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5      字数:9846
  虽说他自己本身和喻恒是一路货色,生在皇家却没理想也没抱负,立志做个闲散王爷,只是没想过这王爷也是个随时准备着掉脑袋的活,还掉的不明不白的,若不是他当年主动请命去驻守边关,此时恐怕也和他从前那些手足兄弟一个下场。但是离京这么多年,他也很想念从小长大的地方,想念他在宫里整日以泪洗面的阿娘。一番思考后,他直言道:“帮我作证。”“可以,而且我还有办法把你调回来,让你把阿娘接到自己身边养着,”他随和地一摊手,身子微微向前倾过去,劝诱道:“守城大将军的位置也给你,我明天还会在朝堂上作证,说我昨日晚在回府的路上遇刺,承蒙王爷出手相助,得以保全性命,今双腿皆废,恐胜不了将军之位,还望皇上另觅忠良。”王爷的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他承认喻恒这一提议确实让他心动不已,但这么大的好处背后肯定也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喻恒这人他也打过几回交道,深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代价够他赔上半辈子的。“你有什么条件?”他谨慎地问道。喻恒支着身子让自己坐正一些,凑得也离那王爷更近了一些,道:“我要出去几日,我不在的这些天里你要想办法保我喻府上下平安,连池子里的鱼都不能断一根儿须子。”这条件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他停顿了一下,换了个问法:“我答应你,不过你都这样了,还去哪啊?”“问什么问?该你管吗?”没想到喻恒一脸混账地说,还朝着王爷伸了伸手,“既然交易达成,劳驾,送我回个府吧。”“你手下没人了你找我送?”王爷一把将他的手挥到一边去,反手就揪起来他的领子,压着嗓音喝道:“我这些兵都是偷摸带进来了,单是街边救你这件事我就得灭多少张嘴,你还要我大张旗鼓地给你送回府里,你是嫌我今晚还不够倒霉是吧?”“我的人里有内鬼。”喻恒眨眨眼,正经道:“还有你唾沫喷我脸上了,脏。”王爷气得吹了吹胡子,到底还是给他松开了,“那……我的人你就信得过?”“我们利益关系一致,”他辛苦支起来的身子这下又瘫了回去,没束上的长发胡乱散着,看上去比先前更像个地道的流氓混混,“你送我回去你可能倒霉,但只要我活着我就能给你圆回来,你要是不送我我就只能自个儿爬回去,半道没准就被人截杀了,而且我刚才托孤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过,渊亲王把带来的兵分三路藏在了……”“行行行,”王爷有几分几分气急败坏地道,挥挥袖子让人给他抬进了轿子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边塞卫兵的加持,这一路还算风调雨顺,喻恒还把帘子掀开,大大方方地给人看,渊亲王就挨着他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计划让那狐狸打乱的一团糟,本想着借那姑娘之手把喻恒伤重的消息爆出来,好让他成为那些异心者的众矢之的,再遣自己带进来的重兵将其压制,从而卖个喻恒一个人情,劝诱他加入自己的麾下。这下倒好,自己还没来得及造反呢,就先让人给栽赃了,而且能不能洗脱造反的嫌疑还要靠这大爷明儿个帮他圆话。那大爷此时正不慌不忙地品鉴他的马车坐垫,左戳一下右戳一下,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这垫子用什么做的?坐着还挺舒服,我打算给自己弄个轮椅,你抽空送两块来我府上呗。”