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
作者:鹿无骨      更新:2023-06-20 20:10      字数:9723
  秦筝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听见叮叮咚咚的声响,无奈的苦笑起来,“谢你仁慈,也谢你残忍,我只是想求个明白,可她也死了,问不出什么了……”“多年恩情断绝,算我用性命和清白,还了吧。”差一点陷入痛苦回忆的秦筝,却被一阵车马声惊得回过神来。荒庙外面像是来了许多人马的样子,车辙碾过泥地,听那闷声,拉的东西倒不轻呢,温庭云一手扶刀,一手拎着两坛酒,笑吟吟地迈步跨进庙里来。“咦?!陈兄怎么在此处,真是巧了。”巧吗?在此三月除了本地叫花知道这个地方,真没什么人会往这深山老林里走,况且荒庙离官道很远,就算运镖有什么特殊情况要避走大路,也走不到这里来吧。可真是巧得出门能被大饼砸死……秦筝调整了下僵硬的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温兄这是走镖呢?”温庭云走到他身边,特意隔了些距离坐下,卸下刀具,把酒放在秦筝面前道,“对,走镖,恰好路过此处,荒山野地的就想寻个落脚的地方,进来便见到陈兄了,请你喝的!”秦筝以为又是九丹清液,有些受宠若惊,“这酒很贵的,温兄如此大方,倒叫我不知道怎么谢你了。”温庭云把酒坛打开,伸手讨要秦筝捏着的酒壶,“我给陈兄倒上吧。”秦筝递给他,看着他安安静静倒酒的侧脸,眉目舒朗,鼻若悬胆,不笑的时候眉宇间透着一股清冷,让人不敢靠近,秦筝琢磨他年纪比自己小些,但神色沉稳内敛,不知是不是早早出来行走江湖沉淀出来的。温庭云眼角余光发现他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弯起嘴角笑起来,把酒壶递过去,“好看吗?”“……”秦筝尴尬的接过酒壶,也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为什么使劲儿盯着他看,还是问他长得好不好看,于是挑了第二个问题回答,“好看。不知温兄今年贵庚啊?”温庭云笑眯眯道,“十九。”秦筝有些诧异,“呀,这么年轻就出来走镖了,七刀门门主一定十分看重你。”温庭云挑了挑眉,“何以见得?”秦筝道,“同你随行的兄弟们对你十分恭敬,自你进来,他们连眼睛都不敢往里瞟了。明明东西都卸下了好一阵子,愣是站在外面,好像要等着你发话才敢有所行动,这趟镖我猜定是以温兄为主导,大家只听你的吧。”秦筝觉得温庭云有些古怪,这才观察的比较细致,不过他表现出来的并无恶意,秦筝才对他有一说一。温庭云听他这么一说,抬头对着门外睨了一眼,有点不满意门外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冷声道,“除了酒,其他东西也都摆放好,弄完进来就是。”而后他换了个温和的笑脸,看着秦筝,“陈兄尝尝这酒。”秦筝听他话,为表诚意当即灌下满杯,结果被辣得嗓子眼冒火,止不住地咳起来,“这……咳咳咳……怎的这么烈……咳……”温庭云拍了拍他的背,“药酒是烈。”秦筝闻言砸了砸嘴,确实有些奇怪的味道,“药酒?!”温庭云道,“治喜脉的药酒,虽然无法挽回,聊胜于无吧,陈兄放心饮下就是,我不会害你的。”秦筝已经知道他给自己号脉可能看出了点什么,既然不点破那就顺杆子聊,“我倒没疑心过你要害我,只是和温兄萍水相逢,你如此大方,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温庭云两手往地上一撑,看着他道,“既然陈兄不好意思,我有个法子,”他抬头又看了看四周凋敝破烂的摆设,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这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兄弟们走镖辛苦,陈兄若不嫌弃,容我们在此地留宿几日可好,这就当还了我人情,那只茶杯可不便宜呢。”