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7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7      字数:9786
  他在心里替郁枭捏了把汗。“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当时囚禁我,逼着我签字的人不也是你吗?”郁枭冷声道。练泽林苦笑了一声,“我就是希望,你以后想起我时,能记我点儿好。”他说着,眼里的光却不知从那一刻开始,就再也亮不起来了。第104章 了结(一)行车在井然有序的街道上,从前架在两边的小商小贩们这些日都被勒令禁止出摊,街道一下就变得宽敞了不少,也更显萧条。郁枭把太阳穴贴在冰凉的窗上,以为这样就能缓解脑袋的酸胀感,睁眼发现驾驶位的晁利安正张大嘴打哈欠,泛白的嘴唇被扯得裂开来,有一处死皮翘翘着,让郁枭很想给他揪下来。“前头停一下,换我来开一会儿吧。”郁枭坐直起来,没想到晁利安一听这话倒是精神了不少,眼睛睁得比嘴张得还圆。“别别别,还是我来吧。”他忙拒绝道。虽说路上行人不多,但到处来残留着没清干净的冰道儿,这要让郁枭一脚油门踩上去,他俩说不准就一起没了。“其实你不用跟我来的,我和戚儿认识的时间也挺久的了……”郁枭酝酿着措辞道,他在座椅上换了个姿势歪着,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晁利安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怕你自己开车死在路上。”“……”其实这借口找的是半真半假,他很想再见戚儿一面。想问问她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要这样欺骗自己?难道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所觉察到的那些朦胧的好感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错觉吗?还是她真如楚珞珈说的那般,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来不及再想,轮胎忽然打滑,几乎是一瞬间的本能,他猛踩了一脚刹车,刺耳的摩擦声就隔着窗子冲入进来。车子打横了过来,随即被三辆加速冲上来的黑色大摩托狠狠地撞击了侧面,直顶到了街边的旗杆上。“操,他妈的是黎二胖的人!”晁利安骂了一句,两人身上的安全带已经被激烈的冲撞扯到了极限,“这浑小子这个节骨眼出来倒什么乱!”黎凭山被圈禁,他的那些个忠实党羽也被郁恩派兵重点保护了起来,重重防控之下能溜出来的人,还能带走黎大少新接回来的摩托车的,那只能是刚回国就整日混迹在各个夜场的黎二少黎渊。黎二少也叫黎二胖,二胖这个名字是郁枭给取的,因为黎渊生得富态又家排老二,他本人也不像青阳城里那些个公子哥,人没什么架子,他们这些留洋的学生也就敢跟着喊他二胖。在柏林的十年,他们已然混得很相熟了,晁利安时常都很难把他当作黎家人看待。他一边飞快地转动着方向盘,摆脱那三辆袭击他的摩托车,一边用余光瞄着郁枭的脸色,车子大幅度的旋转颠簸,他生怕郁枭一声不吭就吐他车上。但郁枭的反应有点超出他的预想。“别怂,给我撞!出事我兜着!”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亢奋在。晁利安哪敢真撞,他现在只想把眼前这三辆烦人的摩托甩掉,奈何他开的老爷车与之相比又大又笨重,晁利安几番几番倒腾方向盘,他们也总能想出来夹击的办法。“你娘们唧唧的干嘛呢?我让你撞他们!”一旁的郁枭看不下去眼了,安全带一解,就过来抢方向盘,吓得晁利安顿时又精神了几分。“你在给我点时间,我今儿状态不太好,照往常甩开他们分分钟的事!”“再给你点时间人都没了!”