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5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7      字数:9768
  露露身形一晃就荡了进来。“跟我走!”她看上去很着急,二话不说,拽着晁利安就往下跳。晁利安被露露提着领子下坠前,他看见练戚儿似乎挣扎着伸出手来够他,视线交错的一瞬间,女孩眼里有着被热泪糊满的绝望。即使在那时,他也未曾相信过,她梦中所见的那个铁皮牢笼,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但那实际上不仅存在着,还比语言所能描绘出来的,要更加充斥着凄凉的色彩。*脚步声悄悄而至,在心中默数到十二时,停了下来。“来吃点东西吧。”男人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温热的毛巾就覆盖在了他手背上,“先擦擦手,你平日里最爱干净的。”郁枭艰难地动了动脖子,立马就牵动了铁链,引起了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眼睛上蒙着黑布,失去了双眼的视线,感官会被无线的放大开,他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人拿了起来,用打湿的毛巾仔细的擦拭着,连指缝都没有放过。练泽林很喜欢郁枭的手,皮肤细滑,毛孔很少,连掌心的皮肉都是嫩的,十指又直又长,凸起的关节处隐约看到青紫色的血管。这是一双富家少爷的手,一双拿着画笔的手,一双没干过重活,没杀过人的手。他发了好一会儿楞,才起身将他卡在他嘴里的牙箍拿下来,最初是怕他受不住电击的疼咬舌自尽,才给他带上的,在日本人拿着签署好的文件走了,偌大个铁塔之中就仅剩下他们二人后,他不堪忍受郁枭三番五次地对他恶语相向,才又给他带了回去。不过这一次,摘下牙箍之后,郁枭却并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般,说些伤他的话。对他喂到嘴边的粥也毫无反应。他有些慌了,连忙放下碗,取下笼罩在郁枭头顶的仪器,又摘下了蒙在他眼睛上的黑布。他眼睛是睁着的,只是瞳孔涣散得厉害,受了光后明显缩了一圈,却也清清楚楚地倒映着练泽林苍白的脸,正要伸手探一探他的鼻息,郁枭的眼神却一瞬间变得狠戾起来。他剧烈向前挣着,试图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撕咬,即使被关押了这些天,身上剩余的力气依旧不可小觑,箍在他身上的铁链足有他手臂粗,同另一端焊接的铁皮地面,几乎要被他挣得掀了起来。绝缘的木椅不知让他拍坏了第几个扶手,练泽林显然也习惯了他这一状况,不紧不慢地退后开半步,从怀里掏出个铃铛,有节奏地晃动着,发出脆生生的清响。“你现在很安全。”他语气平缓地说,清冽地声线让他的话语带上了安抚的效果。“看着我,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他继续道。不知是话语的作用,还是铃铛的声响,郁枭的情绪渐渐平稳,眼神也跟着弱了下来,练泽林这才敢逐步走近他,手上铃铛晃动的频率却不敢改变分毫。他试探性地舀起一勺白粥,送到郁枭嘴边,轻声引导着说,“放松,你现在一定很饿吧,来,吃点东西,正好,你眼前就有一碗刚煮好的粥,只需要一低头,就能喝到,你一定很想尝尝它的味道吧?”郁枭坐得纹丝不动,喉结却上下翻滚了一下。“试想一下,天很冷,粥却热乎乎的,进到胃,暖乎乎的……对,就是这样,张嘴。”“真乖。”练泽林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步步哄着郁枭喝完了一整碗的粥,都没有再一次暴动。在双方没有信任的前提下完成催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为此他也逼不得已动用了不少手段,不过看到郁枭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侧,心里又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幸福感。他洗净了毛巾,给他擦脸和身子,还有嘴角被牙箍弄出来的血痕。*爱上富家少爷是件很俗气的事情,却也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他身上。这份感情生于憧憬,憧憬着那份只有被爱浇灌大的孩子才有的自信,和爱人的能力。其实他的父亲也说爱他,可父亲最后,把他卖到了别人家。他和其他郁家被送去留洋的孤儿不一样,从前的生活很苦,但他没有拾过荒,没有和野狗抢食抢地盘的经历,他体会不到晁利安对于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安全舒适的容身之所的感恩。他一度认为自己是被活生生抛弃的。阴郁,不讨喜之类的名词一直伴随他长大。