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
作者:哲学少男      更新:2023-06-20 22:35      字数:9860
  他这一番话说得狗屁不通,换了平常连晁一早就在心里开爽了炮,可是如今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是生生看着那么大一盆还在翻滚着热气的汤,一股脑地全浇在了喻恒的双腿上,就他那平时换个纱布都要吱哇乱叫上一会儿的人,此时却不知道忍了多大的疼,才拔刀砍了那小太监的一条胳膊。那小太监的身体还在因为疼痛而痉挛着,他不敢在直视喻恒,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断臂上,他嘴角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咬着牙道:“小人不敢,将军所言……极是!极是!”喻恒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他慢回身把刀插进了刀鞘里,“那就跪下谢恩吧。”小太监单手撑着地,跪起来,正要言谢,话头就被实在看不过去的老丞相接了。“国舅爷可知现在身在何处?”他拍案而起,却仍记得向皇上拜了两拜,“这里是皇宫!是陛下御赐的金龙宴!岂能让你如此撒野!”喻恒斜了他一眼,也不起身,坐在那儿阴阳怪气地道:“叫唤什么呀?老东西气喘得还挺顺,你也知道是陛下的金龙宴,轮得着你在这儿吠个没完?”这人老了就是不经夸,喻恒刚说完他气喘得顺,下一刻老丞相就猛地咳嗽上了,缓过来之后就开始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你个没教养的无礼小儿!”“大胆!”坐在帷幕后的喻太后,听闻这话也是大喝一声,老丞相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连忙跪下朝着太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却依旧不卑不亢地道:“老臣无意冒犯太后,只是在这殿堂之上,国舅此举实在是将不知礼数,目无尊卑八个字展现了个淋漓尽致,无视国法,擅用私刑此为不知礼,藐视天子,血染佳节此为目无尊,身为名将之后,却自甘堕落为如此之人,老臣心里实在难受,这才斗胆为昔日挚友汗颜啊!”他这一番话理明诚恳,硬是将的想护短的喻太后什么都说不出来,然而正当他信心满满地回过头去看他口中的无礼小儿时,却瞧见喻恒扯着身后旁边一文官的衣领,指着他问道:“老东西说什么呢?”那文官僵硬地朝他赔笑,用余光瞄了一眼老丞相,“丞相他……他在友善地批评将军呢。”老丞相这下也是站不住了,被自家儿子搀扶着坐下,从袖口掏出手绢,擦着额头上迅速增多的冷汗,显然被气得不轻,旁边几个老臣也看不下去,纷纷起身附议。小皇帝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起了身,“朕召你们过来,是因为今儿个双喜临门,一喜,是除旧迎新的,二喜,是此次北伐大获全胜,单看这二喜,大将军功不可没,只是今日所举实在是叫朕难堪呐!”他顿了顿,声调骤然拔高,“来人!传令下去。”底下众臣纷纷跪拜接旨。“将军喻氏言行残暴,枉顾礼教,即刻起驱逐出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将军府半步!其他人等,无朕旨意,不得私自探望!”说完他又看了看摊在地上几乎昏迷过去的小太监:“至于你,连些最基础的东西都做不好,仗责五十逐出宫吧。”“臣遵旨!”禁军执行命令迅速向来为人称赞,喻恒刚站起来,视线里就只剩下一圈的黑衣禁军了,他相当随和地拍了拍面前那人的肩膀,“不必,我自己走。”说完就背起手来,像他来时那样大摇大摆,只是这一次是贴边走的,把中央大道留给了接下来进场的表演者。连晁跟在他后面,贴得很近时小声说道:“你还好吗?”