他却一点兴致都没有,他千里迢迢过来这趟是为了说服喻恒倒戈,和他一块造反拯救自己老娘出来的,年前就听姆妈说他阿娘病重,但是小皇帝不让下人声张,恐怕他在这个关头知道后贸然回国,但他也不是傻子,他阿娘病重那皇帝都能瞒,说句不好听的,他阿娘要是没了,那皇帝也得想法骗他,让他在边关待一辈子。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脑子里想着,手上的动作也不慢,在喻恒专心研究垫子的时候忽然拔刀出鞘。喻恒歇过气来,反应也没慢太多,箍在后腰上的短刀也随即被抽出来,“咣”地一声挡住了朝他砍下来的大刀背上。“你这是做什么?”他问。车厢内窄小,他的短刀很显然更占优势,不过单手力气比不过双手的,直接被那王爷抵到了角落里,前面驾车的心理素质也不赖,车里发出这么大动静,也安然驾着车,没好奇往里看。“我想通了,不用费那么多事,反正你现在也是个废人了,构不成什么威胁,我直接杀了你,起兵造反来得更快一些。”“你不是当皇上的料,你也不想当。”喻恒漫不经心地说,“你要真想要那皇位,在立储之前就动手了,毕竟当时民心都在你这儿。”王爷显然听不进,大刀有朝他压近了几分,却没想到他那把小短刀还挺锋利,刀背一侧已经开始出现了豁口。到底还是执念害的,喻恒摇了摇头,猛地吸了一大口气,语速极快地说道:“你现在造反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不管你带了多少兵力过来,皇宫里有禁军,皇宫外有我的兵,你能不能在这场战役中保证你和你老娘都活着暂且不说,就算你赢了皇位,北边有射燕,南边有万娄那帮朝廷管不着的侠客,你这位子又能坐几天?再假设一下,你仅凭一人之力挡地住两边,这城里可还有早就想造反的内鬼,你几场硬仗打下来国力必定空虚,他们会趁这个机会做什么?而且你杀了我,我们喻家的主家死绝了,喻家的旁支会放过你吗?他们虽然不会为我报仇,只是你说他们会觉得破佛在谁手里啊?”提到破佛,他才忽然意识到喻恒身边少了点什么,自打他从宫里脱身赶来到把喻恒捡走,就只见过他手里耍那柄玩具似的小短刀,向来不离身的长刀破佛却见不到踪影。“而且刀背杀不了人。”喻恒先一步撤了刀,让那刀背近距离的在自个儿脖子上待一会,“知道你来气,差不多得了。”话已至此,王爷也自觉没趣儿,但气非但一点没消反而略有见长。他没把刀插回去,而是气哼哼地朝着车地板上一摔,抱个膀往边上挪了挪,不愿意搭理他。“我渴了,我要喝酒,马奶酒。”“没有!”“骗人,我上车就闻着味了。”“不给,滚!”第18章 西坞门(二)午夜又下起了雪,大块大块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家家门口挂起的红灯笼上,把年关时节的那抹红衬得更加明亮。知秋站在庭院中央,仰头凝望着属于将军府的那盏灯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女孩的声音。“知秋姐姐!你终于回来了!”阿玉听闻院子里有声响,一打滚便从火炉旁边坐起来,掀开窗子一看,果然是知秋回来了,喜悦地喊了她一声,知秋立马竖起食指贴到唇上,小声道:“嘘——莫要扰了旁人。”阿玉连连点头,脸蛋上没退下去的婴儿肥都跟着抖起来,她把手掌圈在嘴边,探出脑袋小声呼喊道:“姐姐,你快进来,外面怪冷的!”“我得等少爷。”知秋朝她摆摆手,“你先去屋里暖着。”“我陪你等!”她说完就拉下窗子,麻利地披上大氅,还不忘给知秋也带了一件,顶着一头配色乱七八糟的钗子就出来了,领口处的一圈白毛把她装点地更像一个白胖的球,从厚重的雪地里朝着知秋滚来。她把手里的棉大氅笨手笨脚地给知秋披上,“姐姐今天真好看,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这般好看,”说着,想到了什么似的噘起了小嘴,“这样少爷以后就不会凶我了!”知秋脸上难得展露了一些笑颜,伸手逗了逗阿玉的双下巴,一双好看的眉眼弯出了几分温柔。