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
作者:海余生      更新:2023-06-20 23:55      字数:9727
  “北通河收工的时候是长公主和张大人一起去监工的,为什么长公主完全不知晓呢?长公主难道没有责任吗?”难道是刘月华想弄我?不对,那也不至于暗中允许这样的工程存在。更何况,她没这心机。“放肆!这件事自然是你和张仪沆瀣一气,瞒着公主做的。竟然还妄想把脏水泼到公主身上,罪加一等!”哦,原来刘月华这样为自己开脱了。估计这就是她在皇帝面前为自己无能找的借口。“阳缕,你和张仪暗中私信,在建造北通河的时候欺上瞒下建造这个大水库,就是为了联合北羌,等到水淹四镇,北羌便可趁乱南下,占我大兴土地!你不仅卖国而且欺君,还不承认!”看慎刑司给的证据确凿,我这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可是皇帝……她,也不信我吗?心中钝痛。张仪大人不知所踪,被他们造谣说是早已偷偷投奔北羌去了。可是,我从未给张仪寄过这份文书,张仪他一定是被陷害我的贼人绑起来了。如果能够找到张仪,说不定这件事还有转机。问题是,他在哪儿,或者说,他还活着吗?怪不得皇帝怒气冲天。如此嚣张的举动,是对皇权的挑衅。可如若皇帝信了张仪是投奔北羌而去,事情就不好办了。脑中乱糟糟,许多念头不停闪出,捋不清头绪。这件事还是有荒谬的地方。我和张仪,一个正三品,一个正二品,在大兴朝堂如鱼得水,为何想不通要卖国奔羌呢?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人干得出的事情。皇帝,皇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怀疑我,亲自问就是了,为何要这般折磨我……太痛苦了。慎刑司长官见我死咬口不说话,命人把我五花大绑捆在大原木上。恐怖的刑具一件件出现在面前,被两旁的火焰映照的更加血红。我真没用,此时此刻看见这血红竟然还能想起她的那张脸,冷漠的,促狭的,轻蔑的,愤怒的,还有……那日一醒来就映入眼帘的。如果你不信我,死了也罢。这一辈子的生命本来就是给你的。==“这次干得不错。”阴沉沉的声音在狭小的室内回旋。“多谢大人夸赞。”另一个身穿长袍的人恭敬的站在那男人面前。“只是小的不明白,为什么您不让我派人去阳府,现在她在大狱,我们的人无法下手了。”“你的人能顺利躲过那么多御林军?”男人反问。“这,小的觉得十有八九。”“只要不是十成把握,就不能冒然行动。”极其得意的阴险笑容浮在脸上:“而且,她在大狱能好过吗?”“对了大人,张仪那人怎么说?”“他?算他倒霉。”男人转过身去,慢条斯理的下判决书:“你别亲自动手,找个市侩将他了结了。”“是。”第23章 23暗恨生“天嘉三年春,帝复犯心悸,长公主陪侍左右。”——《凌空起居注》香炉里的熏草被点燃,袅袅雾气顺着小孔升腾而出,弥漫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给雕栏玉砌蒙上一层虚幻的薄纱。“皇姐,喝药了。”刘月华察言观色,战战兢兢将汤药递给皇帝。刘月盈眼睛都没眨一口气喝下,将碗重重放在桌上。碗底与桌面发出闷闷的撞击声。刘月华知道皇帝这两日心情很不爽利。而自己监工不善,东北角被挖了一个水库这么大动静愣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复查的时候被雨旗军的人发现,说不定真要出事。雨旗军抽人把守住那个水库又赶紧绘出新的地图送回京城。葫芦形水库虽然地势高,但选址非常隐蔽,入口处是一堆高大的乱石滩,四周围绕着树林,很难发现。