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7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6      字数:9759
  叫的它一个没有眼眶子的小狐狸顿时又吧嗒吧嗒哭上了。“我的刀是被你叼走的吧……做得好,那刀留不得,我当初就应该给它毁了。”他说着,手臂上的气力越来越少,连夹住小狐狸都有些艰难。直到他在也使不上劲了,手一松就把怀里的小狐狸掉了下来。小狐狸便开始昂着头,不厌其烦地抓着他的衣服往上爬。丝线被它的爪子勾的乱七八糟的,不过这次喻恒没能耐凶它了。“你说这么神通广大,是不是就是长笙说的山顶庙里那只白狐?”“回你的家去吧。”喻恒沉默了好久才道:“我的恩你早就报完了,等我一死,你留在这儿,那颗平安扣也护不了你了,知道吗?这里太危险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把你当成灵狐去敬畏,在很多人眼里,你只是一只坏了他们好事的狐狸。”“你别哭了,鼻涕都蹭衣服上了,我嫌弃。”他瞅那狐狸挂在他身上,哭得两边嘴皮一抽一抽的,更有些哭笑不得,“你说你舍不得我什么,我对你又不好。”他有心想摸摸它的脑袋,可惜现在的身体做不出大幅度地动作。“那我们谈个交易吧,你帮我守好燕北那娘俩,还有知秋和阿玉他们,帮我祈福保佑他们这辈子没什么波澜,平平安安的,来世要是遇见了,我就对你好点。”小狐狸哭得更大声了,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哭两声得了,你还没完没了了。”喻恒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点耐心哄它,但瞧它哭哭啼啼的样儿,自个儿心里也不好受。“回去吧,乖宝儿。”“你救不了我。”这话一出,小狐狸顿时就嘤不出来了。它眼睁睁地看着喻恒疼,看着他像一只干瘪的果子,却仍然奋力地压榨自己最后的一点价值,那种无力感又一次在小狐狸的心头磅礴起来,一遍遍地告诉它,它只是一只没用的狐狸。面对这样的喻恒,它什么都做不了。它难过地绕在喻恒的脚边蹭了蹭。它想告诉他别怕,它会找来强大的人类,把他从这里拯救出去。*看着小狐狸拖着尾巴,从小窗中间挤出去,喻恒心里悬着的石头也算落地了,这种轻松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以至于他扭着头看着小狐狸离开的那扇窗子看了好一会儿,甚至当那狐狸走了好久,他都似有幻觉,认为那铁栏窗会自己长出来个狐狸脑袋。就仿佛心中挂念的人里,凭白添了只狐狸。想着想着,自己也觉得荒唐,应景般地笑了一声出来。当破晓的第一缕光奢侈的从窗里照进来,他抬起眼皮,无神地望了望,想着自己或许还要感谢白念,没给他押进一片漆黑的深牢,能让他最后再看一看太阳。他记得喻家正厅的墙上,挂着先祖传下来的祖训,不过听说他也是个不认字的家伙,短短地几句话还是请别人给代写的。从前喻三揍他八百遍也照样背不下来,如今却像空谷回音似的,在脑海里循环往复。生而为将,其愿有三。一求善卫其民。二求无愧于君。三求不负于兵。如此一看,他还真是喻家最失败的将军。这五年间他南征北战,到头来却连自家门口的街巷都守不住,自作聪明地用尽机关,却连累十五岁的小皇上痛哭着求援。丢了兵,损了将,史册里倒是多了他这一位滑稽可笑的亡国将军。“听闻方才有属下怠慢得罪,还望大将军胸怀似海多多包涵才是。”突兀刺耳的尖细嗓儿大老远传来过,还在这牢房里生了回音出来,闻声些耳熟,走近了才认得出,是从前小皇帝身边那个李公公。他这一现身倒是把喻恒先前的怀疑给连上了线,只是现在知道这些为时已晚,而且他情愿死得不明不白,还能少招一些晦气。