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
作者:海余生      更新:2023-06-20 23:55      字数:9712
  这间主卧我待过半个月,也算熟悉,没什么好看的,百无聊赖的在坐榻上等女皇。这等啊等,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点着的红烛垂下一段很长的烛蜡,我昏昏欲睡差点就趴在坐榻上进入梦乡。殿门被打开,翩秋扶着皇帝姗姗来迟。淡梅混着檀木的香气瞬间溢满整间屋子,瞌睡虫被这股扑鼻的馨香给赶走,揉揉眼睛看她。皇帝缓缓上床,翩秋把四周的帘幕全部拉好,才走过来对我说:“阳大人,过去罢。”她态度不咸不淡,我礼貌冲她点头,便掀起帘子走了进去。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就在龙床上。秋天夜里寒意渐深,我就穿了两件薄衫,在外面这么长时间,鼻子痒痒,背过身去打了一个喷嚏。“怎么回事,着凉了?”那人的声音瞬间从背后传来,我局促的揉揉鼻子,回头一笑:“没事没事。”她坐在床上,背靠靠枕,瀑布的长发散落,还没干透。洁白的手掀起蚕丝被的一角对我说:“上来。”我总觉得,皇帝今日做的每件事、讲的每句话,都带着浓浓的诱惑。她的桃花眼尾向上翘,眉毛舒展,眼里是一汪深泉。爬上龙床,搂住那纤细的腰肢,她立刻轻颤了一下。敏感的吓人。取下耳饰的耳垂像个小花生,剥去外壳带着红皮,忍不住舔了舔。原来我真的喜欢吃她耳朵。身.xia人的呼吸急促起来,鼻息喷洒在我的脸上。看着她的神情从寡淡逐渐变的迷离,笑出了声。她听见,羞得直接将头埋进被我掀翻的被褥里,不让我看。帘幕低垂,烛焰扑闪,晃动着轻纱里的两个人影。皇帝的身躯妙不可言,而且她任人欺负的模样简直稀世罕见。小腹平坦且有光泽,光滑如牛奶。哪怕不动手,光是看着就让人血脉喷张。无比虔诚的向她朝拜,那比我紧致许多的地方潮湿起来。慢慢的试探,一根……“唔——”她疼的抽了口气。不知怎样才能缓解她的痛楚,明明我当时没有痛成这样。人和人真是不同。轻柔的吻上她的唇,想让她放松那紧绷的神经,左手抚她的发丝,发现已经出了冷汗。“要不,算了吧。”刚想抽离,她却紧紧抓住我往后缩的手。“别,继续。”她说着,脸上更红了,“快点。”难道是我的速度太慢了才让她产生痛感。食指加快速度,拇指一下下按着红点,双重的刺激让她发出难耐的shen.吟。又是一朵红花盛开。“为何如此熟练?”“我是天子门生,您教得好。”第二日,我指节酸痛,她没能下床。被迫去传话罢朝一日的翩秋看我看得更狠了。==天嘉三年秋收之时,我被封为大兴右丞相,在朝堂之上,受百官之礼。圣旨里写道:“日月浩瀚,春秋迁易,东山阳缕以状元入仕三年,铸六鍚,贯北通,凿大运河,为大兴忠心赤胆、呕心沥血,认命内阁首辅阳缕右迁丞相一职。”常侍宣旨的声音在整个宣政殿回荡,绕柱而上,余音远飞。这是皇帝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宣布我铸钱的事。这也是我第一次上朝,穿上深青色的丞相官服,挂着刘月盈送我的玉佩,头顶方翅乌纱帽,将一头长发规规矩矩梳进帽子里,用玉簪固定。那一天的秋阳格外耀眼,桂树一排排长出金黄的颗粒,我看见大兴的山川河流都在逶迤,俯仰河山之间,无穷无尽的湖泊反射出太阳的金光,波光荡漾绽放出一个个涟漪,大峡谷之间喧嚣的瀑布肆意流落,发出巨大轰鸣,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耳边又传来大兴街头巷尾的吆喝声,马蹄声,车轮滚滚声,酒楼高歌声,东山扑鱼声,北镇舞龙声……子民安康,天下长安,大兴昌盛,凌空无恙,则我此生无憾。这是一个莫大的、乃至贪婪的愿望,但当我披着丞相服,面对着百官道贺,声音震天响九曲回环之时,慢慢渗出无边无际的冲动和自信,我一定可以做到。