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2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5      字数:9816
  左肩有喻恒扔过来的刀,头顶有眼里冒着凶光的知秋,喻恒落地后也双手拖着长刀疾奔而来,远处的连晁也决心拉开的弓箭。卜恩在心里骂了句娘,他脑筋一转,学着喻恒方才舍刀的一幕,将重剑一踢,剑身阻碍了飞来的刀刃的轨迹,随后朝着射过来的箭矢挡了过去,上身后仰,不客气地一把揪住了知秋的衣领就地一摔,不过没能顾上下面的喻恒,到底是被他用刀背勾住了膝窝,要不是他下盘够稳,此时应该已经跪倒在地了。“我说了,我喜欢跪着和我说话的。”喻恒脸色不善地道,长腿一横,接住了被卜恩揪着摔下来的知秋。虽说是扎起了马步逃过了一跪,但是看着也比喻恒矮上一头,这种被俯视的感觉让他相当不爽。“你最好对我客气点,臭小子。”他扶着光秃秃的膝盖站起来,用力拍了拍喻恒的肩膀,“喻槐确实死在我的剑下,但是有人借了我的剑杀了他,你不想知道是谁吗?”之后他就如愿见到了喻恒微微颤动了一下的嘴角。五年前那时候,喻恒作下卜恩就是杀人凶手的判断,主要还是从那伤口上认定来的,擂台一战,他四哥有意相让,结果挨了卜恩一剑,但那毕竟是做戏,连身上的盔甲都不曾伤及。可翌日清早他四哥胸膛上的伤口,有确实同那最后一剑砍上去的位置和走向相近,他虽然想不明白卜恩是如何做到的,但那时涌上心头来怒火和恨意已经让他无暇去思考,他需要这么一个人,还承载他所有的坏情绪。但是卜恩忽然拿出这套借剑杀人的说辞来,也让他不由得心头一震。卜恩笑了,伸手掐了掐喻恒绷紧的脸蛋,戏谑道:“想知道就把裤子给老子缝上。”“放……”喻恒顿时脸就黑了下去,后面跟着的那个不怎么文明的字眼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卜恩拎着后衣领往前拽了一拽,手法还和他平时抓那只小狐狸的挺像。“离那湖远点。”卜恩沉声警告道,“你自己也觉得它不对劲,所以才过来的吧?”喻恒打开他的手,“这你也知道?”“也对,”卜恩拍了拍手上沾得碎冰碴儿,“你父亲死得突然,有些事情没能交代给你们兄弟几个,上次和喻槐说到一半,没想到后面的事情没机会说了。”“你当真和我四哥的死无关吗?”卜恩有点郁闷,他检讨自己这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从没说过一次假话,为何从来也没人信过他?“我已经说了很多次……哎!别碰它!”他刚准备苦口婆心地再解释一遍,余光却忽而瞄见那连晁正准备弯腰拾起自己的剑,连忙出声制止。喻恒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是一声惊呼,“别碰!”连晁半弯着腰看着,一同看着他,眼神出奇地一致的三个人,有点茫然地收回了手。第37章 破佛刀(二)叫住了莫名其妙的连晁,卜恩十分自然地光着两条小腿,迈开八字步不慌不忙地去拾了剑,当看到地上肚皮泛着青白的小鱼时,愣了一下,“哪来的鱼?那个湖里吗?”喻恒冷哼一声,“不然呢,还能是天上下的不成?”“你这人,不会好好讲话是吧?”卜恩白了他一眼,拎着鱼尾巴翻来覆去的瞧了一遍,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我去,真的是鱼,神奇。”“湖里生鱼有什么神奇的?”连晁还是警惕地瞪他,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反问道。“湖里生鱼不神奇,但这以前不是湖,是他家老祖宗劈出来的天坑,后来积水积多了才成了湖。”卜恩解释道,引着他们往峡口走去,往生剑被他背着手托在后面,单看背影,怎么看怎么像一只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连晁还是有信不过他,但是喻恒那边已经收起了刀,知秋又是个没主见的丫头,他也只好闭嘴跟着走,还自以为机智地袖子里偷偷藏了支箭。