喻恒斜了他一眼,上下嘴唇开了个缝,瓮声瓮气道:“要么背我,要么闭嘴。”连晁闭嘴点了点头,快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话多,“你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老丞相好像让你给气吐血了。”“你懂个屁,他们全家上下都一个文绉绉的样儿,有必要学着去面对我这种不要脸的,我这叫寓教于乐。”“那词是那么用的吗?”喻恒回头瞪他,一方面嫌他屁话忒多,一方面也是快到门口,那里有禁军把守,虽说都是皇上的亲兵,到底还是避着点好。现在的平安都是表面的,回得了府才能保证是个平安夜。但是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他一条腿刚跨过门槛,御前就响起了一女子清丽的嗓音。“大将军请留步!”一时间乐声也跟着停了下来,众人纷纷扭头,瞧着中央那名舞女摘下来面纱来,还把手中挥舞着的细长剑柄也别到了腰间,她上前一步,双手在身前抱拳行礼,简单的一番动作,便已告知给众人,她是个江湖中人,不必跪燕南的皇上,不必守燕南的国法。眼看着要走出门了,却忽然被叫住,喻恒此时的声音难免带了些愠气,“皇上让我走?你敢叫我留?谁啊你?”她回眸朝喻恒一笑,继续面对皇上道:“在下春微,是一名剑客,自万娄而来,一是想为燕南的佳节送上祝福,二是慕名大将军出神入化的刀法已久,却因自身武学功夫疏漏,不敢妄求指教,方才在殿外听闻将军被逐出宫一事,实在是难掩心中的遗憾之情,这才出言请求。”“此话怎讲?”小皇帝冷声道。“将军所犯的大过,是扰了皇帝兴致,败了佳节的氛围,既然如此,何不将功补过?”“那又是怎么个补法?”“在下善用剑而将军善用刀,皇帝可知早些年间盛行的经典舞目,刀与剑?在下虽然愚钝,但在剑术方面的造诣还算有些小小的傲人之处的,愿与将军共舞,于今日为皇上,为燕南的众臣一展当年的经典,当然,在下也是有一点点小私心的,既可以保全自己不受伤,又可以近距离观赏将军挥刀之妙,还望皇上成全。”如果此时距离足够近的话,小皇帝脸上不自然的紧绷感是肉眼可见,他方才在众臣面前动怒,下令将喻恒驱逐,如今面前杀出来个女少侠来,话讲得虽然谦逊,但这态度摆明就是来挑战的,他虽然管不着江湖上的事情,可朝廷的脸不能丢到江湖上去。众臣也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他们对喻恒,有的人厌烦,有的人不耻,有的人恐惧,但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对自家护国大将军的战力那是相当自信的,此时心里多半也在嘲讽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还剑舞?等下大将军就教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无剑可舞。第15章 金龙宴(二)“臣也愿为大将军求情!”渊亲王此时也出了列,双手交叠朝皇上一拜,还大有皇上不同意他就不起来的派头,“大将军性子散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立了战功回来说,摆明了就是有些人存心想拿功高震主一事做文章,不过这是不是太牵强了,我倒觉得春微姑娘的话很合情理,还能让我等一饱眼福。”春微在他背后道了个谢,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自个儿这儿的礼数得到位。见小皇帝久久不应声,她便挥手叫身后跟着的歌女纷纷退让开来,把中央的舞台空出来,一面偷瞄这小皇帝却脸色,也没看出半点阻止的意向,想必也是默许了。她大大方方地朝着喻恒露出一笑,“将军请吧。”“凭啥?”却不知那喻恒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春微那一番进退得当的话并没有换得他半点赞许,他反而像个没长骨头的人一样,拿连晁当肉垫,往门边一靠,“你上下嘴皮子轻巧儿一沾,我就得陪你耍?