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5      字数:9766
  “快点,刀给我!”小狐狸听见他朝着自己嘶喊,那痛得哆嗦的感觉似乎也从嘶喊声中传过来,痛得它整只狐也从被吓傻了个状态中惊醒,顾不得恐惧把短刀放在他抖得像筛子一样的手掌心。手掌在接触短刀的一刻就不抖了,它见他迅速抬手一甩,喝了一声似乎为了能驱散一些痛觉,短刀在他手里灵活地转了个方向,转而化作劲风划向了白虎的双目。那白虎吃痛松嘴,这才将腿抢了回来,手上却没忘将刀锋横过,照着白虎的咽喉便又是一刀。小狐狸看呆了。它没想到那柄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土的短刀竟然能斩出那么漂亮干净的刀光,也没想到那个人即使断胳膊断腿,腾空跃起的身姿依然优美。只是落下的时候不太体面地跌坐在地上,还凶巴巴地冲它说了一句倒霉玩意。但它不知道什么叫做倒霉玩意。它只知道这个人为了救它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没有毛皮的人类在这里是活不长,哪怕是在老虎洞里,也只能挡一挡外面呼啸风雪。喻恒缩在最角落的地方,一圈一圈地拆着血淋淋的绑腿,一边拆还一边嘶哈嘶哈地黑着脸嘟囔着什么,小狐狸也听不懂,只觉得很凶,它以前听的最多的是那道士念经,他这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但念起经书来还是相当温柔的。但是再凶那也是它的恩人,它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狐狸,尤其是在恩人受了伤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于是它自告奋勇地担任起照顾他保护他的责任,但非但没得到一点奖励了,还总被嫌弃。比如它衔着干净的冰回来,又辛辛苦苦地用自己的舌头舔化了想要喂给他喝,这人却一点都不领情,皱着眉头地躲开不说,还总是没由来地“啊”一声吓唬它,它就惊叫着后退,紧张地用爪子在地上挠,一边观望着他的反应,结果就瞧见他有举起拳头,凶神恶煞地朝它挥了挥。它害怕喻恒,也怕他总不喝水该渴坏了。后来它发现喻恒自己腰间别着一个小银瓶,有时候拿出来喝两口,它闻着那味道和它在庙里见过的那个道士喝的酒很像,再想凑过去闻闻的时候,小银瓶就被他唰的一下举得老高,还斜着眼睛警惕地瞪它。它把从雪里刨到的碎肉块给他带回去,自己再饿也只是啃啃树皮,这人也还是那副死德行,脚一蹬就把它找来的肉块踢开了,看都不看一眼。入了夜,它怕他冷,又去外面一遍一遍地叼枯树枝回来,给他盖在身上,这回总算讨来些反应,只是他把那些枯树枝全都抖落下来,又聚成了一堆儿,又从腰带里面翻出来一个古木色,能从中间掰开的玩意儿。它瞧着他把那东西掰开,里面冒出明黄色的光,又把那光靠近了枯树枝,然后整堆枯树枝都染上了光。然后他就坐起来,凑到那团光周围,它也想凑过去,但是被揪着后颈毛扔远了,当时它还有点委屈,后来亲身体会过才知道——原来那团光烧毛。喻恒身边不让它靠近,它就走了洞穴的另一边,叼着起他不要的肉自己吃,夜晚要比白日冷得多,肉也冻硬了,它忍不住把尾巴盖在身上保暖,身上暖和了就开始犯困,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但是很快又被吹醒了,它窝在风口,比它以往在树根旁睡还要冷,喻恒那个位置才是洞穴里最避风的地方,但是他总赶它走。它偷偷从尾巴里面抬起头,瞄着喻恒那的位置,见他已经闭上眼靠着,就大着胆子悄悄凑过去,那团光看着好像很暖和。它走路分明很轻,可一靠近,喻恒的眼睛就睁开了,他的眼睛很大,眼窝很深,瞪大的时候几乎要贴上那两行眉毛,看上去凶得很,它怂了,立刻伏下\/身往后退,然后又被抓着后颈毛拎起来了。它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揪它的后颈毛,这个行为在它们狐狸种群里向来是当娘的叼孩子的标准动作,他这样揪着自己真的相当不尊重狐。