得知此事,张仪正巧不知所踪,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结果,在张仪的桌案上发现了一幅和雨旗军新绘制的没有两样的地图,上面还有阳缕的笔迹。阳缕瞒天过海,给了朝廷一份没有问题的,又暗中给了张仪一份“特制”地图。此事是在朝堂上公布的,当即有人参奏,说张仪和阳缕二人把修北通河当幌子,暗中勾结北羌图谋不轨。这水库一旦泄洪,北通河水位上涨之后连大坝都拦不住,北羌正巧可以借机南下,威胁大兴。而且,张仪不见就是畏罪潜逃。当时阳缕已被皇帝关在阳府不能外出。但是否立即捉她下狱,皇帝还在犹豫。这个时候,门下省侍中突然站出来说:“皇上,当初修建北通河一事,是谁交的提案,又是谁第一个支持的?”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所有人心知肚明,阳缕呈了提案之后,张仪支持的最厉害。转瞬沉默之后,所有大臣纷纷出声,请求皇帝下令拿人。==“皇姐,我和张仪相处了好些日子,觉得他不像会叛国的人。”刘月华心里愧疚,想给张仪说些好话。皇帝才得知此事时,有一种被阳缕戏耍愚弄的愤怒,心里邪火乱窜,立即将那人禁足。因为在意,就容不得一点背叛。然而冷静之后,便觉得蹊跷,不过现在不是表态的时候。“刘月华,你忘记上次朕如何与你说的了?”冷冷开口,真是不长记性。“我知道,皇姐说过不能完全信任臣下,要始终提防着。可就事论事,张仪他从北镇赶回京城,是一路南下,沿途好几个州县的官员都能作证。反而是快到京城时才没了消息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投奔北羌而去。”皇帝心里兀自叹气。此事她如何能不知道,只不过她这个皇妹,总是把臣子想得太好不容易设防,这可难办。猛地又想起那个明眸善睐的女人。批评刘月华时说的义正辞严,可真正面对那人,又不知如何是好。渴望接近,害怕背叛,想再继续观察些日子,不知不觉犹豫僵持了半年毫无进展。心里那道坎过不去,阳缕笨木头更是不会主动。突如其来的事情一下子冲昏头脑,第一反应竟是对那人不信任,直接把她扔进大狱里。过了好几日有些后悔,可那人一时半会还放不出来。胸口又有点疼了。“唉,风旗军和雨旗军全都发动了,可是这么多天还找不到张仪,阳缕怕是在大牢里要受罪了。”刘月华摸不清皇帝对阳缕的态度,但她又不是傻子。阳缕在宫里陪了皇帝半年,日日能相见,这种殊荣连她这个公主都不曾拥有。皇帝果然脸色变了变,还是沉默不语。“对了还有一件事,风旗军传信说阳缕下狱之后不是刑部的人去审的,而是慎刑司的人。此事皇姐知晓?”“嗯。”“……要不然,皇姐去看看她?慎刑司的手段比刑部厉害多了。”刘月华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皇帝一直笔直的后背向后仰,靠进椅子里,低声开口:“不去。”语调和神情都有点奇怪,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似乎在赌气?刘月华继续试探:“要不我去看看?现在事情疑点太多了,她万一是被陷害的,要是慎刑司的人下手太重,把阳缕弄残废了……”“好了好了,哪儿来这么多废话。”皇帝皱着眉打断,“你也不许去。朕之前给过她一块金牌,她把金牌拿出来给慎刑司看,那些人不敢对她怎么样。”刘月华心里咯噔一下。金牌这般贵重的东西,见它如见皇帝,连堂堂长公主都从没拿到过。皇姐说着将那人扔下狱,可早就留了后手。心中的疑惑更甚。==太阳慢慢逼近山岗,给天空泼上五光十色的颜料,张扬而热烈的铺洒最后一丝光亮,染的整个大地都变了色,而后默默沉底消失不见。夜色四合的时候,天边春雷滚滚。晏府。“小织,尝尝这个四喜丸子。”晏喜用筷子夹了小丸子放进阳织的碗里。