秦筝当然说好,不好他也拿不出东西赔,只是温庭云这留宿几日也未免太奇怪了些,摆明就是冲自己来的,还故意找一些让他心里舒服的说辞,既然没有恶意,留下也无妨,反正如今秦筝没有任何武功傍身,随便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人都能把他弄死,温庭云既然没动他,定然也会找到机会跟他表明来意,他便等着就好。“虽然这里不是我家,不过你们愿意在这留宿,我当然是欢迎的!”秦筝搓搓手道,“大侠光临,蓬荜生辉啊!”温庭云被他这么一说,捂着肚子笑做了一团,倒是门外的人听见他这么笑都惊出一身冷汗。走镖的兄弟交头接耳起来。“听见了么,九爷竟然笑成这样,完他娘的了。”“不会发生什么事吧,陈大俊还喘着气么?”“活着呢,俩人聊得挺好的,你说九爷这是在高兴还是发脾气?”“谁知道啊,等老谷主接过来,又多了个难伺候的人。”“哎,我瞧着九爷这喜怒无常的疯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往后咱们可更要小心行事,别惹了他丢了小命。”众人神色肃然,如临大敌,屋里的秦筝倒被这一笑弄的放松下来不少,想到这么多人留宿,连口吃的都没有,于是拍拍衣服起身道,“我这没有吃的,这样吧,我去镇里讨点吃的来,要是招待不周请见谅啊。”温庭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叫他坐下,“不用,陈兄等着一起吃就是了。”秦筝低头一看,温庭云像个小孩似的扯衣服角,扯了就不放,眼巴巴地望着他,他莫名心里一软,只好又坐下来。原来卸货的兄弟们不止抱了酒下来,还在门外架起了炉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连厨子都有,砍柴烧水炒菜分工明确,叮叮咚咚忙活一阵后,饭菜香飘进了庙里。秦筝咽了咽口水,感叹起来,“如今走镖还要自带厨子和炉灶,真是辛苦。”温庭云笑而不语,拍拍手,门外之人听闻抬着饭菜鱼贯而入,见没有能用的桌子,便在地上铺了层油纸,愣是摆了十几道样式不错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秦筝喜出望外,他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了。众人摆好了饭菜和碗筷,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秦筝见这么多菜居然只是给他俩准备的,有点不好意思吃,“叫他们都进来吧,山里夜来风大,挺冷的,大家坐在一起吃暖和。”“哦。好吧。”温庭云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唤了众人都进来。虽然他是同意了,可门外的人进来后特别自觉地坐在了对面,一个挤一个,挤不下就换第二排挤,温庭云泰然自若的坐在秦筝旁边,他们两人周围全是空位,楞是没人敢靠近。既然都进来一起吃了,不愿坐过来也无须强求,想来平日温庭云是个雷令风行的人,下属惧怕也是有的,秦筝这便欢欢喜喜地开吃了。席间众人吃得安静,只听得见温庭云捻着一双筷子,指指这盘,指指那盘,跟饭店里的小儿似的介绍菜名,还一定要盯着秦筝夹了菜吃进去才罢休。温庭云抬着碗也不怎么吃,看着秦筝吃得开心,关切道,“辣度够不够?”秦筝点头,“唔……够了,在南疆能吃到这么辣的着实不容易,咳……你们不会连辣椒都是自己带的吧?”温庭云道,“当然,这破地方哪有这么香的辣椒,陈兄觉得好吃就行,别噎着。”他拿起手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又道,“尝尝这道酸辣土豆丝。”