李公公没有打开门进来,只是背着手站在牢门外,把苍老的脸笑得皱起来,像被揉过的宣纸,他自己倒不觉得,反而笑吟吟地把头朝前伸了伸,逗狗似的朝喻恒咂了两下嘴,道:“大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性子,瞧不上咱家这种阉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呢,这以后还要共事那么久,这可该如何是好?”喻恒听得出他这话云里雾里地在点他,估计是白念自作主张要招安他,给这老东西逼急了。他闭眼不理。答应留下命,是当时权衡之下最有利的选择,他虽对白念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恨之入骨,但又不得不承认,白念确实比他那个只知道躲在自己背后的小外甥,更适合坐在龙椅上。十五岁的小皇帝,就算有良臣辅佐,眼界学识心性,怎么也比不过在敌人家卧底二十余年的白念,于这天下百姓而言,改朝换代未必是件坏事。他也知道白念是真心需要他,燕南靠他喻家横行了数百年,对破佛的恐惧一早就留存在人们心中,白念需要他的投靠,无论是为了曾经的旧情,还是在射燕失去了共同敌人后,重新确认自己的统领地位。但他不愿意。他已经失去够多了,死在战场上,好歹后世还能留个丹心碧血,殚精竭诚的美称,反之投靠了白念,就算他有千般理由,照样是不忠不孝,卖国求荣的小人。他生前可以不在乎名声,但这死后不能染上叛国的污名,脏了他喻家家门。“将军别误会,咱家可不是来吵架的,恰恰相反,是来说和的!”李公公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度,嘴角咧开的幅度也愈发夸张,“但是,将军也知道,我们熙和筚路蓝缕启山林,拿不出配得上将军身份的东西,因此,特带来一张刚剥下来的新鲜白狐皮,还望将军喜欢!”说着,他便从身后掏出一张染血的狐皮,隔着铁栏在喻恒身前上下挥舞着,带出一阵阵混了血腥的风。这阵风顺着鼻腔挤进了他的身体里,开始在里面呼呼作响。“敢问公公,可是白狐?”喻恒不敢抬头看,他只觉得方才心里好不容易放下的石头,竟然是带着把他心肝脾胃砸穿的架势去的。“对呀,正是!路上碰见的,就是身上有点脏,哎呦呦,还凶得很呢,张嘴就咬人,不过你猜怎么着,我叫了声乖宝儿,它就自个儿朝我过来了。”那笑容愈发狰狞起来,连带着声音听上去都空空荡荡的,像是从阴间返上来的。“你把它杀了?”“没有哇,我就扒了它一层皮,一开始挣扎得可厉害了,还把咱家的手给抓破了,不过咱家没和它计较,它毁了我家殿下的一只眼,我只拿它一层皮,拿来献给将军。”“活扒的?”嗓音控制不住的开始抖,效果像是会扩散一样,抖得他全身上下都疼。“是啊,这狐皮就要活扒,死了可就没这上等手感了。”李公公兴奋得连眉毛都止不住飞扬起来,他弯下腰,从下而上地去打量喻恒低垂下的面目神情,那是他现在最希望看到的东西。“我怎么觉得将军不好像不太高兴呢,是不是咱家这份礼,送得不合将军心意了!”他故意忍笑,悠长地叹了口气:“哎呀,这该如何是好呢?”“怎么会?”喻恒骤然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此刻睁得老大,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老家话,有模有样地朗声大笑起来。“这么大一份礼,喻某一个亡国奴如何担得起,公公莫不是有意来取笑我?”“不敢。”李公公沉声道。他方才瞧见喻恒笑得癫狂,起初还能跟着他笑,可惜笑到最后,嘴角却怎么都扬不上去了。“公公还是将这大礼收好,我们来日方长,何必拘泥于这一朝一夕地礼数呢?”第52章 留余恨(二)(虐)李公公是带着止不住的笑进的牢房,又是带着提不上去的脸出去的,那嘴角恨不得拉到下巴,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不高兴似的,一出门就将手里的狐皮奋力一摔。