心不在焉的夹起来,窗外骤然“轰隆隆——”响雷声震的手一抖,丸子从筷子上滑落,掉在地上又滚了滚。“别动,你乖乖坐好。”晏喜将阳织按在座位上,弯腰捡起落了灰的丸子,扔进盛残渣的盘子里。“对不起。”阳织喃喃,心神不宁。神采飞扬的脸上心事重重,晏喜看在眼里,又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就当是给我道歉了。”味同嚼蜡的咽下些食物,阳织忧郁看着晏喜:“告诉我实话,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夹菜的筷子在碗里一顿。“别担心,我是不信他们编造的那些理由的,皇帝她,一定能查明真相。”“你不信,皇帝是不是信了?否则怎会把我的笨姐姐关进大牢里?”晏喜确实对皇帝存着一丝怨气。大兴天子对阳缕多少存着不为人知的私心,阳缕尽心尽力为她做了多少事,到头来涉及到江山社稷,皇帝怀疑人的本性一点都没少的暴露出来。不过这股怨气不能在阳织面前发作,否则小织不知道该担心成什么样。“那也是形势所迫,皇帝猜忌的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不是针对阳缕的,这不过这次有人要害她,正好给撞了正着。”“昏君!”“小点声,别瞎说!”晏喜赶紧捂住阳织的嘴巴,带着点威胁:“小心隔墙有耳。”“好啊,她都这么过分了,你还帮着她说话,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阳织咬住晏喜的手,愤愤瞪她。连忙摇头,失声笑道:“哪儿敢啊小祖宗,小人一颗心可全在你身上呢。”说完,被咬痛的手不安生的往下移,缠绕住娇小的身躯。用力扒开使坏的手,继续吹胡子瞪眼:“和你讲正事呢,还在这没有正形!你说,要是皇帝找不到张仪,查不出真相,姐姐会不会死啊?”“她要是死,就是诛九族的重罪,连你都逃不过。”晏喜心疼的抱住她,“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皇帝一定能查到真相,还阳缕和张仪大人一个清白。”“我也托熟人寻找张仪的下落了,而小织,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我。”目光坚定的凝视着心上人,流动出柔色。天边又是一声惊雷,阳织刚缓和的神情逐渐僵硬。踱步到窗前,心里的石头高高提起,窗外一片漆黑,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带着诡异的波澜。“别看姐姐平时对什么都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她很怕打雷的。”阳织想起了什么,“也奇怪,小的时候不怕,好像是这两年开始,突然害怕起雷声。”阳织的最后几个字隐没在春雷里,又是一阵电闪雷鸣,一道霹雳从天上直射而下,在浓墨般的夜幕中划过长长的紫色尾影,隆隆声响从监狱厚重的墙外传来。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又被扔进了牢房里。接连几日严刑拷打无果,怕把我弄死了不好交代,几个如阎罗索命鬼的家伙遂让我苟延残喘一会。手臂,后背,胯骨,大腿,每一处都在痛,疼痛似乎会把残破的灵魂彻底撕裂。听到巨响春雷,风雨飘摇的身躯还是下意识猛地瑟缩,伤口随着这微微颤抖而变本加厉的叫嚣痛苦。肉体上的剧痛能够掩盖一些精神上的千疮百孔,可以让我暂且忘了某个人,某些事。嗓子火辣辣的疼,每咽一口口水都要忍受刀割般的酸楚。半清醒半朦胧间,牢房的铁门发出簌簌声响,狱卒端了一碗水和两个馒头放在地上,过来瞧我还有没有气息。肥大粗糙的手在面前晃了晃,在探我的鼻息。