自卑也在他成长的路上,闯进来添乱。他没有办法像那些孩子一样,毫无芥蒂地和郁枭嬉笑怒骂,打成一片。也没有勇气在他和别人起冲突时,拿起棍棒坚定地站在他身侧。在叛逆的少年时代里,他用最笨拙的方法,替他挡过拳脚,挡过铁质的双截棍,挡过弯头水管,为此还断过一截肋骨,可郁枭从来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直到后来青阳重逢,他第一次站到了郁枭的目光里,不管眼前的男人穿得多么花哨,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可郁枭看他的目光却那样的陌生,又好似透过他在看着别的什么人。喜悦稍纵即逝,他很快意识到,眼前的人成了留洋归国学业有成的小少爷,而他却成了在台上卖唱的下贱戏子。郁枭竟然还说要请他喝茶。这是行话,他听得出话里的含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当时有楚珞珈捣乱,他才能逃也似的离开。可是多年不见,那种想要站在他身边的心情,却从未改变过。楚珞珈的出现对他一个打击。他是个很红的戏子,但谁都知道他的红不仅仅基于唱戏。人人都说他生性孟浪,专勾男人,私生活更是不堪入目。楚珞珈是他唯一敢瞧不起的人,他自认生活虽然艰难无比,却从不曾丢弃道德。所以他没有办法接受,郁枭会爱上这样一个比他还下贱的男人,没有办法接受他敢堂而皇之宣告着对郁枭的占有。他变得更加内向压抑,他不知道为何只有自己的人生过得如此糟糕。看漆黑一片的窗外,想要跳下去的欲望也油然而生。但是下一秒,他看到了他的父亲,还有那只从郁枭车里跳出去的白狐狸。他习惯了压抑,但压垮他内心最后一道防线的稻草,是楚珞珈亲手放上去的。他重新为郁枭带好牙箍和眼罩,却没再将那些仪器束缚到他太阳穴上,他不想再伤害眼前这个男人了,他只想从他那里讨一个温暖的拥抱。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动作却笨拙生涩,磕磕绊绊,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跨坐到郁枭的大腿上,这一大胆的举动却不禁让他红了脸,随即,他又怯生生把脸埋在郁枭的颈窝里。可是他和他之间,却仍然隔着难以忽视的铁链。练泽林叹了口气,脑海里郁枭这般抱着楚珞珈的画面始终挥之不散。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知道郁枭是属于他的。第99章 魄载着楚珞珈的车像是断了刹车闸一般,横冲直撞地越过了堤坝,径直涌向了海里。郁四见状连忙叫司机急刹住车子,车窗却还是被撞飞过来的瓦片击中,碎出了一个蛛网状的角。他难免有些惊讶于楚珞珈寻死般的举动,但很快海平面上就冒出了他的小脑袋,正昂着头向前游过去。视线随他游向的地方看去,他蓦地回头看向了自家大哥,两人几乎同一时间脱口而出道:“灯塔!”这一灯塔矗立在海面上可也有些年头了,混战时期曾被敌军暂时改装城了炮楼,郁恩如今还能回想起当年发生在港口的最后一场攻守站,敌方的数十名残兵躲入塔中顽强抵抗,竟然凭借区区几十兵力,逼得包围圈难以缩小。最后还是郁恩下令用浇过汽油的木筏连成排,驮着秸秆堆下放到海面上,将灯塔包围了起来,熊熊大火径直烧到了塔尖,浓烟滚滚,封锁掉了各个瞄准用的窗口,这才将里面的人逼得投了降。此时的练泽林娴熟地操纵着塔内的机关,将生了锈的铁皮隔断缓缓降落下来,看着隔断落严实了,他才不急不慢地绕到木椅后面,慢慢的伸出手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人,末了手肘却又是一转,竟是将面前的弧形铁皮沿着下方的轨道移出个和木椅差不多宽窄的敞口。腥甜的海风迎面吹拂着,饥饿的鸥鸟怪叫着扇动翅膀,暖调的灯光如同姑娘的裙摆,温柔地包裹着冰冷的铁皮柱。粗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激烈的呼吸起伏,练泽林眼底一沉,他知道他等的人来了。临时搭建的简易门档就在下一秒钟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楚珞珈站在阴影里,周身达到顶峰的戾气似乎将这阴影又加深了一层。他的头发丝还在淌水,垂下来的裙摆也淅淅沥沥地滴着,每走近一步,就会在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洼。“我就知道是你。”他看着练泽林的脸,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站住。”练泽林转过身来面向他,脚上却对着木椅一踹,将它刚好卡在底边的轨道上,“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他推下去,看看是你们捞人速度快,还是鲨鱼吃人的速度快。”