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剑客在线要饭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
作者:鹿无骨      更新:2023-06-20 20:10      字数:9966
  就这么东想西想,顺道沿街打听,终于走到了畴昔镇唯一的一座寺庙前。寺名宁吉,墙外可见一高塔,烟熏火燎。秦筝心道,南疆不信佛门信巫医,能有此香火旺盛的寺庙已是罕见,何况在这样偏僻的小镇里,或许是有老天照应,成了个福地,将来能在这里了结也算不错。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寺庙门口,想等着哪位大师出来见着自己破衣烂衫的可怜样,大发慈悲,招揽他入寺为僧。然而他算盘打歪了,大师没有出来,出来的是一位面相凶狠一点都看不出慈悲为怀的扫地僧。江湖规矩,惹谁都不要惹和尚,尤其是扫地的,指不定一眼就能瞪得人内力丧尽走火入魔,故而秦筝心里有点犯怵地往边上靠了靠,不敢挡着寺门。扫地僧见门口躺着个要饭的,酒气熏人,斗篷遮面,厌恶地睨了他一眼,也不吭声,继续扫他的落叶。秦筝见这人不理他,便也放肆地继续喝酒,喝爽了还大大咧咧地横躺下来,修长的两条腿支起吊儿郎当地晃来晃去。他心道,我在佛门前如此不恭不敬,作为出家人,总该过来提点教导一二吧,接上话茬便可理所应当地要求入寺了。可是扫地僧不按套路来,他安安静静扫自己的地,地上躺了个人挡着,抬脚一步跨过去扫两下,又一脚跨过来把叶子扫走,时不时翻个白眼,秦筝躲在斗篷里都看得见,但就是不开腔。秦筝憋不住了,一只手撑着脑袋,对着扫地僧朗声道,“大师,我!想!不!开!”扫地僧原本背对着他弓着身子打扫,闻言一愣,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道,“想不开就去跳河,往左走二里地,下去的时候多绑几颗石头,一了百了。”“……”秦筝哑然,没想到一个出家人能这么恶毒,趁着酒劲,打算跟他辩论一番,以解他从自己身上跨过来跨过去的气,道,“我只是想不开,不是想去死,大师帮佛祖扫落叶,功德无量,可愿再帮佛祖拯救一下苍生中的我?”扫地僧莫名其妙地看过来一眼,道,“苍生自有苍生福,也自有苍生祸,轮不着我去拯救。况且我见你也不需要谁来拯救,这不活得好好的么?”秦筝不服,他这叫活得好好的吗,坐起来道,“大师你看我,吃不饱穿不暖,睡大街遭人嫌这才睡到您庙门口的,哪里就活得好好的了!”扫地僧神色冷漠地听他卖惨,不为所动道,“还有命喝酒,就算活得好。”秦筝据理力争,“大师你不知道,这酒不喝我会当场去世,可是我不想死,所以才要一直喝呢,我活不好是因为想不开,想不开就要来佛门清净地打扰佛祖,希望您代表佛祖拯救一下我。”扫地僧冷笑道,“那你希望被怎样拯救一下?”秦筝终于接上话头了,十分满意,“我想入寺为僧,常伴佛祖左右!”“……”扫地僧终于细细打量起秦筝来,眯眼问,“你想出家?”秦筝点头。“没诚意。”扫地僧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秦筝继续没脸没皮道,“大师觉得我哪里没有诚意,我一大早就坐这儿了,看您扫得认真不敢打扰,这不是快到中午了吗,您也要吃饭的是不是,干脆饭前把我收了,也不耽误您时间。”扫地僧把落叶归置到一处去,抖了抖扫帚,准备转身进寺门,跨过秦筝的两条大长腿后,他突然停下来撇过头道,“你看破红尘了?人生失意到不得不遁入空门了?出家乃大丈夫所为,为的是把恩怨情仇富贵荣华全都放下,从此一心一意潜心修佛。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嬉皮笑脸油嘴滑舌酒气熏天,是有事放不下你才到这儿来撒泼找安慰吧?莲花座下不能有你这样的人,污了佛门清静,想不开你继续坐这想,想开了过你的日子去!好走不送!”扫地僧狠狠教训了一番秦筝,提着扫帚头也不回地进去了。秦筝茫然地坐在地上,反复琢磨方才那番话,觉得自己哪哪都符合,怎么连和尚都嫌弃呢。想他风光无限时,剑术登峰造极无人能敌,也曾有行侠仗义问鼎武林的雄心壮志,尽管世事难料,师父一剑入腹断了多年师徒恩义,当众废其武功将他逐出师门,如今这副模样,还够不上人生失意四个字吗?不值得他看破红尘吗?随便把认识秦筝的人喊过来看一看如今的他,穷酸落魄,为了温饱连讨饭卖艺都做了,谁会想到他曾是个闻名遐迩的剑客大能,更别说习武之人视如性命珍之重之的武器和一身功夫,哪一个不是心血,然而秦筝两手空空,除了一手修炼时磨出来的茧子提醒他也曾是个舞刀弄棒的人之外,再也没什么旁的能和过往扯得上关联。