“对了姐姐,少爷今天还回来呀,我们都以为他会被大小姐扣在宫里出不来了。”阿玉拉着她的手一晃一晃的,开始展露话痨本性,“大小姐人平时真的好,就是有时候好的吓人,感觉好像没了少爷她也活不下去了似的。”知秋假装板起脸,在她小脑门上弹了一下,“不可以讲评自己的主子。”小姑娘不大服气地嘟起嘴,“知道了。”忽而又瞧见门口的花灯映出了谁的影,便拉着知秋的袖子招呼道:“姐姐,你瞧!”来人果真是喻恒,他被卫兵左右驾着进来,身后跟着一脸菜色,提着马奶酒和软垫的王爷,他一路上被喻恒那副反正我死了你倒霉的样子气得不轻,本来想在分别的时候抬腿踹前面那瘸子一脚,但是看着知秋和阿玉两个姑娘惊慌失措的跑过来,便不尴不尬地收回去了。“少爷!你怎么啦!旧伤不是快好了吗!怎么又受伤了呀!”阿玉一瞧见喻恒,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是在这府里长大的,还是头一遭见他们家那个败家小少爷狼狈成这等模样。她这一嗓子倒是把府里的其他人通知到位了,除夕夜少爷必进宫,进宫就肯定会被大小姐留下,他们也算放了年假,早上少爷一走,他们就吆五喝六地在房里喝酒打牌了,少女独有的大嗓门把他们都给弄精神了,提上鞋就急匆匆地往门口跑。“嚎什么嚎?哭丧啊你?”喻恒对她一直没什么好态度,底下的人都说她还小没长开,等长成亭亭玉立的大丫头,就能认识到一个改头换面了的少爷。知秋轻轻拍了拍她,小声道:“阿玉,去,叫烧水房的嬷嬷备些热水,等会送到少爷房里。”阿玉委屈巴巴地抹了一把泪儿,急忙应了一声,颠颠地朝着嬷嬷房里跑去。雪有些大了,有些烦人的雪花专挑眼睫上落,惹得人睁不开眼。“送到这儿就行了。”喻恒朝渊亲王摆摆手,随即扬起胳膊一圈揽过手边的知秋,又打发下人从渊亲王手里接过东西,“谢了,新年安康啊。”安你个大头鬼的康!王爷在心里骂道。他端着架子,吹着鼻子底下的一圈小胡子,牙尖嘴利地讽刺起来,“你府里下人都挺没规矩的啊,见着王爷都不知道跪,见着皇上跪不跪?”下人接东西的手一下子就停了,回过头来不知所措地望着喻恒。“甭嘞他,忙你们的去。”喻恒随口道,“来人,送客。”他急着把王爷挤兑走,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礼数不礼数的,背过身来往屋里走的时,脸上最后一点强撑出来的血色也没了,两条腿打着晃,特别不讲究地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一个瘦弱的姑娘身上,给人腰都压弯了半截。知秋倒也不恼,眉目间还有着藏不住的担忧,一路给他拖回了房间里,寻来火折子点燃了窗边的灯烛。“我去叫大夫来吧。”她把喻恒安置在靠窗的椅子上,本来想给他直接抬到床上,但他嫌衣服脏死活不干。“别了,听他唠叨我头疼。”喻恒皱着眉,厌烦道。其实人家齐大夫是城里出了名的齐话少,在治外伤这块也是颇受好评,奈何就是下手比较重,碰上喻恒忍痛能力差的,就非说他是故意的,还瘸着腿去踹人家。“还是看看吧,及早就医才是。”知秋忍不住又劝了一遍。直到喻恒有些怪异地抬眼看了看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多嘴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慌忙,随后就又恢复了那副没什么表情,少爷说啥是啥的样子。“你怎么变得和连晁一样婆妈了?”喻恒忽然笑了,苍白得有些惨淡,却又含着真的愉快,“不过倒是比你平常像个人了。”这么不像人话的话从喻恒嘴里说出来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其实知秋自己也有些动容,胸腔里某一个东西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复苏过来,这种感觉很陌生,偶尔令人难过,但她却对这一改变产生了一种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期待。