椅子上似乎坐着一个人,被足有手臂粗的铁链捆绑在了木椅上,头上还罩着一个黑色布头套,楚珞珈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判断椅子上的那人是不是郁枭,他一看见练泽林那张同千年前一样,淡漠中带着颓唐的脸,随即就被怒意燃成了一个人形火炮。“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练泽林,脚下却仍然一步步逼近。“我让你停下!停下!”练泽林忍不住拔高了音调,抓着椅背的手又往外放了放,稍不注意,就可能脱手。楚珞珈没底气和他赌,终归还是停在了十步开外的地方,他猫着腰,对着练泽林怒目而视,随时准备扑过去撕咬他的咽喉。“我要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练泽林见他不再靠近,才沉声道。“哼,”楚珞珈不屑地轻笑了一声,转而就变了脸色,恶狠狠道:“你是在怀疑我吗?你爹不是我杀的,我顶多算个目击者,杀他的另有其人。”“那他好端端的,为何会去到地下的停尸间?”被他眼中的不屑刺激到了最私密的神经,练泽林一下子就暴怒了起来,“我在上面全都看见了,你就是个妖怪!是你化成狐狸把我爹引到了太平间,然后变回人形用枪杀了他!你是妖怪!”死掉的人是他爹啊,是还活在这世上,为数不多和他血脉相通的亲人。怎么他的死亡从面前这个妖怪嘴里说出来,却成了笑话一般呢?“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楚珞珈皱着眉,他不靠近,脚下兜着圈慢悠悠地走着,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练泽林,企图从他身上找破绽,“我告诉你,小子,最好赶紧把人给放了,郁家的人很快就会把这里围起来,你逃不掉的。”“就算不放人,我也活不成了。”练泽林苦笑着垂下头,深深看了一眼木椅上的男人,“你不说实话是吧,那好,就让你最爱的“将军”,去给我爹陪葬吧。”台风似乎是在一瞬间放大的,吹得人耳膜生疼,手中的木椅毫无征兆地脱了手,下一秒,他就看见楚珞珈宛如一支离弦的箭,笔直地朝他射了过来。见状,他又飞快地在椅背上踹了一脚,像是怕它下坠得不够快。扑了个空的楚珞珈怒不可遏地吼叫着,他伸出尖利的爪子扼在了练泽林的脖子,带着青色血管的苍白皮肤很快就因为缺氧而变得涨红起来。脊背狠狠地砸在了铁皮地面上,疼得他浑身一哆嗦,即使在寒冷的严冬,他的发际仍然冒出豆大的汗水。额头全然涨成了赤红色,青筋一条一条地在皮下暴起,濒死状态下的身体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苦楚,但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一般。他醉心于观赏楚珞珈那张越发狰狞的脸,从鬓角生出的白毛瞬间就爬满了他的半张脸,嘴里的几颗小尖牙,此时也已经长成了触目惊心的獠牙,他似乎已经丧失了话语的功能,只是不断从喉咙间发出一阵阵的嘶吼与粗喘。“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丑陋吗?”他艰难地从嗓子眼里往外蹦字。练泽林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兴奋了起来,这还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品尝这种感受,复仇的快感是难以言喻的,尤其当这个对象变成了楚珞珈。他要把这一个月来,每一个想死的夜都加倍奉还给他。“我他妈当时就应该把你俩一块弄死!”楚珞珈嗤笑着说,生出了白毛的半张脸看上去尤为骇人,他骤然松开了卡着练泽林脖子上的手,锋利的指尖沿着他的身体游走,果断地撕裂了他的跟腱。练泽林失声尖叫了一嗓子,可楚珞珈附在他耳边的嘶吼声却远远盖过他自己的声音。“你以为现在,我会让你舒舒服服的,跟他妈睡着了一样去死吗?不可能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不是想知道你爹怎么死的吗?他就死在我眼前,一枪爆头,砰!然后血就溅了满墙,脏死了!”似乎觉得不解气,他又道:“你天生右眼弱视对不对?眼皮上还有道疤,想知道是怎么来的吗?那他妈是老子抓的!老子上辈子抓瞎了你的眼!”练泽林像是听不进他的话,痴痴傻笑起来,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挑衅,“你戏文里的那只狐狸,其实就是你自己吧?”楚珞珈哽住了,一眨不眨瞪着他,嘴角却狠狠地颤动了几下,将嘴里的獠牙呲出来。“真可怜啊……真可怜啊,”练泽林笑得身子一抖一抖的,他瘦削得厉害,肩膀上的骨架突起的明显,像一只刚用木棍搭建好的玩偶,晃两下就会散架子,“等了一千年,到头来又是一场空。”“不劳你费心,郁家人会把他捞上来的,他会平安无事,但你,只能烂在这里。”当时的楚珞珈并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一心寻死的人一直在有意地激怒他,倒是他情绪崩溃,又轻而易举地被人蹂躏了死穴。“你知道,他死了多久吗?”