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4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5      字数:9841
  “请公子先原谅我擅自动了您的东西,我柴刀的刀柄被冻坏了,没办法了才动了您的佩刀,但是这把简直太好用了,我瞧见您有两把,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卖与我一把?”“你用的哪把!”喻恒一听就愣了,手下意识往后腰一摸,结果捆刀的皮袋里果然没了刀。那青年也注意到喻恒神色上的巨变,连忙从背篓后面,把靠在那里的两把刀拿出来,呈递上去,满脸歉意地望着喻恒,微微颠了颠右手上的那柄短刀,“用的这把……”然后他又扬了扬那柄长的,“这个太长了,不方便用。”他私心也觉得这长刀花纹雕刻的漂亮,看着就金贵,不像他能买得起的,倒是那把短刀,虽说长得丑了点,但意外得好用。喻恒怎么个神情小狐狸是看不见,只知道原来虚搭在它尾巴根上的大手一下子就缩紧了,攥得它一激灵。“你叫……你叫什么名字?”隔了好一会儿,喻恒才说话,他一直抱着狐狸,丝毫没有松手接刀的意思,那青年也只能干干巴巴地提着两把长刀和喻恒大眼瞪小眼,他也不知道喻恒这是气傻了还是怎么,登时从心底生出些无地自容来,好不容易盼来喻恒先开口,却是这么个让他摸不清头脑的问题。“我叫长笙,”他答道,莫名地,他总觉得喻恒眼里有什么期待似的。“林长笙。”他又连名带姓地补了一句,多了个姓,却直接把喻恒眼里的那点光给灭了下去。“行吧。”喻恒失望地叹了口气,给青年弄得更加懵了,怎么报个名还能招来叹气,他这名是不好听还是怎么着?“那把刀不卖,但是可以送你,哎,别急着谢,有条件的。”“您尽管说!”青年答应地到快,没等喻恒开出来条件,就开始眉飞色舞地兴奋道:“真是帮大忙了,这两天村里铁匠病倒了,我又把家里唯一的柴刀搞坏了,都不敢回家了,奶奶肯定要打我的!”“你还有个奶奶?家里还有什么人吗?”长笙爽利地摇摇头,答道:“没了,就我和奶奶,小时候有个叔叔,常来给我们送东西,但是这些年也不来了,对了,您刚才说的条件,具体是什么呀?”“啊,我啊,奉命来燕北追拿一个反贼归案,贼没捉到,和队友也走散了,所以我需要暖和的地方,还有……”他瞄了一眼火里烤的鸡,在酥脆的外皮也掩盖不了里面的白肉一点滋味都没有的事实。“还有好吃的饭。”“没问题!我等下就带你回我家!我奶奶手艺一级棒!”*火里烤着的半只鸡,喻恒没怎么动,多半让那青年吃了,一大块鸡胸脯喂了小狐狸。小狐狸一边的牙齿和那红狐狸打架的时候,给咬坏了,冒着热气的肉一入嘴,就给它疼得哼哈乱叫,还那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喻恒,活活给人盯毛了。没办法,喻恒只好把小狐狸抱到自己腿上,把大块的肉撕成一条一条的,放到它没伤的一侧嘴巴里。小狐狸总算体会到被人伺候有多爽,怪不得喻恒府里留了那么多模样漂亮的姐姐,专门给他端茶倒水,洗脸梳头。它爽了,喻恒越喂越不爽,好不容易等到小狐狸吃饱了,开始枕着他的大腿,甩着大尾巴,四脚朝天一仰,那时火就剩下一个小苗了,更别提鸡了。他自己还弄了一手的油。还好长笙比它讲究多了,还知道把唯一的腿给他留着。喻恒朝他道了声谢,但也没什么兴致吃了,转了一圈没找到一个能擦手的东西,于是报复性地把油都抹到了小狐狸的皮毛上。不过当他低头看着粘了一手的,从狐狸身上呼噜下来的白毛,看它们有长有短又粗又细的,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上了。长笙的家离这儿本来不算很远,但他们在山里足足绕了半天,直到喻恒都有点忍不住想砍他了,他才又喜又憨地蹦跶起来,大叫着说这回对了,这回肯定没错。