“起初那湖里还是有些生灵……啊啾!”卜恩说着重重打了个喷嚏,迈大的步子,上前捡起自己来时耍帅扔掉的大氅,裹严实之后才转过来,指着喻恒的鼻子点了点,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腿,骂道:“你他娘的等会儿给我缝上!”“那湖到底怎么回事?”喻恒语气不善道,他怕他再卖上一会儿关子,自己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砍人的心又开始澎湃。卜恩的火一下子就被他这个臭态度给点燃了,刚想端起架子骂他两句,结果一瞬间感受到了后方的异动,硬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压回去了,手一伸从连晁的背篓里摸出支羽箭,凭着感觉朝那边甩了过去。羽箭极快的划破气流从背后刺中了那趁乱想跑的贼。他这一下着实惊了连晁,论臂力喻恒都未必及他,从前还在训练营的时候他就是因为臂力出众才进了弓箭部队,那年他刚满十八,却能臂开九石弓,当时在这燕南城里也算数一数二的,但也没达到卜恩这样赤手一扔,能有的速度和准头。如此一来,他对卜恩的警惕也卸了下来,他有这本领,方才直接解决他和知秋根本不成问题,是为了留下他俩的性命,才束手束脚,没躲过喻恒接下来那一击。他不由得想起喻家惯有的防守无用论,这一点在喻恒身上体现的最明显,他常说这世上最绝对的防御就是先对手一步把人砍了,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后患?卜恩和他们都是一类人,对自身实力过分自信,连防守的姿态都不屑于摆出来,又怎么屑于耍手段?“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卜恩不爽道:“要不是你四哥求我我才懒得管你。你这种人一看就是从小没受过苦,喻槐当初求我时把你说成了个没爹没妈的小可怜,我看你倒是被你那些个哥哥姐姐们惯的没样儿了,还小可怜,我呸!”卜恩嫌弃地直咂嘴,骂爽了才把剑尖朝向了那几个被割断了脚筋的人,“那几个人埋了吧,留着没用,他们也是被人当枪使了,知道的东西还没有我多,而且你估计也知道宫里有人要杀你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拜你所赐,我在牢里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各个版本都听了个遍,真相到底如何我还想问问你呢。”*连晁在心里骂他,上下嘴唇一碰,说埋人说得轻松,这地界儿冰雪下面的土都冻得邦硬,怎么个埋法!当主子的倒是不愁,愁得还不是他俩。却不想卜恩只是眨了眨眼,犹豫都没带犹豫的,重剑一挥,把他们背后的小矮山砍了半截,土块混着松散的雪一齐砸下来,只听一阵哀嚎,很快就没了音儿了。他自己还拍拍手,面不改色地解释起来:“别误会,我不是一个爱滥杀无辜的人,只是他们死在不好解释,既然没法埋那就弄成雪崩吧,自然灾害,罪过罪过。”“……”“……”“……”但是那小矮山后面原本是他们选来避风落脚的地方,如今被卜恩砍掉了一半,狂风卷着雪花一言不合就把人脸糊白了,显然已经不在是个好去处,于是只好转移去别处。卜恩对这里似乎很熟悉,左拐右拐就来到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石窟,里面还有几匹没有鬃毛的秃头马儿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们。知秋眼尖,认出了那是自己买来的马鞍,从而认出了那是他们来时拴在入口处的马,语无伦次地告诉给喻恒后,果不其然又引发两人的战争。“你他娘的对我的马做过什么心里没点数是不是?我就是剪了它们的毛,你把人家蹄子都砍了!你现在跑来说我不道德?姓喻的你长没长心啊!”