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
作者:海余生      更新:2023-06-20 23:55      字数:9766
  本以为圣旨就是这些内容,结果常侍在最后才缓缓念道:“另,阳缕此次治理河道功不可没,封内阁官员阳缕为内阁首辅,钦此。”所有人纷纷接旨起身,围在我身边恭贺我,宴会上一时更加热闹起来——今天酒怕是又不能喝少了。常侍说:“恭喜贺喜各位大人,您诸位继续,奴才先行告退。”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加官进爵,常侍宣旨的那瞬间有些懵。内阁首辅原是张仪大人的职务,皇帝当时说的是“暂代”,现如今却封了我,那他可就得一直在工部待着了。原来,几个月前我和皇帝请命,想要和张仪大人北上共事时,皇帝犹豫许久才答应,是考虑到了这层。张仪和我一起临危受命,如若办的好,就顺水推舟给我升官,正好升张仪之前的官职,众人自然不会有意见。皇帝早就算好了。怪不得她当时说:“这样也行。”她这是在给我树立威望,给我铺路。当官一年多,也该懂点事了。思索至此,心却更加沉了。刘月盈,我何德何能,让你算的这么清楚,却都是为了我。该怎么才能回应这份恩情?曾经疯狂的崇拜并没有因为和她接触而消失,但正因为我这般崇拜你,才不舍得重蹈覆辙。这份感情,我只能当做君臣之恩了。避开历史的车轮,即便以后我为你赴死,你也不用伤心悲痛,多好的事。==前有晏喜,后有李泉生,即使我突然变成往日同僚的上级,日子也没有太难过。不过,最近又发生一件事。我刚上任了两天,常侍便前来宣旨,说以后内阁的轮值取消,各位大人就安心在内阁做事。至于首辅大人,则要在统筹管理内阁事务的同时,日日前往御前待命。旨意宣完,四面八方的目光又全部胶着在我身上,被盯的像只刺猬。晏喜表情一如既往的欠打,一番看好戏的模样,李泉生则微微皱眉,有些奇怪,又有些担忧。其他人……差不多是惊恐和羡慕。果然,得罪了皇帝日子可真不好过。先升官给颗糖,再出这招给巴掌。我现在的工作量翻了整整一倍不说,而且还成为众矢之的。我现在,是越发不明白她的态度了。如果真的当做那日之事没发生,反而还好受些。有些丧气的把内阁今日的任务仔仔细细布置下去,接着灰溜溜前往政务厅,去御前待命。==克制住所有情绪和心思,像她行了礼。“平身。”那双眼眸无悲无喜。我非常喜欢看她的眼睛,虽然知道这不合规矩,但她似乎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不是吗。看不透她,也从未看透,更不敢看透。读史书的时候便觉得凌空帝惊为天人,完美无缺。等候着她的命令,等了半天,只听见她说:“朕给你的玉佩呢?”第20章 20连哄带骗呼吸一顿。玉佩被我随身带着,但没有悬挂。赶紧从衣袖里拿出,双手托举呈在她面前:“陛下,这玉佩太过贵重,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万望您收回它。”如果当做昨日之事没有发生就最好了。她没有接。也没有表情。没有说话。这难捱的死寂,只能看见她默默注视着我。头上逐渐渗出汗水,后背也出了冷汗。心脏因为紧张跳的越来越快,我可以清晰的听到砰砰的声音。她华丽的耳饰轻轻一晃,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屑,轻勾嘴角,冰凉犹如山涧溪流的声音缓缓流淌而出。“阳缕,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皇帝手扶着椅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逐渐移到桌案之上。“朕能用你,也就能弃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重要了?”尖锐无比的话语一刀刀划过心间,是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看了点史书就觉得事情的发展和我的预料一致了?茫然的看着她,嘴角翕合,却说不出话来。她再次转头看向我,目光幽幽,带着凌然和不容置否。像河岸边的辟芷,优雅而高贵。“做朕的侍寝,如何。”轻飘飘的语气落地千钧。愣了半晌,流畅的血液逐渐凝固,手指慢慢麻木起来失去知觉,头脑混沌,我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是幻听,是幻觉。“怎么了,不愿意?”她从椅背上前倾,倾身逼近我。耳朵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混响,该不会是耳鸣了。