看着脏兮兮结着老茧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想起另一个人的手。“没死就吃点东西,早日承认不就不用受这个罪了。”狱卒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悲悯,很少,还是被我发现了。对这种眼神十分敏感。原来我已经沦落到,被一个粗鄙的汉子悲悯的地步了。不敢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不敢想他们用那些残忍的东西如何对我上下其手,光是想起那个人就足以让我窒息了。但我还不能死。她没有在我面前说:我不信你。我想听她亲口对我说,这样即使踏上黄泉也没有遗憾了。匍匐在地上,一寸,一寸挪到食物边,浑身战栗,汗如雨下。眼眶也有点潮湿。第24章 24雨骤停春雨贵如油。许多惊雷过后,雨终于淅淅沥沥落下,从夜晚下到白天,又从白天下到夜晚,绵绵絮絮持续了一两天。荣城的春天不是总像今年这般多雨,青草迫不及待从土里探出绿毛,抽出的柳絮被雨点砸的乱颤。皇城根的百姓这两天分外忙碌,全在郊野耕种。天色有点暗了。一个庄稼汉从田地里抬起头,叹着气说:“今天咋黑的这么早。”他戴着硕大的斗笠,身上挂着长蓑衣,肩扛锄头深一脚浅一脚从田地里出来。劳作一天疲惫不堪,只想回家用热水擦擦身体。穿过一片油菜花田,没出太阳的天色越来越暗,村头最老的树屹立在前方。破空一声响,老树遒劲粗壮的树干后闪出寒光,新长的树叶抖了抖,下一瞬嘴被死死捂住。“别动,想活命的话,帮我一个忙。”压着嗓子,一股寒气从后背传到后颈。如芒在背,微微点头。斗笠掉落,树叶摇晃,记录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东山。在荣城的东南方五百里处有一座小山丘,西面紧邻齐鲁郡,东面临海。山不高,爬半个时辰就能登顶,还有剩余的力气可以在山顶走走停停、欣赏美景。这半面高山、半面大海的景色,在整个大兴的版图中都找不到第二个。因为离海近,即使山不高也有雾气缭绕,这两日山顶的桃花全都盛开,纷纷扬扬的花瓣洒落,仿若人间仙境。东山山顶有一处庄园,隐蔽在树木丛生的峡谷之间,远离尘世。一位青袍老人在庄园最高的那颗桃花树下打拳,两旁空气猎猎生风,肉眼能看出一丝波动,桃花瓣落的更快了。落英纷飞时,在山间望天隐约能看到一个白点,那个白点越来越大,直至飞到桃花树下,才看清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老人最后一个招式停摆,空气猛地一滞,刚才还在起舞的花瓣失重落地。老人弯腰抱起信鸽,顺着它的羽毛:“小东西,你怎么现在来了。”安抚一会,才从它的脚上抽出信筒。信被慢慢展开,迎着风,薄弱的纸有些抖。“阳大侠练武结束了?”南方友人的脚步声靠近,红绣鞋沾了些地上的露珠,老人将信纸揉成一团塞进衣袖。“是的,咱们现在可以去吃早饭了。”平和的笑容浮现在脸上。这位来自南方的女子眉眼盈盈,及腰的长发随意用黄绳子扎了垂在脑后,细长的丹凤三角眼注意到那团白羽:“织娃娃这么快就给你写信了?”老人笑容隐没。“怎么,难道是虑娃娃写的信?”老人将信鸽放在架上,走进小阁楼,眼睛睁大了点说:“织娃娃写的,小虑出事了。”桌上摆着刚做好的早饭,热腾腾冒着蒸气。“她被奸人陷害,说是勾结北羌叛国,现在在大狱里。”老人落座,眉毛微微皱起。“还有这种事?那可很麻烦了。”南方女子屈起手指点在妖艳的红唇上,又想起一些事:“会不会牵连到东山来?”“罪名坐实了才有可能,不过小虑怎么会干这种事,真是荒谬可笑!”老人难得语气里有愤愤之色,“迟早要还她清白,否则,我拼上这把老骨头也要去京城闹一闹。”“阳大侠真是不服老啊。”女子的眼尾向上挑起,随意抓了一个包子咬一口,里面是桃花豆沙。“沙钰,你这次何时回南方?”