入仕三年得丞相,这不是原来那个时代史书里记录的内容,而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或许,历史的车轮已经偏转,从另一个方向滚滚向前。当上右丞相之后,比内阁首辅还要忙上许多,原本应该由皇帝一人批阅的奏折一大半落在我身上。而大运河的开工,更加火上浇油,日日待在议政阁与工部、中书省、门下省的人商议前线传来的最新进程、运河开掘走向、四周百姓安置的措施等等,看着地图和文献一待就是一整天,议事厅早就没空去了。大兴京城的官僚,平时下朝之后,如果朝廷没有事就可以出宫自己打发时间;如果有事,要么是皇帝召见前往议事厅,要么是和同僚商议聚集在议政阁。当上丞相之后,皇帝为了给我树立威望,直接将我派到议政阁直接与更多的官员共事。与那么多的人相处,日子久了就会摸索出许多技巧,终于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什么个意思。最近的大运河挖掘才开工一月余,庞杂的奏折接二连三往朝堂汇报,我哪里都没去,一连五六日都待在议政阁处理事务,连晏喜都对我有所改观,说我当了一品丞相是改头换面。毕竟见的人太多,处理的事也复杂起来,之前略微颓唐的气息为之一振,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事情虽多,但越多越带劲,像一个陀螺转不停。晏喜说,我这叫“劳碌命”,对此不予置否。“侍字汇报给我标注好。”我指着左边的一叠文书对中书省的官员说。那人领命,拿着文书走到后面翻阅。今日的任务暂时全部布置下去,还要等他们下午一一给我复命,然后和张仪安排新的政令颁布下去。抬头绕了绕酸痛不已的脖颈,这几天在议政阁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和龙床完全没法相比。忙碌起来竟是什么其余的事情都能忘,也不在乎。提笔正想列出一些规划,忽然闻到一股馨香,淡梅花的香气。是错觉吧,这两天太累了,人在疲惫的时候会致幻。等明日抽空出宫,让阳织给我找高人制点安稳心神的香料。刚写了没几个字,常侍一声通传“皇帝驾到——”,我还没来及反应,就见到皇帝跨过门槛进了议政阁。坐在外面的大臣乌泱泱跪了一地,那鲜红的身影直径朝我走来,然后拉我进了谈话的内室。她施施然落座,我赶忙给她斟水,低头哈腰的将特制的茶杯端到皇帝面前。虽说现在看人脸色的水平有所提升,不过依然看不懂皇帝的神情。要等到经年之后,等到凌空帝本纪尘埃落定的那一年,我才知道,皇帝的这个表情是那些闺怨词里写的“哀怨”,是“某求不满”,还是“玉户帘中卷不去”。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在,只见皇帝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脑袋,漫不经心的开口:“阳缕,你忙了几日?”“啊?没有几日。”不怎么记得请了,不过今天她亲自过来,仔细掰着手指头数数,至少也有五天。五天没见她,也没去朝凤宫。又想起一件事。皇帝生辰那日晚上,我第一次……履行了侍寝要干的事儿,让皇帝第二日晌午才起,得了翩秋好大的冷脸。不过第二天,皇帝就要求我每天晚上都去朝凤宫,不能拒绝。不就是做侍寝,有第一回 就第二回,去便是了。能在皇帝的龙床上躺着也好,整个大兴都找不出第二张比这更大更软更香的床榻了。为了这件事,想了好久才和阳织说,以后晚上不回府了。刚想把编了好几天的理由说出来,谁知道阳织翻了一个白眼,不耐烦的说:“知道了阳大人,赶紧在皇宫里花好月圆人长久吧,不回来才好。”……?阳织是知道了什么,不应该啊!不过,当初信誓旦旦答应了皇帝的事儿转头就忘,一门心思全在政务上,别说去她寝宫了,每日连面都见不上。至少五天没看见她了。摸摸鼻子,飞速的想着如何补救,小心翼翼开口:“陛下今日可忙?