“连大人……”她欲言又止道,“我能再多句嘴吗?”喻恒沉默了一小会儿,轻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事办得王八蛋?”“不敢。”她犹豫道:“只是……我觉得连大人,连大人是好人,他不会背叛少爷的。”“看他能不能活着回来了,”喻恒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手掌慢慢地覆盖到自己的膝头,极缓极缓地说道:“今日在宴会上,那个小太监把汤倒下来的时候先瞄了一眼我的左腿,你们走后我在西坞门的夹道被围攻的时候,那伙人的重点也都在我的左腿上,自从回城之后我就一直没出过府,他们猜测我受伤也不是没道理,但是他们知道的太精确了,从前我就总觉得身边人里肯定有内鬼,起初我怀疑是白念,但是他死了,死人不会说话。”“所以你才怀疑连大人。”知秋试探着问道。“要是有更好的方法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我和连晁算是一起长大的,如果明天他能活着回来,我死后这里的一切都可以放心交给他,如果他没有,就把我手里的兵全都给渊亲王,他会保你们平安。”“但你记住一点,知秋,如果连晁他真的是熙和那边细作,他的妻儿无罪。”“可是连大人他不会死的,不是吗?”知秋的眉心皱起来,“破佛会杀死异姓人,但是普通的长刀不会。”像是被戳破心事的少女,喻恒有些恼火地瞪了她一眼,似乎要怪她多嘴,可惜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像先感知到了院子里噗嗤噗嗤的踩雪声。“有人过来了。”喻恒透过临时用黄纸糊起来的轩窗,隐约看到个矮小的人影。“是阿玉。”知秋答,说话间,阿玉也已经走到了跟前儿敲响了屋门。她是来送热水的,还带了些被少爷嫌弃的伤药过来,知秋连忙从她手里接过,还用袖子给她拂去了一路跑来,落在发上的雪花。“你等我一会儿,我先伺候少爷更衣换药。”“不必了,你俩不是约好了子夜时去渔人桥头看烟花吗?晚了就看不上咯。”知秋猝不及防地红了脸,手指交错勾着,慌张地看了看阿玉,支支吾吾起来:“少爷……”“去吧,不用管我,”喻恒狡猾地朝她眨眨眼,“我等下还要喝点从王爷那儿讹来的马奶酒,你俩在边上杵着,你说我是给还是不给?”知秋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但脸上又能感知到阿玉射过来的两到期盼的目光,最后伸手揉了揉阿玉的小胖脸,温柔地道:“走吧,去看烟花。”阿玉顿时就蹦起来,没出嗓子眼的尖叫被知秋提前捂回了嘴里,她只好把眼睛睁的圆圆的,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知秋才把手从她嘴巴上拿开。但她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又像拜佛似的拜了喻恒好几次,小嘴叭叭的就没停过,“谢谢少爷,少爷您一定会没事的!在屋里好好养伤,可别在乱跑了!”“知秋,快把她带走,吵死了!”灯笼在雪地上拉长了两个姑娘的身影,一个瘦高,一个矮胖,矮胖的那个蹦蹦跳跳地拽着瘦高的袖子摇啊晃啊,不停地说着话,知秋就笑着听,时不时接一两句,好让她顺着话头接着说。“知秋姐姐,你带着我飞吧,我也想跟着你在屋顶上跳来跳去。”知秋犹犹豫豫地说,“我可能带不动你。”这是她能找到的说一个姑娘胖的最委婉说法了。好在阿玉也没听出她什么意思,只是遗憾地说了一句好吧。快出别院的时候,知秋忽然打了个机灵,阿玉和她相握的胖乎小手显然也感受到了,她抬起头,十分困惑地望着知秋。