“你要是不赶人,我都不想走了。东山气候真好,不冷不热的没什么蚊虫,经常能吃到鱼虾。”女子单手托腮,没心没肺的笑着。“怎么能说是赶你,只不过……最好早些走,我担心这次朝廷会派人过来。”妖艳女子笑意不减:“怎么,怕我的身份给你惹上事儿?”老人没接话,相当于默认。她有些尴尬的讪笑起来:“好吧好吧,那我明日就走。够意思吧?希望下次再来看你的时候,虑娃娃和织娃娃都在。”楼阁外的阳光好的出奇,许多小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练功,是生的气息。==桃花一飘一吹落,阴雨连绵。深夜。连续几日没出太阳,几层厚厚的乌云盖住圆月盘,天上没有一点光亮。一座大宅子的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架小马车被人赶着从宅里出来,绕小路往郊外疾驰而去。天地似笼盖,只有马车上悬挂着一盏小灯,在黑暗中冒出一点零星火光。两旁的道路越来越泥泞,建筑物少了起来,风一吹,差点将小灯笼吹灭。马车在一个幽深的洞穴之前缓缓停下。车夫从马车上下来,用马鞭在地上轻轻抽了几下,一个穿着蓑衣、拿着锄头浑身发抖的人慢慢从洞穴里走出来。“赶紧把活干了,好让你回家。”小声对着那人说,转身将马车上的一个大麻袋扔下来。“有人暗中盯梢,别想糊弄过关。”车夫说完,跳上马车调转方向沿路返回,片刻不敢耽误。春天的夜晚如此冰凉。庄稼汉深深吸了几口气,手在腿上搓了搓,小心翼翼打开那个麻袋。他知道,有人在不远处盯着他,如果不按照指示做,下一刻便会脑袋分家。麻袋里是一个人,消失了许久的人。可惜,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而一个庄稼汉,也不可能认识朝廷的工部尚书。手里紧紧握住铁锄头,将它高高抡起——下一秒就会砸在那人脑袋上。电光火石之间,兵刃碰撞发出脆响,锄头的柄部被甩飞,而庄稼汉的膝盖被人用力一击,狠狠栽倒地上。一群黑衣人像鬼魅降临。躲在远处盯着庄稼汉的另一个暗影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危险,立即跳进一处暗道,逃也似的跑了。黑衣人们把地上的两个人蒙上眼睛,一人背起一个,很快也消失在黑幕之中。==不知白昼,难分黑夜,数不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多久。人生仿佛只剩下囚房与刑房这两个带着霉点的洞窟,痛不欲生。听到两个狱卒随意谈天,才知道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之一,谷雨。这具身体,也就是我,是在谷雨出生的。原来,竟然在狱中过了二十岁的生辰。脑海中那些熟悉的记忆告诉我,曾经在东山,每年春天,师父都会带着阳织和东山的弟子们给我过生辰。可是如今已有三年不曾过了。不知道师父过的好不好,还能不能见上他最后一面。眼睛像迷了沙子一样酸涩。她怎么可以质疑我对她的忠诚,怎么可以试探我对她的真心。浑身伤痕累累,无一不在提醒着我:这是她对我怀疑的代价。冷漠无情才是皇帝的本性,已经不抱有希望了。所有对她江山有威胁的人,都该死。只希望亲耳听到她对我的宣判,然后让我上路。可是……怎么还会不甘心呢。真是,不甘心啊。囚牢的铁门又被缓缓推开,该是送饭的时候了。出乎意料的,没有狱卒进来,失焦的视线在地面上看到华服的边角。“阳缕?!你怎么弄成这样?”一声尖锐的惊叫传入耳朵里,再麻木混沌的一点点进入大脑,缓慢分析这个声音的来源。还没思考出来,一张娇蛮的小脸就出现在眼前。刘月华。她一脸惊恐,眼睛瞪的滚圆,眉毛高高耸起:“你还撑不撑得住?不会要死了吧!”她来找我做什么,难道是证据确凿,要给我定罪了?