可它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它也言不了,任由喻恒把它拎在面前左瞧瞧右瞧瞧,另一只手却忽然极缓极缓地拉开胸前的衣裳,露出两半饱满且看上去很好趴的胸肌,然后把它放了进去,又把衣服重新拢上。别说,还真的挺好趴的。虽然没有毛,但是十分暖和。衣服上带着一股子娘炮的香料味,但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闻来却异常温馨,它忍不住拿脑袋在那两块肉上蹭了蹭,抱着尾巴安然躺在他怀里。下山之后,它也好久好久都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之后的几日里,他们也是如此相处,白天小狐狸屁颠屁颠地出去寻找吃的,还有枯树枝,晚上窝在他怀里睡觉。喻恒一开始死活不吃它捡来的东西,后来饿极了,扔进火里烤烤也就那样吃了,没事的时候,小狐狸就在他腿边趴着,趴一会儿就会被喻恒拎起来揣一下怀里。它很喜欢在喻恒怀里待着,可惜他们离开这里之后,喻恒再也没有抱过它。它不记得他们在那里待了多久,只知道后来喻恒的身体越来越热,有时候还会梦呓一般地说一些胡话,小狐狸能听懂的不多,但它还是认真的记下来了。他说他喜欢花,喜欢不穿衣服的漂亮姑娘,喜欢初春时梨花满天飞的喻家庭院,喜欢他的阿姐还有兄长们,希望下辈子还能和他们做家人,只是下辈子再也不想生在这将军府了。说得小狐狸没由来地非常非常难过。它凑上去舔了舔他发白的嘴唇,这一次他没能嫌弃地避开。他也再没有睁开过眼。脚边的那团也没了,无论它捡多少枯树枝回来,那团光也亮不起来。恍惚之间它忽然看见喻恒的眉心出现了一簇幽蓝的光,它伸着爪子挥赶着那簇光,却怎么也挥不散。不详的预感在它小小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放大,让它想起了道士念过的经书。第21章 结缘(三)那分明是道士曾经说过的魂火,只出现在将死之人的眉间,吸引着黑白无常过来将死者的亡魂带走。它害怕极了,它不想这个人就这样消失在这天寒地冻的石窟里,消失在一只瞎了眼的白虎的腐尸旁。这里没有他喜欢的花,也没有他喜欢的漂亮姑娘。雪积的越来越厚了,松散地堆在了石窟口,它扒着喻恒的肩膀,艰难地从他僵硬双臂的桎梏里爬出来。小狐狸想着得去做点什么,可它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张着嘴迎着风,无助地叫唤着,推雪机一样在厚重的雪里费劲地穿行。它从阴天的早上一直走到开始放晴的黄昏,雪太厚了,它已经连树根都刨不出来了,爪子也被冻僵了,踩在白雪上显得红通通的。直到许久未曾临幸这个极寒之地的斜阳洒下光来,把小狐狸和茫茫白雪描成了金黄色。然后它才看见光里,有一个人身披盔甲,背负长弓,一脚深一脚浅地,从积雪之中徐徐行来,它站立起来,拼命地朝天吼叫着,企图能吸引来那个人的注意。万幸的是,它做到了。*那人姓连,身边的人都叫他连大人,喻恒喊他连晨远。小狐狸觉得他是好人,只是面相凶了一些,至少也是个好脾气的人。因为是他把喻恒给背出去,还耐着性子陪那个只剩一口气的家伙在雪堆里刨了好一会儿的刀。最重要的是,他从来都没有吼过它,还给它拿了很多吃的东西和小毯子,让它坐上了进京的车。相比之下喻恒的不知好歹在回京之后就体现了个淋漓尽致。几天没见它担心喻恒担心得厉害,就寻思过去看看,但是空嘴去不太好,于是它就盯上后院里的那只大公鸡,它当时并不知道那公鸡也是喻恒的,毕竟在它的印象里多大体型就住多大的地方,它想不明白为什么人要住那么大的宅子,还要雇很多人来打扫。但它更没想到的是,它堂堂一只成年公狐,第一次进鸡棚的时候连那只大公鸡的尾巴都没咬着,就被一众母鸡叼到怀疑狐生,爪子肿成了蒜瓣大。这可给它委屈坏了,不过也学机灵了,第二次它藏在雪堆里观察了很久,准备伺机下手,结果越观察越眼红。