郁枭急了,抢不来方向盘,他就摇了车窗下来,从晁利安腰间拔出配枪,对着入眼一个看见的轮胎就打,嘴里还念叨着白瞎这么好的车了。这三只苍蝇多半就是今早围在郁府门外等着的人中的,他和晁利安驱车前往医院的时候又悄悄尾随上来。此时已经临近医院,估摸是预判出他们的目的,这才凑上来给他们主子争取时间。见郁枭动了真格,三人也不敢多逼近,隔着头盔对了下眼神,三人就渐渐游离着向外走。“往前开!”郁枭打开车门站起来,把半个身子倾斜着探出去,拿枪的那只手高举起来,对着天空放了两枪,像个杀红眼的士兵。绷紧的神经最容易在黎明的前夕松懈下来,也给了图谋不轨的人翻盘的机会。郁枭不允许自己再犯任何错。“你要对二胖下手吗?”车停稳在医院的大门前,晁利安伸手拽了一下郁枭的大衣尾巴。门口的喧闹声已然暗示出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郁枭的眼睛被寒风吹得红透了。“晁利安,我们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他看着晁利安一字一顿道,“他爹暗中和日本人有勾结这是事实,是他自找的!我们家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妨碍我。”晁利安闭嘴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郁枭布满血丝的双眼里,看到了一丝不符合他年纪的悲凉之感。他看着郁枭从后车厢里拖出那把审美独特的长刀,看他自己也如同那刀子一样,切开了过往的人流,笔直的向前。他的背影落寞又哀伤,还隐约可见别的什么人的影子。晁利安心下一沉。*此时练戚儿的病床已然乱成一团遭,目击者众说纷纭,有人说看见一个灵活的胖子抢了人之后撞破窗子跳了下去,有的人说看见他扛着人在走廊里横冲直撞,还有个四眼医生盘问他是谁,和病人是什么关系。晁利安奔向他的时候听到了那些声音,二话没说拉起郁枭朝着走廊尽头跑。房间玻璃上的漏洞是昨儿露露带着他撞出来的,二胖是个对自己体重心中有数的人,再怎么狗急跳墙也不可能走那条路。这一个月他没少浪费时间在医院里,各个科室各个出口他都熟悉的不行,而且拜跑路专家郁枭所赐,他的追踪本领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能清晰地嗅到消毒水中混杂着的那一缕清冽的花香。“你不是下不去手吗?”“对,我就是怂,我就是下不去!你骂我吧!”晁利安破罐子破摔地喊道,奔跑带出来的风把两个人的对话刮到了后面去,“我想办法救戚儿,二胖交给你!”“行,这个你拿着!”郁枭扭头看了他一眼,就笑了起来,单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瓶装喷雾扔给他,“戚儿有哮喘病,经不起二胖折腾,这应该是她平常用的药,我看桌子上摆着就顺手抓来了,放你那儿吧。”黎二胖还真挺对得起灵活的胖子这一称号的,两个胳膊长腿长的青壮年撒开丫子跑还是让他抢先一步遁入了货梯旁的一处暗道内。晁利安一脚把粗糙地遮挡物踹开,在心里骂骂咧咧。郁枭却乐了,这个入口他可太熟悉不过了。这下面,可是国防通道啊。第105章 了结(二)练泽林状态稳定后,监察员又单独对他进行了第四次审问。郁恩安稳地坐在门外守着,他的大手底下正压着一个狐狸头。狐狸翘着屁股往外拔头,一只前爪按在桌面上,一只前爪按在郁恩的手臂上,原本锋利的指甲被打磨的圆润,它拔不出头来,只好保持这一姿势吭吭唧唧叫了半晌,黑纽扣似的小鼻子上糊了一层鼻涕泡泡。郁三好心用棉布给它擦了擦鼻子,一边抬头问大哥:“哪来的狐狸?”“鸡圈里捡来。”郁恩凝望着厚重的隔音铁门,语气极其敷衍。“行……行吧。”郁三看着眼皮子湿哒哒的狐狸,终还是站直了身子,背过手,顺着大哥的视线望过去,“那小子不能乱说话吧?”“不能。”郁恩重重地说,就是不知道是说给郁三听的,还是说给那狐狸听的。