她刚才说我自作多情是吗?她只是想找一个侍寝而已。皇帝已经二十了,后宫空无一人,总该是……寂寞的。我并不是那个真正的“阳缕”,她的皇夫。我的穿越本身就已经改变历史了,我不知道自己的举止言行和那个人有着多么天翻地覆的区别,所以皇帝会不会爱上我这个“假阳缕”都是未知数,对吧。她应该是不会爱上我的。我不守规矩、不重礼教,她最烦的就是这种人。留着我,只不过为了用我那可怜的“经世之才”而已,用我帮助她开创太平盛世。挺好的,挺好的,这样就说的通了。即使只是想让我做侍寝,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都是对她有用的人。如果有朝一日她觉得我无用了,即使空有一腔抱负也做不了任何事——那我穿越与否,都没有意义了。还好,她觉得我是有用的。只是,我的自作多情真令人羞愧,还有点可笑。她那样聪明,一定都看在眼里了。眼神已不敢触及那片深渊。皇帝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站在我面前。她明明比我矮些,可面对那冲天的气势,我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冰凉的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她对视。“想抗旨不遵吗?”晶莹的双唇吐出利剑往我身上、心上乱刺。自以为是的羞愧和被她这般对待的委屈一齐冲击着神经,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眼眶红起来,染上氤氲的雾气在乱飘,死咬着下唇不让它滚落。被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纷乱的情绪彻底淹没。我真是个蠢货!如果此时能冷静下来,便能听到对面那人同样如鼓的心跳,便能感受到捏着下巴的冰凉的手指隐约出了冷汗。可是没有,全都没有感觉到。我已经被自己吞没了。“仅仅是、侍寝吗?”负隅顽抗着,想再确定一遍。一声嗤笑打碎剩余的自尊,她红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然,爱卿——还想要什么?”爱卿那两个字咬的格外重格外慢,带着诱人的魅惑。“内阁首辅之位给你留着,私下做朕的侍寝,满意了?”痛骂自己没出息。不过这样似乎就可以接受了,还能怎么样呢,皇帝已经把话讲满了。能给自己朝夕仰慕的人做侍寝,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已经无暇去猜这其中的真假。我的道行完全不能和她相比,所谓看人脸色低幼的可笑。如果她想伪装表演,是决计不会让我看出端倪的。“是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喉头一涩,继续说:“原来陛下是想让微臣做侍寝,微臣遵旨。”想要下跪,却被她一把拉住。好看的桃花眼里又有星河了。她伸手拿过我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玉佩,不由分说低头系在我的腰带上。顺滑的发丝离我只有一寸,一股淡梅香荡在空气里,忍不住嗅了嗅。“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人了,”她用手狠狠捏了我的一脸,好痛,“再与你说一遍,以后日日戴着,它就算是……你身份的标志,听见没有?”浓浓的威胁感冒出,我忙不迭的点头。这是作为她侍寝的标志。皇帝抬手,将我头上的乌纱帽摘下,再把固定头发的玉簪一抽——我的长发如瀑布一样垂下。她捧着我的脸,慢慢靠近,那股馨香越来越浓郁。我真的,太喜爱这个香味了。淡梅与檀木的味道交织,是高雅与沉稳并存的味道,此时卸下防备,竟非常想好好闻一闻。别过脸,没让她吻住,我闭上眼侧着头靠近她耳根后,去闻那种香气。到底是哪位能工巧匠能制出如此耐人寻味的香薰呢?手臂自然收拢。她的发丝、耳根、耳垂都沁满了香气,长长的耳饰描摹出完美无缺的侧脸。睁开眼睛,她竟被我抱进怀里了。赶紧松开手臂,脸色酡红,我做了如此……主动的事,太不像话了,心虚不已的垂头。她见着我脸越来越红,轻轻抚摸了我的耳朵,故意压低声音说:“就抱一下,便红成这样?你上次喝醉酒,可是舔了朕的耳朵。”那双桃花眼里全是促狭。什么,有这种事?瞳孔骤缩,完全想不起来,皇帝不会在骗我吧?不知所措的微微张嘴,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于是那唇瞬间贴上我的嘴。只是贴上,并没有进攻。