在马的这个问题上,卜恩真的是一点都不觉得理亏,当然喻恒那种长脸只顾好不好看的,也不可能觉得自己理亏,不过他读书少词穷,没法为他美貌比蹄子重要的思想做辩护,最后只能凶狠地撂下一句懒得和你吵,便心疼地摸了摸马儿光秃秃的头。说来也奇怪,自从遇见了那只狐狸之后,身边的生灵似乎都变得有灵性起来,不再单单只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牲畜,这么一想,也觉得自己打不过主人拿马撒气的行为有点不道德。卜恩不是小心眼的人,再加上他也饿了,尤其是看见那几条鱼的时候,肚子都忍不住咕噜了起来。“那么厚的冰层你们也能抓到鱼,挺厉害啊,”卜恩一边把小树杈堆起来生火,一边念叨起来:“我就喜欢钓鱼,这冬天钓鱼尤其讲究,破开冰面一定要快,不然把鱼都吓跑了,就什么都捞不着了,你们怎么做到弄上来这么多条条的。”“不是我们,是一只狐狸抓的。”“狐狸?还一只狐狸?”卜恩惊讶道,斜了喻恒一眼,又咂了咂嘴,“没人性,抓这么多鱼爪子都得撞折了吧,你也吃的下去。”“不吃还回来,屁话怎么那么多!”喻恒忽然发起火。卜恩一说,他就能想起那小狐狸最后可怜巴巴的,既舍不得鱼还想多被摸摸的样子,那缺了很多年的良心一时间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难受起来。一听这不给吃,卜恩也就不和他讲良心了,登即把拿鱼的手给背了回去,道:“吃吃吃。”说着还朝他伸出一只手,“你那把短刀借我用用,我给它们收拾收拾。”“不借。”“我这剑太大了不方便。”“不借,不吃滚。”“它不会才是真的破佛吧?”这一次喻恒那么快答话。“什么时候的事!”卜恩见他一言不发,却立马激动了起来,“刚才和你交手的那两下子,我就觉得不对劲,五年前它在喻槐手里的时候,还是长的对不对,你竟然把它给熔了,我说它怎么丑的那么离谱,你个败家孩子喂!”他用手在脸上头上一顿乱划,没人听得出看得出他是惊喜还是遗憾,但过了一会儿,就见他用力拍了几下大腿,语调瞬间欢快起来,把自己的往生剑立起来,随后像摸儿子一样摸了摸剑身,“等我回去也把它给熔了,奶奶个腿儿的,成天背着这大爷累死老子了。”说完他就开始用儿子的尖尖把小鱼的肚子划开,扔掉里面脏器,插\/进树杈放到火里烤。知秋对此事并不惊讶,喻恒熔刀的时候她还帮忙来着,连晁却缓不过来,惊得下巴直打哆嗦,望着喻恒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你真把破佛给熔了?”喻恒眼神躲闪了一下,仍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了句,“我用不习惯长刀。”“所以那破佛……它只是个赝品?也就是说即使真有人还杀你也拿不到真正的破佛?”连晁一惊一乍的,忽然又指着卜恩问他,“不过透露给这种家伙真的没有问题吗?”“我可没命拿他的刀,”卜恩极快地摇头否认道:“破佛和往生都是认主的兵器,外姓人不行的。”“……什么意思?”“没听过破佛和往生的传说吗?我记得传的挺广来着,我小时候听,他们鼓吹得还挺神叨的,但大部分是真的。”卜恩眯起眼睛回忆道:“这里以前确实是单独的领地,叫燕北,从前的环境比现在还要恶劣,当地的百姓都以捕猎为生,后来很多人死于一种怪病,身形佝偻,皮下密集出血,于是众人合力在那山顶上修缮了一座寺庙……”那山如今名曰珞珈,但从前被叫做落袈,据老一辈的人传言说,正是因为修了庙,才引来了神佛,落下一件袈裟在此,意在庇佑众生。也是从那以后,一年之中才开始有了四季,山林里有了野菜和浆果,死于怪病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是在山后,有一处被群山围起来的空地,与外界相连的,只有一处峡口,那里被奉为神使下凡时的必经之路,凡人不可肆意窥探,大家都很相信,于是便把那处峡口,用硬土堵上,以防误入。而在那个文化落后的蛮夷时代,人们多以武为尊,被推上领主之位的,就是喻家的先祖喻老刀,捕猎能力奇佳,而且相传他为人随和慷慨,一生最爱酒肉和美人,当然美人不行,其他都可以大方的分享。