秦筝尝了一口,回味无穷,“泡椒地道,连醋都是上好的永春香醋,好吃!”温庭云睁大眼睛,“陈兄好厉害的舌头,连醋都品得出是哪里来的?”秦筝疑惑,“唔……这么好的醋,不会也是自己带的吧?”温庭云点点头,“再尝尝这个,水煮牛肉。”秦筝这才发现,满地佳肴,没有一个不是辣的,他吃着倒是开心,但瞅见对面默默低头吃饭的大汉一个个都大汗淋漓,辣得面红耳赤,然而没人敢吭声。既然大家不爱吃辣菜,怎么还做这么多辣的,辣椒还自带?邪了门儿了,秦筝自恋地瞎想,总不会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吧,我这是出门踩了哪家的狗屎遇到这么多福星。秦筝放下碗,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兄弟怎么面露难色?可是遇到什么事了?”被秦筝询问的人叫周礼,他埋头苦吃,辣的一双眼睛被眼泪汪得睁也睁不开,不小心揉了一下更是跟瞎了一般,支支吾吾道,“没有没有,多谢大俊兄弟关心,好吃着呢,好吃着呢。”秦筝见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哭笑不得,“怎么哭了呀?”温庭云冷着脸看过去,道,“你委屈什么?”周礼倒吸一口凉气,扒了好几口饭道,“不是委屈,是……是小的能跟大俊兄弟和主人同桌而坐,感动得流泪。”秦筝:“……”温庭云干巴巴道,“哦,擦干眼泪快点吃,吃完出去收东西。”众人听话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秦筝瞧着他实在辣得不行,端着茶杯要过去,“喝口茶缓缓吧,吃太急了小心噎到,呛进去会更难受的。”周礼感激的抬起头,却见温庭云扯着秦筝的衣角,有些委屈道,“这是我倒给你的。”秦筝脚步一滞,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道,“我瞧着他实在辣得难耐,那我,再倒一杯给他吧。”温庭云道,“我倒给你的只能你喝,他们有他们的,不用管。坐下吃,我夹给你。”秦筝被半拖半拽地拉回原地,捧着碗被温庭云夹了一堆菜,摞起来饭都瞧不见了。喂猪也不过如此。许是嫌对面人多碍眼,要跟秦筝说什么还不好说,温庭云低着头催道:“要喝水自己上外头喝去,别吵着陈兄用膳。”这哪是催饭,简直催命,众人捧着碗筷屁滚尿流地退出去了,临了还贴心地把门给掩上。人都走了,饭也吃了,该坦诚相见了吧。秦筝放下碗,给温庭云也倒了一杯茶,温声道,“温兄大费周章来此地与我作陪,又赏了这么一顿好饭吃,现在可不可以跟我说一说了,我们从前可是认识?”温庭云接过茶舍不得喝,盯着杯子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才说,“陈兄何出此言?萍水相逢未必三生有幸,一定非要认识过才能待你好吗?我觉得你人好,想亲近亲近也不可?”被这么一夸,秦筝脸上有些热,不知道见了一面哪里就看出他好了,而且亲近这种词也太难为情了些,还好四下无人,不然他的下属听见他这么说,可会联想到些什么乌糟事去。秦筝不想继续打哑谜,人家都找到他家里来了,真要做什么他也跑不掉,便开门见山道,“如你所想,秦筝就是我。”第 7 章自报家门后,秦筝等着温庭云表明来意,可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视良久却无人接话,最后还是秦筝先败下阵来,移开眼道,“我知道你已经猜出来了,既然我也承认了,温兄不妨直说了吧,找我所为何事,或者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秦筝说完这句就有点后悔,他除了讨饭卖艺,还能给别人做点什么?客套也客套得太不自量力了些,希望温庭云明白他在瞎客套,不要当真才好。