没一会儿又补了一句道:“你不用担心郁枭,他取完东西就回来了。”郁三反应极其强烈,“我担心他干啥?他那么大男的还能打不过一病秧子姑娘?再说晁利安也跟着呢,能出什么事?”郁恩没吭声,认可似的点了点头,手掌还一下重一下轻地按着底下的狐狸头。*“黎二胖!”郁枭在甬道内喝了一声,他的声音被墙壁撞来撞去的,形成了一波三折的回响。已经离得很近了,耳朵甚至能听到黎二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声。这个灵活的胖子此时已经累到呼吸跟不上了。医院作为人员疏散的重点之一,也是整个通道工程的始发点。刚被开凿的路段还很粗糙,沙土和瓦砾多得直叫鞋底打滑。他提了提臂弯里夹着的剧烈喘息的姑娘,汗水顺着睫毛根部淌进了眼睛里,还引起了眼皮的一阵痉挛。他看了看被手心汗水打湿的简易路线图纸,离约定接应的地方应该不远了,可煞白的刀刃就在这时穿破了墙壁的土层,笔直地朝他刺了过来。“有了,老晁!”郁枭激动地将捅破土层的长刀一推到底。晁利安也顺势疾驰到了尽头,这一段路是蛇形排布,他一回头就看见了被长刀刺穿了肩头的黎二。还有他臂弯里奄奄一息的姑娘。“戚儿!”晁利安大叫一声冲过去。黎二手臂力道一松,她就跌跌撞撞地滚落下来,一双突兀的大眼睛死不瞑目一般大睁着。她的身子像被丢入油锅中的八爪鱼,拼命地向中心蜷缩着,双手拢在颈项间,原本苍白的脸色仿佛被那双虚浮着的手掐红了一般。晁利安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他将她扶起来,粗糙的大手慌乱在口袋里翻找着,摸到郁枭刚丢给他的那瓶药,可那喷头就向和他闹别扭一样,任凭他百般使劲都按不下去。“郁枭!孙贼!给我出来!”黎二闭上了眼睛,饶是他皮够厚,也被那刀尖刺得生疼,他丢下练戚儿,从裤腰后拔出手枪,对着刀刺穿的土墙开了两枪。碎渣的砂石顿时四溅开来,少许崩到了晁利安脸上。抵在他肩头的刀尖退了回去,随即那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近至远地响起。晁利安条件反射似的把药塞到了练戚儿手里,噌地一下站起来,拔枪指向了黎二。黎二也调转过来枪口对着他,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就这般对视着,宛若千里迢迢去往鹊桥赴约的牛郎织女,只能隔着桥含情脉脉地对望。下一秒,黎二眼中的灼灼怒火竟消散去了。最后一搏,他没有胜算了。晁利安的极限开枪速度是零点七秒,眨眼都来不及的功夫,就可以把子弹穿过他的脂肪层直达心脏。“我他妈是真拿你们当兄弟啊!”他嘶声吼叫着,目光越过晁利安,看向了尽头处拖着刀来索他命的郁枭,又抬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我他妈是真拿你们当兄弟啊!”小时候他多少也听过家里下人的碎嘴,知道黎郁两家在郁老爷子意外身亡之后就开始面和心不和,但他绝不曾想到其中的积怨竟如此之深,非要闹成这般境地不可。“我爹昨儿个说了,他说这辈子没干过任何对不起家国的事情,你们手上的证据不过是他的其中一步计划罢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栽赃他?”郁枭冷静地朝他走过去,锋利的刀尖划过地面的泥沙,留下诡异的“沙沙”声响。他按下了晁利安拿枪的手,低头瞄了一眼练戚儿,道:“我们约好了的,你不用插手,送戚儿回医院吧,她现在这个状态只靠药挺不过去的。”“可是……”“他不会开枪的。”郁枭冲他浅浅地笑了一下,随即就把手中的长刀丢开了好远,“二胖,把枪放下,我们谈谈。”*练戚儿是在通道的入口处断的气,死时她的脑袋固执地歪向了另一侧。正对着的是一个小小的窄巷,两旁开着中药铺子,寒风吹来凛冽的药香,也抖掉了红梅上覆着的风雪。大块大块的雪掉下来,惊扰了在树根底下觅腐肉的乌鸦。