神经猛地激动起来,全身气血上涌,可残破的身躯并不能支撑这般冲击,竟晕了过去。再次有知觉的时候,眼睛沉重的睁不开。只觉得身下不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地砖,而是一种柔软光滑的布料。真是奇怪。想让自己动一动醒过来,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四肢百骸也没有之前那样撕裂的剧痛,反而带着许多清凉感。难道回光返照了?惊吓,逼自己睁开眼,眼皮被撑开,第一眼竟然带着深深的迷茫。不认识这里。从未见过。是在做梦吗?平躺在一张大床上,映入眼帘的就是床顶巨大的鎏金雕像。巨大的龙凤呈祥图案,边缘一圈的祥云用珠宝拼凑起来,华贵无比。床榻一边的床帘被拉上,暗红色布料上绣满凤凰暗纹,另一边则能窥探到寝室一角。蚕丝被盖在身上,身下的床榻软的可怕,从未体会过如此舒适的触感。还在思索这是哪儿,身子微微一动,一股熟悉的、融入血液的馨香从被子上飘进鼻腔。是淡梅混着檀木的香气。浑身一颤,心脏突然跳的像打鼓。再熟悉不过的香气,一闻,便知道主人是谁。可是我竟已经无颜面对她了。不是她的错,是我的问题。天性胆小的我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现在只要一想起那如深渊般没有波澜的桃花眼,就两股战战。皇帝是我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这个梦不会醒,但梦境也不是真实。寝室门口的帘幕被掀开,进来一个灵动活泼的身影,是之前见过的舞夏。“哎,阳大人你醒了?”她看见躺在床上的我,睁着眼睛迷茫无措。“我去给您倒水喝,皇帝和长公主现在在上早朝,等会下朝你就能见到皇帝了。”她从保温盒里拎出一个水壶,倒进杯子,然后拿小勺喂我。“皇帝不让我们把你在她寝宫的事儿往外传,所以大人你要是出去了也别说啊。”嘴唇久旱逢甘霖般的滋润。【刘月华:我的天,皇姐要心疼死了。】第25章 番外之愚人特供阳缕前几日去茶馆听戏,中间休息的时候听到两个民间艺人在闲聊。甲:“嘿,你知道不,今年三月初九是个捉弄人的日子,一定要想些法子让人相信一些假的事,把人吓着最好。”乙:“我好像听说过,但没捉弄过人,要是真把人吓坏了怎么办?”甲:“你不懂了吧,咱们那一日一定要把对方捉弄的哭笑不得才好,这样才算是过三月初九!这个节日是从西边传来的,我也是听一个远洋的朋友说,西边管这个叫愚人节。”乙:“和除夕节一样热闹吗?”甲:“可不咋地!”于是阳缕认真记在了心里,想着离三月初九还有两天,该怎么捉弄人呢?捉弄谁好呢?想了一圈……==三月初九晚上,朝凤宫。刘月盈处理完政事回寝宫,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翩秋出宫去采购东西,舞夏的表情很奇怪,难得让皇帝看不懂这小丫头在想什么。更衣完毕,掀开帘子进入内室。看见一个人下半身躺在她的龙床上,上半身后仰挂在床边,头栽在地上,满身是血。刚想张口喊有刺客,仔细看清那人竟然是阳缕。胸口一大团血,嘴角也有血迹。“小虑——!”刘月盈扑到阳缕身边,花容失色,伸手触那人的鼻息。没有气息。浑身血液一僵,将那人的头搂在怀里冲着外面大喊:“快来人!”半晌,没人回应,也没人进来。心脏飞速的跳动,呼吸都不通畅了,太阳穴绷着眩晕起来,伸手与那人垂在地上的手十指相扣,手上却传来温热的触感。怎么回事?怀里毫无生气的人突然睁开眼,吻住皇帝的嘴唇。==最终,阳缕的愚人计划把刘月盈吓的心悸复发。跪着给皇帝端药,面色颓唐如丧考妣。“民间艺人真不靠谱……”阳大人腹诽,“下次告诉小织,让小织去捉弄晏喜比较好玩。”暗自窃喜。==作者:阳大人,捉弄皇帝好玩吗?