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5      字数:9817
  凭啥。他在心里想,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一再向那些人靠近,再靠近。在他退烧的前一个晚上,他梦见了喻三,他梦见了自己被粗暴的夹在喻三的臂弯里,然后又被扔回到那一片无尽的冰原上,只是一块被扔过来的,还有一个姑娘和那把刀。他坐起来,他看见了那个冰面之下的世界,他看见了那些人,只是这一次,他们脸上谁都不是友善和齐的微笑,反而被另一种让人胆寒的东西取代了。直到他自己披上盔甲上了战场,他才知道原来,那叫作杀意。而当时他只觉得反感,相比之下臭着脸的喻三都让他好受的多,可他上前去扯着喻三的手,却被他蛮横地甩开。他看着喻三头也不回的往那些人的方向走,没有半点花纹的黑衣下摆迎风而起。“你他娘的是我弟弟,别死在我前面。”梦里,那是喻三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可是等他退烧后醒过来,却再也没见过喻三。他四哥成了新任喻家家主。喻恒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那不是梦,在他醒过来没过多久,身体还虚弱着,就被他三娘掐着脖子逼到角落里,咒骂他是个祸害,是个天生的丧门星,质问他到底还有索走多少人的命才肯罢休。要不是他四哥来得及时,他就算没断气也得憋个好歹。那还是是他第一次有了慌张感和恐惧感,三娘眼里憎恨和悲痛他看得一清二楚,林氏从前就不喜欢他,可寻常地厌恶和当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露骨的绝望,他还是分得开的。他死死地攥着他四哥的手,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喻四抱了抱他,讲话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他只说他贪玩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如今那东西已经去除了,在休息几天就好了。喻恒不信,可当周围的人一遍一遍的告诉他,他只是中邪了,不要再闹了,时间久了,那点坚持也随之灰飞烟灭了。再度回想起,还是在那日在烟柳围剿三皇子及其余党时,他遇见了知秋。虽然只瞥了一眼侧脸,但他立刻就认出那是在他梦里和她一块被扔出来的姑娘。她称自己是喻家安排的最高机密探子,没有接头人,所有讯息都是靠飞箭送达,并且三皇子等人的动向一直都是她提供的,她还说这是她从喻四那里接收到的任务——成为烟柳的头牌,从往来顾客口中打听他们需要的消息。但是如今烟柳被这姓喻的砸了个稀巴烂,她没有办法继续留在这里完成任务,于是摊摊手,要喻恒给他派的新的任务。往常喻恒见了这种姑娘最多骂一句有病,没有接头人,也没人证明的了她的身份,还偏偏挑了他准备放火逼出那几个藏在地窖里的人的档口,这不是过来找死吗?但是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那熟悉的侧脸,还是姑娘确实傲人的美貌,喻恒将她带回了喻府。带回去之后就发现这家伙原来是个傻子。喻恒想从她身上打听一下关于冰湖的事情,但是知秋没有对过去的记忆,也没有寻常姑娘家的礼义廉耻,虽然知道喻三其人,但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似乎他只是喻家家主更新换代中的一个历史。而她的生活从始至终围绕着喻家,甚至连喻恒随口扯的一句闲淡她都会尽全力付诸行动去完成。