“这姓喻的,好家伙!”他啐着骂道。“公公消消气。”一早候在门外的禁卫军统领赵继,此时毕恭毕敬地迎上来,招呼成列的婢女,献热茶上来,等他喝茶的间隙,又弯腰抱拳道:“属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公指点。”“但说便是。”“殿下将于明日登基,若此时喻恒投诚,必能在登基之前再压一压其他合作人等的锋芒,岂不是有利无害?公公……莫不是担心那喻恒假意投靠?”“非也。”李公公饮茶后,神色平和了不少,他把茶碗放回到婢女手中的檀木托盘上,引着赵继边走边道,“燕南靠喻家统一国土,而后横行了这么多年,对燕南的百姓而言,看见那大旗上的喻字,给了他们根深蒂固的安心,对于站在敌对方的我们,那也是根深蒂固的恐惧。但这恐惧的来由并非喻家,而是喻家的那把刀。”“所以喻恒这个人,留不留着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把刀,但难就难在,这刀它认主,若非喻家血脉,强行拔刀会被刀反噬而死。咱家原想留着他,用他的血先养着这刀,再用我熙和的蛊虫之术慢慢破解,但是现在殿下执意要这姓喻的臭小子站在他身边,当他的将军!”一提这个,李公公平和下来的脸色又气得没边儿,怒道:“可你要知道,这小子远没有他一直营造给大众的形象那般骄奢淫逸,这次要不是那渊亲王临阵跑了,等到射燕军进来和你们一汇合,我们自以为的瓮中捉鳖就成了他们预谋中的关门打狗!”赵继一听也是面露愁容道:“可是的,渊亲王若留下和他里应外合,那后果真的不敢想。”“哎,”李公公继而又叹了口气,“咱家也劝了殿下很多次,可他现在越来越偏激!这边再多嘴也只怕会和殿下生了嫌隙,于是便想着来刺激刺激喻恒,没想到他还真能忍。”“公公可需要属下做些什么?”“还是你机灵,明日登基大典上,拜将时寻个机会,引他犯错,再佯装误杀,注意给他留口气,我还得用他的血来养刀呢,就是这小子花花肠子实在多,就算他手脚都废了,咱家也还是放心不下啊。”“公公放心便是,明日一切交由属下!”和聪明人说话一向省心,就像看着面前的赵继,李公公心里总算有那么一点宽慰,虽说仍然免不了对他是燕南人的介怀,但想着他自小在宫里,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此后也能是个值得信懒的悍将。他是深知这长青侯一脉,早就不甘一身本领却只能局限在这禁卫军中,便利用他心中对喻家积郁已深这点,答应事成之后,允给他大将军之位。如此一看,不希望殿下和喻恒联手的人里,首先就得有他一个。*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办得匆忙,既没选个良辰也没择个吉日,直接由李公公决断,定再了翌日午时。喻恒那边硬生生压到提前一个时辰方才放人。士兵将其身上的长钉移除时,见他吭都没吭一声,还特意弯腰掀开他眼皮看了看,不像死人,但也没多像活人。只是拆到右腕的时候才发现钉子少了一颗,看上去像是自己挣脱开的,牢里气温冷,血液在伤处凝结成了一大片,看着瘆人。有人说看到昨儿个夜里,他为了救只狐狸自己挣开的,钉子可能就是在那时候崩出去的。不过准备的时间被李公公这么一压,想把他收拾到能上朝的地步都不太够用,便也没人在乎那个钉子的去向。大多人心里还要谢天谢地,这姓喻的没整什么幺蛾子出来,估计也是疼得麻木了,任别人怎么折腾他,他闭着嘴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渐渐习惯了他今天一反常态的温顺,当他在去往大殿的路上忽然驻足不走,这一下就给他们吓出来一声冷汗。