她憋红的脸上布满了从晁利安眼眶里砸下来的眼泪,泪痕在风中干化,窒息的红被雪冰回了病态的白。晁利安紧咬着牙关,呜咽声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我骗了你。”这是练戚儿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其实看她嘴形,晁利安知道后面还有半句没讲出来,但是已经不重要了。雪渐渐大了起来。他在漫天的冰雪里拥抱着他第一次爱上的姑娘,看姑娘在他怀中逐渐变得僵硬,变得失去了美感。唯独那只干枯的手,像寄托了主人全部的生命力一般,死死在附在晁利安拿着药的右手上,随着他的身体颤抖着,痉挛着,也不放开一丝一毫。毫无疑问,这一幕是充满悲情的,但又何尝不是充满戏谑的?一如千百年前的一个大雪天里,大着肚子的姑娘怀抱着她的丈夫,哭嚎着感受着男人的身体在她怀里僵硬变冷。男人的胸口插着一把刀,刀子的主人是他最爱的女人。*大抵是日子近了年关,事事都开始往顺的方向发展。沿路虽然时常波折,索性结果是好的。晁利安回来之后眼睛都哭肿了,一面是为自己夭折的爱情,一面是为最后也没能从练戚儿嘴里问出录音的所在。郁恩绕着练戚儿的尸体转了两圈,随后掰了掰她立起来的半截手臂,那部分已经僵化的很厉害了。“她最后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我的手。”晁利安如实道。“你手里有拿着什么东西吗?”“她的药,不过药泵头好像坏了,怎么也喷不出来。”郁恩问他要来了那瓶药,果然拆开之后就看见了里面装着一只被防水袋包裹好的钢笔。“这就是那个能录音的钢笔?还挺先进的。”郁三探着脖子过来看,“不便宜吧?他哪来得钱买这个?”“好像是我送的。”郁枭眨巴眨巴眼睛回忆道。郁恩把物证小心地递交给了郁四,叫他录制个备份出来放到手里,以防黎家动手脚,扭过头来又问起了郁枭,“听说你和黎二谈判了?”“对。”郁枭点点头,“那孙子喊得义愤填膺的,不过他拙劣的演技也就能骗一骗晁利安,他在外面这么些年,连他爹长什么样都快记不清了,这时候能出来替他爹喊冤?他哪里是舍不得他爹,他是舍不得黎家那些财产,黎凭山一走,黎家就是我姐说了算,我答应他从老姐手里把他哥原来的产业归到他名下,他每个月上缴百分之字十的利润给我,还把他哥那五辆摩托车全送我。”郁三纳闷道:“你非得要人家那摩托车干什么?”“摩托车是男人的romantic,你不懂。”“个臭小子,大字认不得几个还拽上洋屁了??”“行了,你俩消停会儿吧!”郁恩敲了敲桌子,“没出什么幺蛾子就好,都歇着去吧,折腾一宿了,赶明儿把人送走了,也该筹备着过年了,这段时间也没少辛苦帮派的兄弟们,到时候得给人家包个大红包送去。”*郁枭走到门口的时候脑子就进入了自动休眠的状态,他只想一头栽进枕头里,睡他个昏天暗地,结果一进门看见床上没了楚珞珈的影子,他的衣服还乱七八糟地散了一地,顿时什么睡意都没有了。“楚珞珈!楚珞珈!”他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喊了一圈,正要出门找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陈旧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雪白的蒲团,这家虽然没回过几次,但他可不记得原来屋里有这摆设。而且走近一看,那“蒲团”竟然还是个长耳朵的。郁枭笑出声来,食指一弯在它的脊背上倒着刮,把厚重的冬毛刮得竖了起来。狐狸被刮得实在难以忍受,一下叫出声来,也舍得把脑袋从尾巴底下掏出来。但这一掏倒好,直接把它最不想露给郁枭看的脑门暴露了出来。郁枭一看笑容就僵硬了,十秒钟之后,他就抱着狐狸站在郁府的正中央。“谁打我老……狐狸了?”他不高兴地嚷嚷着,手上拎着脑门秃了一块的小狐狸。下人们闻声纷纷赶了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吭声。