你是长得好看还是怎么着?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这下春微脸上的笑容也有点绷不住了,她是听闻过燕南现在这位大将军有多么荒唐,却没想到他能在百官面前如此嘲讽一个女子的容貌。“在下自是不敢高看的,只是……”她忍着气回道,中途还故弄玄虚地顿了顿,“家师卜恩说您一定会同意。”卜恩这个名字一亮出来,场下顿时哗然起来,喻恒的骨头也长了回来,他站直的一瞬间,连晁就手脚加下巴颏一起招呼到怀里的破佛上,生怕喻恒气昏了头,忘了自个儿腿瘸拔刀就冲过去。喻恒确实有那个心,但是他没那个机会,因为一把关公刀忽地从帷帐后面飞出来,风火轮似的在空中翻了几圈后,尖端一下子扎进了春微姑娘足前。“小丫头片子莫不如先会会哀家?”喻太后几乎是从帷幕后面冲出来的,什么礼仪什么体面都抛在了脑后,皇帝有心上前劝阻,却连她的袖袍都没挨上就被挥开了,禁军更是不敢阻拦。百官刚落座还没多大一会儿,又纷纷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直视太后的此时怒容,但如此相似的场景,却不讲道理地将人拖拽进了五年前的那场噩梦。如此相似的这个场面,也一度把众人带回了五年前那次庆国宴上。那次还是往生剑剑主首次进入到中原来,当时新皇登基,又遇开国二十周年,天下大赦,场面办得也是隆重,当时任军部大将军的正是喻恒的四哥喻槐。但这并不是往生剑与破佛刀的第一次交锋。往生剑的持主姓卜,原非什么名门大家,只是在万娄群山中隐居的一个侠客,为人仗义,乐善好施,在万娄一代颇受好评,也深得那时万娄领主的青睐,只是领主三番请他出山相助都遭婉拒,称自己性好自由,不喜拘束。往生剑成名也是因为在二十年前的万娄屠城战役之中,虽然万娄的落败已成定局,他却以一人之力单抗老将喻坤数百回合,二人最终耗尽了体力战成平手,喻老将军欣赏他的剑风,最后向先帝求情,替他保下了万娄山河之中的那一隅山头。那一战之后,民间话本也没敢落后太久,大将军尚未回归,城里就开始流传,长刀破佛与重剑往生的传奇故事。毕竟亲眼目睹的那一战的人是少数的,人们渐渐不满足于话本上的绘图,以及说书人嘴里的片语,他们渴求更加真实的,能够展现在眼前的交锋,于是那天,也忘了是谁先起的哄,邀两位名器的持主比武助兴,附议者如潮,而小皇帝当年不过十岁,拗不过民意便默许了那次比试。而那场助兴的比武,也成了一切杀戮的开端。*春微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丫头,面对从天而降的关公刀也只是略微向后错开一步,朝着大踏步走来的喻太后弯下了腰,“不知在下说错了那句话,竟然能让太后如此失了体面,太后若要杀我便杀,在下绝不反抗,只是还望死个明白。”喻太后也不管她那些花腔,走上前去一把将刀抽出来,“五年前,你师父在庆国宴上杀了哀家胞弟,如今又想故技重施,你说哀家为何动怒!”“在下惶恐!实在不知太后所言故技谓何?五年前我师父应邀前来祝贺,比武一事也是贵方的主意,况且当日擂台场没有上万人也得有八千,这些人可都是证人,不过是一场表演性质的比武助兴,喻将军虽然败,但明眼人都晓得那是给我家师父面子,才佯做未能挡住最后一剑,可家师又何尝敢真下手,二人下场时分明连盔甲都未曾损伤半点,太后不能仅仅只是因为贵国的将军死在了当晚,就空口污我师父杀人啊,要知道当晚家师可一直留在皇宫中,与圣上谈心,太后难不成是怀疑自己儿子!”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因为喻太后的刀刃已经抵在她的额头上了。“而且!”她见有效果,一边说一边往后撤着步子,“既然无故技,又哪里谈得上重施,在下实在想不通太后如此激动的原因,太后难道觉得,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弱女子,既无家师的功力,也无往生剑在手,只身在中原,还能杀得了喻小将军?