一阵强烈的吮吸,双唇之间越来越紧密,两朵鲜花似乎沾上了露水,湿润且柔软,浓稠且蜜甜。我被她吻的头晕,可半天也没有接下去的动作。鬼使神差的,想起昨日撞破的那桩好事。鲜花的花蕊一痒,轻轻动作,舔上她双唇之间,一撬,滑入。肩膀上的双手一紧,她搂我搂的更用力了。我的舌滑进那温润的口,这里总是吐露出清冷冰凉的声音,说些让我羞愧尴尬的话。总是欺负我。于是,骤然发力,缠绕起那朵鲜花里的花蕊,把她一点点逼入死角,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猛地突袭,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轻轻覆盖住已经不知所措的花蕊,慢慢舔舐,带着她又绕了一个圈。她似乎有些站不住了,手轻轻颤抖。我终于收回花蕊,只见那朵鲜花娇艳的不成样子。那双锋利的眸子竟然失了锐气。“阳缕,”她喘了喘气,一股怒意袭来:“你与谁……做过这事?”长长的眉毛上扬,似乎随时都会爆发。“我,没有啊。”鬼使神差的,想起西厢房满墙的春色图,里面有许多是两朵鲜花戏耍的情景,竟是每一幅都深深印在脑子里。这,怎么和她说。她艴然不悦准备发作,这时,常侍监的声音突兀的搅散这一室涌动,从门口传来:“陛下,南宫将军求见。”吓得我连退三步。纵然他站在殿外,隔着一道帘幕和一扇屏风,我也因为做贼心虚而吓得够呛。皇帝狠狠剜我一眼,等会找你算账。她理了理纱裙和头饰,朗声说:“传。”我灰溜溜的跑到右边的桌案那里。真是的,皇帝收拾的那样快,可我的头发拜她所赐全散下来了。南宫将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来不及收拾好,也没空思考,只好抬步往皇帝身后的屏风那里跑。对,屏风后有一间屋子可以躲。刘月盈见状,嘴角又浮现出一抹笑容,不知想到什么好事。我跑进那个隐蔽的小屋子里,对着镜子手忙脚乱的束发,笨手笨脚束了许久才好。唉,坐在椅子上叹气。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和我预料的一点也不一样,也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不过我刚刚的举动分明已经接受了那个身份——虽然当她的“侍寝”名字上不好听,不过至少说明,皇帝对我没有动心,没有那么喜欢,只是一种纯粹的……这就够了。已经能够在政务上好好辅佐她了,我还能做不好这么一点小事吗?看来回去得多看点那方面的书了,还有晏喜画的那些画。咳咳,又一阵脸红。还带着一点兴奋。第一次听到常侍监传旨说,以后我要日日前往御前待命,还没想太多。现在仔细琢磨琢磨,这可真是要命的旨意。我岂不是天天都要见到她了,天天与她……?呸呸呸,我真是魔怔了,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刘月盈:先把蠢货骗上船再说,以后慢慢勾引。不过,蠢货怎么会接吻的???】第21章 21云翻涌凌空帝继位后,朝中一直没有设立丞相,许多事直接由皇帝批阅,而皇帝再怎么说也是人,不可能事无巨细,所以才有内阁这种机构的存在。最近这几天,朝廷又不太安生了,大臣们议论纷纷。皇帝上朝的时候和一帮大臣说了要贯通北方四河的提议。这不算小事,而皇帝大权在握,此举并没有和大臣们商量的意思,因此许多人怨声载道,说皇帝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张仪大人不在内阁之后,有了上朝的资格,在朝堂上力挽狂澜,每天都和许多人辩论,再加上刘月华不知怎么也支持起来,于是反对声越来越小。张仪大人是去过北方的,对北方四河根本情况的了解,肯定比这些京官清楚不是一星半点。争论了几日,风波逐渐平息。皇帝立即派了一支军队前往北方四镇,还在北方城市征了不少民兵。四河贯通的事正式提上议程,立刻开工。因为担心风声太大给北羌探听到,这件事特别低调,用的是急行军,北镇衙门也没有和民众宣传,只是争取速度越快越好。自然,河道的走势、挖掘的深度和长度,都参考了我整理绘制整整三个月的那份材料。于是,我又成了朝廷的红人。==自从我日日与皇帝待在一起,以往在御前该翩秋做的所有活计几乎全落在了我身上。皇帝在翩秋面前从不遮掩我们的关系。有一次我当着翩秋的面对她逾距,皇帝也没恼,看得出来她很信任这个严肃古板的女人。虽说我成了她的侍寝,可是正经事一次都没做过——也没有再夜宿过朝凤宫。最多就是亲吻。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这种事还不是由皇帝决定,我才不问。