温庭云歪头道,“你不问问我的来历就要帮我做点什么?秦兄对人一向如此毫无防备之心的吗?”秦筝没想到他这个恶名传千里的人亲口承认站在温庭云面前,对面的人还能如此平静,甚至还有点责怪他不多加提防,真是贴心得让人莫名好奇,便道,“恐怕温兄也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我不问,你想说自然会说的。”秦筝瞥了一眼放在温庭云身边的刀具,继续道,“不过,七刀门只是江南一个以走镖营生的小门派,我武功虽废,却认得那把刀并非俗物,非是寻常刀客能拿得动的,要么是我孤陋寡闻不知七刀门如今也有能人配得上这样的凶刀,要么就是温兄不是七刀门之人,我可猜对了?”温庭云听他有理有据的分析,笑道,“我确实不是七刀门的,你还看出了些什么?”秦筝摸摸下巴,“温兄能借七刀门作幌子,那必然是门主敬重,或者门主畏惧之人,能驱策一派之长,温兄高就之所一定是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大门大派吧?”温庭云摇摇头,“江湖上无人知晓温庭云,我是籍籍无名之辈,秦兄才担得起如雷贯耳四个字呢。”此话若是别人对着秦筝说,必然是讽刺,可温庭云在茶楼和说书人一番争辩,处处维护自己,此时由他讲出来,秦筝莫名觉得是说的真心话。发自内心的赞美,他以前是很受用的,现在脸上可绷不住了。秦筝有些脸热,“此前在拍案惊奇多谢温兄处处维护,可你我并不认识,如今为我说上一句话,一不小心被他人听了去,恐怕会给你带去不小的麻烦,中原武林也许有人还会想把我抓出来,你……”温庭云打断他,“不是也许,秦兄的项上人头值五千两,若是抓到活的,能拿一万两。为着这悬赏,多少人改行当了赏金义勇,翻山越岭地要把你给找出来呢。”自己竟然是个行走的万两白银,简直难以想象万两白银整天为饭发愁,吃上顿没下顿,还好之前不知道自己如此值钱,不然也许哪天熬不住就把自己给卖了呢。秦筝愕然,抓了抓自己五千两的脑袋,道,“我这么值钱?那温兄可否透露一二,谁向天下群雄发了这样的悬赏?”温庭云笑容淡了些,道,“少林武当丢了东西 ,都说是你勾结魔教偷了去,武林正派一向是同气连枝的好兄弟,两位老大哥要寻你,这事又是广寒山庄闹出来的,银钱当然是广寒山庄在暗中支持了。”秦筝心里一凉,悠悠道,“是师父在悬赏我。”温庭云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此人不配为师。”秦筝突然抬起头看他,这人果然知道些什么才找上门来的,便道,“我奸杀了师妹,残害了师母,偷盗宝物,罪无可赦,师……卫庄主即便当着众人面将我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他没杀我让我苟活至今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是他不配,是我不配。温兄是不是对外面传言有所误会,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秦筝十分平静地宣布自己恶名昭彰人神共愤,温庭云每听他说一句,脸色就差一分,等他说完立马抓住了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扯过去,抹下袖子细看。广寒山庄剑道有一路专修童子功法,练此功法者手腕内侧会有类似守宫砂的红痣,可这是广寒不传之谜,非庄主亲传弟子并不知晓。温庭云不但知道此功,还知道他练了,秦筝心惊不已,暗暗揣测他是不是处子之身这件事难道也成了江湖传闻,那岂不是传着传着就成了不忍耳闻的艳情轶事。秦筝有一种被人验身的窘迫感,一点一点地妄图扯回自己的手腕,却被温庭云死死的扣着。秦筝竟然有点害羞,“温兄你怎的对一双讨饭的手这么感兴趣呀,别看了,今天我还没沐浴了,小心弄脏了你。”秦筝倒不怕他看出什么,当时从后山被丢下来前,他早就拿刀把红痣连皮带肉地剜了。