然后就被喻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讽刺了一通,长笙还傻笑着应,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第41章 山中人(三)找准了路,长笙的话匣子也就放心地打开了,后半程光听他念叨奶奶有多么多么厉害,写得了诗,砍得了柴,刺得了绣,耕得了地,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他奶奶不会的。喻恒心说就是这能力越出众,往往越容易带出来一个干啥啥不行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那小狐狸也没闲着,它很快就用行动向喻恒证明,把油抹在它的毛皮上是一件多么错误的决定。它不想走了,倒不是走不动了,只是嫌弃那又冷又硬的雪地冻脚,于是快跑了两步赶到了喻恒身前,侧着身子一卧,小肚子正好压在喻恒即将抬起的脚面上,随即把身子圈成一个未闭合的圆,小白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哼哼唧唧地想让喻恒把它抱起来。不过喻恒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会错了它的意,只愣了片刻,就抬脚给它掀得打了个滚,随后没过瘾似的,又接连给它补了好几脚。等到小狐狸放弃耍赖,站起来想自己走的时候,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四个蹄子仿佛都不站在一个平面上了。喻恒看着被自己玩晕了小狐狸,久违了展露一点笑意,它活像喝多了的酒鬼,东走两步西走两步,小爪子一别还把自个儿弯了个跟头。“公子真是童心未泯啊!”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的林长笙忽然感叹了一句,面上还带着憨憨地微笑,一下子让喻恒有了一种被降维鄙视了的感觉,悻悻地弯下腰,把狐狸捡起来。结果却被自己先前抹上去的油污蹭了一身。这下他再是笑不出来了,把小狐狸按进雪堆里,抓了些雪块给它胡乱洗了一通。呼噜得差不多了,喻恒的手也红得发紫,灵机一动,当即像揣手袋一样,把冻红的手交叠着放在小狐狸的肚子上,提着它站起来。小狐狸的脑袋还晕着,四条蹄子失去灵魂一般,一晃一晃地垂下来,跟着喻恒走动的频率来回晃悠,还大有越晃越长的趋势,活像一个被抻长了的面团。连续下了几天的雪,今日难得见了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只是正午时,金灿灿的日光在白雪上镀了一层金,晃得人有些看不清道儿。“就在前面了!我就说这次没错吧!”林长笙开心起来,背着竹篓扛着喻恒的两把刀,一蹦一蹦地朝着山脚下那一缕缭得最高的炊烟奔去。炊烟下是一处窳陋的院落。小小的一个,埋没在积雪与枯木丛里,成了未迁徙走的北鸟的窝巢。像是听见了长笙内心的呼唤,那里面忽而冒出来一个佝偻的矮小老妪,她手里挥舞着一根破木拐杖,听着动静,便探着脖子瞥了她的宝贝孙子一眼,之后转头就目不斜视地朝鸟窝冲过去,暴躁地驱赶着几只操着喑哑嗓子叫唤的乌鸦。“晦气东西,滚!”老妪的嗓音也不较那乌鸦好听上多少,她一下一下地抡起拐杖,用力敲打着枯树枝上的鸦巢,直到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乱叫着飞走了,才肯停下来,费劲地把她自个儿的气息喘匀了。“奶奶,我回来了!”长笙对老妪这副暴躁模样倒是司空见惯,乖巧地给她理了理鬓角的白发,“我今天收获可多了,也没有迷路,奶奶你放心吧,以后我一个人上山就可以的!”这上下嘴皮子一粘,牛皮就自己吐露出来了,长笙说完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提着狐狸慢悠悠走过来的喻恒,单边眨了下眼,示意他别拆穿。