贯通北方四河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最后收尾期朝廷派了刘月华和张仪去监工的时候,皇帝忙的昏天黑地。那段时间除了北方工程即将收尾,南蛮又出了异动,似乎和江南郡的一些大商贾有所往来,风旗军的探子往回报了好几封密函。我发现了,皇帝有熬夜的坏习惯。年底腊月时,她眼圈下的乌青很明显,遮都遮不住,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那一日,见她精神状态实在不佳,依旧在审阅大批文书,于是开口:“你休息会儿吧。”皇帝抬头看我一眼,指腹用力按压太阳穴,中气不是很足的说:“没事,还能撑得住。”因为日日与她相处,胆子大了不少。趁着她没来及反应,伸手将她手中的毛笔提出来,绕到椅子后面给她捏肩。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略一用劲,就十分清楚的感觉到她整个肩膀都硬的不行,绝对是劳累许久、不曾放松的缘故。手掌带着指尖揉、推、按压,慢慢地,她逐渐放松下来。“小虑……”很微弱的声音出来。嗯,她在喊我?又一次轻声劝她:“去睡会吧,好不好?”我的气息萦绕着她的耳廓。她的手臂不知何时垂在身侧不再绷着,肩膀也软了。许是我捏的不错,一点点把她的瞌睡劲勾上来。于是皇帝终于点头答应。想带着她去屏风后面屋子的床上休息。她却说:“不能去,在床躺上就起不来了。”“那在哪里休息?”她起身往左边走,是另一个偏殿。年底几次降温,政务厅的地龙又烧了起来。偏殿的陈设非常简单,放着几排书柜,铺着厚厚的地毯,书柜后方则有一个摇椅。皇帝躺上摇椅,脚搭在椅子下方的踩踏板上,闭上眼对我说:“让翩秋抱床毯子过来,半个时辰后喊我。”看着她似乎随时都能睡着的样子,心思微动,沉吟一会说出口:“你这样太累了,要不……还是考虑设个丞相吧。”她没回应,看样子已经坠入梦境,怕她着凉赶紧出去找翩秋。前脚刚刚跨过门槛,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想做丞相吗?”后脚一顿,回头看她。她头枕在摇椅上微微垂着,呼吸已沉。翩秋姑姑进来送毛毯的时候,皇帝睡得很熟。见到这场景,她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又进来,端着一个保温木盒交给我。翩秋和我说,木盒里放着一碗药膳,皇帝醒后让她吃了。这时我才知道,她的身体其实不是很好,这几日入睡都要喝些助眠的汤药,否则因为连日过度疲劳竟然会失眠。日子在这捏肩捶背、端茶送水中悄悄溜走。==快过年关的时候,阳织问过我一次今年回不回去看师父。她肯定要回去,带着晏喜。我听见这话,一个劲的犯酸水。她们二人回去见长辈,带着我做什么,恐怕全程我都亮得不行。又想到现在和皇帝有着一层私密的关系,不太好与外人说,今年这个年该怎么过我自己也不知道,还得看皇帝意思,于是仍然不能回东山看师父。阳织就说我不孝顺长辈之类的。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自怨自艾的时候,晏喜正好来了,听到阳织对着她控诉我,她只是笑。我觉得晏喜一定知道些什么,笑的和狐狸没区别。果然,她哄了哄阳织说:“没事,我们两个回去就行,阳缕她——身不由己。”一语中的。两个春节都不回去见师父,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既然占了别人的身,总归要替别人尽孝。更何况,我与这具身体的记忆融合的越来越好,许多思念的、感恩的情绪已经融入血液之中了。思来想去写了一封信给师父,大概的意思是:徒儿在京城任职事情繁忙,皇帝时常要召见,所以不能得空回来见您。但是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徒儿,我在京城积攒了些财力和人脉,一定尽力满足师父的要求。祝您身体康健,万事顺意。写完之后,挑了一个最好的信封,仔细密封好,和一些皇帝赏赐的好东西绑在一起,让阳织帮我鱼传尺素。==天嘉三年到了。过了年之后,北方四河正式贯通,汇合成一条大河,命名为北通河。北通河将四条河流汇成一渠,水利充沛,又因为够深够宽,也免除了洪涝之苦。北镇人民欢呼雀跃,许多商船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通航。这一盛况,被史书称之为:北水汇流。大雁南飞,北通河冰雪消融,再也不用担心往年的水患困扰,大兴一片祥和。按道理说,北通河正式通航之后,长公主和张仪大人就该回来了。结果等了半个月,刘月华的凤驾大张旗鼓的返京,而张仪大人却一直没回来。又过了几日,边关来报,竟然说张仪大人不见了。