早些年这一点在喻家的下人身上也深有体现,喻恒认为这一点和他们从小接受的说教脱不开干系,就拿从小陪着他长大的连晁和白念来说,相较于老老实实听指挥听安排的白念,被迫跟着他一块鬼混的连晁身上就没有这个特点,甚至还无师自通学会了顶嘴。就比如现在。“我可不走了!”连晁一摆手,盘腿往雪地里一坐,周围的雪块被惊扰到,相继抖落下来,又给他腿上盖了一层,他哆嗦着把雪拍下去,一边碎碎念叨着,“这里我找你的时候来过一次,一下了雪就就他娘的成了迷宫,轻易找不着路。”说完他又指了指喻恒脖子上趴的那叫一个舒服的小狐狸,“你有功夫拿他当毛领,不如给它放下来,动物记路能力强,它以前还在这一片生活,说不定就知道你说的那个冰湖在什么地方。”喻恒有点不爽,但又觉得他说的很对,知秋依然没什么表情,反正喻恒说啥她就听啥。只有专注于舔\/脚毛的小狐狸,过了很久才从冗长的安静之中睁开了眼睛,然而迎着它目光的,是三双齐刷刷看向它的眼。喻恒把它拿下来放在地上,又骂骂咧咧地让连晁和知秋转过去。小狐狸瞧着他黑着脸走到自己面前,一时间还有点害怕,但是想想一路上除了舔\/脚毛它也没干什么别的,喻恒难道想让自己帮他舔舔不成,可他又不长脚毛。却不想他来势汹汹地把长刀丢在自己脚边,手臂大开大合地在身前一圈,又咣叽咣叽地在自己圈的一小块儿地方砸了两下,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小狐狸歪着脑袋看他,想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喻恒脸色是越来越黑了,又迅速地重复了一边刚才的动作,要不是小狐狸肚皮上还能残存着喻恒的体温,但看他那红彤彤的鼻子耳朵,活像一个在冰原冻傻了开始跳脱衣舞的人。于是小狐狸换了个方向歪脑袋。恼羞成怒的喻恒开始暴躁了,吹胡子瞪眼地骂它道:“冰湖啊,冰湖!被冻上了砸不开的湖,你能不能有点想象力!”小狐狸真的很气愤自己不会语人言,没法告诉他自己只是一只狐狸,没他说的那什么玩意想象力。也很想告诉他自己能听得懂一点人话,不就是冰湖吗,直接说不就得了!比划成那样谁看得懂啊?第34章 送狐归山(二)小狐狸在那片积雪中一跃一跃的,它跑得快,也不怕冷,翻了几个小山丘就把喻恒等人远远地甩到了身后,到最后走两步就要扭过头来,不耐烦地甩甩尾巴。这山里只有一片湖,它遇见喻恒之前,常喜欢去那里照一照,它喜欢看自己胸脯上的那圈小围脖被风吹拂起来的威风样子,也喜欢看自己黑鼻子上顶一团小雪花的讨喜样子,独独不喜欢自己春天时的模样——夏季的被毛还没长齐刷,一身子冬毛就掉了个彻底,像一只咬破了奶奶的棉被,从棉絮里面钻出来的小黑狗。虽然它的方向感知能力确实比寻常人类强上很多,但是眼下哪里都是白茫茫的,它也感觉到脚底打滑,差点像一张狐皮地毯一样趴倒在雪地上,才知道他们到了。它兴奋的蹦起来,粉色的小舌头也从嘴巴里跳出来甩上一甩。“是这儿吗?”连晁也兴奋起来,回头在喻恒肩上拍了两下。喻恒神色凝重地四处望了一望,他眼窝生得深邃,稍一蹙眉都像有什么仇怨缠绕在眉间,只是,转瞬间又变成了失智儿童的模样,把相同的问题甩给了知秋。“是这儿吗?”知秋:“记不得了。”喻恒深沉地叹了口气,这个地方和他梦里的那一方天地千差万别,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先吃点东西吧,走一天了。”于是他一挥手说道,他的脑袋需要再回想回想,他的肚子也需要先装一点东西,以熬过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夜。“我看行!”连晁也清了清脚边的雪,找了个相对避风的地方坐下。两人一起看着知秋,准确来说是看着知秋身后背着的大包,昨晚喻恒交代她去准备东西,想来应该都在背包里。“我去打猎?”结果知秋费了好大脑筋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喻恒理所应当地疑惑了一下:“你包里没有吗?”