提不起剑,一腔热血也凉了一半了。奸杀师妹,残害师母,偷盗宝物,勾结魔教,数条罪状他一力承担下来没有反驳,只为了偿还师父师母多年养育之恩,事发突然,他比谁都想知道为什么,可是师父快刀斩乱麻地就地处决了他,恩情再上,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稀里糊涂地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各种原因,他也只想埋在心里,三年后和自己入土为安,再也不要有谁因为这些事,平白毁了清誉,反正他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不会去寻死觅活,也不想为自己求个真相。破罐子破摔也要有个态度,扫地僧不收他,他就把这寺门坐穿,赖着不走了。反正手里的酒一时半会儿还够他喝,秦筝心一横,原地躺下,拉严了斗篷呼呼大睡。你不收我,我就扎在你门口不走了,你奈我何!不远处一间简陋的茶肆里,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下,在温庭云脚边跪了一地。温庭云边喝茶边在翻看医书,少顷才开口道,“他去哪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头也不敢抬地回话道,“宁吉寺。”温庭云放下茶盏,疑惑起来,“他去寺庙做什么?”黑衣人道,“陈大俊揪着宁吉寺扫地的僧人,要求出家为僧。”温庭云愕然,“他要出家?!可有听到他怎么说的?”黑衣人把所见所闻尽数告知温庭云,不敢有任何遗漏,听得温庭云眉毛拧成一团,“吃不饱穿不暖,还睡大街??他怎么如今过成这样……”“还有,他说一日不喝酒会当场去世?!”黑衣人道,“他是这么跟扫地僧说的,不过属下看陈大俊只是想赖那僧人,说的话不可尽信。”温庭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个想不开的人,去佛门怕是想躲着人吧。那扫地僧既然不愿意收他,他还赖着不走?”黑衣人点头道,“嗯,属下见他睡熟了才得空回来跟主人禀报,想来……还窝在寺门口睡着呢。”温庭云,“……”这人是心里藏的事太多,还是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了,才这般无所谓的样子?方才邀他喝茶,识破他身份的事该是两个人都心里清楚,不然秦筝也不会借故跑得那么快,但不管如何温庭云没有当面戳穿,已是想留些余地给他,让他明白自己没有恶意,即便知道陈大俊就是秦筝,温庭云也不会喊打喊杀地将他拿下,如今中原武林高价悬赏他的人头,温庭云废了多少工夫才找到这里来,见他虽混得落魄但没有颓丧抑郁,也放下心来。只是七年过去了,秦筝好像一点也认不出他来,不过这样也好,他要做什么也不用顾忌太多,权当不认识也罢了。温庭云垂眼继续看他的医书,边看边想着,既然寻到了故人,这人要再想跑可就没这么容易了。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捧场鼓励支持我的小伙伴,鞠躬!!第 4 章温庭云把自己这点惆怅收起来,而后冷声吩咐道,“继续守着陈大俊,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及时汇报,你们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给他把生活所需的东西送过去,吃的喝的用的什么都别少,夜里凉,再安排个人准备床铺被褥,别送太好的,干净清爽即可,不然让人起疑。”黑衣人悄悄抬头看了温庭云一眼,点头应下,不敢多嘴,主人要做什么事一向不许人问,只是这番出入南疆腹地,大费周章地运酒不说,还特意借着七刀门运镖的幌子,闹得谷中各方势力频频打听,可连他们自己都猜不到意图。本以为温庭云亲自出谷定是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要处理,可来了畴昔镇好几日,天天喝茶听戏没干正事,今天偶遇了这个叫陈大俊的醉鬼叫花后,温庭云几乎调动了所有人手围着他一个人转,还忙不迭地让人把苏耽请了过来,众人心生疑惑,这陈大俊到底什么来头让温庭云这么上心细致地周全左右,还遮遮掩掩生怕打扰到他似的。打扰他这么落魄可怜的讨饭生活?给他恩裳还要装成百姓送温暖,黑衣人们风里来雨里去刀口舔血这么多年才得在温庭云手下做事,谁想到今天居然要角色扮演去体贴一个叫花子。