那您可是太高看在下了!”喻太后只是摇头,手一松,那柄关公刀也随之坠落下去,她眼里再看不见那个信口胡说的疯丫头,只剩下整齐划一跪在地上的众臣。一时间汹涌上脑海里的恨意退下去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已经害了喻恒。自从他坠崖的消息传回京城以来,人人都在关心大将军的伤况,只是出发点各有不同。燕南从领土时期到如今建立王朝,在武这一方面向来是喻氏一家独大,燕南的百姓早就适应了喻家的庇护,而喻恒作为喻家的最后一个家主,若他已经无力担任这大将军一职,再寻良将恐怕也得费上一番功夫,然而当今局面尚未明朗,此次北上固然是取得了胜利,但是跑了至关重要的人质,只要组织者不死,那些乱贼始终如游水一般,打散了换个地方就又能重新聚起来。百姓想要喻恒活,更想要他健康的活,哪怕他只是待着,只要他还拿着破佛,坐在大将军的位置上一天,那些人就要忌惮上一天,他们就能安心的入睡一晚。而喻太后此时的失态无疑已经在向众人表明,那个全盛姿态的大将军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喻恒,连一个江湖上的黄毛丫头都不敢敌对。往后的事情,她不敢想。“是在下唐突了,弄巧成拙扰了贵国的佳节,实在过意不去。”她忽然收起了身上的戾气,虔诚地跪拜到喻太后脚边,又朝着皇上跪了下去,“民女这就离开,择日再来致歉。”“来人。”喻太后抬起手拍了两下,唤那些禁军听令,只是声音听上去有些有气无力的。“杀。”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一把年纪了,活也活够了,她不怕落人话柄,只怕过了今夜,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太后今日在这儿杀我,可考虑过以后!”春微显然也没料到她能破罐子破摔,她腰间虽然别了把剑,可剑未开封完全起不了什么作用。“让她走。”在皇位上当了好一会儿观众的小皇帝此时终于站了起来,禁军是只属于他管辖的,自然是听取皇帝的命令,比起包围时的迟疑,显然让开出路的动作更加迅速。“太难看了,母后。”冷冰冰的视线从高处打下来,他就这样看着中央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声音止不住的颤抖。门口处喻恒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靠回到连晁身上,他早就站不住了,方才从御前走到门口都是硬撑过来的,他摸了摸长刀上面的花纹,像是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也逃不过二十五岁必死的命运了。”*此时场上值得聚焦的点太多了,没人注意到一只白色的小狐狸混在禁军的脚下溜了进来,直奔中央的春微去,而且十分下流的钻进了人家姑娘的裙子里。她的精神从太后下了杀令就开始紧绷了起来,此时腿间钻进来个毛家伙,一时也被吓得不轻。小狐狸在她腿上咬了一口,也不多停留,又奔着那渊亲王的桌台冲了过去,亲王的护卫反应快,连忙拔刀护在亲王身前,但那小狐狸也不攻击其他人,只是用脑袋把桌案顶翻,又上窜下跳地去顶其他人的。禁军此时也摸不着头脑,皇上没下令,他们也就只是看着那狐狸啊啊叫唤着乱撞,不知道该做什么,小狐狸撞了一大圈,不累鼻子也该疼了,它也摸不着头脑,自己都闹成这样了,为什么没人拿刀砍他。“是不是你那只狐狸?”连晁也惊了,忍不住推了推喻恒,结果发现喻恒也是和他一样的表情看着那只狐狸撒泼。“它什么时候成我的狐狸了?”“它到底在做什么?它是活腻歪了吗?”“它好像……”喻恒犹豫了一下,“想让人追它?”他想不明白,禁军也想不明白,百官更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要不要跪着,倒是喻太后最先反应过来,用鞋尖把地上躺着的关公刀给踢了起来,照着那小狐狸劈了过去。“哪里来的妖狐,敢在殿前撒野!