“包里只有少爷您让我准备行军用帐子,火折子,梨花酒,还有绳索和马匹……”知秋解释道,见两人还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连忙把背包转到身前来,想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他们看。“……”这一句愣是给喻小少爷堵没了话音,他确实没交代,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长途跋涉之前准备食物那是常识,哪用的上另外交代?本来以为她和阿玉那丫头待久了,多少能混到身上来点人情味,怎么离了那丫头又成了块木头。“我……可能我记错了……非常抱歉,我这就去捕猎。”“不用了,我和连晁去吧,你自个儿也寻思寻思,在这么没个人气儿下去,我看你也别想嫁人了,给你攒的嫁妆还是让我趁早败光的好。”喻恒碎碎念叨着,一拍膝盖站起来,连带着把连晁一块招呼起来。知秋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小脸一直红到了额头上,抿着嘴就要冲喻恒鞠躬道歉,半道被喻恒的截下来了。“别鞠躬,别道歉,没怪你,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对这片又不熟,万一冻死在哪了我俩都没处寻你。”“你丫好话能不能别往了赖了说!”连晁抖落着箭篓里的雪,忍不住骂了他一句。正说着,忽然瞧见那只跑没影儿的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条青花鱼。它奶声奶气地叫唤着,又跑近了一些,一边扒着喻恒的大腿,一边把嘴里的青花鱼往高了送。“行啊,乖宝儿,没想到你还挺有用的。”喻恒乐了,蹲下来从小狐狸嘴巴里接过带着冰碴儿的青花鱼,用手颠了颠,发现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的。够小狐狸吃的,这些日子虽然在喻府里吃鸡胸肉,和鲤鱼汤,闲了还吃两个山楂当零嘴,但在没粮食的时候这可能顶它三天的口粮。它把屁股后面那条大毛尾巴晃动地仿佛要飞起来,嘴角也咧开着,看上去像是在笑,因为它瞧见喻恒再把那条鱼丢给知秋让她烤了之后,就伸手呼噜了两把它的小脑袋。它被那双大手摸得很舒服,眯起眼睛,从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见那手要撤走了,又慌忙立起来,伸出冰凉的小蹄子去扒它,成功扒下来之后,就立马躺下翻了个身,肚皮朝上仰着小尖脸,满眼期待的看着喻恒。“小黏人精。”喻恒嘟哝一句,又扶着膝盖蹲下去,在它的胸脯和肚皮上正着反着撸了几下,随后就拎着它的两只蹄子,给小狐狸正当过来,把它胡子和嘴巴周围的毛发上粘着冰碴儿一并弄下去,还得躲着它的小舌头。“行了行了,别舔我了,一会儿把你舌头冻上。”最后还是喻恒强迫地捏住了它的嘴巴,把它掉了个方向,又在它毛茸茸的圆屁股上轻轻拍了拍,轻声唤了句,“带路乖宝儿,带我俩去捉点儿鱼回来。”小狐狸被摸得正舒服呢,还有点意犹未尽,但是喻恒求它了,它也就高高兴兴地甩着尾巴在前面带路,心里盘算着等下怎么一展自己捕猎时的风采。但是它失算了。捉鱼的地方就是那片冰湖,它急急忙忙地跑过去,用尾巴扫开了一小片积雪,全神贯注地歪着脑袋盯着冰面下鱼群的走势,准备攻其不备,迅速下嘴,但可能是因为它实在是太激动了,瞅准时机后四蹄发力腾空而起,两条前蹄汇聚在鼻子前面,向着又鱼的地方迅速向下扎去。失算就失算在这个猛子扎得太用力了,把它整个脑袋都卡进去了,柔软的身体经不住冲劲儿,理课肚皮朝上的歪扭过去,落在外面的后蹄和尾巴一对乱蹬,一根乱甩。