温庭云看着他手腕处硕大一个结痂的伤疤,神色古怪道,“痣呢?!”秦筝也不掩藏,“没了。”也不知是看错了还是怎的,温庭云听见没了以后脸色变幻无常,像是怒极气极但努力克制着,咬着后牙道,“怎么没的?”秦筝神色自若,“都是男人你说呢?这是守宫痣,没了就是……就是没了嘛。”温庭云一把扯过他,力道大了些,扯得秦筝一个踉跄差点撞个满怀。温庭云压着火气,“你自己挖的是不是?”秦筝低头看脚,“啊?哦……”温庭云见他这表现,火气登时要压不住了,“秦筝你替人背黑锅,是恨不得把自己卖得干干净净,生怕别人怀疑不是你干的?!”秦筝抬头对视,“我替谁背黑锅了,我没有!”他调整了姿势,始终还是矮温庭云一节,便也不挣扎了,只是不卑不亢道,“就是我干的,你不用怀疑,你到底是谁啊,大老远跑到这里发疯,我跟你很熟吗,用得着你为我伸张正义吗,何况没有正义可言,我就是声名狼藉的秦筝本人!不管你我以前是不是认识啊,人都是会变的。”温庭云忍不住笑了一下,人都是会变的,变得如今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了。可是温庭云所认识的秦筝,坦荡潇洒意气风发,凡事都能泰然处之,也无什么可以牵绊他的脚步,只要他觉得对的事一定坚持到底。究竟什么对的事压得他一定要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从此没有翻身路,即便命丧黄泉也在所不惜呢。温庭云垂眸看着他,固执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还是只是为了还卫冰清的养育之恩?”秦筝答非所问,“温兄怕是忘了我武功废了,你这么拉着我,手腕疼。”温庭云听他喊疼愣了一下,这才松了些力道,又看了一眼那个伤疤,“再深一点就伤到骨头了,一会儿我叫人帮你处理。”秦筝见他放弃逼问自己,火气也消了,敏感的问题是不敢再继续聊下去,便道,“多谢温兄了,不管怎么说,从前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认识你,如今得你照拂实在是我的运气。”温庭云“嗯”了一声,拉着秦筝坐下,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秦筝见他平静了自己也平静了许多,莫名也没有要抽手的意思,就这么坐着不发一语。少倾,温庭云开口了,“今晚的饭菜可还合胃口?”哪里只是合胃口,秦筝就没想过他还能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笑道,“很好吃呢!温兄费心了。”温庭云低着头道,“差不多该沐浴了吧?”他干嘛突然提沐浴,秦筝有些懵,“?”温庭云把药酒推到他面前,“喝了这杯酒 ,我告诉你我是谁。”秦筝就等他说了,喜出望外地抬起来就喝,喝完两眼一发黑,晕了过去。温庭云扶着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摆好了一个舒服躺卧的姿势,朝着门外道,“叫苏耽进来。”大门一开,老者负手而入,虽头发胡子都花白,可气势如虹,一看就十分不好相与。他进门就见温庭云腿上睡了一个人,有点莫名,不过也没忘记该行的礼要行 ,跪下欠了欠身道,“苏耽参见谷主。”温庭云脸色不大好,“我给他服了药昏睡过去了,你快过来看看。”苏耽熟练地从怀里拿出红线,绕到了秦筝手腕处,撵着细线探了许久。温庭云有点紧张,“如何?”苏耽皱着眉,“你没有号错啊,这人不出三年必死无疑。”温庭云神色凝重,“不行,你再号。”苏耽有点无奈,探了探又道,“死。”温庭云眸色深沉,看着熟睡的秦筝心疼无比,语气也软了下来,“他体内除了三旬钩吻还有什么?隐隐约约时有时无,我总觉得不寻常。”苏耽搓了搓手里的细线,沉吟许久,道,“能压制三旬钩吻的东西,天上地下只有一个,尸王散你可曾听过?”