可是温庭云既然吩咐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做不好提头去见,谷里规矩大,谁也不敢违逆他心意,纷纷闭着嘴扮街坊的扮街坊,盯梢的盯梢。在宁吉寺门口睡得昏天黑地的秦筝当然不知道四面八方明里暗里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一个人,等他睡够了醒过来,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他饥肠辘辘的坐起,舒展四肢,摇了摇酒壶,舍不得喝,看了一眼进进出出的香客,正寻思着晚饭怎么打发,是去卖个艺凑点银子买馒头,还是等着那个扫地僧大发善心给自己送一碗出来。他总觉得出家人不会见死不救的,便靠着墙这么干巴巴地等。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寺院里传来了饭菜的清香,果然是无人出来料理他,连轰都懒得轰了,人生失意到和尚都不想搭理,秦筝蔫蔫地打算起身去人多的地方晃荡下想想办法,这时一个年轻男子捧着饭菜放在了他面前。秦筝的肚子不识时务地叫了一声。年轻男子忍笑,客客气气道,“还没吃饭吧,内人今日过来上香,说你在这里坐了一天了,叫我抬一碗给你,你别客气,要是不够我再送一碗过来。”秦筝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多谢多谢,公子一家如此善心,秦……陈某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啊。”男子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要看着他吃下才肯走,秦筝实在是饿了,端起碗来吃得极香,不住朝送饭来的男子点头叫好,“竟然还有剁椒鱼头,这道菜我爱极了!”不过让秦筝奇怪的是,这送饭来的好心人看着他吃倒像是自己也很饿的样子,偷偷舔了下唇咽了咽口水,这些小动作落在秦筝眼里让他起了疑,自己老婆做的饭菜,难道他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给自己送来了?而且看那男子的穿着,也不过是普通百姓,鱼头这么好的东西,一家几口十天半月吃上一顿都不易,还能拿出来发善心救济要饭的?这也大方得有点奇怪了。等秦筝吃得见底,男子要走了碗,一句话没多说就离开了。秦筝微微蹙眉,正口渴呢,借着寺庙前灯笼微弱的光才看清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摆了一壶茶,还有干净的被褥,他刚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安营扎寨软磨硬泡,就有人一应俱全地给他备齐了。秦筝料想是扫地僧刀子嘴豆腐心,一边爱答不理,一边随手照料了下自己的起居,如此一来他便对着寺门特别刻意地大声道,“大师一定是考验我的诚心,若我能坚持在这躺下去,一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感动佛祖收我入寺。我一定不会半途而废的!”被扫地僧教训的阴霾散尽,其实睡了一个好觉起来就已经没什么了,秦筝心情舒爽地铺着床铺,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大致估算了下时辰,起身往深山里去。畴昔镇最豪华的客栈这几日都被七刀门给包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着人严防死守,外人只道那镖定是什么稀罕东西才这般谨慎小心,实则是温庭云生怕有人先他一步找到秦筝,若发生意外需要抢人,人多势众倒也不怕,便带了些许贴身护卫过来,谁知道小镇和乐无事发生,倒闹得像他故意要摆这个普吓唬人似的。不过来了几日,他安排的人日夜四处巡查都未发现异常。自从给秦筝号出个死脉后,温庭云但凡屁股沾到椅子,就会把医书掏出来反复研究琢磨,苏耽一日不到,他悬着一颗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一向自信无比的他,此刻是真心实意希望号了个大错特错的脉。可那苏耽是谁,断水崖下九谷之一的老谷主,魔教头一号医邪,凡他出手,没有救不活的死人,更没有药不死的活人,他亲手交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连脉都能号错。