练泽林拖着僵硬的腿,像右后方笨拙地移动着身子,故意抬高下巴对他说,讥嘲的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楚珞珈恨得牙痒痒。如果说这时他还能维持着最后一丝的人性,那么下一秒,他就彻底沦陷成了茹毛饮血的兽类。“人已经没气了!”塔底传来搜救队的喊话声。练泽林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就连脖颈出传来的痛觉都后知后觉地慢了半拍。楚珞珈几乎是在喊话声传上来的一瞬间,俯冲过来咬住了他的脖子,喷溅出来的鲜血染在了他身上,脸上,还有他雪白的毛发上。他发疯一般地去撕咬着他的半边脖子,甩动着自己的獠牙,去扯裂他脆弱苍白的皮肤和血管,耳鸣声与此同时层层渐进,盖过了周遭的一切声响。他听不见近在咫尺的练泽林的嘲笑声。他听不见齿轮被拨动发出了咬合声。他也听不见铁皮挡板缓缓上升,更听不见在它背后,郁枭精疲力尽地挣扎声。血液渐渐流逝,身体反应变得麻木不堪,练泽林不再为了疼痛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他只是靠坐着,任何楚珞珈如何撕咬。和郁枭在灯塔独处的日子,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欢愉,临死前,他又为自己导演了一幕好戏。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的笑容,始终没有垂下来半分。第100章 报恩“别费力气了,这里行不通了。”郁恩从船头跃下来,通往塔内的唯一入口已经在楚珞珈进入后,就被足有千斤重的防弹门给封死了。门上斑驳着陈旧的弹坑,如今有添了些新的上去,伸手去触,还能感知到残留的余温。他的目光一时间变得深沉而又凝重,无数的巧合不由得让他将眼前发生的一切同过往的记忆联系到一起。在塔内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人?冲撞声随即在头顶爆发,郁恩随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驮着什么东西的木椅从天而降,径直没入进了汹涌的海面,激起了一层高过一层的浪花。搜救队反应很快,没等郁恩给出指令,就纷纷扎进了水面,抢在拴着铁链的木椅沉没前将其打捞了上来。椅子上捆着一具早已腐烂的尸骨,单从皮肉上来看死了起码有五天以上,不可能救得回来了。“不是郁枭。”郁恩一眼扫过去,哆嗦得手总算停稳了些,虽然没摘下来头套,但他比划过自个儿弟弟的身形,至少要比椅子上那人高出一截来,“把尸体带回局里,尽快查明死者身份,其余人穿好防弹服,跟我上去。”简单安排好之后,他又转身嘱咐郁四道:“你回岸上等老三。”“大哥。”郁恩却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我跟你一起上去。”“这里机关特别多,你又不熟悉别来捣乱。”郁恩撤开他的手,目光忽然又柔和了下来,“等你三哥带着狙击手就位,尽快让他们占到高处,有机会立即开枪,明白了吗?”*楚珞珈的意识是被震耳欲聋的炮轰声惊回来的,声音消寂后,他却反应得像刚刚被轰了的是他的脑子一般,呆愣愣地松开嘴,也不知道闭上,口腔里的鲜血直接从口角溢了出来。鼻腔间满溢着浓厚的血腥味,刺目的鲜红以苍白为衬,在他眼前形成了挥之不去的散影。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嘴里残余的鲜血沿着他下巴滴落到铁皮地面上,一下一下的,形成了回响。单单一个转身的动作仿佛就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郁枭……”他哑着嗓子开口叫了一声。光源变得越来越暗,优异的夜视能力却让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被捆绑在椅子上的郁枭。他看见郁枭被蒙住眼,嘴里箍着牙套,上半身裸露在寒风里,嘴唇被冻成了乌紫色,那曾经温暖的怀抱,此时却被铁链压出了一道道青紫色的伤痕,木椅的扶手被他拍得碎裂开,突起的木茬尖端将他手臂刻划得血迹斑斑。楚珞珈难以抑制地呜咽了起来,他的哭声听上去尖利又奇怪,混杂着他的胡言乱语,似是对身后瘫倒在地的练泽林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你不是爱他吗?你怎么舍得……”他是只狐狸,他不懂人的感情。他不懂,怎么自己恨不得叼进洞里护着的人,到了一个同样说爱他的人那里,却可以如此肆意地伤害。野兽没有人心,可练泽林的胸膛里,跳的那颗难道不是人的心脏吗?他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地朝郁枭奔了过去,全然忘了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么骇人,直到他轻手轻脚地摘下了郁枭的牙箍和眼罩,才看见郁枭的双眼中,赫然倒映出来的怪物一般的自己。