臣又想去后山看桂树了。”第30章 29东山除夕现在气氛静谧极了。我们的面前是滔滔江水,背后是苍苍桂树。就这样扔下一篮子的事儿,和皇帝偷偷跑到后山来。深吸一口林间的新鲜空气,对她说:“你听过《天上谣》吗?”她点点头:“诗鬼所作,幼时学过。”“你肯定不会唱。”自得的挺起胸,有些得意。皇帝虽然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过下一瞬就拎起我的耳朵。“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松手松手,很疼的——”“朕看你是当了几日丞相就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了。”我连忙求饶,小心捉住她的手,慢慢拉开,然后笑着说:“没关系,我唱给你听。”清清嗓子,看着云卷云舒的天色,缓缓唱起来:“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玉宫桂树花未落,仙妾采香垂珮缨。”歌声戛然而止,看到她衣服上垂着的玉佩,伸手捞来定睛一看,正面和我的那枚竟然雕着一样的纹饰图案。皇帝赶紧抢回去,不过反面的文字已经被我看到大概。“唱歌唱得好好的,你做什么!”她斥责我,不过刚才匆匆瞥到“向阳花木”四个字,我的心情一下子颠簸起来,眉飞色舞的回望她,还是收敛不住表情。皇帝,刘月盈,见我这般模样,无奈的转过身去,我凑到她身边说:“咱们也学学仙妾,去采个香好不好?”“可以。”她竟然答应的非常爽快,走到最大的那颗桂树下,踮起脚伸手够枝丫上的桂花。我在这时使坏,飞速去拿被她系在腰带上的玉佩,谁知她反应比我还快,一个闪步让我扑了个空,足尖轻点移到我身后。等我再转过头,看见她手中拿着那枚系着红绶带的玉佩,一脸笑意的对我说:“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那双桃花眼眯在一起,嘴角得意上扬,绚烂的让人移不开眼。在她身后可以看见滚滚淮江水和远处连绵的山脉,而那正红色的衣袍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在飘飘然挥舞,遮挡住了山河。此情此景,忍不住接着刚才的歌继续唱:“粉霞红绶藕丝裙,青洲步拾兰苕春……”那仙女一边听着,一边摘下一束桂花,放在我手中,低声道:“东指羲和能走马,海尘新生石山下。”时隔多年之后,我回想起当年桂花簌簌,风华绝代的红衣佳人拿着玉佩对我回眸一笑,笑得山河失色,我们在桂树下任由秋风吹起衣摆唱歌作诗的这一幕,还是会心潮澎湃,有想落泪的冲动。==秋天走了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因为去年被阳织嘲讽一次,再加上确实许久没回东山,我决定今年一定要回去看望师父。如果不是脑海里还存着历史的记忆,都快忘记自己是穿越而来。斟酌了许久,小心而坚定的向皇帝表明心迹。“想回东山了?”“是,臣自从一年入仕之后,已有两个春节没回去见师父了。”她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态度,有些不安的低下头,“臣为师父尽孝短,为陛下尽忠长,万望陛下允诺。”一声嗤笑。“说得这么严重?”她的声音终于带了些暖意,又向我招招手。这么多日早相处出了默契,小步跑到她身边。皇帝似乎喜欢……摸我的头。手指在头顶梳的整齐的发丝旁摩挲,半晌,她带着弱不可闻的叹息说:“想回便回罢。”已经有两次了,和皇帝的关系变得亲近了一些,我就要离开她一段日子,时间还不短。还没来得及感叹,外面响起一串铃铛声,像是什么暗号。听到这声音,皇帝让我起来,对着外面朗声说:“进来。”一个衣着奇怪的人进来了。