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万里无云。除却风有点大,硬是将他身上的一袭红衣吹得猎猎作响。他仰头望着天上盘旋的雀儿,没由来地笑了一下,随即又破天荒地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有个朋友,目力奇佳,可直视太阳数十秒不眨,张弓搭箭,一拉便能射下这几只胖鸟。”他讲话地声音很低,还有些含糊不清,得凑近些,集中注意才能听清。被点名的几只胖鸟,特应景的落在离他最近的枝头上,歪着脑袋啾啾的叫。让他想起了,曾经有只狐狸,也喜欢歪着脑袋朝他嘤嘤的叫个没完。“走吧,别让新帝等久了。”喻恒好心,不让他们担惊受怕太久,自己一点一点地拖着步子向前走,没再回一下头。大殿骨架未改,整体的格调却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换成了熙和的古旧风,脚下踩得,也换成了画着摇曳花团的红毯。而那红毯两边齐跪着的身影,如今也大多换了一副面孔。“将军有伤在身,免跪。”没等他在用余光多挑些熟悉的面孔出来,正前方就飘过来这么一句,声音听上去空荡荡的。像他的主人一样。喻恒为不可察地扬了扬眉尾,不跪就不跪吧,他也没上赶着跪人家的道理,不过他个头本来就出众,到了拜将这一环,他大大方方在正中一站,像在经了风暴的森林里,独存的一棵半死不活的大树。这棵树,在看到李公公拿着配刀破佛,弯着腰迈着小碎步朝他走来时,忽然展现了一丝碍眼的生机。他越走越近,一时间,周遭的一切声响都识趣儿的消音了,静得只剩下他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声音,十五、十四、十三……他在粗略地估算步数,这还是从前连晁和他显摆自己箭术的奥妙,左耳进右耳出的,兴许是在他半死不活的时候,当成走马灯放了出来,一夜间却记熟了不少。随之愈浓的还有他眼里的杀意。他小幅度地深吸了一口气,在那柄雕花精美的长刀出现在视线的一角时,骤然抬头。含在嘴里的长钉,尖端笔直地朝着老太监的颈项过去,仅仅比他的动作慢了一步的,是老太监身边一左一右站着的护卫。但是没人来得及,距离太近,也完全没给他们应对的机会。一招得手,喻恒又假装鼓起两腮,朝着一左一右煞有介事呼了两口气,当即骗得两人后仰躲避,他便一把夺回长刀,娴熟地甩开刀鞘,在龙椅上的新帝站起来之前,矮下\/身一连切了那凑上来的几人的小腿跟腱,动作流畅,一如平常,倒还因为这一矮身,躲过了身后嗖嗖射了一排的箭。他没忘记匆忙扫一眼箭的朝向,通过这个能判断出弓箭手全部位于后方,这么大的纰漏随便拎个士兵出来都不会犯,但转念一想,这也是为了顾全仪仗好看。可怜那李公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竟然会在嘴里藏钉,还是托了自己对杀气格外敏感的福,没让这钉子刺穿他的咽喉。不过当他很快感知到自己出现呼吸困难,才意识到提前说福也是高兴的太早。喻恒的脑子很清醒,没急着杀人,围拥过来的士兵,他一刀一刀杀太费时间,让耍刀的站不起来,显然是更省力的选择。达成目的也不恋战,直接将那长刀架在李公公的颈项之间,迅速将人拖进了柱后。这里是弓箭手的死角。“我只杀他一人!杀完便自我了断绝不贪生!若还有人想陪同我们一起上路!那送他先走倒也无妨!”他背靠着柱子,朝着火速向他逼近的士兵喊道,说来也可笑,这些人来得很快,刀尖一齐指向他,却没有一人敢贸然上前,还有意无意地用余光瞄着龙椅上的白念。“别瞪了,你不想救他。”他也注意到白念灼灼地目光,轻笑一声,手指顺着李公公的脖子,摸到了那根钉子,用力一按,当即断了他嗓子里能发出来的所有音儿。“他要是还活着,你这皇帝当得和傀儡也没什么区别。”兴许是玩心起了,架在老太监脖子上的刀形同虚设,他自顾自地玩起了那钉子,慢吞吞地旋转拔出,在用指尖一按到底。