最可气的是它脑袋都埋水里了,还能听见喻恒那个白眼狼的笑声。还是连晁长心了,用箭矢帮它把脸两边的冰砸开,这才把它捞出来。还带了两条鱼出来。等喻恒笑够了,才顾忌它凄惨的模样,大毛尾巴也甩不起来了,和它主人的心情一样低沉着。“笨死你算了。”笑它就算了,竟然还骂它笨。它气愤极了,刚想朝喻恒来一个猛狐咆哮,结果下一刻它就被喻恒拎着前蹄儿抱在怀里,而且那良心跑丈母娘家去的混账玩意还拿袖子给它擦了擦脸上的水,省得一会儿又结成了冰碴儿。“我的乖宝儿怎么这么笨?”喻恒揉搓着它的脸,笑得依然开心得叫它来气,但是说话得语气却意外的温柔小狐狸的尾巴又甩了起来。这一句句乖宝儿叫的它,比那什么狐仙大人听着都舒服。在一边嫌弃到脸部僵硬的连晁忽然愣住了,他好像很久都没见喻恒正儿八经的笑过了,不是那种缺德事干多了的狡黠的笑,也不是为了宽慰喻太后宽慰皇上做出来的假笑,倒像是他们小时候偷跑上街卖糖葫芦的傻笑,很傻,但是真的很开心。小狐狸也被他突然纯真无暇的笑容迷得魂儿都没了,顾不上脸疼,也不在贪恋他怀里的温度,雄赳赳气昂昂地蹦下来朝着鱼群进发,大有不把湖里的鱼都捞上来不罢休的气场。“多好的小狐狸,知恩图报,比人强多了。”连晁也笑了,望着小狐狸捕猎的身影,那脸着地的捕猎方式一点都不酷,可在这一片茫茫冰原中又觉得相当帅气。第35章 送狐归山(三)“把它留在身边养着吧,这次大换血之后燕南应该能太平很久了,到时候你帅印一摘,在这城里当个养狐狸的公子哥多好,还是皇亲国戚,没了兵权也没人敢招惹你。”连晁越说越开心,仿佛胜利唾手可得一般。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再看向喻恒时,却发现他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他没说什么,缓缓起来一半,拍打掉衣服上沾得冰碴儿和狐狸毛就又蹲了回去,等待着那跑的耳朵都没了的小狐狸带着满脸的冰碴儿朝他飞奔而来,兴高采烈地用一条新鲜的青花鱼换一次揉下巴。那狐狸也是傻瓜,就为了这赏赐意味的一两下揉下巴,便积极地到处扎猛子,两条前爪红红的,指甲还折了好几根。“我去帮帮它。”连晁没喻恒那么厚的脸皮,能眼睁睁地看一只小狐狸为他们三个人的伙食如此卖力,从背篓里抽了根弓箭出来,就要朝着小狐狸走过去,不过没走两步就被喻恒长刀一横,给绊了一跤。“你别管。”喻恒道。小狐狸撞不动了,鼻子和爪子都很疼了,叼着鱼往回跑的时候也不似先前几回那样灵动,喻恒也不知是不是心疼了,陪它玩了好一会儿才从它嘴里拿鱼。不过这一次小狐狸没给他。它抓不动鱼了,而且自己也很饿,它既想多博来一些喻恒的好感,也想把这条鱼留给自己饱腹,一番纠结之下,它还是在喻恒用手拎起鱼尾巴的时候,下意识把小尖牙扎进了鱼肉里,翻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它耷拉着耳朵不敢看喻恒,却不想刚哼哼唧唧地甩了甩脑袋,就喻恒一把卡住脖子拖回来,完全不顾它两眼如何泪汪汪地把那条青花鱼从它嘴里抢走了,还耀武扬威地旋在了它脑袋的正上方。它张了张嘴试图挽回一下,但呲出牙的那一瞬间,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来了。叫唤有什么用,它嘤嘤的那两声别说吓到喻恒了,没准儿还会被他笑话,这一点在被从肚皮下面夺蛋的时候它就意识到了。它只是一只狐狸,一只连自己的哪个蛋都保不住的小狐狸,注定也保不住它的鱼。不过小狐狸当时绝对没想到喻恒还能干的更丧尽天良一点。他把那条小鱼悬在它的鼻子前面,等到它嗅够了那腥甜的气息,正准备伸出小舌头舔两口时,只见他大臂一抡,那条小鱼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极其高扬的弧线,脖子也跟着青花鱼的飞行轨迹彻底拧了个儿。