大家明明都是公的,凭什么那只公鸡过得就是众星捧月一般的生活,还有一众又憨又彪的母鸡争着给它下蛋,而它连母狐狸的尾巴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它和母狐狸的尾巴谁的更大一点。而且那公鸡还是高傲性子,不愿意搭理那些趋之若鹜的母鸡,每当下午被后厨丫头放出来溜达的时候,它就昂着鸡冠子在阳光下踢着爪子散步,不让那些母鸡靠近,脑袋还得十分做作地一屈一屈的。小狐狸便趁机窜出去,一口咬住那公鸡的脖子,在那群母鸡和还没有赶来之前,撒开蹄子跑掉。后来的事情就不用说了,都怪那只大公鸡,半道儿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没死绝就开始作天作地,不然它怎么会被喻恒拎着扔出去?话是这么说,可当小狐狸意识到,那么多只母鸡相继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公鸡郁郁至死,留下多少个还没能睁开眼见一见世面的小生命,它心里又觉得愧疚难当。于是主动承担起孵蛋的任务,和喻恒威胁它孵不出来小鸡就把它扒了吃肉一点关系都没有。原本它也想这样安安分分地在鸡棚里孵孵蛋,偶尔偷吃两个,日子好不快活,可直到那天,它又在喻恒的眉间看到了那一团魂火。可他看上去除了腿瘸,脑子还有点缺之外,身体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还丧心病狂地要夺走它在肚子底下孵了好几天的蛋,无视它的种种哀求。气得它都想一走了之了,它这么仪表堂堂的一只小狐狸怎能荒唐在这一隅鸡棚?再给它些时日,他就能修炼成道士口中英俊潇洒的男狐狸精了,到时候天地再大那也是任它快活!念此,半夜就一鼓作气,咬坏了门栓跑了出去。但它跑到一半又折回来了,喻恒虽然不干人事,但好歹也在危难关头救了它一条狐命,是它的恩人,现在他的恩人有了生命危险,它能甩甩尾巴一走了之吗?它不能,喻恒不是人,可它得有一只狐狸的原则,再说大恩报不成,没准还耽误它飞升呢。不过它真的太小看喻恒在不做人这条路上的造诣了,它辛辛苦苦守了他一晚上,他一句谢没有,出门还踩了它一脚,好的,它大狐有大量,不和他计较这个,追上去叫他别出去别出去,大过节的在家喝酒辣嗓子是吗?非得出去显摆自己瘸?这人还不听劝,它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还是没能给拦下来,而且爪子勾着他的衣料直接被带上车了。再想和他讲道理时,就被这家伙用拆了半截袖子的线吊在马车里面。它怎么就招这么一个混蛋玩意?被绑在车里的时候,它就不无悲凉地想起臭道士在它下山前,和它说过的话。-“你真的要走?”-“不要后悔。”它已经后悔了,后老鼻子悔了。*自从随他回了喻府,小狐狸就只有睡鸡窝的份,如今它受够那个又冷又潮,还很臭的地方,今晚是特意来和喻恒道别的。顺便再来确认一下他眉间的魂火有没有消失。喻恒的头发很多很长,都糊在脸上,一时扒楞不干净,它盯着喻恒的脸歪着脑袋反复瞧,眉间的魂火已经散了,看来今晚这个劫已经成功熬过去了,但它忍不住多瞧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人长得……用它老家的土话说就是长得真俊。鼻梁又直又挺,眼窝深深的,嘴唇还很软,等它化成人那天,要是能有一副这样的皮囊可就太方便它混吃混喝了。只是一不留神,又给喻恒脸上划了好几道爪痕。这要是等到明天起来,一准儿是逃不掉打了,它抓坏了件衣服,都能换来他那么大的反应,何况是他更加宝贝的这张脸呢?脖子一缩打算走,可视线又从他脸上移不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喻恒传染了,它一个公狐狸竟然开始贪图上男色了。它又大着胆子凑过去舔了舔那几道划痕,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像最初那道一样,舔一舔就好了。事实果然不负狐愿,那几道血痕竟然也在它的舌头之下被治好了。