温庭云:“那不是你的……”苏耽点点头,也觉得奇怪 ,“是我炼的,可怪就怪在我炼此毒为的是挟制谷中众人效忠,而且我并未实施,也没透露过半点风声,这毒从炼出来到现在就没见过光 ,不过我想起一事 。”“二十多年前,其他几位谷主来无忧谷给我庆贺生辰,我为表谢意,咳……送了七爷夫人一些东西,掺了点尸王散。不过可惜的是,还未见成效,七爷和他夫人便命丧谷外。”苏耽说起自己阴险害人的毒招,面不红心不跳,温庭云睨了他一眼,道,“同为谷主,你却背后下毒去害他,幸好他是在谷外遭人毒手,不然你有命活到今天?”苏耽阴着脸道,“我又不是你,论武艺我打不过他们,当然以自己擅长的方式自保了,你以为他们不想动我?要不是三爷五爷有求于我暗中护着,无忧谷早就被端了好吗,哪有后来让你继承谷主的份!”温庭云凉凉道,“继承?这谷主之位你除了给我有其他选择吗?”苏耽示弱道,“是是是,无忧谷如今无人敢惹,都是仰仗九爷之威名。”温庭云道,“少说废话,三旬钩吻由尸王散压制 ,可两种毒时间一长入骨三分就再回天乏术,他服下不过三个月时间,你必须给我想出个解法。”苏耽试探地问道,“我若是想不出来呢?”温庭云笑笑,“你想不出来,我就是背个弑师之名也无妨,反正人人怕我,也总有闲言碎语说我想杀你,干脆如了他们愿如何?”苏耽知道温庭云说得出来就做得到,他这个师父当得如何自己心里清楚,从小把人虐待到大,温庭云没疯没癫简直是心智坚强命格过硬,于是只好心虚地点点头道,“我一定想办法就是,不过可容我再问一句。”温庭云有点不耐烦,“问。”苏耽看了一眼秦筝,见温庭云的手不自觉地理着他鬓边的乱发,亲昵得有些诡异,便道,“这人身中剧毒,经脉尽毁,恐怕是惹了什么人了,那帮名门大派的正人君子尔虞我诈,插手他人事,惹自己一身腥,你为何非要救他?”温庭云眼神柔和下来,喃喃道,“你可记得小时候我对你说过,我不是自己一个人走来断水崖的。”“是他救了我,又受我父母死前之托,亲手把我送到了教中,成了你的徒弟。”第 8 章西南边陲地势陡峭崎岖,山川湖泊交错纵横。断水千丈,神隐崖谷。那便是武林正道谈之色变的魔教之所在,不过此教有自己正经的名字——地藏神教。地藏神教许多年前便一分为九,教主身陨正道之手后留下遗书,从此不立教主,各自别谷而居。谷主为大,教中事务皆由九位谷主分别掌管。七年前,温庭云就是在秦筝眼皮子底下,纵身跃入断水崖。是他亲手送自己来的,但因出入口是教内不传之秘,温庭云并未明说水下溶洞虽然足有八十一个之多,但他知道哪一个才是唯一的入口。没有明说的还有自己的身份,魔教三谷主带领教众进攻胜义堂,本是两教私怨,胜义堂却提前向大派求援,导致三爷遭到埋伏,寡不敌众血溅当场,重伤的三夫人带着稚子逃命途中遭围追堵截,秦筝见孩子年幼,避开众人悄悄救下,三夫人将稚子托付给秦筝后就气绝当场。这名被救的稚子便是温庭云。七年过去,时移世易,苏耽只知道些零星过往,不觉得非同道中人的救命之恩亦当涌泉相报,察言观色后还是劝道,“当年这个人救你无非是看你们母子可怜,你又还小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惯爱标榜自己侠义心肠不会恃强凌弱。可如今呢,他醒过来如果知道当年救的魔教遗孤成了九谷主人,手底下还捏着多少江湖门派的命脉,他会饶过你吗?当时没有斩草除根,他要是现在想呢?”见温庭云并不说话,苏耽继续道,“他是没武功了,可若他仗着你念旧情,暗中通知他人给你设伏,中原武林正愁找不到机会动九谷势力,你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温庭云笃定道,“他不会。”苏耽冷笑,“你又不是他,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不会?救了你一命不过举手之劳,也就你还当这是回事儿。”温庭云一哂,坦言道,“你知道他是谁吗?”苏耽面露嫌弃,“听人说了,叫陈大俊。”温庭云嘴角一弯,“他叫秦筝,是广寒山庄卫冰清的大弟子,曾以一身精妙绝伦的剑术名震江湖。”