他像是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忽然像后一趔趄,手上沾得血污就蹭到了郁枭的脸上。他知道郁枭爱干净,随即手忙脚乱地提起裙摆去给他擦脸,结果沾着水的丝绸布料又把那一出血污晕开了一大块,怎么擦都擦不掉,一着急,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现在你能相信了吧?郁枭。”练泽林喘着粗气开口道,“这家伙就是个妖怪!”他的声音不大,周身已然没剩下多少气儿了,嗓音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清冽悦耳,更似一只破风箱。“不是……我、我不是妖怪!”楚珞珈转头就朝他咆哮起来。他吼回去的声音很大,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现在完全不敢去看郁枭的眼睛,可那明显带着陌生感的视线就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那半狐面上,仿佛一瞬间就将他至于了冰天雪地的燕北故土。“就是他杀了我爹,杀了你的五福叔……也杀了我,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害死你!”练泽林的话还在继续,间或混在着呛血的咳嗽声。这一次,楚珞珈却没反驳回任何话。他把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嘴角咧开到最大,一抽一抽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也不愿意让郁枭看见他现在满嘴是血,不人不鬼的丑陋样子。谁都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尽可能完美,哪怕费力撑着,也要保持形象屹立不倒。楚珞珈也一样,他希望在郁枭一生的记忆里,可以只留存着他好看的模样。所以他欲盖弥彰地背过身去,一边哭一边用手臂和裙子擦嘴,裙底的尾巴尖却毫无保留地出卖了它主人的慌张,蜷缩在里面一左一右地乱甩。他不知道所有的装模作样都是破绽百出的,世上没有圆满的谎言,也没有完美的恋人。自我欺骗达成的前提,是对方甘愿当那个睁眼瞎。“楚珞珈。”郁枭被牙箍束缚久了,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完整地吐出来这三个字。但楚珞珈哭得投入又绝望,愣是一点反应都没给他。“楚珞珈!”直到他猛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又喊了他一嗓子,楚珞珈脑袋上的耳朵者才颤了颤,哭声也间断了一瞬。“你转过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不要,我不想你看到我。”“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郁枭耐着性子,极缓极缓地说,看着他渐渐停下摇摆的尾巴尖,“我说过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解释,你还有两分钟。”回应给他的却是更大的哭嚎声。哭归哭,楚珞珈还是小步小步挪蹭着转了过来,嘴巴上擦不净的血糊了他满脸,那生着白毛的半边狐面,已然被血弄得惨不忍睹,再配上他呲牙咧嘴地哭脸,惊悚之中却又不厚道地带了几分的搞笑。“我不是妖怪,我真的不是妖怪,我从来没想过害你。”他大哭着摇头,动作剧烈连头顶的耳朵都跟着左右乱甩。“我是你上辈子救过的狐狸,我是来找你报恩的。”话音未落,说话者却再一次泣不成声了。第101章 前夜“乖宝儿……”郁枭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眼前昏暗得厉害,目所能及的色彩都略显灰白。他起初确实被楚珞珈那张毛乎乎还沾着血的脸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想起来,这张脸他是见过的。在十年通往运船的小街上。当时刺目的车灯忽然从那幽暗的巷子口*过来,猛踩油门的声音震耳欲聋,车内的少年们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郁枭却像着了魔一般,眼睛再怎么涩得厉害,也没舍得移开半点视线。硕大的狐面就在一瞬间凌空而起,尚未成形的身子被气化的云雾缭绕纠缠着,看不清形态。车子颠簸得厉害,车内的少年们随之乱撞着,惊叫着,郁枭手脚并用的扒着窗口,瞪圆了双眼去凝望着那张狐面。直射过来的车灯一瞬间受了惊吓,急转落在了街边一户人家的院墙上,带出来一阵撞击的轰鸣和火光。郁枭看见那车灯闪烁了几下,终于是再亮不起来了。那张狐面也随之隐匿于黑暗之下。楚珞珈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急中生智,深深留存在了少年郁枭的心头,而且一存,就是好多年。