知秋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那扇亮着暖色灯烛的窗,窗边那个长发的剪影却消失不见了。第19章 结缘(一)“怎么了姐姐?”阿玉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我还是有点担心……”她知道喻恒伤得有多重,总觉得这样把他丢下有点不地道。“没事的姐姐,”阿玉摇头晃脑地说道:“少爷他可是那个臭名传千里的喻小霸王啊!无恶不作,也无所不能!怎么可能会出事?”“也对。”知秋被她夸张的小表情逗得想笑,“走吧,晚了来不及了。”可她们最终还是晚了一会儿,都怪那只狐狸。那狐狸半路睡醒了就开始发疯,回来就让知秋给关进了它先前待的鸡棚里,结果还发现门栓被咬坏了,又拿铁丝给它固定了一遍,以为这下肯定万无一失了,却不想从那边路过的时候,听到了奇怪的动静。怕是有刺客跟过来,知秋就叫阿玉在一旁等着,自己轻手轻脚地凑过去,隔着围栏一看,却没看见那只白狐狸,再一低头,却看见那小狐狸在围栏紧边上团成了一团,仰着小尖脸看她。一人一狐相看两相疑地对视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把知秋熬走了,小狐狸才站起来,露出肚皮底下压着的大坑,坑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鸡蛋。它小心地把鸡蛋叼出来含在嘴里,上半身钻进坑里,两条前蹄挥舞起来,嗖嗖地刨着土,心里还不忘嘲讽一下这些想关住它的人类。傻了吧?老子会打洞。不过它这个洞打的也不太顺利,北方的冬天冷,还下了雪,底下的土层被冻得梆硬,爪子都磨秃了一层才勉强从围栏底下钻了出来,但已然完全看不出还有一个白狐的灵光劲儿,一身子的白毛被弄得灰呛呛的,像乡野人家养的小土狗。好在夜里雪大,鸡棚外面也积了一层厚重的雪,它钻进去打了几个滚儿,钻出来的时候从脑袋一路甩到尾巴尖。雪将夜色衬得亮堂起来,它顶着落雪,跳到喻恒屋外的窗台上,扬起它罪恶的小巴掌,一举将刚糊好不久的窗纸捅破。它上一次也是这样进了喻恒的屋,结果被教训的很惨,这一次也没好多少,刚钻进去就被窗边的灯烛点着了尾巴,给它烫得一激灵,正好瞧见屋里有一盆水,撒开蹄子就扑进去了。却不想那水也是烫的,烫得它小心含在嘴里的宝贝鸡蛋都掉出去了,嗷嗷叫唤着在水里乱扑腾,弄了好些水在外面,小蹄子才扒住了木桶的边缘,湿漉漉地从木桶里面翻出去。木桶对于它而言很高,在水里泡湿的一身子冬毛还贴在皮肉上,摔下去肯定要肉疼一下,但那痛感却没有如期而至,身下的感觉反而有些奇怪。它坐起来一看,入眼是被它弄出来的水打湿的一头黑发,它凑过去闻了闻,用爪子毫无章法地去扒楞那些散乱的头发。黑发下面露出了喻恒苍白的脸。其实也没那么苍白,因为上面刚刚被它不小心用爪子划了道血痕上去。它有点心虚,这张脸的主人好像特别宝贝他这张脸来着,于是颤颤巍巍地深处小舌头,舔了舔那道混着土腥的伤口,却不想刚舔了几下,那道浅浅的疤痕竟然凭空消失了。它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小狐狸原来住在珞珈山顶的神庙里,在从前燕北的居民还没有大面积迁来燕南时,来庙里供奉的人很多,那时它还是一个幼狐,吃人类带来的贡品就足以饱腹,有的人看它模样生得好看,还会在走前蹲下来给它挠挠脖子。后来庙里来了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臭道士,赖着不走不说,还在它吃东西的时候拿手里的招魂幡吓唬它,坏得很。但是那段憋屈的日子远远没有它来到喻府之后受的委屈多,那臭道士酗酒,经常把自己喝的不人不鬼的,也就忘了庙里还有只狐狸,他拎着酒壶,歪斜在神庙外的台阶上,叽里呱啦地说着胡话,但来来往往的人好像并不能看见他,踩着他的身体继续走着。