小狐狸想都想没想就撒开蹄子追了过去。可着追着追着,眼圈就红了,虽说它是拿鱼来换摸摸的,但这人难道对它舍鼻子为鱼的行为一点感动都没有?为什么要这样对它?“跑!”见那狐狸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喻恒一点没犹豫,一把拽过连晁的衣服下摆,把小狐狸抓来的鱼扔到上面让他兜着,自己拎起长刀转头就跑,身影还挺潇洒,借着冰面直接搓到雪地上。“你他娘的能积点德吗!”连晁气得在身后骂他,他兜着鱼,两头儿看了看,一边是和雪景融为一体的小狐狸,一边是蹦蹦跳跳没有烦恼的喻小王八蛋。他毕竟是喻恒的副将,虽然心里觉得对不起小狐狸,但还是兜着鱼相当滑稽地向喻恒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嘟囔着,“那么好的一只狐狸,它帮了你这么多,你就不能好好和人家道个别!”喻恒上岸后就把刀柄斜靠在自个儿肩上,头也不回道:“你懂个屁。”他也知道那狐狸是只好狐狸,除了有时候莫名其妙地馋他身子,大多时候还挺招人稀罕的,毛茸茸的,模样生得也好,似乎还有点仙缘,换到从前,养也就养着了,虽然嘴是馋了点,什么都想吃一口,但吃的也不多。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从喻四手里接过了破佛的那一刻,他就不在单单是喻恒了,他是喻家的家主,要护得喻家上下周全,他是燕南的大将军,要守得百姓,要忠孝于君,可是鲜少有人知晓,背负着那么多人的命运的将军,其实连自己的命都护得很吃力。那只狐狸的命他背不动,也背不起。这样的分别也挺好的,狐狸不会再记得他的好,也不会回来找他,它要报的恩早就报完了,该回家了,山中虽有野兽横行,但也未必有那人心凶险。常有算命先生说,他喻家没人能活得过二十五岁,他也知道,不过这不是咒,也不是被他克的,只是太多人盯着他们的命,盯着他们的位置,盯着他们手里那把被吹上天的刀。小时候他敢说敢想,觉得天大地大,也得任他喻恒自在,那时丝毫感知不到来自外界的一点恶意,和任何危险的存在。过了很久,他才知道,那是因为当时,上面还有哥哥在帮他挡着。“喻恒!”连晁冷不丁地在他身后惊呼了一声,在这儿四面都是山谷的中央还形成了一小段回音,他低头向后瞥了一眼,只瞧见原本命他兜着的鱼,此时一个个翻着肚皮,散落在洁白的雪上。“快闪开!”他紧接着又吼了一嗓,不过没等他吼完喻恒就已经反应过来,后仰空翻,几根细长的箭擦着他的腰带飞了出去。连晁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带着老茧的手指一松,三支箭迅速离弦,极快地和前方划过喻恒腰带的三支箭头碰头地撞在了一起,从中间岔开来。喻恒落地站稳后,长刀也随即出鞘,不过在看了一眼对面阵容后,愣了一下,就把长刀给按回去了。人数不多,一眼都瞧不出他们是来干什么的,说是山贼,可那一身子衣服混得向街边乞讨的,说是来追杀他的,弄这么个残败阵仗是瞧不起谁呢?最古怪的是知秋,她不尴不尬地站在那些人中央,细长的一柄银刃抵在她喉间,可她脸上依然是那副能气死人的木讷,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明所以地望着喻恒。那些人其实来了半天了,看喻恒腿脚麻利得很,能跑能跳还能犯贱,和那天晚上残废模样千差万别,一时也慌了神,也没听说他有什么胞兄胞弟的,难不成那晚是装的,故意引他们上钩不成?可这么一想又说不通理,最终只能连连在心里叫苦,他们此番秘密出关本就不易,但一想到能亲手断了喻家最后的香火,浑身又热血沸腾上了,快马加鞭追了一路,眼看要追上了,他娘的,结果被那姓卜的酒疯子一盆凉水浇了个措手不及。