这身衣着我见过,在入仕第一年,来御前轮值的时候,就见过有人穿了一大块黑绿相间的衣服。现在我知道了,这是皇帝亲军之一,风旗军的服饰。“主上。”那人抱拳跪下,发出的声音雌雄莫辨,如果不是晏喜和我说过,风三是男的,我真要以为他是一个大姑娘。他来找皇帝,我第一个反应便是今年春天葫芦口水库的事,第二反应才是,不应当听皇帝和亲军首领的交谈,此时应该回避。“陛下,微臣先告退了。”识相的开口。不管是丞相还是侍寝的身份,都不妥当。她给了一个不悦的眼神,但因为有外人在并没有发作,只是略微颔首,我心领神会的离开。不知道风旗军查到多少贼人的消息,那伙人已经许久没有动作了,越是按兵不动就越是危险。虽然当初下了狱,心中是存了些怨言,不过这几个月皇帝的态度不是假的。还是选择相信她。她如果查出什么,一定会提醒我、保护我。一出政务厅,见到刘月华在门口游荡,不知道要做什么。“长公主?”按捺住对她的冷嘲热讽,想起月盈对我的提醒。刘月华身形一僵,停下脚步,半是赶人:“阳丞相今日不忙?还不去处理政务!”她带着少女娇羞的神情被我出声打断,那凶神恶煞的脸色瞬间出现。不想触了霉头,应声而去。刘月华最近也奇怪起来,莫不是到了少女含春的年纪?歪着头想了想史记,她做长公主的时候似乎没有风流史啊。==朝廷休沐后,赶在年关之前,终是和阳织、晏喜一起回到东山,免不了要看她俩卿卿我我。东方的风带着海的湿润气息,吸入肺里都潮潮的,没那么干燥。明明是穿越后第一次来到这地方,脑海中的记忆却纷至沓来,目光触及到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熟悉,而我已经可以接受那些丰富的记忆,并且彻底接纳它们。因为心里已传来久别故土再归来的喜悦感。东山下的树叶没有完全掉落,剩下不少挂在树枝上,北风也吹不掉。话说回来,这里冬天的风一点也不刺脸。和阳织一行赶着上了山顶,看着山庄门口的牌匾,喜悦感更甚。这是来自于这具身体最原始、最纯粹的感受,我也在享受着。门口弟子见到我们回来,立即一传一,许多人纷纷聚集过来。“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回来了!”“师姐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大小姐想我吗?”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弟子的脸,不曾经历世事浮沉的脸上带着朝气,欣欣向荣。一个个和她们回应,想起这人的名字,又浮现出那人的名字,最后在她们的簇拥中走到师父的主屋旁。“师父,我回来啦!”推开门,兴奋感按捺不住,脱口而出。屋内,只点着小小的火炉就足以取暖,师父和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面对面而坐,正在下棋。“大牢也没管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规矩。”师父盯着棋盘没转头,虽然张口就是责备我,不过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很是随意。“师父,你怎么知道的?”还是惊讶了,转头看着阳织:“你给师父说了?”“当然得说,这么大的事!”阳织一脸理所当然,又拉过晏喜说:“师父,沙姐姐,今年……晏喜也过来了。”看来那个惹眼的女子就是师父的南方朋友了。礼貌的对着她笑:“沙姐姐好。”“客气什么,一个两个都这般懂礼貌!”那女子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线,饱满的红唇上扬,一点也不在意这些礼节。师父终于把眼神从棋盘上收回来,转移到我们身上,佯装生气:“一回来就败兴致,这棋是没法下了。”