喻恒用不回应告诉他这种担心纯属多余,他才没善心帮忙维系祖孙动人情。“对了奶奶,我今天上山遇到贵人了,他人可好了,还说我要送我刀!就是他没地方住,想在家里……”“让他滚!谁也不要来!”老妪压根不听他讲话,拐杖一抡,那架势就像能把所有的不想听的糟心事,都像那些乌鸦的一样撵走。这破烂态度,却是让喻恒找到了一点细微的熟悉感。“别这样,奶奶,人都来了。”长笙好脾气拉过奶奶的手摇了摇,“这么冷的天,也不能让人家睡外面啊,会出人命的……”那老妪吊着眼梢白了他一眼,干瘦的手猛地抬起来,拦腰给他扒楞到一边去,以便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身后左瞧瞧右看看的喻恒。那种充斥着不善的目光,感受起来也是相当强烈的,喻恒皱了皱眉头。可是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两人又同时丧失了面目表情的管理能力。“恒儿?”老妪下意识惊呼出来。*怎么说好呢?在这个女人还是他喻家的主母时,那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劲儿就十分让年幼的喻恒反感。现在看来那臭脾气依旧,还凭白填了些戾气,少了些大家闺秀的温婉。三娘林氏无疑是个命苦的女人,若不是当年偷偷溜出来,挤在送军出城的队伍里,看了身穿黑甲的喻大将军一眼,否则就凭借宰相之女的身份,何愁觅不得良姻,还用适婚年龄一到,就要死要活地嫁进了将军府做小?如今又落魄成了这副面貌,曾经的风光和娇蛮,在这个老妪身上竟再看不出一星半点来。喻恒几乎不敢认她。长笙愣了一下,眼神在两个人的脸上走了个遍,最后落在了自家奶奶身上。“原来是熟人?奶奶……他莫不是原来城里常来看咱们的那个?”长笙有些惊喜道:“那我应该叫他什么?”“叫官儿爷!”林三娘脸色却直接拉下来,“你四叔死了,别再问了!”她皮肤松垮得厉害,脸颊上的皮肉垂下来,几乎要迫近了下巴,长笙一头雾水地被她拉扯着往屋里走,一边还回头望着喻恒。喻恒只稍稳了稳心神,把小狐狸扬起来看他的小脑袋瓜儿按下去,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跟了上去。林三娘从背后给长笙来了一脚,给他往屋里踢了踢,随后就麻利地抓过来篱笆,想把喻恒拦在外面。不过她一个老太太力气再大也敌不过喻恒,更何况这缺德东西还先一步把他揣手用的狐狸扔进了院子里。“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林三娘又暴躁起来,可是要堵着篱笆不让喻恒进来,还要兼顾那只配合喻恒四处乱窜的狐狸,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可我刀还在长笙的背篓里,三姨娘。”喻恒也不激动,身子抵在篱笆上,逼着林三娘让出来一个豁口,就不再往前了。这一声脱口而出的“三姨娘”着实给她闪了一下,看向喻恒的眼神里,那一股子时隐时现的厌恶,最终还是消散在那双泛黄的双瞳里,几下眨眼的光景,万般难以名状的情绪就在她的眼底走了个遍。林三娘的手颤颤巍巍地从围栏上荡了下来,眼圈骤然红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把头别了过去,梦呓似的嘟哝了一句:“怎么连你都这么大了……”“奶奶!”长笙不知所措地凑过来,伸开双臂想去揽一下这个老人瘦小的肩膀,膝盖却猝不及防地又挨了一脚。“哪来那么多屁话!看不见来戚儿了,还不快去砍柴生火起锅烧油!”“得嘞,我这就去。”长笙应得倒是快,颠正当了背篓,就匆匆地朝着柴房跑去,跑两步还一回头,嘱咐两人不要吵架。林三娘啐了一声,嚷他啰嗦,又抬脚踢开那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篱笆门,面色也跟着臭起来,她干瘦的手在后腰上一背,全然就是一副不讲道理的泼皮老太太样儿。