“所以……我帮你杀他。”被刺破了气管和声带,李公公一双眼突起得像一只垂死的金鱼,一张老脸被憋得通红。喻恒不甘心他死前经历区区这么点痛苦,确认包围过来的士兵,在看见白念落在后,彻底断了上前阻挡的心思,行为也更加无所顾忌,刀尖抵在他背上,寻了个不太像要害的部位将其刺穿。只是这刀,不知是因为他回来的路上斩杀了太多人,因而变得柔钝,抑或是他有意放慢刺捅的速度,以求将痛觉放到最大。他贴近李公公的耳边,语气森然道:“这一刀,是为那狐狸捅的,你真应该感谢我现在落魄成这样,不然定要让你体会体会被人活生生剥了皮的滋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估计他捅得位置也不知太秒,李太监的嘴巴已然关不住肆溢的血。“这一刀,是为我四哥捅的,你口口声声说燕南残暴,说的时候可有想过你们对我喻家痛下的杀手?”他的情绪,逐渐在一声声的咒骂之中失控,直到他残破的手腕再也捅不进刀了,他也不愿意停下。只是遗憾李公公一直背对着他,没能看到他断气那一刻的模样。他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在众人的围观之下,完成了一场并不精彩还有些疯狂的杀戮秀。他看着做堂上面无血色的白念,一脚踢开身前碍事的尸体,一步步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刀架在了自己的咽喉。“你要做个好皇帝,不然我没法说服自己不杀你。”他最后同白念说道。殿堂之外的一列戴着头盔隐藏起来的弓箭手们,见他决定自刎,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他们本就是听命于赵继,在殿外候着,寻找合适的时机将其击杀,如今看来倒是省得他们亲自动手了。独独一人,固执地不肯放下弓箭,若有心人来仔细辨别,一眼就能瞧出,他拉开的那张弓非比寻常。与寻常的中原兵器不同,它带着浓郁的边塞特色,还有神话色彩。有见多识广的人,也只是在边关异族的擂台场上见过一面。据说是有一年,当地的部落长老从拿它当过奖品,引人来看,并且积极下注。只可惜当天就让人赢了去,长老还因此懊恼不已,准备夜里伺机偷回来,结果被抓包之后,又被讹了些奶制品。起初,喻恒是想将这得之不易的战利品送进宫里,献给皇上。不想试探过连晁之后,丢了那么多年的良心却开始难安,于是便差知秋送予了他。但当时他不曾想过,这张弓最后回落在谁手里。勾着弦的两指一松,搭在上面的箭便一举撕裂开空气,直击喻恒的后心,穿透了他的身体。猝不及防地被刺穿了心脏,害得双腿直接失去了承重身体的能力。喻恒半跪着,中箭的一刹那,长刀便在手中转了个方向,直接扎进了红毯。靠着刀的支持,才勉强维持身体不用倒得太难看,但他想不出来,究竟是何人恨他到这种地步,竟然如此等不及地抢先下手。直到背后想起了那句熟悉的呼唤。“小舅舅。”那名弓箭手从容地摘掉了头盔,露出一个十五岁少年天真无邪的面庞。第53章 尾声“真不愧是我舅舅,残废成这样还能震慑得住人,看得朕都快急死了。”小皇帝笑着,头盔在他手上滑稽地转了转,就被抛弃到脚下。他将长弓背负在身后,不慌不忙地踏上这红毯,无论是重新站在众生朝拜的中心,还是终于看见自家小舅舅的脸上的震惊与落魄,都让他忍不住面露难掩的喜悦。这一天,他期待了多久了?他甫一走近,殿堂之上的赵继人等便纷纷跪倒在侧,口中齐呼参见陛下。小皇帝闻声露齿一笑,脸上再也看不出半点唯唯诺诺的痕迹,他单手扶起赵继,将手中的长弓塞进他怀里,背着手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定格在颤颤巍巍站立着的喻恒身上。他朗声道:“将军喻氏,里通外国,枉朕信任!幸有赵都统将其射杀,实乃我燕南不可多得忠良猛将,因此即日起,拜为护国大将军,统帅三军!”