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抖抖衣袍说:“走吧,去叙叙旧,聊完你们赶紧给我去准备过年要的东西,不许偷懒!”咳,师父的形象和脑海里的记忆完全重合,和以前一样对我们上不起礼教规矩,自己也没个正型。只有在练功的时候最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样子像个神仙。跟着师父出主屋,回头时却瞟到晏喜盯着那女人看,狐狸眼睛难得露出冷意。沙钰不以为意,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站起来转了转脖子,胸前汹涌的饱满跟着抖了抖,然后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虑娃娃,走吧。”她长长的指甲上染着鲜红的颜色,在触碰到我肩膀的时候,肩膀一凉,没由头的升起一股危机感,心中不安。可是等她收回手,那感觉又悄然消失,来去匆匆。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懒劲,笑的妖冶至极,还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对我嬉皮笑脸的说:“不好意思,没忍住。你不介意吧?”“这有什么介意的。”露出客套的笑容。师父的这个南方朋友,在我记忆中印象不深,不知道是何时冒出来的,只知道这两年每年都要来东山待上许久。要不,去问问师父吧。==荣城下雪了,到处都被覆盖上薄薄的白色冰星,将帝都映衬的更加威严。在一处很大的院落里,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正在练习书法。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屋檐上挂着一个小铜铃,突然微微响了几声,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大人,最新情报,这次绝对错不了了。”黑影呈上一张被叠的整整齐齐的纸。男人夺过那张纸,长长的指甲捏进肉里,过了许久才缓缓打开。“李泉生,这次要是再出问题,你父母就没命活了。”阴沉的嗓音一出口,就被北风吹进了雪地里。“小的上次失职犯下大错,您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我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黑影跪在地上无比恭敬。“原先的工部尚书白白丢命,让张仪捡了便宜,和阳缕脱不了干系。”男人拂袖而去。雪花飘的更猛,连皇宫里钟阁旁的松树被压弯了腰。第31章 30道破天机在东山过除夕,就是和在荣城不一样。随意任性许多,人情味更浓,不存在入仕的品级尊卑,不去想三纲五常君臣伦理。东山上没有一品丞相、二品内阁,在这里我们都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服。晏喜和阳织一大早就去厨房忙着包饺子,两个人腻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阳织还拿面粉往晏喜脸上抹,不过一会就被晏喜抹的更凶。啧,妹妹也不是这只千年老狐狸的对手。我在书房写了半天的对联、福字,每一幅刚写完,墨迹还没干透,就被小徒弟们争相抢走,贴在各院的角落、回廊、大门上。外面还有许多人在收拾打扫屋子,扫帚摩擦地面一阵唰唰声,接着许多人从自己的院落里拿出一张桌子,七拼八凑的在中庭摆出一个非常大的桌子,小山庄里的每个人几乎都能上桌了。夜幕渐渐降临,中庭四周的大红灯笼被全部点亮挂起,照着中间火红明亮,那种熟悉的、热闹的氛围又出现了。