*“你们喻家这哥几个,我最烦的就是你,生下来就只知道嚎,喻柔那死妮子为了护你没少和我吵架。”林三娘年纪大了,翻起旧账来却如数家珍,喻恒就抱着臂膀看她骂骂咧咧地收拾完许久没住过人的偏屋,还不忘用干净的帕子给抹了抹积了厚重灰尘的桌案。只是目光忽然就涣散了起来。她终于舍得将声音放得柔和些,轻声道:“这屋子以前老三来看我们娘俩的时候,夜里就住这儿,他走之后就一直空着了,老四也没少过来,但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燕南,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了,饭都吃不上几次。”喻恒抿了抿嘴,没借他的话茬,眼神却是向着柴房那边飘了飘,问道:“长笙是三哥的孩子。”是疑问的口气,却又像是认定了一样。谁知林三娘却又疯又轻蔑地笑了一声,道:“他那性子,哪会有女人乐意跟他?”“是老二的,他活着的时候不干好事,成天走南闯北地骗小姑娘。”她擦了擦手,又说:“那女人带着孩子来闹的时候,老二都走了好多年了,你二姨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爷一走,她就傍着她那两个儿子,等她两个儿子也没了,她又开始寻思改嫁,也不看看自个儿多大年纪了,痴人说什么梦呢?”第42章 山中人(四)喻恒对他二娘没什么印象,也就平日里听嘴碎的下人们说过两句,类似儿子尸骨未寒,她就急着另寻出路,后来又落得如何如何的下场。而且他二哥悬梁时,他还没能记事,评书里说他生性风流,好拈花惹草,以至于明明有着一身造诣极高的刀法,留给后世的却大多是他的风流韵事。仔细一想,喻老三那张臭脸也确实天生一副讨不到媳妇儿的样儿,只是既然能确定是二哥的骨肉,为何不养在喻府,反而扔到着荒郊野岭的地段儿来?“他进了喻府,你怎么办?”林三娘觉着他问的这个问题相当白痴,忍不住连着甩给他好几个白眼,后来转念一想,主家和旁支的事情,他压根就没有印象。等到他继承家主之位的时候,就已经是喻家的独苗了,在喻家的下人眼里这一独苗身份,一下子让他比皇帝的形象还要高出来几分,老人哪里舍得告诉他从前那些糟烂事儿。想到这儿,她瘪了瘪嘴,拉过来破木椅子,弯下腰擦了擦,头也不抬地道:“你对喻家旁支的事情知道多少?”喻恒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巴,道:“不多。”“也对,你那对哥姐,把你保护的那么好,恐怕老四死前,你都不知道喻家还有旁支一说,”虽说想通了,但语气却还是忍不住含了嘲讽进来,只听她清清破风箱似的嗓子道:“你们喻家是靠那把破佛刀才扬名千里,但是刀只有一把,有资格继承的人也只有一个,懂吗?”可能是人老了,嘴上也学会积点德,没了从前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泼辣大小姐的派头,可这话里夹话的毛病可一点都没改。“三儿说,长笙和你年纪相仿,真到了你们两个争家主之位的时候,就你那狗屁德行,肯定要被砍了手,驱逐出城咯……”她吊着眉毛,神态更显尖酸,椅子胡乱抹了几下,就不讲究地一脚给踢了进去,两手在身后一背,阴阳怪气地把尾音拖得老长老长,随后用肩膀撞了一下没什么表情的喻恒,从他身边走过去。鞋后跟儿在沉灰的地面上一拖一拖的,弄出来的声响也让人忍不住心烦意乱。不过她一只脚方才迈过门槛一寸,就忽然扭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不过你也不太自以为是,好像自个儿是全家的香饽饽一样,都围着你转,三儿他早就有带着喻家脱离燕南的想法,跟你没关系!”“哪还有全家了。”