“谁打的?”郁枭的声音又拔高了一度,“瞅给我们欺负的,眼皮都哭湿了!”“好端端的打我们家狐狸干什么?谁打的站出来!”小七还是头一回见郁枭发这么大火,“哇”地一声,就大哭了起来,一边说着,“没打它,就是吓唬吓唬它。”“这……这,”见小七哭到说不利索话来,她姑妈只好替她解释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郁枭手里抱着的东西,“不知道是小少爷的狐狸,就见它跑到了鸡棚里,这狐狸是吃鸡的,那些鸡都是为了过年准备的,我们就寻思那棍子吓唬吓唬它,给它吓出来,真没人打它。”“没人打,脑门怎么掉这么大一块儿毛?”“那不是人打的,那是猫挠的……”又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开了口,“过冬了,小七姐姐收养的几只流浪猫,平时就住在那一带,它……它和那只猫老大打起来了,被猫老大挠的。”“猫老大?”猫老大是只肚皮上都没几根毛的老橘猫,他又大又胖,是鸣鹤巷里的猫王。郁枭抱着狐狸去找猫老大的时候,他正翻着肚皮躺在雪里打滚儿,余光瞥见了郁枭怀里的大胖狐狸,顿时灵巧地翻过身子弓起背脊,光秃秃的尾巴也竖了起来,呲出尖牙朝着几人一狐发出警告的声音。“你怎么那么没用?”郁枭看着被吓得发抖的小狐狸,就知道真凶一定是眼前的这只猫,“你算上尾巴比人家两倍还大,让一只猫揍成这样你丢不丢面?”楚珞珈一下子也不抖了,很会窝里横地抬起前蹄,给郁枭脸上来了几爪子。白折腾大家一趟,郁枭不大好意思地道了一圈歉,回到房间的时候,楚珞珈又在桌子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蒲团,用尾巴盖住秃头,不理郁枭。郁枭就顺着他的尾巴根儿去捏他的毛蛋蛋,它蹬起四个蹄子反抗无效,最后被郁枭压进了被窝里,现了人形。“你坏蛋你坏蛋你坏蛋!”他手脚牙齐上同郁枭对峙着,眼圈红红的,脑门上还留着三道肿起来的抓痕。“不闹了不闹了,我坏。”郁枭利用身体优势给他压严实了,对着楚珞珈的脑门吹了吹,“疼不疼啊?”“可疼了……”楚珞珈委屈巴巴,“我跟你讲,猫真的是一种无解的动物,它无论遇见比它大多少倍的动物都敢上前挥爪子!”“你也朝它挥爪子呗。”郁枭笑起来,给他揩了揩眼泪。“我爪子让你给剪了!!”第106章 了结(三)“你跑鸡窝干嘛去?饿了?”郁枭在他面前蹲下来,用碘伏药球给他脑门上的三道爪印上药。楚珞珈随即絮絮叨叨地讲起他是如何计划从鸡窝里打洞越狱去找他,又是如何同猫老大殊死搏斗,无奈未分出高下就被郁恩给逮走了的经历。不过他没能讲完就被郁枭压进被窝里封住了嘴。被子一掀一落,盖在了楚珞珈眯成缝儿的眼睛上。他很快就忘记了自己还要找郁枭告状说,郁恩大哥搓他的狐头,那股顺着尾巴骨直冲后脑的酥麻感,就把他到嘴边的话全变成了舒服的哼哼唧唧。他娴熟地打开双腿,缠上了郁枭的腰,隔着内里衬衣柔软的布料磨蹭着他紧实的腹部。埋在他脖颈处的亲吻声很吵,却又没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任何出痧似的痕迹。“够了,进来嘛。”他粗喘着央求道,谁知郁枭却没能从如约他颈窝里抬起头来。亲吻的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楚珞珈忽然睁大了他的那双狐狸眼,不可思议地晃了晃溜光的身子,伏在他身上的郁枭也跟着晃了晃,均匀的呼吸声也因此而中断了一两下。楚珞珈彻底慌了,“等一下,你先别睡啊!你睡了我怎么办啊!!!”*黎凭山被押送出城的日子定在了他寿宴的当晚,临行前,郁香兰亲手为他做了一碗阳春面。“吃吧,没毒。”见他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郁香兰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桌上有一台光可鉴人的银白色灯烛,明亮的烛火在两人之间摇曳生姿。