一狐一道士倒也相安无事地共处了几个春夏和秋冬,道士日复一日地念经,喝酒,喝醉了就睡,醒来继续念经,喝酒。它就蹲在神像旁边的蒲团上,听那道士念经,等他喝醉了偷贡品吃,直到来庙里供奉的人越来越少,它也从一个狐球渐渐瘦回了正常白狐狸的大小,再到后来每天肚子都是瘪的。那时庙里好久好久都没有来过人了,台阶上布满了青苔,神像上也结满了蛛网,角落里积满了灰尘。哦,还有它掉的毛。于是它开始尝试过一只野生狐狸该有的生活,春天去湍急的溪流里面抓鱼,夏天去山下的农场里偷南瓜,秋天爬到树上去啃果子,到了冬季。妈的,冬季这冰天雪地的地儿连个耗子都不出来。那道士还是喝酒念经,也不知道他从哪坑来那么多的酒。它饿得没办法了,才顶着大雪下了山,它走的那天,臭道士忽然对它说了句话。他说:“你真的要走吗?”不走我饿死在这儿?小狐狸想。“不要后悔,”那道士还在用他豁了口的酒坛子喝酒,“有些看似寻常的决定,说不定就改变了一生呢。”臭道士讲话比他念经还神叨,小狐狸不理他,它想去山脚下还没搬走的那么几户人家里偷些东西吃,却没想到中途遭遇了雪崩。这下好了,别说山脚下的人家了,它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在外面游荡的那几天它是真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野生动物,为了生存,它吃过被雪埋起来的枯树根,舔过粘舌头的冰,被雪豹追得到处打洞,好不容易逮着一只鼬鼠,还放屁熏它。可它毕竟是一只在神庙里长大的小狐狸,没少吸收天地精华,拥有着绝顶聪明的脑袋瓜,它开始利用自己毛色的优势,藏在雪里跟踪那些大型猛兽,捡一些它们剩下的食物残骸,可惜输在了没经验上,拾荒拾到老虎窝里去了。窝里住着一只漂亮的大白虎,而它是一只漂亮的小狐狸,它能欣赏的来白虎优美的花纹和矫健的身躯,但是那个没有吸收过天地之精华的巨型猛兽并没它这么优良的审美意识,它只能欣赏的来小狐狸的美味。它自然是知道的,对上视线的一刹那就撒开蹄子跑出风一般的速度,可那白虎一巴掌拍下来就压住了它的大尾巴,让它一下子丧失了抵抗的能力。它被那白虎拖着尾巴往后拉,它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那样厌恶过自己碍事的大尾巴,它甚至能感受到那白虎长着倒刺的舌头在它脸上舔来舔去,还用厚重的爪子扒楞着把它翻过去,用尖尖的爪子剐蹭着它软乎乎的小肚子。然后它就尿了,太紧张以至于直接呲到了白虎的肚皮上。喻恒就是当它被浸入到无限的恐惧时从天而降的,它觉得他是来拯救它的。那可真的是从天而降,只是降的不怎么优雅,是抱着头沿着山体一侧滚下来的,好在今年雪大的出奇,他还披着盔甲,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被雪缓冲了一下,倒也死不了,只是当他从头重脚轻地昏沉中缓过来,看见一只身形巨大的白虎朝他呲着牙,还有一只小狐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瞬间涌上来的感觉还真是不太妙。而且他手里还有刀。对于白虎而言,那把刀就是危险的象征,所以出于动物的本能,它不会选择存在危险的地方进食,小狐狸也因此逃过一命,被那白虎咬着后颈上的毛皮一甩头,就扔到窝里去,只是用力过猛,脑袋撞到墙壁上,摔得它两眼发黑,四腿发软,动弹不得,然后它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头白虎弓着背朝着喻恒走过去。这显然是打算解决完喻恒再吃它啊,小狐狸悲凉地想。但从它的角度看去,喻恒往那儿一站还带着一股让人见了想拿门板子扇他的猖狂,其中还有一点晕乎乎的茫然,后者可能是被摔的,可当他信心满满且懒懒散散地准备拔刀时,忽然发现,他的胳膊好像在滚下来的时候摔折了。那一刻,小狐狸觉得他脸上傻呆呆的茫然好像是认真的。