小狐狸的脑袋里闪过了一丝灵光,它忽然亮出爪子,狠狠地在喻恒裸露在外的颈部皮肤上来了一下子,又弄出五道深浅不一的血痕,自己在伸出小舌头过去舔舐。这一次消失的相对慢一点,但是在它夜视能力相当出色的狐眼之下,也是一点疤都没有留下的。它觉得自己好像还能为喻恒做点什么。*连晁是在翌日一早,天色还黑着时从后院翻墙进来的,喻恒头一天晚上托孤给他的刀被他用黑布缠起来,庄重地附在背上。他一落地,知秋就从睡梦中醒过来,立马翻身下床,登上鞋的功夫没忘了回头给阿玉掖好被子。一出门就看见连晁丢了魂儿似的立在别院中央,眼底还红了一圈。“是你?”她走上前去,“那些人处理干净了?”连晁还是望着廊子出神,极缓极缓地点了一下头。“那有交代谁是雇主了吗?”知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些不忍。“没有,”连晁摇了摇头,“我们当时想留几个活口抓回来盘问的,但他们直接自尽了。”知秋心中有数,情况和喻恒猜测地差不多,她本来不应该多嘴,可是看他一身子地寒霜,心里还有点觉得喻恒不是个东西。“你不会在外面待了一晚上。”她又小心地问。“我不敢回家,巧儿你知道吧,我们几个都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每次我回家她就那样温和地看着我……她……”他说到最后越来越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我没用,没保护好她哥,也没守好喻恒,就连喻恒他、他伤得那么重……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帮我引开埋伏,只为了把那个一直埋在宫里的人揪出来,可我连这个我都做不到,我有什么脸见他,我有什么脸接着家主的位置!”“那个……连大人……”话已至此,此时的知秋但凡有点普通人的粗俗,也得把喻恒拎出来臭骂一顿了。“连大人,您可使用过……”她支吾着,指了指连晁背着的那柄长刀,“破佛?”“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个,知秋姑娘,这把刀还是交由你处置吧,我连个奴才都没当好,更不敢妄想继承破佛,也接不了这家主的位置,但是我连晁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喻老爷子给的,没能报效给他喻恒,那便献给喻家守护的国家!”知秋头疼地挠了挠太阳穴,为难道:“不,连大人,其实……”“你不用说,我意已决,今天来一是为了还刀,二是想咱看一看……再看一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喻恒没死!”她见怎么也打断不了连晁的话,便蓄力一喊,结果声音过大,在空旷的别院里形成了一波一波地回音。她眼睁睁地看着连晁脸上的表情由悲痛到怀疑再到最后的又哭又气。“他人呢?老子要打爆他的头。”第22章 狐仙大人(一)怎么说好呢?像被人捂住了口鼻,下放至于深海。那种窒息的感觉过于真实,以至于喻恒一时难以分辨出是梦境还是真实。他看见了他最讨厌的三哥那张百年如一日的臭脸,看见了辽阔的冰原和毛发雄厚的冰狼,看见了躺在他怀里的小姑娘,还有姑娘脖子上的铁环,紧接着,一柄刀鞘雕花的长刀就被扔到了那姑娘身上。“快滚。”他听见喻老三如此说。抬头时,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之前在眼前挥之不散的那张标志性的臭脸也消失了。“你他妈是我弟弟,可别死在我了前面!”那是他遁入深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梦醒了过来。瞳孔一圈一圈地放大开,入眼是熟悉的木屋顶,被一盏吊着一口气的灯烛映亮,喻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依然摆脱不掉梦境之中的那种窒息感。