“我相信。”黎凭山捏起筷子,挑起了细长的面条,“你知道的,我很快就会回来。”郁香兰僵硬的面目终于被烛光柔和掉了,明媚的笑在她嘴角舒缓开,烛光却又将她眼角的细纹烙印得无比深刻。“有个秘密,我之前从没有告诉过你。”郁香兰温柔地伸出手,把柔软的掌心附在他伤疤斑驳的手背上,“其实我流掉第一个孩子的那天,我知道大夫人送与我的汤药中有一味红花。”“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她忽然发力,按住了黎凭山想要抽回去的手,任由倒映在他瞳孔之中的面容一点点变得狰狞,“你明白吗?我这辈子就算是死,都不会生下你的孩子。”随后她就看见了像疯狗一般被激怒了的黎凭山。六点整,郁恩来接她去车站送行,看见她倾身上车时,脖子上裸露出来的皮肤又添了新伤。“他又打你了?”“无所谓了,”郁香兰耸肩笑了笑,“过了今晚就都结束了。”郁恩双眼空洞着凝望着结了冰霜的车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扭过头发动了车子,自言自语似的点了点头,道:“对,都结束了。”应景一般的,后座上的女人捧起了衣服上的毛领,神经兮兮地把脸埋到进了毛绒的领子里,咿咿呀呀地唱起熟悉的调子。他们的车是在半路上被拦下来的。监察员先生从宽敞的副驾上下来,敲了敲郁恩的车窗。天气已经很冷了,车窗结了厚霜,一时间降不下来,郁恩只好熄火下了车。“我来送送总司令。”他微微欠身,客客气气地说道。“不用了。”监察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司令说你们的心意他领了,戴罪之身受不起。”“哎呦,”郁恩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您有所不知,内子正是司令的大女儿,临行前想见司令一面。”后座的车门应声开了,黎葭怯生生地探出头来,露出白净的脸和通红的双眼。“爹爹……”她茫然地开口唤了一句,声音干涩而又难听。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拦住他们的加长轿车大敞开了后门,黎凭山双手戴着镣铐,身上衣服没来得及换,还沾染这郁香兰亲手做给他的面汤。路灯明亮,细雪纷纷。他面上的柔情似乎也如同雪融化的速度,在脸上一闪而过。“见过了,走吧。”他摆正了头。协同押送的士兵正准备拉上车门,只听那女子又哭喊着唤了一声“爹爹”。泪水被冰封在了她两颊瘦消的凹陷处,再无人注意到她嗓音的喑哑难听,只觉那声音中的悲凉叫人肝肠寸断。黎凭山冷硬的侧脸颤动了一下,发紫的嘴唇哆嗦了良久,最后还是在押送士兵的注视下,说道:“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同我女儿说两句话。”鲜少有人知道,这个周身缠绕着数不尽的戾气与阴霾的男人,其实格外喜欢小孩子。可惜他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不成器,一个不着家,唯一贴心的女儿还早早出了嫁。他一直希望能和郁香兰有一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儿,一个儿子,眉眼一定要像她那般漂亮,儿子要像他一般聪明,将来好继承他的衣钵。“爹爹……”轿车内转眼就只剩下了父女二人。黎凭山看着瘦弱得不像样的女儿,眼圈里竟然含了一层泪。“囡囡啊,为什么要对爹爹撒谎?”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哆嗦得厉害,连嘴唇上方的杂毛胡子都跟着哆嗦了起来,“你每次寄回来的家书,都说自己过得好,说郁恩对你很好,说你们很恩爱……你为什么要骗爹爹!”“爹爹……”黎葭喃喃地唤了一声。