面的那句阴刻时常被我无意识的捏住抚摸,棱角分明的字已经被我摸的有些光滑了。那天在后山的桂花树下,我耍坏心思看见了刘月盈腰带上的那枚玉佩,和后面的文字。这是她带给我的最美好的记忆,因为过于真挚和纯粹,让人舍不得丢弃。算了,不解了,就这样戴着吧。最后再环顾一周,视线停驻在那瓶香气萦绕的小葫芦上。呆滞半晌,将它放进行囊里。我已经许久没有闻到淡梅花和檀木交织的香气了。==阳丞相离开京城,前往青州监工运河,而阳丞相的妹妹却没有那样好的运气。阳缕不知道,在她被软禁之后的第五天,阳织被抓住扔进大狱里,不知道刑部的人会怎么处置。晏喜在议政厅前跪了三天三夜求见皇帝,连龙袍的边角料都没看见,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殿外。常侍没把这件事和阳缕说,如果说了,她不和皇帝争辩出个结果是不会走的。可是现在她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替别人讨回公道?皇帝顶着巨大的压力,把罪责往阳织身上放,才能保她阳缕安然无恙的出京城。晏喜醒来时,已经被人抬回晏府休息。宫中指派了一位公公守着,等到她醒了才传话。“晏大人,皇帝有话要奴才与您私底下说。”“公公坐,是什么事?”晏喜压下心中的焦急,强打精神招呼他。“晏大人您可是三公世家出身的人,即使三公已仙逝,家族遗风总还是流传。所以,皇帝要奴才过来提醒您一句,阳丞相所牵扯的事她可以不追究到您身上,但是您最好要划清界限,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沾惹上一身臊。”瞳孔骤然收缩,盛满匪夷所思。“大人,皇帝是惜才爱才的君主,还望您能明白她的苦心。”手逐渐攥成拳头,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愤怒而显露出来。憋了半天,晏喜一声冷笑。“公公,那也麻烦您和皇帝稍一句话,就说贱臣晏喜想问问陛下,既然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惹上一身臊,她为什么要把李泉生赐死,把门下侍中关进大狱,还派一队亲军暗中跟着阳丞相?”“这……”“公公莫怕,就直接这样说。皇帝如若震怒,后果全由我承担。”晏喜从怀里拿出一个银元宝放入公公手中。知道皇帝说这话是为了给旁人看,也是为了提醒她;可是难挡住无名火,晏喜第一次做出顶撞皇帝的事,如果父亲的在天之灵知道她这样对君主不敬,一定会拿出檀木板把她打的满地找牙吧。第46章 44借刀杀人风尘仆仆的往青州赶,马蹄踏在土地上溅起灰尘,路上的闲话听了一路。似乎整个大兴的百姓都知道了,阳丞相做了通敌卖国的勾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谣言被传的满天飞,可不是闹着玩的。在驿站歇脚的时候,听到隔壁桌上的两个赶路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哎,你听说前几年葫芦口水库的旧事没?”“当然知道,当时这事儿在京城闹的特别大。不过后来不是给翻供了吗?”“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又被拿出来说了,原本皇帝不信呐,可是现在右相通敌的证据确凿,旧事重提,怕是要定罪。”我拿着茶杯的手微颤,将它放在桌面上。“你别听他们胡说。”舞夏在一旁小声安慰我。临行前翻身上马,才知道皇帝派了舞夏与我同行。刘月盈把她的贴身侍女拿来给我使唤,乍一听以为是圣宠眷顾,不过谁不知道,她是来监视我的。脸上咧出一个苦笑,“胡说不胡说,总归心里有数。”明明已经翻篇的事,在这时再被提及,那些人的目的太明显了。我与胡中立私交甚少,入朝四年来一共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他这样对我恨之入骨,一定有别的原因。片刻之后,那两个赶路人先走了,我也忧心忡忡的回到马车上。虽然丞相的身份没被废掉,但这次赶往青州随行之人少得可怜,只有舞夏和原先阳府的管家,还有一个马车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路上有些目光似有似无的包裹着我,好像有些人一直跟着马车,但保持着距离。胡中立又派杀手来追我了?思索之间,目光移到舞夏身上。“舞夏,你有没有感觉……似乎有人在跟着我们?”“啊,啊?”她一个激灵,被我敏锐的捕捉到。“没有吧,我没感觉到。”她的手抓着衣服。舞夏已经尽力在装作不知晓了,不过因为演技过于拙劣,被我一眼看破。“是皇帝派的人吗?”歪着头看她。“是——是什么?”她的第一个音节顺着舌尖滑出之后,飞快变成一个问句。“真不知道皇帝怎么会派你来跟着我,明明比我还笨。”撇撇嘴,表示自己已经猜到大概了。“你!”“你什么你,作为侍女就要有成侍女的自觉,哪有你这样奴才瞪主子的?”她上次也是差不多这样说我来着,原话奉还。舞夏吃了一个大瘪,不敢回嘴,我低落许久的心情终于添上一抹亮色。“舞夏,你为什么能做皇帝的贴身侍女啊?只有你是翩秋侄女的这一个原因吗?”随意开口聊聊,舞夏话多,说不定又能知道些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