不过当他缓了一缓之后,准备坐直身子时,他很快就清楚这股窒息感来自于哪儿了。他近乎全裸地躺在地板上,身上的衣服布料被外力撕碎成一片一片的,散在了身体的周围,还有一些碎片布料沾了水,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始作俑者此时正像猫一样,把两条前爪压在胸脯底下,闭着眼睛在他胸口趴成了一个长条,尾巴垂下来挂在他腰上,小黑鼻头一皱一皱地,时不时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上一舔,胡子上挂了一小块蛋壳碎片,而且脑瓜顶上还趴着一只毛发稀疏的鸡崽儿!喻恒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去,心说这狐狸怕不是脑子被撞傻了,还敢撕他衣服蓄窝?抬起腕子,食指一弹,将那只卧在它双耳之间睡着的小鸡崽儿弹下去,同时支着手臂坐起来。这一坐,却让他也有些恍惚,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刚刚弹飞那只小鸡崽儿的手,又转过头看了看自己支在地面上的手。他怎么记得有一条胳膊是折的来着?小鸡崽儿突然被弄醒,尖尖的喙一张开就爆发出一阵凄厉嘹亮的叫声,叫得喻恒心烦,也把小狐狸从飞升的美梦中祸害醒了,它原本卧在喻恒的胸口,睁开眼时却随着他坐起身子直接滑倒了大腿之间,屁股也坐到了冰凉的地面上。它眼皮沉地厉害,勉勉强强睁开一条缝,看了看那只小鸡崽儿,又看了看满面疑惑的喻恒,脑袋一歪,又斜靠在他大腿上合上了眼,两条前爪半耷拉在雪白的肚皮前面,从喻恒的角度还能看见它圆长的吻部侧面,露在外面的小尖牙。喻恒晃了晃腿,狐狸的小脑袋也跟着他的腿晃了晃,只是但它似乎有点不乐意被打扰睡觉,从鼻子里发出几声细细的嘤咛。门就是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冷风夹着些细雪猝不及防地吹在了喻恒大面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循着风向望去,先是沾染着血迹的军靴,再到黑色的夜行衣,最后是连晁把愤怒和吃惊两种神情拧在了一起的脸。但显然,最后取胜的是吃惊。他实在没办法冷静,尤其是在看见喻恒赤身裸体的坐在被水打湿的地板上,腿\/间还躺着一只累得奄奄一息的白狐狸。于是他抢在知秋追上来之前,先“嘭”的一下关上了门。“别看!”他痛心疾首地和知秋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们都要理解他,他只是一个人太久了。”喻恒听了有点想打人,但这一早起来接受到的讯息有点多,他理不过来。小狐狸还是毫无防备地枕着他的膝盖睡着,毛乎乎的身子挡住了他下面的半截小腿,那里原来覆盖着可怖的咬痕,还有昨天新增地几处剑伤,如今却已经恢复了大半,只留下了一些淡淡的疤痕,还有这两天瘸腿走路的后遗症。他俯身凑近那只狐狸,用指腹摸了摸露在嘴巴外面的两个颗牙尖。“你不会真的是只灵狐吧?”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应景,他心里刚寻思完,东边就升起了日头,熹微的暖阳吞并了桌案上残烛的微光,一齐爬上了小狐狸的睡脸,它忽然又没由来地哼唧一声,用耷拉在胸前地爪子揉了揉脸,随后在喻恒的腿弯里翻了个身,尾巴也慢悠悠地从后面甩了过来,盖在了眼睛上。*比起这屋内的岁月静好,连晁所在的会客厅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府里的下人见了他可比见了喻恒亲切得多,茶水糕点火速备了个齐全,奈何他们的连大人此时只顾着在庭中踱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对着门口的大石头踹上两脚,附带两句骂娘。