后来车行渐稳,朝着港口方向驶去,郁枭再度把脸压到后车窗上,在那个星光黯淡的黑夜里,他只看见了一个白狐狸,它乖巧地坐在地上望着驶离的车子,任由夜风将它胸脯上的毛发吹得翩翩起,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过来抱抱。”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楚珞珈,郁枭心里泛起一阵阵的绵软,说出来的话语都带上了哽咽的味道。随即他就看见楚珞珈步履僵硬,直挺挺地朝他走过来,长毛的那边嘴皮被他哭得一抽一抽地翻掀着,五官也皱巴巴地挤在了一起,看上去又好哭又好笑。身上的锁链没有钥匙打不开,郁枭用手肘撑着断裂的扶手坐直些身子,准备等着自带暖炉功效的小怪物投入到他的怀抱里。后来楚珞珈想起那天,总会埋怨自己为何不拿出当时强上郁枭的那股劲儿,三步并两步先扑到他怀里再哭。如果他脚步快一点,或许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那一声枪,响起的特别不合时宜,伴随枪响的,还有练泽林呼哧呼哧的大笑声。他的哭声戛然而止,视线内郁枭的眉眼,从本来恰到好处地半弯,渐渐扩大到圆睁,黑亮的瞳孔中倒影出了他的毛脸,和那颗顶破他太阳穴冲出来的子弹壳。剧烈的痛楚顷刻间包裹了他的全身,但好在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他就眼前一黑,脑袋重重地砸在了郁枭的膝头。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错失了近在咫尺的抱抱而遗憾。但这一声叹气,实在太轻太轻,彻彻底底地被郁枭的嘶吼声覆盖掉了。“谁他妈开的枪!”郁枭接受不了。上一秒还好端端哭着的人,怎么下一秒就一动不动了?他剧烈地挣扎起来,铁链末端衔接的铁皮地面被他掀开了一个角,没什么血色的脸也在一瞬间涨得通红,眼眶几乎要被他瞪裂开来,哽塞同气喘交错着回响,被束缚的双手在空中乱抓着,几日未修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的皮肉里,练泽林都看在眼里。“从这个角度打中,开枪者一定是站在平行的另一处灯塔上……”练泽林如同还魂了一般,强打着精神撑起身子,他失了太多血,连呼吸都已经成了负担,却还是固执地要将他的话讲完。“你知道这两个灯塔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在这么远的距离下能够精准地开枪射杀,全青阳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他满意地看着倒下去不再做声的楚珞珈,口中缓缓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晁利安。”*与此同时另一侧的灯塔之上,晁利安浑身瘫软着依靠在墙壁上,虎口处还能明显感知到开枪时的后坐力,直到露露匆匆跑上来,他才对她挤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我做到了!”他扬了扬手中的枪杆子,咧嘴笑得像个找大人讨表扬的孩童,“一枪爆头,这么刁钻的角度我还是第一次尝试,郁枭这次可欠我个人情,以后在他面前我得横着走!”看他还沉浸在击毙了挟持郁枭的疑犯的喜悦中,露露只觉得胸膛像是被人打了一记空拳,内里悠悠地荡着回音。她发现自己竟然狠不下心开口,告诉面前这个汗还没落完,就开始独自喜悦的男人,他杀错了人。郁恩一行人从灯塔外围攀爬而上,进入塔内时已经晚了。练泽林倒在血泊之中,他的一只手里还攥着机关的扳手。“还有气。”一名警卫员开口道。郁恩拿着探照灯的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却有些觉得这人的模样有些眼熟,便道:“尽快送下去,告诉医生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活过这个晚上。”“郁爷!找到了他们在这边!”看见郁枭的那一刻,所有人几乎都惊的说不出话来,没人能想象到这个一路被精心呵护长大的少爷,在这些日子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只能看见他脊背弯曲着,束缚在他周身的铁链被抻得笔直,末端连着的铁皮被蛮力拽得卷曲起来。他的头和膝头伏趴着的那人抵在一起,像两头亲昵的小兽,在相互磨蹭着脑门。*“被一枪爆头的滋味怎么样?”“还行,比别的死法痛快多了。”楚珞珈笑笑,抬起脚丫轻轻拨弄着昏黄的泉水。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这幸灾乐祸的声音是从谁嘴里发出来的。上次分别时一言不发,回来却让他捡了这么大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