在他的带领下,大家合理分工,男人捕猎耕种,女人织布做羹,也确实过上了一段物质充裕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本以为送走了严冬,便可以迎来暖春,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所有的温暖与生机,都可以在一瞬间化为了泡影。这日子好起来后,吃水也就忘了挖井人,每日坚持去山顶朝拜的人越来越少,对后山的那处独属于神佛的领域也不再尊敬,如此才酿成了大祸,一夜间暴雪忽至,山中频频传来野兽猛禽的呼啸,家中门窗悉数被风雪冰冻了起来。恶况,一连持续了数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上位者大着胆子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喻老刀却忽然沉声道,称这一切都是报应,朝他一个人来的报应。他随即坦白自己擅闯禁地捕猎,还私自动了禁地之中的兵器,如此才惹怒了那位大人。众人沉默着,一句责难都不曾有,可是看向他的眼神却将心里的想法毫无保留。最后他拖着刀一个人去了禁地,他走的时候,人们没想到他还有命活着回来。然而其实禁地一说,半真半假,这里即使不搭建寺庙,那里原也有一位游手好闲的大人在,只怪他天性嗜酒,没少因此误事,燕北的恶劣气候,也是因为他镇压那里的十二兽不力造成的,眼看酿成了恶果,才取了两把为练成的兵刃暂时镇压,他一瞧镇压有效,便又去饮酒作乐,于是其中一把就被喻老刀给拔走了。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动手,却没想到那人又把偷走的刀给还回来了,只是换的不太是时候,他刚把十二兽给拉出来,准备一个一个收拾,就看见这人气势汹汹地进来了,全然是一副不要命了的样子。“再之后就传闻里最经典的桥段了,喻老刀单人斩杀十二兽,破了那风雪阵,又因为十二兽和佛教有些渊源,所以拿把刀后来又被称为破佛,不过这戏文里没有的是,他为此断了一条手臂,是他的血唤醒了没成型的刀刃,从此那把刀就指认他喻家人。”“也就是说,这把刀,除了他们喻家人,谁拔都会死。”卜恩沉声道,看着连晁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又转头去问喻恒,“你没告诉他啊?也对,好像喻槐说过什么你们家规严,不能外传,不过他不是你亲兵吗?都带到这儿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喻恒抿了一下嘴,脸色很差,知秋也尴尬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偷偷瞄了瞄连晁。“也是服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你说你们祖祖辈辈守着它干嘛?”卜恩摇头叹息着,伸手给火里的几条小鱼翻了个个儿。第38章 破佛刀(三)“不关你事。”喻恒重重地甩了他一句。他心里有些烦躁,说不上来是因为卜恩奇多的废话,还是因为听傻了的连晁。连晁愣了好一会儿,传言他自然是没少听的,只不过他从前也是个不信神佛的主儿,听个乐呵,倒也没当过真。“所以这刀无论怎样,都没用的,而且落到别人手里,反而会暴露秘密,所以,所以最迫切想要得到刀的,是喻家旁支……”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尚有余存的惊讶也被后来一波一波涌上来的落寞排挤到角落,泛白的嘴唇有点哆嗦,他沉默了片刻,一次次舔着嘴唇,几番心里挣扎之后,才像中了风似的,磕磕绊绊地扭头望着喻恒道:“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把刀给我?”“因为我当时怀疑你是旁支一党安插到我身边的奸细。”喻恒答的很快。该来的躲不掉,所以他没有欲盖弥彰地打断卜恩的话,也没有选择躲开连晁的眼睛,那双眼此时已经红了一圈,像个被打掉糖葫芦的孩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也伤心那回不来的糖葫芦。