那白虎四肢矫健,起冲的速度极快,力道又大,喻恒没来得及单手把刀鞘甩开,那白虎就已经冲上来,撞在了他及时横过来的雕花刀鞘上,他一转刀柄,把刀卡进了虎嘴里,脚下蓄力,给它脆弱的下巴一记膝袭。他的气力在年轻一辈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但毕竟敌不过山林猛兽皮糙肉厚,挨了一踢也只会肉疼一下,喻恒抢在它张嘴爆发出示威的吼叫之前,接着刀鞘被它牙卡着,单手拔出长刀凌空而起,刀尖向下笔直地扎进它的后颈处。可惜扎偏了,刀尖卡进它的天灵盖上。白虎一吃痛就开始疯狂甩动身子,急着把身上的喻恒还有脑袋上插着的刀甩到两边,喻恒勉强落地站稳了脚,那长刀却直接被甩了出去,扎进了一旁的山壁上。他自知这白虎不是他赤手空拳还折着条胳膊能拿下的主儿,正准备走为上策,结果看见摊在一边半死不活的小狐狸,灵机一动打算拿它去吸引一下注意力,于是迅速抓着它两条前蹄给它拎起来。可在小狐狸眼里,这个高大的人类眼里带光地冲过来,带它逃脱了命运的虎牙。第20章 结缘(二)但终归还是慢了,喻恒刚刚将那只撞傻了的小可怜拎起来,面前的墙壁上就倒影出白虎的轮廓,他迅速伏地带着小狐狸避开怒张的虎口,翻过身来,腹部和双腿同时发力,正中那白虎的咽喉。他明显感觉到它庞大的躯体晃了晃,但是离把它揍趴下还差得远,他几次三番的额出手使得白虎更加暴怒,身后的尾巴向粗棍一样甩动着,抽到皮肉上可得青上一会儿,喻恒在它身下打了个滚,从前后腿中间的空隙侧滑出去,再想抓那狐狸作饵的时候,它两个前蹄早就牢牢地勾在他脖子上,一边发抖一边眼泪汪汪地呜呜叫。喻恒当时脸色就黑了,这小玩意起不了什么作用,长刀扎在上面,得越过这白虎才能够着,自己后腰那把倒是能用上,可是现在单手绕到盔甲的另一侧从背后掏刀,不仅仅显得他形象猥琐,而且还耽误时间。要是那条胳膊还能动就好了,他不禁头疼地想。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仓促之间也只是忍痛将将卸下盔甲来,连带着把小狐狸一并扔下去,那白虎被惹怒后冲得更加不管不顾,喻恒猝不及防地被它带着王字花纹的大脑门顶在石壁上,眼看着到手的刀也因此掉了下去。疼死了。他在心里把那白虎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后腰疼得厉害,这傻大块没轻没重地,也不知道腰椎折没折。喻恒也生气了,一把揪住那白虎的尾巴强行拉到自己身前,奋力在它脆弱的腹部连环踢了好几脚,落地时又甩了个横扫,踹在虎的腿关节上。白虎失重侧身倒下,他又趁着这绝佳的时机蓄力在它腹上来了一击重拳,老虎骤然咆哮了一声,四肢抽搐着张开。一拳死不了,再来一拳他估计就跑不了了,喻恒也没多和那老虎过不去,小跑着过去捡刀,却发现那柄短刀已经被小狐狸叼在了嘴里。“过来,给我!”他急了,扑过去就要抢,殊不知那狐狸分明是给他捡的,他这凶神恶煞地一过来,又给小狐狸吓得本能地后退了几步。“给我!别逼我揍你啊!”他一下子抓过小狐狸的后颈毛,想把拽到自个儿跟前儿来,也不能怪他没有耐心,主要是现实也不给他耐心,那白虎指不定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他就得一块完蛋。这不,有些事就不能寻思,寻思什么来什么,小狐狸一直往后缩,他还没来得及抢回自己刀,那白虎就从身后逼近,喻恒当即抬腿一扫,反应过来已经晚了。那不是人,脑袋上挨他一踢不死也得傻了,那是老虎,那时张着嘴扑过来的老虎。猛兽的牙齿锋利异常,他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腿骨在它嘴里碎裂的声音,硕大的虎眼也凑得越来越近,抓着小狐狸的手也松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