温庭云知道回去传话的人若是说出他号错了脉这才要老谷主出山亲自诊断,大概能把苏耽给活活气死。可他这个活招牌不得不自己砸上一砸,逼苏耽颜面全无地走这一趟。秦筝遭了这么大的罪,没死已是万幸,温庭云不惜调动啸月楼的势力,联络了安插在江湖各处的眼睛才寻到些蛛丝马迹找到这里来,七年未见物是人非,本想他只要活着便好。哪料命数已定,温庭云从来要谁死谁必须死,可他头一次这么希望一个人能好好地活下去,只要活着,清明是自己的,坦荡也是自己的,谁也不亏欠。而这些话,是七年前的秦筝,亲口对年仅十二的温庭云说的,他听进去也活下来了,便要清明坦荡地走到秦筝面前。只是现在,比起告诉秦筝自己是谁,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让秦筝再也不遭难,好好的活在眼前。黑衣人轻扣门扉,才让温庭云回过神来。“进来。”温庭云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医书看,黑衣人例行禀报,就自己开口道,“陈大俊用了膳,是主人吩咐的剁椒鱼头,他吃的十分开心,也享用了茶水。”温庭云并未抬头,问道,“他歇下了吗?”黑衣人摇摇头道,“他给自己铺了床铺,叠好被褥就起身往深山里去了。我们的人都悄悄跟着,见他是回了平日里落脚的荒庙。”温庭云疑惑道,“既然铺好了床铺,怎的又回去了?”黑衣人有点无语道,“那荒庙后面有一池野温泉,陈大俊他回去后径直去了温泉。”温庭云哑然失笑,“他回去沐浴??”黑衣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是,泡了大约一个时辰。”温庭云将手里书一砸,面有愠色,“你们也看了一个时辰?!”黑衣人特别诚实,“回主人,小的们不敢懈怠,将温泉周围五里包围了,盯着大俊兄弟,这一个时辰没有任何异常,他泡得很舒服!”“……”几十个人看一个男人洗澡看了一个时辰,还能看出他洗得舒服,那是得盯得多紧多细致啊,温庭云有些怒火中烧,觉得此举对秦筝大为不敬,他都没看过凭什么给别人先看了,这一气把茶杯给捏碎了。黑衣人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他,哆嗦了一下趴在地上。“以后他沐浴的时候,方圆十里连只鸡都不准放进去,包括你们,听见没有?谁要再偷窥,我挖了谁眼睛。”黑衣人有些委屈,他们也是按吩咐办事 ,明明是盯梢,却莫名成了偷窥男人洗澡,还有被挖眼睛的风险,实在是有苦难言。可是温庭云此人行事,诡异乖张不受约束,另外八位谷主集体教训他都吃了闭门羹,何况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哪有回嘴的份儿,便连磕带爬地应下,屁滚尿流地出了门。秦筝此人,虽然是个孤儿,没有什么高贵出身,但自小是师父师母带大的,他师父卫冰清将他视如己出,在名门大派成长起来的人,也可称得上世家公子之名。且向来教习得当,礼数周全,倒从来没人拿他的出身腹诽过什么,即便落到这般境地,有些多年里化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改不掉。比如天天沐浴,对秦筝来说跟吃饭睡觉一样是缺一不可的大事。和他同住过的乞丐兄弟笑过他穷讲究,都靠讨饭卖艺过活了,还定时定点洗澡 ,又不是个大姑娘,每次都要耗掉一个多时辰,这么讲究做什么。秦筝可不敢苟同,渍形为邪,当日日净身为正,他就是流落异乡成乞丐,也势必要做最干净无瑕的乞丐,来日遁入空门,也势必要成为佛祖坐下最干净无瑕的秃驴!他搓手等待着成为一名干净无瑕的秃驴,白白在佛门前耗掉了两日的时光,这两天说来也奇怪,每到饭点就有好心人送来吃的,头一天放着的被褥床铺也不见有人收回去,他本以为要在宁吉寺门口吃点苦头,多挨几日,大师一定会见其可怜无助收入门下,哪知他好吃好喝好睡,比在荒庙里过得还滋润,扫地僧连门都不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眼不见为净故意不出来。直到第三天清晨,秦筝还在睡梦中混不知味,被扫地僧用扫帚活活戳醒了。“要饭的,你别跟我这耗了,三天了,我看你又吃又喝睡得香,半点悟性没有,杵在这白白浪费时间,我寺今日有贵客要来讲经论道,你若还有点对佛祖的敬畏之心,赶紧收了你的东西走罢!”扫地僧好言相劝,奈何秦筝还是不依不饶。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起床气还没消,便道,“谁来?