你们愣着干什么,一只狐狸还要哀家出手吗?”她一面把刀砍在小狐狸刚刚落在的位置上,一面朝着一动不动的禁军喝到。那些禁军也应声行动起来,小狐狸看着有人肯举刀了,也就不再和大臣们的饭桌过不去了,撒开四条腿跑起来,尾巴飞扬着,和身体连成了一条直线,它忽而落到梁柱上,忽而落在两旁后场的侍女身上,最后跃到杂耍班子带上来的道具上。可莫要说现在的场面乱做一团,等到那些个禁军从箱子里批出来第一批手持凶器,面上蒙着黑布的人之后,房梁上又纷纷跃下来一批装束完全相同的人,混战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开始了。第16章 金龙宴(三)“这就是你说的只身一人?”小皇帝沉声道。春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面色有些许发青,她吊着眼睛剜了一眼前面的渊亲王,费劲地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说道:“民女与他们素未相识,还望皇上皇太后明察!”“都这样了还嘴硬,这女的脑子不好吧。”连晁远远观望着,忍不住凑到喻恒耳边砸了咂嘴。“不像。”喻恒却摇摇头,“二胖应该就找了她一个。”“也就你有胆子管人家王爷叫二胖,”连晁小声嘟囔了一句,又问道:“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没见过,都是佣兵,这燕南城里想杀我的人可不少,不好说是谁找的,还找来这么多,”他突然嗤笑一声,“老子的脑袋就是值钱,你们羡慕不来。”连晁刚想回一句有什么可羡慕的,就瞧见那狐狸从人群中钻出来,朝着他俩站的位置冲了过来,速度快到全身的毛发都跟着往后吹,但是作为一个目力极佳的弓箭手,他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它蹄子还有尾巴上沾着的,跟着它一块在飞扬起来的菜汤。喻恒显然也看见它,拽过连晁就想往自己身前挡,但终归还是慢了一步,小狐狸跳弹惊人,后蹄一蹬,前爪就扒到他的腰封上了,爪子尖扎布料里,两下就爬到了喻恒的肩膀上,大将军的肩诚然不窄,但也盛不下它四个蹄子一块站。“小混蛋,你给我下去!”而且还有喻恒在后面拽它尾巴。此时喻恒脸上的表情也叫一个精彩,像被人拿刀捅了几下,他嫌弃那小狐狸的蹄子脏,还嫌人家爪子勾坏自己的衣裳。小狐狸不乐意被人碰尾巴,大口大口地喘气声里还间歇性掺杂了几声恼火的叫唤,它尾巴尖甩起来,沾的菜汤还没少甩到连晁的脸上去,忽然间,它灵机一动,仗着自个儿身子软,从后面绕到喻恒的另一边肩膀,尾巴从前面兜过去,像个毛领一样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喻恒黑着脸瞪它,它仰着小脑袋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还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显然剧烈运动后还没调整过来呼吸。它以为喻恒会夸夸它,摸摸它的小脑袋,最好再能给它挠挠脖子,可没想到这姓喻的心里只有自己的衣服,这不免让它有点失望,把下巴搭回到两条前蹄上,一下一下舔着自个儿尾巴尖上的菜汤。那些刺客也没做什么无畏地抵抗,他们是冲着钱来的,没到和禁军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毕竟他们也不想这笔钱到最后变成了冥币。但总归是把这场金龙宴扰了个彻底,连素有扶不上墙的烂泥之称的小皇帝,都把袖袍甩的哗哗作响,强压着怒气宣告了晚宴到此结束,刺客押进大牢,便再无一句多言。知秋驾车赶来的倒也是时候,百官跪恩过后,正准备陆续离席。不过这姑娘身上的舞服都没来得及换,天寒地冻时还露出大片大片的皮肤在外面,牵着缰绳的手上露着被冻红的关节,喻恒看见她便朝他挥了挥手,从连晁手里拿过自个儿的刀,一瘸一拐地往马车上走,也没个嘘寒问暖的客套话,弄得连晁都替那知秋心寒。