他生喻恒的气,气他昨儿个晚上乌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瘆人的话,惹得他不住在心里感动这喻家最不成器的小少爷如今也彻底担起了大将军应有的责任,想那喻老爷子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结果今早又没事人似的出现在他自个儿房间的地板上,还和人家狐仙大人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但他也难过,可能跟喻恒这种败家玩意儿混久了,什么尊卑长幼意识都淡化了,他总忍不住拿喻恒当成自己不懂事的弟弟,弟弟要为国捐躯,他身为一个士兵只能说他是好样的,但是作为一个哥哥呢?他想起了喻家四少爷,最后一口气都咽下了,还是不忍心将手上的破佛松开。那把刀从前是喻家的护身符,如今却已经成了诅咒,他多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一点,不让诅咒落在他唯一的弟弟身上。他可能也对喻恒有着同样的心情。他在会客厅里足足等了快一个时辰,亲眼瞧着这喻小少爷屋里得进了三四波侍女,才等到喻恒穿得人模狗样地从屋里出来。那几步道儿走得还有点别扭,不过用不着人扶,也用不着拐棍了。“你腿好了?”连晁奇怪地问道,但没等喻恒开口,他马上又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回答,“你个王八犊子,这些天不会是一直在装瘸吧!我说你昨天怎么做到一个人瘸胳膊瘸腿,还能活着回来的!”喻恒打发走下人,上前一把伸手挡在连晁脸前,严肃道:“这事解释起来麻烦,你先听我说。”然后他拿起桌上的茶点,先往嘴里塞了两块,又觉得有些掖嗓子,便拿起早就放凉了的冬茶喝了一大口,又翻了翻挑一块模样好看的,准备往嘴里塞。“你他妈倒是说呀!”“等会儿,我饿了……”他朝着连晁摆摆手,一面含糊不清地说,然后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你饿不饿,先吃点,王师傅做的糕点好吃,小时候咱俩没少去偷。”“我饿个屁,少爷啊,我都快被你气……”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喻恒塞进来的糕点堵住了嘴。“听说昨晚那几个人自杀了?”看着他云淡风轻地擦着手,连晁也只能用眼神瞪他,一边满口咀嚼一边点了点头,粗劣地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给他解释道:“我找里面安排的人打听了,都认罪了,一致说是渊亲王致使的,只有那个女的没认,听说下场挺惨的。”说完他寻思了一下,又开始发表自己的高见:“挺可疑的,但我觉得那个渊亲王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是渊亲王。”喻恒神经兮兮地摇了摇头,“想杀我的人在宫里。”他抖了抖袖子,绕到连晁身边坐下,“渊亲王确实给我设了个局,然后这个人乘了这个局的便利准备除掉我,往我身上倒水的小太监,西坞门夹击我的人,还有万娄的那些刺客,我不敢说他们背后的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而且他们具体地知道我腿伤在哪,伤到什么程度。”“那你怎么确定那个人就在宫里?”连晁忍不住疑惑道。“昨晚那些人的自杀。”喻恒摊摊手,“认罪后就被放出已经很可疑了,而且他们是杀手,是雇佣兵,他们要的是钱,可是没了命要钱又有什么用?他们要是真的想死,当时被那狐狸暴露位置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快投降了。最重要的是,宫里的个个入口都有我的人在,就算有疏忽也不可能放进来这么多带武器的人。”“你的意思是,宫里有人接应他们?”“不可能。”