苏耽闻之色变,什么精妙绝伦的剑术,这人不就是恶名满天飞,人见人骂的那只白眼狼吗,就算苏耽沉迷炼毒不问世事也耳闻过这人的斑斑劣迹,温庭云这小崽子,果真是当了谷主更加肆无忌惮,即便他们被人称为魔教,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往谷里带的,这要是救回去了岂不是败自己威名吗!苏耽厌恶之情更甚,“居然是他。你可考虑清楚了,江湖传言……”“狗屁江湖传言,”温庭云打断他,无所谓道,“这人落我手里,谁也别想再来要他性命,况且本来就是我欠他的,我要还,就算他不要我也不准他去寻死。苏老谷主妙手仁心,一定有办法的对吧?”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敢没有办法吗?苏耽点头如捣蒜,不打算劝了,自觉地开始掏他的拿手伙计,准备深入地给秦筝来个全身检查。苏耽手握银针,凑近秦筝闻了闻,确认一番迷药生效时辰,“谷主把他衣服拉开,我要扎针。”温庭云有些为难,“你不准睁眼。”苏耽觉得他在无理取闹,有些莫名,“我不看我怎么扎?闭着眼扎坏了你又要取我狗命。”温庭云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把苏耽手里的银针强势地夺走,“我自己来,你转过去。”“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苏耽把自己怀里的银针袋丢给温庭云,背过身去,“枕骨、厥阴、华盖、黑虎掏心、巨阙,直刺入针。”温庭云照他说的做,因这几个都是死穴,入针需千万小心。要不是苏耽亲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他才不敢让别人动自己的针袋,随便扎一个下去,力道和尺寸稍有不对,扎谁谁暴毙。温庭云撵着细针轻巧入体,没有任何难度,“好了。”苏耽:“左右膺窗穴。”等了许久,温庭云没吭声,苏耽不知道他发什么愣,提醒道,“好了吗?”温庭云有点窘迫,“没有。”苏耽有些来气,“在胸部以上,你是找不到还是扎错了?”怎么可能扎错,也不是找不到,只是温庭云拉开秦筝衣襟,找穴位的时候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手突然就扎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有点下流,虽然是为了给人治病,但是迷药是自己下的,衣服是自己拉开的,拉到了这种程度还盯着看,看完不说还得扎两针,不是下流是什么。苏耽特别想回头看看温庭云在发什么呆,又不大敢,联想起他方才极少见到的温柔眼神和语气,有点哆嗦,幽幽道,“咳……不管你看见了什么,医者当坐怀不乱。”“……”温庭云定了定心神,轻轻扎了下去。苏耽料定要是再往下扎,温庭云恐怕会失态,便罢了手,只扎到肚脐以上腹结穴。温庭云静待一边,还未到收针的时候。苏耽背对着百无聊赖,突然嘴贱想打趣他几句,“要是谷主不放心,为保万全,鹤口和海底要不要也检查一下?”温庭云的脸唰的红了,只是苏耽看不到,不过他耳力极好,听见温庭云不安地扭了扭身子。鹤口穴和海底穴在尾骨宫下两腿骨尽处,要扎针岂不是得扒了裤子脱个精光?“下流!”温庭云低低呵斥一声。苏耽捂着嘴傻乐,他还真的是头一次见这个小魔头害臊,有意思。银针入体到了时辰,温庭云一根根收好放着,把秦筝衣服原封不动的穿了起来。“银针必须细细验过,尽快找到解法,还有,他的身份暂时不要告诉别人。下去吧。”苏耽捧着银针下去了,等屋内无人,温庭云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玉瓶放在秦筝鼻间让他嗅了嗅,等他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