“谢陛下!”“此刻就不必拘礼了。”小皇帝即使制止他的跪拜,“一场闹剧终了,也该清场了!”只是话音刚落,忽觉背后寒光一凛,未等赵继出手,腰间的朴刀就被小皇帝一举拔出,一上一下地硬截住白念的一击。他的身法都是喻恒手把手教出来的,但可惜他反应够快,力量相差却是悬殊。“白指挥使怎么着?这是想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诈死,朕陪你演戏,你造反,朕借给你兵不说,还帮你调走了他的同盟,而且就在刚才,朕还顺手帮你解决了杀死你叔父的仇人,怎么这会儿就朝着朕刀剑相向了?”“他是你亲舅舅!”“那又如何!”外人口里的一句舅舅,不知道怎么就刺激到了小皇帝的神经,以至于手上凭空来了一股气力,一把将白念斩向他的刀挥开。“我当然知道他是我小舅舅,他给我当了那么多年的疯狗,一条非常好用的疯狗,”他笑得疯疯癫癫的,甩着两把朴刀凑到白念耳边,“要不是你一直下不去决心,朕也不想亲自动手,你瞧瞧这一场下来,朕得灭多少张嘴啊,头疼。”“不过白指挥使有空替我舅舅鸣不平,怎么不先想想,自己有多久没见到你那刚经历了丧夫之痛的亲妹妹呢?”说完他就抢在白念爆发前,闪身退开,将朴刀还予了赵继。“杀了。”*“小舅舅,你知道吗?天下想杀你的人很多,不过有人是为了扳倒被喻家垄断的体系,有人是贪图你手里的破佛刀,还有人想杀你,又下不去手,只有我不一样,我是真的恨你。”“从你第一次入宫我就开始恨你,小时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对自己亲儿子避之不及,却待自己的亲弟弟如同己出,”小皇帝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看着这个男人,“其实我以前是有一个哥哥的,但他一天夜里睡着的时候,被我阿娘亲手掐死了。父皇怕我也被掐死,才给我设置了单独的小别院,安排了亲兵护着我,他说要我平平安安的长大,皇位永远是我一个人的。”“你……把她怎样了!”“我能怎么样,她不爱我,她想杀我,可不我能和她一般见识,我要让她过最雍容的生活,我要世人都称赞我们母慈子孝。”他忍不住逼得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了喻恒的鼻尖,一张幼态的脸上展露出明显违和的凶狠,咬牙切齿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杀舅舅,可是舅舅太让我寒心了,你那时双腿皆废,宁可将这破佛刀悬赏,都不愿意给我这个和你留着相同血脉的亲外甥,舅舅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喻家人,我也拔得出这破佛刀!”说完他猛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被喻恒握着的刀柄之上,想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破佛刀,可当他的手心触碰到喻恒冰冷的手,却是不争气的一哆嗦。他再一咬牙,两手一股脑儿地握上去,可任凭他怎么拉拽,喻恒手中的刀,都不曾移动分毫。“你都要死了!还留着刀做什么!”他忍不住恼羞成怒,歇斯底里地抬头对着喻恒吼道,却不想喻恒像是被这忽然提高的声调激着了似的,半跪着的身体极缓极缓地站了起来。小皇帝吓得松开了手,跌倒在地上挪蹭着后退,直到后背撞在了墙上,嘴里还不断惊呼着:“护驾护驾!”同敌方厮杀的士兵迅速抽离战场,再度包围了喻恒,却让人无一人敢上前。