喻恒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他晓得林三娘如此说,也是希望他心里能好受一点,可他却说不出什么让林三娘好受的话,甚至连接三哥回家这样的豪言,在林三娘面前,他都有些不敢放出来了。“歇着吧,吃饭叫你。”林三娘眼神暗了暗,虽然这点程度,在她昏黄的老眼里并不能体现太出来。三娘走后,喻恒一个人在屋里站了一会儿,这屋许久不住人,几根干柴再怎么蹦跶,一时也暖和不起来,哈气一团团的在他脸前散开。向来循着本能做事的人,一旦思考起来,会投入得可怕,他全然没发现周围少了点什么,直到脑子里隐约理出来冰湖下面,那个密室的轮廓,正准备拉开椅子坐下,在桌案上比划两下,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狐鸣。这一叫,他才发觉那粘人的小狐狸竟然没跟过来,想来又是跑到哪儿撒欢了,结果撒大发,翻车了。脑子的画面也没了,喻恒有点懊恼,起身推门出去,直接闯入他视线的,确实一只干瘦的红狐狸。看着还有点眼熟,像是之前遇到小狐狸时,跟在它旁边拖家带口的那只。它正呲牙咧嘴的冲着一个方向叫唤,喻恒向那个方向移了视线,才注意到自家那只笨狐狸,它的大毛尾巴卡进了肆意生长的枯木从里,几乎和上面覆盖的积雪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那里还卡着只狐狸。喻恒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主要他也没亲眼见过狐狸打架,就很想看看它们嘴对着嘴,冲对方斯哈斯哈地喊,到底能起什么作用,难不成是用口气来熏晕敌人吗?那小狐狸平时看起来胖乎乎,揣在衣服里还有点占地方,此时和那红狐狸一对比,倒是比人家小上了一圈,耳朵也要小一点,圆一点,而且这样一看,也没那么尖嘴猴腮,不像什么好东西了。也不知道是气场震慑够了,还是叫唤累了,两只狐狸渐渐有动手的倾向,这一环节小狐狸明显吃亏不少,它腿也比人家短,而且后面两条蹄子还是悬空状态,为了维持臃肿的身体的平衡,它只能活动一只前蹄儿,人家红狐狸一抬爪就能按住它脑袋,它自己把那动的蹄子扑腾到飞起,却也够不着它一根胸毛。小狐狸气坏了,把爪子张到最开,露出尖尖的指甲,成功地拽下来红狐狸几根胸毛,自个儿脑袋却被越按越低。喻恒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这狐狸除了尾巴比人家粗点,其他各方面简直是处于完全被碾压的状态,再看下去,他都得替小狐狸害上一臊。那只红狐狸似乎是过来找他的,喻恒刚一靠近,它就松开了压着小狐狸脑袋的蹄子,扭头从旁边的地上叼起来什么,拖着尾巴颠颠地朝喻恒跑来。等它把东西吐到喻恒的面前来,他才看出来那是一个蛋,看大小倒有些像蛇蛋。他记得狐狸是爱吃蛋的,府里鸡圈内的库存,至少得有一半进了那笨狐狸的肚子里,这荒郊野岭的,找些蛋来实属不易,从这狐狸瘦成干的身子也能看出来。有了那笨狐狸的经验,喻恒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红狐狸多半也是来报恩的,他拿起蛋来看了看,轻笑一声,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没想到我还挺有狐狸缘儿的。”随后那红狐狸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还温顺地躺下来翻了个身。露肚皮是示好行为,也是一个安全信号,看见亲娘躺了,躲在一边偷瞄的几只小狐狸崽儿也整齐划一地朝他跑过来了。喻恒很快就被狐狸们包围了,卡在树杈里的小狐狸直接被他抛在了脑后,主要是那么多只狐狸一齐嘤嘤叫唤,让他有些吃不消,蛋也没手拿了,忙着给这个挠两下下巴,给那个呼噜两把脑袋。