因为这事皇帝发了很大的火,堂堂朝廷重臣、工部尚书,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简直匪夷所思。那日皇帝怒气正盛,我开口劝了几句,也被她连带着一起骂的狗血喷头,让我在阳府闭门思过三日。这可是让我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怎么突然火气这么大了?三日后,着上春衫,换了发饰,我难得在家对着镜子捯饬自己,又画上现在大兴流行的桃花妆,想进宫见她。反正今天不打算去内阁,我这模样也没多少人能瞧见。和往日一样去政务厅见皇帝,破天荒的,她竟然不在。不过因为我每日都要来这里待上大半天,和这里的侍卫太监都熟悉的不行,于是他们照常让我进去了。皇帝不在,但是桌上奏章铺的密密麻麻。一般来说,过完年事情并不算多,甚至是一年书呢?加上皇帝之前反常的脾气,我的好奇心愈发严重。唉,皇帝都让我在政务厅待了整整半年,对我态度一直还算随和,平时有些逾距之举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想起她偶尔的主动,我胆子莫名壮了不少。于是走上前翻阅。最上面的文书都是关于北通河最新状况的汇报,千篇一律没什么意思。随手放在一边,想看看压在下面的是什么。一张地图。北通河全部贯通的地图,也是我之前早就绘制好的。只不过……这张地图和我之前画的并不完全一样。在东北角多了一个葫芦形的储水口。被人用毛笔大大的圈了出来。嗯?奇怪。东北角是北方四镇地势最高的地方。怎么多出来一个葫芦口?我还在思考这差错,一阵冰冷的声音刺进耳朵。“阳缕,你在做何?”天呐,皇帝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本就做贼心虚的我浑身抖三抖,一下把地图拍在桌上。她慢慢走到我面前。“朕对你太好了是不是?”脸色又恢复最初的寒冷。我捏捏鼻子,不置一词,赶紧从她的御案里跑出来。她沉默半晌,视线移到桌子的地图上,开口说:“最近你在府邸好好歇着,不必过来了。”我的桃花妆瞬间失了颜色。“为什么?”难以置信的问她。她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和我对视,问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你知道张仪在哪吗?”当然不知道,问我这个做什么。没有犹豫的摇头。皇帝若有所思,开口说:“回去罢。”“我……”还想说些什么,又被她打断,直接让殿外的侍卫把我押送回阳府。事情有些不妙。第22章 22起波澜「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春衫衣摆被风吹的随意飘荡,发丝纷纷散乱,前些日子才开放的鲜花也被这风吹得乱红飞舞,一团乌云被吹来遮住太阳。乍暖还寒的天气,心里忐忑不已。我竟然是被御林军押送回府的。她第一次这样对我。拿着头上的玉钗,坐在小花园发呆。想起那张奇怪的地图,张仪大人莫名其妙的失踪,皇帝骤然冷落的态度,心里的不安被慢慢放大。东北角最高的地势之上,竟然挖出了一个葫芦形的储水口。妥善使用便罢了,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会水漫金山,北方四镇会被淹没。心里慌得厉害,这才是这个葫芦口最凶险的地方。我检查了三四遍才上交的地图,怎么会多出一块这种东西?而且,看现在这样子,葫芦口怕是已经建成。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刘月华和张仪一起去北方监工,如今张仪不见了,更是蹊跷。不知道皇帝会怎么问长公主这件事。担心刘月华做什么,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恐怕是,被人暗中动了手脚,陷害到我和张仪身上。可是,皇帝除了问我张仪在哪,其余的一句都没问,我摸不清她的态度。既然有疑惑,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莫不是,还不够信任我?突的难受起来,园子里的鸟吵得更让人心乱如麻。手中玉钗被我扔进草丛里,不想再看一眼。“大人,”管家越过庭院脚步匆匆赶来,“不好了,御林军把整个阳府包围起来了。织小姐刚才想要回府,但是那些士兵不让她进来。”“什么?”我从长椅上站起来,心中猜的事似乎被证实。赶到阳府大门,刚一打开门,就看见左右两个士兵抽出佩剑拦在我面前。阳织站在门口石狮子那,一脸焦急。“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她看见我露头,赶紧跑过来——只是不能进门。