只见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插/进地毯的刀,一双似乎含了笑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惊吓过度的小皇帝。直到有一人大着胆子上前试了试鼻息,禀告给皇上,他已经断了气,小皇帝才从惊吓中缓过来。下方的厮杀已经步入尾声,嘶吼的杂音也越来越小,他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看喻恒,模样有些呆呆的。他问自己,他是最后的赢家对吧?这盘棋他下了五年。他根除那些亡国奴深埋在他燕南的奸细,又巧妙的利用了熙和复国心切,从喻家手里夺回了兵权。他在这场鹬蚌相争之中,坐享了渔翁之利。他甚至亲手了结了喻恒,这本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喻恒呢?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凭什么临死还要对自己露出那样不屑的笑,他凭什么?但自己心里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惧,又是因何?*一场宏大的闹剧,足足用了三日才修整回个大概。燕南城里气温回暖,积雪日渐消融,一朝回归安稳的生活,街上的戏台便也敲锣打鼓的搭了起来。除了个别的大户,寻常百姓对这场凭空爆发有凭空消失的战争,都感到云里雾里摸不清头脑。安稳过后,便又开始思念,原先那明月茶楼里说书的平阿公。要是有他在的话,定能把这些天的事情说个明明白白,然后绘声绘色地讲给他们听。这不,很快就有人,房子修补到一半,撂下泥瓦,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就站起来,招呼来三三两两的人凑齐一堆儿,煞有介事道:“我听街头老李家说,那日在乱葬岗领尸的时候,瞧见平阿公了!”“不会吧!他是躺着还是站着的?”“还会喘气会说话哩!你说躺着的站着的?”“他去那干啥?他一个糟老头子,上没老下无小,莫不是去拾荒了?”“嗐,还真让你说中了,他说以后都不去明月茶楼了,皇上不是准备着要好好开发一下燕北那块儿地嘛!他说他以前就是燕北人,这是打算回家了!”“那他说没说以后还讲不讲了?大家伙一天听不着他说两句儿,都怪寂寞的!其实燕北离这儿也不远,等通了马车,闲了去那儿逛逛也挺好。”“放心吧,他说了以后去燕北还干这营生,他还说可以去燕北那个珞珈山的庙里找他,他没家,以前都在庙里睡。”“那儿还有庙呢?我怎么都没听说过!”“这可就是你无知了啊,平阿公说了,那里面供的是神农氏的后代,家里谁有个小病小灾的,都可以去那儿烧个香啥的,灵得很!”“是吗是吗?那我要去!我家那婆娘快生了,我得去求个母子平安!”“平阿公还说了,心要诚,不能空手去。”“这个晓得!等开春,我老娘做了桂花糕,我提几包去。”“嘿嘿,那我提二两腊肉去!”“带点酒,平阿公说带酒好,庙里那路神仙爱喝酒。”“他胡咧咧的吧!他上哪儿能知道人家神仙好哪口?”“可不呗,我也觉得。我跟你们说啊,老李头不让我往外说,你们自个儿心里知道就行,他说他觉得那平阿公不太对劲儿,他从乱葬岗带出来的东西,好像会动。”“你这人不讲究,大白天的,你说什么鬼故事呢?不跟你扯了,我家屋檐儿还没补完呢!”“哎哎别走啊!我一开始也不信,可他说的有模有样的,说他布里裹着的好像是一条眼睛冒红光的狗,隐约还露出来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看上去特别像国舅爷的呸呸呸,那姓喻的以前腰上挂得那块!你说他能不能知道点什么?”“嘘——大街上不能提那个人的名字,小心被这个!”说话人伸出泥泞的手,一把将率先挑起话头的那人嘴给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