“那几件事情太巧合了,我最亲密的人里,至少有一个一直在出卖我,白念死了,知秋的状况你也清楚……”“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你。”连晁垂下头,好笑地摇了摇,“我只是个下人,你就是杀我也不需要说理由的,但……算了。”他开始语无伦次,心里又觉得喻恒干巴巴给他解释的样子有些好笑,他又不傻,别说是喻恒了,事情串联着想想,他自个儿也得怀疑自个儿,只是心里还是会难受一下,也兴许是两下。“我回去了。”他勉强地挤了个笑出来,脑海里却浮现起之前喻恒拿来敷衍他的理由,那不过是不让他跟着的借口罢了,扯什么巧儿呢?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喻恒稍微照顾了他的自尊心。巧儿,巧儿。对喻家他问心无愧,这些年来,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巧儿。直到走近了马跟前儿,他才发觉那没烤熟的鱼还在自己的手里,于是向后倒退了两步,想放回去,退完又念了句算了,把鱼扔进了背篓里。家大业大的,不差他一条鱼,他在心里想。其实他希望喻恒能挽留他,可惜他没等来。“你怎么回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人教吗?”卜恩幽幽地道,语气比往常无精打采时似乎重了一点,他用余光瞄了一眼那个骑着秃马在风雪中渐渐朦胧起来的背影,“而且他不是你家旁支*边的。”“我知道。”喻恒斜了他一眼,顺手拍了拍望着连晁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肯挪开视线的知秋,“别看了,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等下去开湖。”他心心念念梦里那场景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定要翻他个底朝天,看看这年来逼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旁支*边已经死绝了。”卜恩却忽然抬起眼皮,一眨不眨地看着喻恒说,烤得焦糊的小鱼在他手里晃晃悠悠地转了几圈,最后指向了他们来时的冰湖,“和你们家老三一起,都死在了那片冰湖下面。”他话音刚落,原本别在喻恒后腰上的那柄短剑瞬间就抵在他的后心上。“他没死!”喻恒反应有些激烈,“不久前我才亲眼见了他。倒是你,说话颠三倒四的,到底是什么居心?”“你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一共抖了四次,你自己不心虚吗?”卜恩连剑都懒得拔出来,用手掰掉鱼尾巴和背鳍,咬了一口没什么滋味的鱼肉,不清不楚地道:“我是授你四哥之托,在你二十五岁这年,他让我不择手段阻止你靠近冰湖。”“因为他可能是不想让你看见,喻老三的白骨吧。”*卜恩说那下面原来是个工场,峡谷口有个阀门,把水引出去,就能露出地下的洞口,燕南对外宣称那里是个兵工场,打武器的,但鲜少有人知道,那里其实是用来炼蛊的。蛊虫之术起源于熙和国,那个最后一个被燕南吞并的西域小国。史料上有记载,说是燕南王室礼家的先祖,和熙和的王室属同一血脉,只是一个夺位不成反被流放,结果途经物质资源丰富的燕南,就不愿意离开,遂留在当地逐渐发展起小国的规模,还招安来素有北刀神之称的喻老刀,当然,他也付出了和燕北人分享物资的代价。转折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从燕北招安来人都是猎户出身,组成军队之后虽然不好管教,但战斗能力非凡,先祖很满意,不知不觉也起了对自家手足的报复之心,没过几年就组织兵马西征,一帮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兵浩浩荡荡地冲了过去,随后就没有悬念的被人家在城门外打得肆散溃逃。