出发前说好了目的一致,拿下姓喻的人头后战功平分,其实他们自个儿对付一个瘸腿喻恒和一个远战副将难度也不大,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再加上一个卜恩只会更加稳妥,却不曾想他们一路上拿卜恩当大爷一样伺候着,到地方了他挥剑就砍,脸变得比那些个唱戏的都快。这要不是那姓卜的半路上被几匹马吸引去了注意力,他们可能也没这个见到活蹦乱跳的喻恒的机会。晦气,真他妈晦气。“你傻站着干嘛呢?当人质舒服啊?”喻恒忽然发声道,看方向似乎是朝着知秋喊的,他慢条斯理地弄了弄腰带,还不忘拍了拍把神经绷得和箭弦一样紧的连晁,示意他把弓放下,那毕竟是他流了血才换来的弓,浪费在那些人身上不值得。“四少爷不准我杀人。”知秋答道。“谁也没让你杀人,”喻恒背起手来,大大方方地在那些人的箭尖前面晃悠,一边欠扇地咂咂嘴:“可是他们站在那里太碍眼了。”说着,嗓音就是一沉:“把脚筋断了吧,我喜欢跪着和我说话的。”“是。”知秋办事向来不含糊,喻恒甫一下令,她便小手一抬,袖中冷箭“嗖嗖”地射出去两支,朝着旁边人的脚面上就去了,那些人今儿这一天受得惊可也不少,原以为这婆娘是喻恒的相好,带出来逃命的,殊不知也是个练家子,而且还相当凶猛。后面有卜恩拖着剑要砍人,身边还有个冷脸疯婆娘,仿佛自个儿是金刚不坏之身,不管不顾地一个劲儿往上冲,如今喻恒那脑袋怎么看也长不到自己囊中来的样子,不如让它老老实实地在他脖子上再挂上几天,当下比起杀人,优先把他装瘸的事情传回去更加妥当,也方便后续的动作从长计议。但是有个人显然是不肯给他们这个机会的。卜恩赶来的比想象中得快,大得离谱的重剑在他手里像把玩具刀一样,信手一挥就拦腰砍了几个准备逃跑的,他裹着的不知道从谁身上扒下来的棉大氅,此时早就被血浸染的一塌糊涂。“小兔崽子,可算让老子逮着你了!”他看着喻恒,咬牙切齿地道。第36章 破佛刀(一)卜恩那声音一出来,连晁刚松宽没多久的神经就再度紧绷起来,他下意识捏紧了手指间的箭羽,脑子里也迅速展开一系列掩护喻恒的方式,他射箭需借助后脚蹬地的力气,却不想刚迈开腿,正式重心不平的时候,就被喻恒一脚揣在腰间,直接飞出去撞到了一边的雪堆里。撞得他耳畔嗡地一声响,和雪堆外面的刀剑碰撞声正好重叠在一起。连晁迅速从被他撞散的雪堆里冒出头来,视野刚一清明开,就看见喻恒两条小腿几尽埋没至积雪下面,双手持着的长刀虽然挡住了正上方的往生剑,但也是岌岌可危。这是他第二次亲眼目睹往生剑出鞘,他以为时过五年,自己至少能成长为可以与之一试的弓箭手,但眼睁睁地看着喻恒吃力地抵挡,还有被那剑气震得塌陷下去的,他方才站着的地方,也随之意识到自己要是真拉开了弓,会是什么下场。“快回城!”喻恒扭头朝他喊道。他后面似乎还想要再补充些什么,但是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卜恩的怒火也压下去了。“想跑?缺德玩意儿,今儿个不给你劈成段儿,我他娘的跟你姓!”卜恩来前儿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要不是因为他那个知书达理的哥,他才懒得千里迢迢跑来燕南寻人,见了喻恒这新仇旧恨就一起涌了上来,但是没想到一别这些年,这小王八犊子身高力气相当见长,竟然还能生生抗下自己一剑。要知道在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喻恒还被他打得毫无尊严来着。他有点惊喜这小子的成长,也想起了喻四曾经和他说过的话,一分心没看住他,竟然发现他松开了持刀柄的手。脑子被驴踢了?卜恩在心里痛痛快快地骂起来,两军对垒就算要投降也不是这么投的吧?老子的剑还他娘的悬在你脑瓜顶上呢?他确实想教育教育这没良心的东西,但没真想要了喻恒的小命儿,使劲儿砍下来容易,收回来劲儿可就难了,好在这小子腰还挺好,极快俯下\/身单手扶地一撑,把两只脚从雪地里解救出来,没让身子顶上悬着的刀啊,剑啊,给砍着。