阳缕:(捂着被打肿的脸)呜太 好 玩 了……作者:舞夏后来怎么处理的?阳缕:她?被撵到浣衣局洗了三个月的衣服。第26章 25香满堂我听谁说过,舞夏是翩秋姑姑的侄女儿,和她家姑姑的性格倒是很不同。总是带着活泼的朝气。当然,话也挺多。“您是长公主给带回来的,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吓坏了……真的是,浑身是血。哎,皇上最近旧疾复发精神也不好,但是她看到你的时候整个脸色都变了,我从没瞧过她那么难看的脸色。”“皇上旧疾复发?”迅速抓着重点。舞夏话茬被我打断,意识到自己讲漏了嘴,吐吐舌头想转移话题:“哎对了,现在整个前朝后宫都传疯了,阳大人您能出狱也和这件事有关,工部尚书李大人找到了!而且是在京城的郊外!我就说,张仪大人为人正直,怎么可能会干卖国求荣的事,果然是有人栽赃陷害,把他偷偷抓了起来。”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兴奋的不行。舞夏一个宫女,都愿意相信素未谋面的人,可是日日陪在身边的人,却不愿意相信我。长长叹气,想把心里压抑着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大人您怎么叹气了,哪里又疼了吗?昨天太医连夜上药包扎,忙了一个晚上呢。要是不舒服赶紧告诉我,我去找人给你换药。”舞夏很主动。“不用,还不疼。”咧出一个苦笑回应她。“好,我先去给您煎药,有事您摇一摇这个。”她拿出一个小铃铛放在床头,转身走了。听舞夏讲了这么多话,虚弱的身体又疲倦了,脑袋困意袭来,迷迷糊糊想要入睡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堂响起。门帘被猛地掀开,帘上珠玉被打的哗啦啦响。精神瞬间紧张起来,睡意全无,但不敢睁开眼睛,于是装作熟睡。那脚步进入房间以后一顿,转瞬变得极轻、极慢,一股淡梅香又飘进鼻子里。惶恐的情绪让我头皮发麻,心里挣扎许久最终放弃抵抗般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明显感觉到浓烈的视线粘在我身上,那人越来越近,最终停下脚步,然后缓缓坐在床沿。她的气息就在我身边打转,织下天罗地网无处可逃。“小虑……”她呢喃着,这是第二次听见她这样喊我的小名。空气里带了一缕微风,她的手抚上脸颊。脸瞬间被冰凉所覆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动静太大,没办法再装睡,只能睁开眼。下一秒,白皙的柔荑立即从脸上脱离,桃花眼里来不及收回的惊慌落入眼中。“把你弄醒了吗,”难得见她这样局促,“舞夏说你已经醒了,我才……”“我没睡着。”忍着嗓子的剧痛轻声开口,仔细打量她。头上戴着只有上朝时才用的冠冕,流苏垂着晃动,一身正红色朝服,竟然连妆饰都没换就匆匆而至。皇帝倾身揽着脖子把我搂在怀里,冠冕上的宝石一下撞在脸上,“嘶——”她赶紧伸手把绶带扯开,将龙冠扔进床榻最里面,然后将头搭在我肩上。她抱过我许多次,只有这次与之前相比,动作格外轻柔和小心。被她这样抱着下意识想躲避,下巴不自然的向另一侧转动,不让她靠近。可是这般抵抗没有任何用处,她感觉到我的瑟缩,那脸跟着我的下巴移动,还是紧紧贴在肩膀上,又把我搂的更紧了。“小虑,”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是丝滑的长发散乱开落在耳廓而肩膀上,有点痒。“我给你的金牌为什么不用,嗯?为什么要给他们这样折腾你,”音量越来越低,她也在压抑一些情绪,而后说:“你怎么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