喻恒否定地很坚决:“你也是在暗卫待过的人,就算有人接应也不可能全部混过喻家暗卫的眼,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一早就在宫里等着了,可是宫里的男人除了太监就只有禁卫军了,就他们几个胡子都快能编辫子了,混进太监堆里不现实。”“所以只能是禁军,我想想啊,现在的禁军都统是……长青侯的独子赵继。”连晁捏着下巴快速思索道:“怎么办?杀了他?”“不行啊,都是推断没证据。”喻恒朝他摊摊手。“奶奶个腿儿,你他妈这时候装上大尾巴狼了!你杀人什么时候要过证据?之前那几票有证据啊?”连晁想不明白他这会儿犯什么病,想起他们当年在烟柳杀亲王的时候,也不过是这大爷用完晚膳后斜卧在榻上,一边剔牙一边自言自语说这会儿挺闲的。一炷香之后他们就到了后院整装待命跟着酒足饭饱,一时兴起的闲人去烟柳砸人家场子。所以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那些安在喻恒身上的臭名有什么可委屈的。第23章 狐仙大人(二)不料这人还真是半点自觉都没有,鞋一踢,盘腿往藤椅上一靠,一边按摩着自己的小腿,一边唏嘘道:“没辙儿啊,那可是禁卫军统领,举国上下能找出了一个规模和我手里差不多的军队,也就只是皇上身边的禁卫军了,这要是打起来,且不说能不能打过,一旦交手两边死伤肯定不小,外面还有射燕那帮人盯着,保不齐会瞅准机会趁机而入。”他忽然沉了沉眼色,说:“我的兵要死也得死在疆场上,不能死在窝里斗,太他妈憋屈。”“那咱们怎么做?”“找个木匠赶制个轮椅出来,最晚初五,金龙宴当晚刺客之事必须给出个结果,倒时候我要坐那个去上朝。”“你还要装瘸啊?”连晁一听就忍不住想骂他,“我的小少爷,你行行好,别给下面的弟兄们增负担了行吗?还嫌追杀你的人不够多吗?”“没事,我让他们回家歇着去了,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没走前门?”连晁不解。“外面有二胖的人守着呢,现在最担心我嗝儿屁的人是他。”“不是,你和人王爷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你给说清楚点……”“行了行了,”后面的话喻恒没给他机会说完,就麻利的把桌案上的糕点一股脑的塞进他怀里,顺带着将他翻了个面,往门口推去。他挥挥手,招呼来下人,“莽子,来,送连大人回府,别忘了把我昨儿个从王爷那儿收的马奶酒给连大人拿一壶。”“喻怀堇……你!”这一言不合就送客也是喻恒一贯作风中最让他来气的,就算送了他最喜欢的马奶酒也消不下气的那种。“对不起。”但他没想到喻恒都给他推出大门了,突然又装上乖,一时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嗯”了一声,仿佛那三个字是外来语一样,而且喻恒脸上那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也有点让他摸不着头脑。“对不起,连晁。”喻恒又说了一遍,“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得空再给你解释。”关上门,他这才算是险过了连晁这一关,时机非不非常地无所谓,只是他也有难以开口的话。比起谎话敷衍,其实直白地告诉连晁自己的猜忌,无疑更伤人一些。知秋也能理解,但是她还是会替连晁抱不平。一整天下来,她对喻恒的态度都很古怪,用膳时把餐盘很重地放在他面前,不叫第二遍绝对不会应声,也不再像平日里,没事在他眼前晃悠两圈,问要不要添香,要不要饮茶,喻恒开口问她是不是有意见,她又只是低着头说不敢。估计是被良心谴责的受不了了,喻恒把手里正在上刀油的短刀一放,吆喝着把知秋唤来。“你带着阿玉那丫头上街挑些好一点的布料,还有小玩具什么的,给连大人府上送过去,他家巧儿快生了,再去库房那点补品,都挑上好的。”知秋干站着不动,一眨不眨地看他,但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已经爬上明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