领主意识到是自己心急了,熙和国的历史远比他们悠远的多,最重要的是当兵的和百姓都出奇的团结,和他们这一帮没有家国意识,来燕南也只为了填饱肚子的二流子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于是他开始谋划,甘心将沉重的恨意分节,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不过那时候他可能也想过,他的后代会比他更加有野心。实现他野心的核心就是喻老刀,还有他赖以称霸的破佛刀,可是当他发现了破佛认主之后,又不得不把整个喻家涵盖到他的计划之中。“他应该庆幸,你们喻家人天生一样的死脑筋,用忠孝仁义的条条框框把自己标榜起来,还称那是信念,对吧?喻槐招待我的时候,墙上还挂着那几个字,生而为将,一求善卫其民,二求什么来着,记不得了,真是笑话。”他说着还配合着笑了笑,眼睛弯起来,可嘴角咧上去的弧度却相当无奈。“轮不着你一个亡国的人来笑话。”喻恒有点不爽,怎么说那也是父辈兄长们用血和命维护的,不该被说得如此不堪。“可你知道你们拼命维护的家国是什么嘴脸吗?二十五年前,你们杀进了我们万娄的城门,肆意屠杀我们的士兵,杀我们的国王皇子,这都没问题,毕竟两国交战,我们败了,可是你们还杀我们手无寸铁的少年和孩童,杀大着肚子的孕妇,甚至连村儿里脑子不好的傻儿子都不放过,并宣称这暴行是为了灭我们的复仇之心?”他不由得激动地站了起来,语调拔高的厉害,但却很难从眼神里辨别出什么情绪。“我承认确实不妥,但是我爹已经尽力保全了一些人……”“没有不妥,非常正确!”卜恩极快地打断了他的话,眉尾也扬了起来,“如果不是当年的喻老将军心软,就不会有现在的射燕军团,当一个国家的男人被赶尽杀绝,它除了灭亡无路可走,正是喻老将军给了他们一线生机,才将他们滋养长大,长大后,来找你们复仇。”“你爹也是老糊涂了,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兄弟,他在九泉之下还能含笑吗?他更没有预想过,这样大规模的收留迟早要传到皇上耳朵里,你猜猜看你们的誓死效忠的皇帝,又会怎样去想你们这个忠臣世家呢?”“怀疑,猜忌,合作了再怎么多年的君臣,也是君臣,主人是不会愿意养一条有自己想法的狗,可他又舍不得你们家的破佛刀,怎么办啊?迫不得已他只能选择动用血蛊,只是他的目标不是你们那个垂暮之年的爹,而且你们这一代,他把血蛊交到了你爹手上,他要你们踏踏实实地给他卖命,你要不要再猜猜为了向皇上表忠,你爹会怎么做?”他终于忍不住对着喻恒捧腹大笑起来,仿佛那张越发僵硬的脸上画成了丑角儿的模样。“我以为你表情会更丰富一点。”卜恩笑够了,含蓄地给他解释道:“放心,你身上没有,你比较走运,出生的那天你爹就死了,后来老皇帝重病缠身,你又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就逃过了一截。”他以为这下喻恒会笑,毕竟这种狗屎运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可是眼里瞧着的还是那张没趣儿的脸,相比之下,倒是知秋的表情让他很受用。“这姑娘对你言听计从的,你就没想过原因吗?”他语速很快,甚至没有给喻恒反应过来的时间,“那个工场,负责那个工场的,就是你们喻家的旁支,用来练蛊的血,也是你们喻家人的血,但是这个一看就是药下多了,有点傻。”说完他自己又是一阵没眼力价的笑,还用手戳了戳目光呆滞的知秋的脑袋。他那次便听喻四说过,喻家内部对于破佛刀的竞争十分激烈,从前甚至发生过手足残杀的事件,后来为了免去争端,在喻家内部发行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家主有权利继承破佛刀,并且在家主选定后,叔父辈要自行砍断右手,以正其没有夺位之心。