这下卡住的小狐狸更加暴躁了,它都没享受过几次这个待遇,倒让那拖家带口的狐狸精先得逞了,这报恩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它两个前蹄不断暴起又落回去,甚至叫出来两声狗叫来吸引喻恒的注意力,但是没用,看着喻恒一边同狐狸精的儿子玩,脸上甚至还挂了笑,当即怒火攻心,激得眼周红了一圈。“不行不行了,你们太能叫唤了。”喻恒终于受不了了,一个个把没骨头似的小家伙们拎起来,扔到它们亲娘的后背上,还趁红狐狸不注意,把蛋塞进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崽子嘴里。红狐狸比崽子们识趣儿,一见喻恒起身,就也不再磨他,只是蹭着喻恒的腿,在他脚边转了两圈,似乎在同他道别,然后就带着自家崽子,浩浩荡荡地朝篱笆走去。喻恒这才注意到那只可怜的笨狐狸,和它卡在树枝里的大毛尾巴,看它是没有自救的可能了,只好走过去,帮它把尾巴给拆下来。却不想它一重获自由,立刻一个俯冲,朝着走在最后的狐狸崽儿冲过去,给人家撞出去老远,惹得红狐狸也炸了毛,牙一呲就要冲上去打架。小狐狸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勇气,也呲着牙和它对冲上去,要不是半路被喻恒就给截怀里了,就它那闹着玩儿似的战斗力,另一半嘴巴也别想好了。没有自知之明的小狐狸还在喻恒怀里扑腾,叫得比那红狐狸还要凶猛几分。红狐狸倒像是看出了喻恒和小狐狸的关系,于是不乐意地甩甩尾巴,没有多做纠缠,小跑过去叼起自己被撞飞的崽儿走了。可小狐狸直到一根红狐狸毛都看不见了以后,依然没有把牙呲回去,嗓子里仍然凶巴巴地叫。“没完了?你又打不过人家,叫唤什么?”喻恒随口凶了它一句,还伸手在它脑袋上弹了个脑瓜蹦儿,结果却猝不及防地被那小狐狸一口咬在了手上,给虎口留下了个圆圆的出血点。“长能耐了?敢咬我?”他显然也被小狐狸咬懵了,他从来没想过这小家伙竟然敢袭击他,一下子小脾气也上来了,卡着狐狸脖子,在它屁股上啪啪来了几巴掌。他被咬疼了,下手自然也没个轻重,结果给小狐狸打得叫声都变了,心里又泛起来点不忍心。想着它在自己身边待惯了,所以怎么看怎么乖巧,但毕竟野性没除,会咬人也正常。可就当他以为小狐狸挨了打,会更加激烈地反抗他时,却不想它连叫都不叫,两个前蹄在自个儿脖子上一圈,毛乎乎的小脑袋随即拱进了自己的颈窝了,一抽一抽地,好像是哭了起来。小狐狸此时也想不明白,自己哭到底是因为屁股疼,还是喻恒摸了别的狐狸,它现在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委屈的狐狸。第43章 水中花(一)燕北气候冷,没一会儿就把小狐狸哭出来的鼻涕泡给冻上了,被喻恒揪着后颈毛拎出来的时候,还像没发挥够一样,原本趋于平缓的胸腔又爆发了新一波的抽泣。“有那么疼吗……”喻恒皱着眉头嘟哝一句,又笨手笨脚地把狐狸脑袋按回到自己肩窝里去。他傻兮兮地站在偏院中央,抱着怀里蜷缩着白团子一晃一晃,手上还毫无章法地插进它脊背后浓厚的毛发里,揉了两下刚才挨了自己巴掌的部位。很快喻恒就开始怀疑自己那几巴掌是不是打到狐狸脑袋上了。好不容易给它哄到能从身上拎下来的程度,它却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喻恒吃饭它就蹲在他脚边,喻恒画图它就趴在他手边,两边的眉头上炸起些毛来,让它的面相看上去满载哀愁,而且丧心病狂到连他如厕,这小狐狸也要挂在门檐上,盯着他看,那模样活像一眨眼他就能丢了似的。燕北天黑得早,这里的人睡得也早,在喻恒拿画笔的手臂,还在和小狐狸缠在那上面的两只蹄子做抗争时,裹着厚披风的长笙在外面轻轻叩响了门,大眼睛从门缝里巴望进来,甫一对上喻恒的视线,就弯出了一个冒傻气的弧度。得到喻恒的默许后,他便矮身挤了进来,笑着唤了声“官儿爷”,随后小心地把喻恒的答应赠给他的那柄短刀,放在了喻恒左手边。“奶奶不准我收,让我给你送过来。”长笙笑了笑说。