卜恩也趁势收住了力,刚要抬腿去帮他踢一下刀,喻恒自个儿就直接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这刀让他踢得叫一个华丽花哨,他身上穿了那么多的衣服,还偏要来一个低空倒翻,翻完还不起来,又往他脚边挪着来了个正翻。怎么着,这在冰上划两下就迷失了自己,准备当个陀螺抽一下转一圈?他正纳闷着,忽见寒光一闪,脸色当即就变了,立马向后腾空而起,但还是慢了一步。他凌空退到了三米开外,一落地,下身的半截袍子就掉了下去,十分不讲究地把他带着腿毛的小腿暴露在了寒风之中。“行啊,在这儿等我呢。”卜恩脸色极差地嘟哝了一句,他早该想到在这家伙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投降,有的只是没有下限的战略性后退,难怪射燕那帮人提起来和喻恒手下的部队交战时,第一反应早就不是对喻家的恐惧,而是恶心,单纯的恶心。但是再慢一步,他的小腿可能也就和他曾经的马儿一个下场了。想到这儿又有点头疼,他把重剑在自个儿身侧一插,用剑身挡住了连晁瞄准他的箭矢,有些纳闷地看着终于板正站起来的喻恒,和他手里那把灰突突的小短刀,忽然眯了眯眼睛,朗声道:“别在我身上浪费箭,我不是来杀你家少爷,有那功夫不如帮那姑娘把人杀干净,他们要是活着跑回去,头疼的该是你们。”他这话是对连晁说的。不过连晁的表现看上去倒属于不识趣儿那类的,他固执地拒绝放下弓箭,但也不愿意这样浪费掉,只是弓着身子作出攻击形态,一步一步地往着那柄和他一样被喻恒踢开地长刀走去。他深知卜恩的话都对,自己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喻恒什么忙,倒是去那边帮着知秋解决掉那些人是当下最优的选择。可他也没办法放着喻恒拿一柄开完笑似的短刀独自面对卜恩。“你那刀是怎么回事?”卜恩的注意力也大多集中在喻恒手里的刀上,从前他和喻四交手的时候,虽说不清原理,但剑和刀像是能互相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一样,一旦靠近就不由自主地躁动了起来。他借着这个断定那晚在将军府里的人绝对不是喻恒,加上打听来渊亲王因在殿上出言得罪了圣上,连夜返疆的事,思考之后不由得心下一惊,知道他这是甩开众人的视线,奔着珞珈山去了。他此番来燕南也是为了那珞珈山和喻四的事,要不是喻恒那小子给他使绊子,兴许能在他进山之前就给他截住,如此后续也无需费这么大力气。提起这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喻恒没想回应他,刚才几个极限动作弄得他自个儿还有点喘,两军交战是分回合的,他想趁着卜恩还没攻上来的空隙,好好调整一下呼吸,却没想到卜恩真的开始一本正经地准备着和他扯淡。“喻恒!”远处,连晁忽然叫了他一声,紧接着那柄长刀就挟裹着风雪在空中打着旋儿地朝他飞来,喻恒一抬手就能接到,但他立刻将刀锋向下一转,用力扎进了脚下的雪地里,并借着这股力凌空跃起,断刃则在他手心底下转了下来,随着袖袍一甩,先喻恒一步奔着卜恩的肩膀就去了。“不打了你别听见吗,裤子都没一半了怎么……”他跃起的时候卜恩都没带慌的,待他把短刃甩出来才慢悠悠地把自个儿的往生剑拔出来,直到他看清了脚下忽然扩大开的影子,后面的话就被他生生给憋回到嗓子眼里去了。连晁目力极佳,能视范围也是相当之广,他其实早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就挪到了长刀旁边,之所以选在那个时刻将刀提给他,是因为看见了单枪匹马放到了一批人的知秋,正举着一块硕大的巨冰准备要砸向卜恩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