“还记得不,囡囡,你出嫁的前一天抱着爹爹哭,你说你舍不得爹爹,爹爹当时和你说,不想嫁大不了就在家待一辈子,爹爹养得起……”他的嗓子被窜上来的哽咽堵住了,再说不出话来。“爹爹……”黎葭又唤了一声,似乎只认得这两个字一般。车外不知是谁吹响了口琴,琴声悠悠扬扬地飘了过来,曲调是黎凭山再熟悉不过的。那是他家乡的民歌,从他青年参军到晚年成了一方首领,每次打了胜仗,他就会唱起这首歌。从前只有他一个人在唱,后来陆陆续续的,他有了同伴,有了自己的排。歌声也随之变得嘹亮,浑厚,响彻一方。黎葭听闻后却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双目由呆滞变得凶恶而又疯狂,脖子上的青筋骤然暴起,喑哑的嗓子如同又被拉锯过一般,像哀嚎的乌鸦。她宽大的袖袍中骤然抖落下来一柄短刀,刀刃锋利而又明亮。“爹爹……为什么要……摔死我的孩子!”*“你再吹什么?”“一首老歌,总司令的最爱。”郁恩答:“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一想到从此再也见不到了,忽然觉得很舍不得。”监察员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给郁恩递过去一支烟,希望他能别吹他那该死的口琴,脸上却还要故作轻松地安慰他道:“别担心老弟,你们呈上来的资料确实有参考价值,但是不会因此定性,综合来看,黎总司令……”他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车内骤然传出来的尖叫声让他连嘴里的香烟都惊得掉了出来。几人迅速上前想要拉开车门,车却从门内反锁上了,司机又连忙翻找钥匙去开。门敞开来,棚顶的灯也迅速亮了起来。黎凭山的胸膛早已被刺得血肉模糊,最后一刀稳稳地扎入了心脏处。他脸上凸起的眼球像是蟾蜍特有的,瞳仁越过层层堆围过来的士兵落在了捂着嘴作惊讶状的郁恩脸上。“天呐!”郁恩惊叫出声来,“葭葭,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他费劲地往外挤出来个“你”字,却没来得及“你”出个所以然来,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黎葭的手还紧紧攥着刀柄,脑袋垂靠在了黎凭山的肩膀。“枭枭啊,娘亲终于为你报仇了……”她呢喃道。无神的双眼中不断有泪水滴落下来,如同口鼻中渗出来的血迹。*“我觉得我以后可能会下地狱。”回家的车上,郁香兰支着脑袋有意无意地说起来,“我娘也好,葭儿也好,都是因为失子而变得疯魔,我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她说到最后,竟然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又想起了郁恩刚回到车上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把脸埋在手心里,身体痉挛得厉害,像遭受了什么不得了的打击。可手一拿下来,无法抑制住的笑声也随即泄漏出来,可那笑声中的凄凉,郁香兰感受得到。温热的手心忽然盖在了她的后脑上,顺着发丝的方向摸了两下。郁恩目不斜视地看着雨刷不断扫开落在车窗的雪,轻声说道:“别怕,哥哥陪你。”第107章 新年(一)青阳城里最红的戏子死了,青阳城里最大的爷也死了。比起青阳王的改朝换代,似乎前者更值得百姓扼腕叹息。在空荡荡回响着西皮流水板儿的桃源里,梦姨歪斜着身子坐在茶桌前,上好的女儿茶飘出香味。她似乎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丝丝缕缕地荡下来,被衣袖带动的风掠起了发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