这姑娘从前是烟柳的头牌名妓,也是他喻家的其中一个情报来源,后来烟柳被喻恒带人给抄了,这姑娘才得以回到喻府,但在喻府里一没名,二没分,和那些个贴身侍女没什么区别,还时不时被喻恒叫去摆成各种奇怪的姿势。“你能不能稍微展现一下你男人的魅力。”连晁上了车就开始教育他,“你看这人家姑娘替你鞍前马后的,冻得哆哆嗦嗦的,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吗?你认为这些都理所当然吗?”喻恒一眨不眨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在肩膀上摸了一会儿,掐着那小狐狸的后颈毛,把它从脖子上扯下来,从车廉后面递出去,“知秋,冷吗,给你个暖和的要不要。”那小狐狸方才正圈在他脖子上睡着,这一天可把它给累坏了,此时被人揪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眼皮抬了抬,就有黏糊糊地粘回去了。连晁:“……”“少爷莫要说这些玩笑话,”知秋的声音清清冷冷地传过来,“我们还在外面,前方还不知是否安全。”“安全安全,你们在西坞门那儿把我放下,然后回府就行,没人敢拦着。”“你疯了?你他娘的又不是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排着队要杀你,我们拼死拼活地护你一个都护不过来,你还自己往人家刀下送,真拿自个儿当刀神了!单腿刀神?”喻恒嘟哝了一句晦气,把那迷迷糊糊的小狐狸往他怀里一塞,“我的命已经不值钱了,你把它护好就行,别让它在撒丫子乱跑,不然明天就不知道出现在谁家的菜盘子里了。”“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有人会杀这只狐狸?”“谁知道呢,也许吧。”他没头没脑地说,用长刀的刀柄略微掀开了一点点窗帘,“人都到西坞门了吗?”“到了,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吩咐下去的,不过,你说你能在半个钟之内被皇上撵出来,我没信,我觉得你一刻钟就够了,所以告诉他们的也是一刻钟之后在西坞门集合。”连晁觉得自己对这时间的预判是相当机智,只是现在没时间给他小骄傲一下。他把喻恒的身子扳得正回来,尽量心平气和地讲:“我知道你担心,但我们不怕,我们都是喻家带出来的兵,我们很强的,我们护你周全,不会有人害你。”“知秋啊,”喻恒叹了口气,“还有多久能到西坞门。”知秋隔了片刻才回应道:“过了前面就是。”他应了一声,回过来头认真的看向连晁,外面的寒风时不时把两边的窗帘吹得卷起来,清冷的月光透进来,映在两个人脸上。“连晨远,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每一个字都要记好。”他一字一顿地说。*出入皇宫的门有四个,西坞门是最后修成的,也是最不长开放的,它主要用来通大批兵马,平日里不常用上。喻恒是最爱走这个门的,一经一行之间都能回想起出征时那份壮阔。从西坞门出发,骑着铁甲马,踏上白日里最热闹喧哗的青云街,尽头处就是出城的门,路上的百姓们会叽叽喳喳地挤在两边高呼着祝福凯旋的话语,还会有不懂事的孩童咧着嘴递上来黏糊糊的糖葫芦,不过随即就会被自家大人拦腰抱起来,再三叮嘱莫要妨了出征的路。没有踩着那批领头马的鞍上时,他是看不见这些的。这些父兄走过的路,父兄看过的景色。“你知道喻恒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连晁忽然对着在前面驾车的知秋发问道。“主子的事情,我们不能随意评判。”不管这是多么没话找话地发问,知秋都会认真地给以回复。“他以前最大的愿望是当个宫廷画师,他喜欢给模样好看的人画像,喜欢给好看的庭院画像,喜欢把所有他觉得美的东西都留下来。”“他说他最烦那些打打杀杀的,如果有下辈子绝对不要投胎到武将家里去。”