我对着两个士兵赔笑说:“二位,这是我妹妹,她总不能不回家吧,可否让她进来?”两个士兵没人讲话,站在远处的一位长官走来,正颜厉色的对我说:“阳大人得罪了,皇帝有令,阳府除了您和下人以外,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入。您也不能出来,劳烦您在府里好好待着。”阳织闻言,皱着眉头看向我。我并非一无所知,但那些话与阳织讲并不合适。今年因为晏喜要任职,她们在东山待的时间不长,过完年就赶回京城。思前想后,下了决心,抬头对她说:“小织,你先去晏大人家住几日,可好?”阳织听到我说晏喜,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可以是可以,但是姐姐,你是闯祸了吗?严重吗?皇帝是不是很生气,你会不会被砍头?”她像连珠炮一样问了这么多问题,我一个都没办法回答。只能先安慰她,把她哄回去:“没事,没那么严重,你放心吧,先去晏喜那儿住几日,过几天等皇帝查清楚,我就能被放出来了。”“可……”“你看,我现在只是被禁足,没有入狱,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对不对?不要担心了。”阳织终于点头:“好吧,那我先去……你保重好自己。”看着阳织远去,那位长官又催我进府。两扇桃木大门被吱吱呀呀的关上,带着震慑和恐惧。==猛地一阵风来,尘土在天空中乱飞,既嚣张又迷眼。我入狱了。罪名是通敌卖国。官兵们把我粗暴的押解到刑部,往囚牢地上重重一扔,痛的泪花被硬生生逼出来。囚窗如此狭小,从此每日的阳光只有一个方块大小。地上的稻草堆很硬,墙壁底端全是霉斑。衣服穿的不多,一股阴寒之气从脚底往上窜,冷得我浑身发抖。我不知道这次会怎样,心里没有一点底。史书上压根没有提到这件事。但这不是最致命的。无比委屈和悲伤的情绪悉数喷涌。我不是一个心理很强大的人,甚至脆弱的有点病态。会自卑,会绝望,会妄自菲薄。前一世便因为求不得而痛苦的发疯。本以为来了这里,那道创伤便好了,痊愈了,无影无踪了。原来不是这样的。在这样阴寒可怖的环境中,我想起曾经日复一日躲在书房以泪洗面的日子。皇帝又成了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像。那道结痂的伤疤骤然多了一条血印,每一滴都落在心上。我太懦弱了,没有办法直面如此脆弱不堪的自己。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无辜。我以为,为她做了这些好事,她也纵容了我许多不守规矩的举动,她便可以无条件的相信我了。不是这样的,她是谁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凌空帝,大兴的圣祖,被称赞追捧流芳历史的名人。真是昏了头脑。以为离她近了一些,就尾巴翘上天开始沾沾自喜,对自己真是太自信了。刚才被他们狠狠摔在地上,那枚一直系在衣带上的玉佩不知什么时候也滚落在地。慢悠悠的捧起它,再一次仔细端详。“近水楼台先得月”,得的也可能是水中月、镜中花。眼角湿润,终于是哭了出来。身体蜷缩在一起,将那枚玉佩放进最贴身的内襟中。冰凉的玉佩骤然入怀,刺激的我一哆嗦。这样的感觉,和她真像。==慎刑司长官坐在椅子上,前面放着桌子、笔墨纸砚。他来审我。“阳缕,你现在已沦为阶下囚,还不老实交代!”交代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不说话?那也无妨。本官好好说一说你这通敌卖国的勾当!”自说自话而已。“你阳缕,和张仪狼狈为奸,串通北羌暗中修建水库,企图水淹四镇。”真是可笑,实打实的污蔑。皇帝不信我,我自然是委屈自卑的说不出话。可是什么时候谁都能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长公主我都不放在眼里。抬起麻木的脸,不屑一笑:“证据呢?”一份文书狠狠摔在我的面前。“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文书上是一幅大大的地图,和我亲自绘制的没有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东北角多出了一个大大的葫芦口。旁边还用毛笔字写着:“切记当心”。“切记当心”四个字是我的笔迹。谁模仿的,谁能看到我写的字?“这份文书是在北镇张仪的桌案上找到的,你老实交代,还能少受点苦。”呵,似乎还挺为我着想。多么拙劣的裁脏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