喻恒从没见过他的叔父们,他一出生他爹就死了,大哥自然而然继位,葬礼,继位仪式同时进行,他的叔父辈想必还没有看过他一眼,就隐匿的隐匿,没跑掉的就被砍了右手。“这个也不好笑?”卜恩问他。“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喻恒拧紧了眉心,咬着牙不悦道。“不好笑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要管。”卜恩变脸的速度绝对比得上他拔剑的,前一秒还笑得合不拢嘴,下一秒就能拉下脸来,严肃得深沉。他凑到喻恒耳边道:“十五岁的小皇帝,管不了中原这么大的一片天,二十五岁的小将军,也守不过来,你不是当将军的料,好好活着,给你们喻家留个香火吧。”就算是父债子偿,这一家人也还得够了。*卜恩的一席话搅没了两人的胃口,他自己倒是舒坦地盘腿一坐,吃饱之后还不忘拿鱼刺剔剔牙缝,喻恒心里挺想拿刀砍他的,可惜身体却像是被抽调了魂魄,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提不上来。“这些都是我四哥托你来告诉我的?”“他要有那神通就不会死了。”卜恩嗤笑一声。他说得轻松,演得浮夸,其实来龙去脉,他也是近日才理了清楚。五年前,在射燕的规模还尚未成型之前,就有人化名来找过他,想利用同为亡国者的身份,借他的剑,斩杀喻家这条看家护院的狗。他们同他说,当今的喻家仅剩两位年纪尚轻的少爷,小的那个顽劣不堪难当大任,无需劳烦先生带兵亲征,只求除掉喻槐一人。他自然是拒绝了,天下是谁的天下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而且喻恒不是当将军的料,他也不是当侠者的料,惩恶扬善伸张正义之事他没兴趣,也做不来,要不是他家老爷子死后没人管这把剑,扔还扔不掉,他才不情愿把自己的人生和这么一把破剑捆绑到一起。可他还是去了,他实在想看看那个和他一样,一辈子都被捆绑在一把刀的人,是什么模样,见面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会是一位有着凶恶眼神的莽汉,颊边交互错杂的粗黑胡徐,即使在深秋也要裸露两条膀子出来,显摆那上面虬结的肌肉,声音浑厚粗重,像说书先生口中的草莽土匪。但喻槐其人却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个子比他还要矮上一些,身形也很瘦削,他那黏人的破烂弟弟在他身边一站,几乎就能将人完全覆盖住,性格也温和,要不是力气大的出奇,他都不敢信这人竟会是这么大一个国家的护国将军。他甚至开始觉得喻槐有些合眼缘,照例面圣之后,便常厚着脸皮在喻府里待着,喻槐待他也亲切,许是当哥当惯了,不好扭过来思维,后来又听了坊间盼他们在大会上比武助兴一事,两人同是有些哭笑不得。比武的前一晚,两个人还在后院的荷花池边,商量着明日台上一招一式,如何摆弄营造出来的效果更华丽一些,最后那一剑原本是点睛之笔,既给足了来客的面子,又不失大国名将的风范,可也是那一剑,要了喻槐的命。他自知自己没有动手,喻槐身死的当晚,他也确实被应召进宫,但是喻槐胸口上和他最后那一剑,伤口的走势和位置都惊人的相似,他想不通。更要命的是喻槐那个破烂弟弟,不管他说什么都像疯狗一样咬死人就是他杀的,还胡乱煽动百姓,搞得他最后不得不像逃亡一样出城,能走出去还是托了皇上的,给他开了个城门。直到快近年关的那段时日,射燕的人又一次找上了他,还是一副时刻准备决战的派头,那时喻恒坠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燕北处处是冰原,山林里还常有野兽出没,就算能逃过摔死这一劫,在下面也活不长久。大将一死,不仅十五岁的小皇帝没了依靠,对于百年来被喻家垄断的军事力量,也绝对是一次重创。许是这一消息给他们增添了不少底气,此次来万娄寻他时,语气也豪横了不少,甚至还亮了底牌给他,表示他们此次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