晏喜阳织在厨房和中庭两头跑,端了无数盘饺子上桌,桌上还有师父的拿手绝活——玉米虾仁、爆炒鱿鱼,冬天的晚上自然是有些冷,奈何东山的热情太高涨,这些菜被一齐端上桌冒着热气,大家在桌上你来我往的聊天,聊着聊着酒就被端上来了。年纪小的徒弟们不能喝,只能眼馋的看着大些的人喝了一小盅,然后眨巴眨巴眼睛,好言好语的求她们给自己尝一筷子。不过我们这儿,一水溜的酒鬼,完全没有节制的痛饮,许久也没喝的这么痛快过,面色逐渐变红,身体也热了起来。天色渐渐变黑,师父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好话,又把我拉到身边,对着下面的人说:“瞧瞧咱们东山,一个避世的小仙境,竟然出了一个入世的大丞相!”好嘛,他拿我丞相的官职开玩笑,底下立即笑作一团。师父讲完之后,大家忍了好久的手终于抓上筷子,在满桌菜里捡来夹去,速度快的出现了残影,吃的不亦乐乎。晏喜和阳织竟然还喝酒划拳,哼,晏喜这个色鬼的手都已经摸上小织了!被这明亮而温暖的光线笼着,不由想起在荣城的那个人。她今晚会怎样过呢?这我是知道的。如果今年我还在荣城,就可以进金銮殿,和她在一个地方用膳,看群臣贺喜,她再赏赐许多珍贵的珠宝,然后看歌舞表演,还有天上闪耀的烟花。没事,来日方长,还有机会。心情大好,捡起一个饺子就往嘴里送,囫囵嚼着,突然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牙,被我咬的上下两排牙齿酸痛不已。呸呸呸,吐出来发现,是一枚小金币。“哇——!”我这动作,许多人都见到了。晏喜一脸不爽的说:“这是什么狗屎运,这么多饺子,我就放了一枚,竟然被你吃到了!”阳织跟着附和:“是啊,东山没有这个习俗,小喜子来了才在饺子里放了金币。”什么,她喊晏喜小喜子?我贱兮兮的瞄晏喜,她明明不高兴又不能发作,真是让人开心。不错,妹妹扳回一城!师父喝了一口酒,对我说:“小虑啊,你走运了,去年是北院的小徒弟吃到的,今年竟然给你碰到。”沙钰本来头枕着左手臂趴在桌上,听见立即爬了起来,端正坐好,张开她的血盆大口笑着说:“不错不错,看来今晚虑娃娃大有收获!”这么冷的天,衣服穿这么少,衣服袖口的黄纱布什么也裹不住,两只手臂露在外面,领口也低着,她一点都不怕冷吗?师父接着沙钰的话茬说:“沙钰可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神机妙算,她之前喝醉酒的时候说过,谁能在除夕夜吃到金币,她就帮谁算一卦。”沙钰听见师父这样夸她,清澈凤眼里笑出了花。她冲我勾勾手指,勾着嘴角说:“低调低调,怎么样虑娃娃,要不要让我帮你算算?”对她有一种说不明的心思,不太想答应,小织却在旁边跟着起哄:“你快去吧,沙姐姐可神了,一般人做梦都想让她算卦!”晏喜盯了我半天,缓缓露出标准的狐狸笑:“小织说的对,有便宜不占——”“好好好知道了,我算!”赶紧让她闭嘴。==夜深,年夜饭将近,酒过三巡也尽了兴。大家纷纷起身回屋守夜,等子时一到,就出来放鞭炮。过了今天晚上,就是天嘉四年了。天嘉四年发生了什么事呢?电光火石之间想起,北羌这一年要有大动作了。想赶紧去写信让皇帝注意防范,才站起来就被沙钰拦住。“虑娃娃,跑哪儿去啊,不是要算卦吗?”她长得妖冶就算了,竟然还比我高半头,狭长丹凤眼到处放电,说话时句尾句句往上挑,真是……妩媚!玩世不恭!点点头答应,打算把她打发走之后赶紧去写信。沙钰带我来到主屋旁的隔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龟甲,然后放在桌上,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算些什么。“虑娃娃,把你八字给我。”“你难道不能自己算出来?”睨她一眼。沙钰听到我这样说,耸了耸眉毛,没有回答。我与她面对面席地而坐,她的手触碰在龟甲上顺着纹路点过去,长指甲滑着壳发出声响,然后写了一个符咒,嘴里煞有其事的念念有词。