喻恒点了点头,只是用余光瞄了一眼,手上还忙着画着什么东西,那狐狸的半个身子,就跟着喻恒手臂移动地方向,来回晃悠着。长笙把东西送来了,却并没有走的意思,似乎是还想和喻恒唠唠家常,他端着下巴,蹲坐在喻恒旁边,和小狐狸一起拿眼睛盯着他看。“官儿爷,您画的这是什么呀?”“藏宝图。”喻恒随口敷衍道,脑子里那些碎片记忆拼凑的不容易,这档口他还真分不出神给他突然冒出来的大侄儿。“哦哦。”长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哎您在这燕南城里做什么官呀?”“你猜?”“武官对吧!看您这身形,肯定是做武官的!”正面回应都没得到,长笙却自顾自地开心起来:“是校尉吗?还是都统?”喻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说他知道的还挺多,那些个官名他自个儿吭吃瘪肚地背了好久也没认下来几个,最后还是亏了连晁帮忙。“成年以后,我也想去参军!”长笙越说越兴奋,圆圆地大眼睛里还有些冒光。“你参军做什么,路都不认得,给敌人送战功啊?”“那……那山路太复杂了,再说,再说我刀耍得很好的,就是奶奶不让我动,每次我就趁着切菜的时候,对着空气吼吼哈嘿!”说着,他直起身子当场给喻恒比划了一通。他自以为打出的这套动作很帅气,可是被喻恒看上去颇为惊讶的眼神一扫,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挠了挠蓬乱的后脑勺,憨笑着说:“等到参军之后摸刀的机会就多了,我一定比谁都练得刻苦……因为我以后想当大将军!”*少人年空口谈论理想之时,都有点怯生生地目中无人,可那份未经过雕琢的自大狂妄,直视起来又如能灼伤人眼骄阳,惹得喻恒猝不及防地掉了笔,上面稀稀拉拉的墨水还溅到了小狐狸的胡子上。“您别这么看着我……我是认真的……”“为什么?”喻恒转过身来面对他,“为什么是将军?”他能想到三哥送他来此的目的,为了不让自己沦落为旁支,也为了可以彻底斩断喻家和破佛,和燕南的这段魔咒,但这小子怎么……?“……因为,很威风啊,骑头马,着黑甲,战四方,安太平,受世人景仰,若一生刚正,还能留名史册,我想过这样的人生!书上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在这里蹉跎掉……哎!”他这边牛皮还没吹完,林三娘便已经闻声过来,一脚踢开房门揪着他的耳朵往外拖,一边啐着骂道:“志你个大头鬼!除非老太婆我死了,不然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走!”说完又飞起一脚踹在长笙的后腰上,房门也在他脸着地之后,“嘭”的一声合上了。“你少勾搭他!要滚一个人滚!”踹完长笙,她又开始掐着腰数落起喻恒。喻恒淡淡地看着她,摇头道:“我没有,是他自己跑来给我说的。”“那你也不许听!给我断了他的念想!”“何必………”“哪有那么多何必何必!我既然进了你们喻家的门,就得管着你们这群小辈!三儿他把命都搭上了,才换来你们的平安!你要带着他回去送死,老娘我第一个不干!”看着面前间歇性疯癫起来的林三娘,喻恒久久没能说出话。这重逢的时机来的太过糟糕,他来不及看清三娘眼角的每一条皱纹,还有她坏脾气的由来,三娘也比划不出他成年后抽条生长的身高,和他越发棱角分明的眉眼。小狐狸哼哼着,打了个打哈欠,想把落在他胡子上的墨汁蹭到喻恒的手背上,却毫不意外地给自己蹭出来一个大花脸。就像喻恒那句到嘴边的话,也毫不意外地没能说出来。桌上的红油蜡烛被三娘关门时带起来的那阵风扑灭,清冷的月光和着雪光从窗子上打进来,除此之外,屋里就只剩下狐狸眼一处,还微微亮着光。小狐狸伸了伸爪子,挠挠喻恒盯着发呆的地宫图,这里没有宣纸给他用,水掺多了的墨渗透进木头的缝隙里,日后去除起来可不算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