“他还说他不理解为什么父辈们会留下那么多歌颂忠诚的理论,人人生来带的物件都一样,凭什么他要以牺牲自己守护旁人为毕生的信念。”“他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将军。”知秋的声音从马蹄声的间隙里传过来,及时地打断他越发往疯癫方向走的独白,“别再分神去想太多了,虽然你是外姓,但喻家的所有家仆都会向效忠于喻恒一样,效忠于你。”光亮微弱的车厢里,原本在连晁腿上酣睡的小狐狸忽然一下子睁开了眼,十分不安地站起来,在车厢里上蹿下跳地闻了一圈,连晁怕它再跑,赶忙把它拉回来抱好。那狐狸拼命挣扎起来,嘴巴张开到最大,啊啊的叫唤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凄厉,惹得知秋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它,“它怎么了?”“估计是喻恒那边开始了,这狐狸是灵物,好像能感受到什么似的。”他快速地说着,“今天早上的时候,它就一直在叫,还扯着喻恒的衣裳不让他走,那时候我们还以为它是被踩了生气,都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它一早就知道今天要发生这些!”知秋定定地看着他,放下了帘子,扬起鞭子狠狠地抽在马的屁股上。“慢一点!慢一点!”狐狸在叫,马儿也开始嘶鸣,连晁的脑子越来越乱,他把小狐狸死死地搂在怀里,“慢一点!知秋我们回去吧,不能把喻恒一个人留在那儿,他就算再也领不了打不了仗,他也是……他是喻恒啊!他不只是大将军!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不能回头,这也是少爷的命令。”第17章 西坞门(一)狭暗的夹道内,此时分散却也有序地站着些士兵,他们穿着寻常禁军的服饰,可一旦细细地瞧那面容,却也不是中原人的寻常模样。他们在等渊亲王的马车,还要守着一个咿咿呀呀唱曲儿的疯子,这疯子唱得还不是一般的难听。渊亲王来时,比他们约好的时间晚了不止一点,模样也匆忙急了。他是策马来的,没坐轿子,马还没挺稳就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地赶过来,“人呢?还活着吗?”“还活着。”随从点头应道,随即就引着他去了墙根处,咿咿呀呀地噪音也越来越近。正窝在那儿唱曲儿的是喻恒,他平日里就爱听,府里养的那些个侍女也是特意学过的,但他自己没拿天分。此时他一手拿着自个儿的发钗,一手拿着柄短刀在钗子上划着什么,模样看上去倒是悠然自在,可当渊亲王蹲到他面前,捏了捏他两个脚踝,就什么悠然什么自在就都装不出来了。“不合规矩吧。”他有气无力地仰起头看他,挪蹭着把身子向后移了移,短刀随即插回到后腰,“带这么多兵进关内,没少打点?”“我还以为你早跑了。”王爷说着,把他束在靴里的长裤拎出来掀开,看到他腿上的夹板和白纱布都被新鲜的血液染得通红,脸色不禁暗了暗。“我不能跑啊,我这要一跑,明天一早牢里认了罪,坐实了你企图谋杀大将军的罪名,你还有命回边塞吗?”寒天里,他不过是装腔作势地说了几句话,额头上就起了一层冷汗。“敢情是特意在等我呢?你就真不怕后来被那小畜生爆出来的人也是我找的?”“不怕,”喻恒笑起来,却猝不及防咳出一口血出来,四处寻了一圈没找着合适的,才用自个儿袖子擦了擦,继续道:“你没有杀我的动机,而且你老娘还在我阿姐手里。不过你的人出手也真够晚的,真不怕我死了,你一点好处捞不着还得一口气背了所有的锅”渊亲王顿时眸色一沉。喻恒这话是说到他心里去了,他没那个储君命,却倒了储君的霉,自打先帝立储的时候,他就被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是长子,还是个文成武也就的长子,臣子之中拥护他的不在少数,但架不住先帝力排众议,执意立了最幼的五皇子为储君,并且为了堵上外界的嘴还废了他阿娘的皇后之位,令立了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