看着那么多的流程,心里有些着急,只能忍着让她赶紧做。屋内没有风,可桌上的蜡烛突然一晃,我的影子因为这原因在墙上抖了抖。沙钰终于停止动作,摇摇脑袋嘴角勾笑,然后她促狭的看着我,像是问我去不去喝酒那样随口说:“虑娃娃,你听过——夺舍吗?”夺舍。头皮一麻,放在腿上的手骤然握成拳。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她也不会知道的!稳住表情,上半身略略前倾,压制住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夺舍是什么?”歪了歪头。她还在眯着眼笑,上半身往前倾,她的脸离我只有两寸距离,视线下瞟甚至可以看见那汹涌的沟痕。饱满的红唇翕合说:“就是你现在这种情况啊。”表情有些僵硬,后背发凉,咽了咽口水,然后撑着尴尬的笑容说:“小虑愚钝,不知道沙姐姐在说什么。”沙钰很无奈的甩了一下头:“哎呀,这可怎么办是好,虑娃娃不承认还在装傻呢。”她退回原位,单手支在桌子上撑着头,自顾自的说:“没想到遇到一个这么有趣的事。大兴的丞相——竟然是夺舍的人。你说,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阳大侠和织娃娃,后果会怎样?”“你不要血口喷人!”整个人都着急起来。“着什么急嘛,别人拆穿了恼羞成怒?放心吧,我不会说的。除了我没人知道,怎么样,要不要感谢我一下?”她歪着头,头发丝垂在桌上。双拳狠狠锤在自己腿上,撇过头不看她。“火气还不小,我们来聊一点未来的事如何,比如……你知道今年北羌要和大兴开战了对不对?”听见她说到这个,没忍住回望她,想让她再说一点。沙钰看到我的小动作,捏了捏自己下巴,眯着眼看蜡烛:“今年底,大运河最北边的水路段能建好,不过在此之前,北羌会长驱直入攻打北镇,到那时就一团糟。”心猛地一沉。朝廷已经处于超负荷运转的状态,经不起折腾了。不过处理这种事是我的特长,不需要问她。反倒是……凌空帝的命数,她能看透吗?话始终不能说出口,拳头被攥得死死。沙钰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再装傻也无济于事。抬头恶狠狠看她:“你到底是谁?”沙钰依旧丝毫不受影响,伸手勾住我的下巴:“你要想知道,去问你师父不就行了。前提是,你真的把他当成师父噢。”气死我了,赶紧把头转过去连退了几步。不需要她这般废话,我自然是真心对待师父和小织的。沙钰看我独自煎熬而又纠结,她反倒是淡定逍遥:“刚刚只是查了你的八字,就发现如此有趣之事。答应你的卦还未算,要不要现在来一个?”心中对于皇帝的好奇心更重。提着的一口气被卸掉,肩膀一松,点点头答应了。她似是早就料到,哼着小曲儿,不甚在意的又拿出一块龟甲,然后突然抓过我的手。指尖一痛,不知道她用什么东西将我的食指刺破,两滴血液落在龟甲之上。我缩回手斜眼看她,带着点防备。那血液竟然快速融入在龟甲的凹槽里,顺着纹路将所有缝隙填满。接着沙钰拿出一个铜制的八卦盘,将龟甲放在八卦盘上,认真看了许久。龟甲逐渐转向,尖部绕着铜盘边缘的卦象转圈,然后慢慢停止。沙钰玩世不恭的表情突然消失,整张妖冶的脸浮上冷意,激得我胆战心惊,有些后悔去探知将来。她站起来走到桌边,拿着毛笔舔了舔墨,写了一首五言律诗。“朝阳照衣袖,暮光在云端。一见瑶台镜,依旧清夜寒。不如人意好,但觉花颜残。江左惜俞景,留作明年看。”这是什么神叨叨的诗句?说的不清不楚。这些算卦的江湖神棍就喜欢摆弄些让人看不懂的文字游戏!想让她解释一番,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吵的室内什么也听不清。“阳缕——!出来放鞭炮!过年啦——”晏喜扯着嗓子的喊声从窗户外面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