谁来我也不走,多大的贵客,竟让佛祖清早八晨来轰我这个可怜人吗?”扫地僧忍着脾气,弯下腰低声道,“自然是你惹不起的贵客,我劝你快些走,别碍了旁人的眼,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秦筝被勾起了好奇,这种南疆不起眼的小镇,怎么会来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便问,“我一个要饭的,谁都惹不起,也谁都敢惹,反正烂命一条无所畏惧,大师你就告诉我,是谁要来?”扫地僧无奈的咳了一声,直起身道,“贵客乃丘池国国师。”第 5 章丘池国势大力强,虽在南疆蛮夷之地,却也是唯一和朝廷有一战之力的国家,国主穆之厚以河为界,同中原划清界限多年,彼此相安无事,非但不用纳贡称臣,时到年节还多有往来庆贺。在丘池国界内,国主万人之上,受百姓爱戴尊崇,而掌国运戒律之事的国师,则是人人胆寒不敢随便提起的角色。穆之厚十分信任国师院,上到治国之策,律例条款的制定,下至节日庆典,王族祭祀的举行,事无巨细都要亲自问过国师院。百姓常说国师说的话比国主还有分量,毕竟国主有了什么主意,需得国师点头,国师有了什么主意,国主却听之任之不敢反对不说,还赞赏有加。曾有穆之厚的第七子犯了事,仗着王亲贵胄的身份无人敢拘无人敢审,国师府越过监察司连夜将其捉拿,审案认罪处决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国师先斩后奏亲手砍下皇子的头,后自行去国主穆之厚御前禀明缘由,竟也未惹怒国主天威。不过都说是国主敢怒不敢言罢了。今天要来的便是这样一位狠角色,秦筝一个初来乍到的叫花子,偶尔也听说过南疆国师的赫赫威名,但真没亲眼见到过南疆的大人物,一听是国师驾临,突然心生期待想瞄上一眼。于是他妥协了。“既然是国师,那我坐过去一些,在那边等,等国师走了我又搬过来。”所谓的坐过去一些不过一丈之远,也就屁股抬起来迈一脚又坐下罢了。扫地僧闻言觉得自己被恶意戏耍,这人还真打算把这里当家了吗?!本以为抬出国师之名,这人但凡有点眼色就该赶紧滚的,可他对国师竟毫无敬畏之心。“你别妄想可以等到国师帮你跟住持说上话,国师不管这个,住持也不想搭理你。”秦筝诧异,“住持都未曾出来看我,怎么也不想搭理我?”扫地僧抬起扫帚准备走,临了打算最后劝一句,“住持问你,人有一百零八劫,你才几劫?当真看破红尘愿意从此青灯古佛的人,不会日日以酒浇愁醉生梦死。”“不放不住,方可久持心念,你既然做不到就没必要强求,若真是放不下,捡起来也无妨,有心修佛,坐亦禅行亦禅,不拘非要在我寺中为僧修行。好自为之吧!”秦筝有些怔住,品着住持的话,暗暗感叹大师果然是大师,轰人都轰得这么有道理让他难以反驳,可秦筝是真的无处可去,难道大师就没考虑过他不仅是个放不下看不破的人,更重要的他如今一无所有,只想寻个栖身之所而已。罢了,既然决定走出家这条路,就要将油盐不进贯彻到底,总不至于和尚的心都是石头做的。何况最近也不知道积了什么福报,好心人日日送吃食来给他,恐怕沾了佛门福气,既然在寺门口能吃得饱穿得暖,他怎么可能会舍得走呢。扫地僧撂下最后一句话就进去了,没隔多会儿寺中传来了撞钟的声音,念经声也此起彼伏,听得秦筝一阵晕眩。晕眩过后手脚发麻呼吸不畅,五脏六腑像有蚂蚁爬过似的苏痒难耐,秦筝顿时连坐都坐不稳,单手撑着地颤颤巍巍地往怀里掏酒壶。他这三日过得太舒服,对自己身体状况一时疏忽大意,忘记到了时辰必须喝一口酒,闹得现在双毒齐发连开酒壶的力气都没有,霎时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一头栽在了寺庙门口。一人刚好出门,见他躺倒地上筛糠似的发颤,吓了一跳,忙不迭又转回寺里叫人来看,住持和一众弟子正襟危坐在坛前听着国师讲经,被人这么一打岔,也不好见死不救,只好跟国师欠了欠身到寺门前探查。住持并未踏出寺门,见秦筝躺在地上已经不再发抖,只是毫无动静,便叫了弟子将他扶起,掐了人中也没有反应。“听闻此人在这躺了三日了,赖着不走,这是突发恶疾了吗?”住持冷眼相看,并不想近身。弟子掐着秦筝的脉探了探,没探出个所以然来,道,“脉象虚弱无力,不知是何缘故。”扫地僧也跟了出来,虽面露嫌弃,见他突然这个样子也有点担心那句少喝一口酒便会当场去世是真是假,便道,“我见他嗜酒如命,把他酒壶打开让他闻闻看有无反应,实在不行灌他一口,也许能醒?”弟子照他说的做,先给秦筝闻了一下,没反应,最后撬开了他的嘴灌下一口酒。酒入肺腑,以毒压毒,秦筝咳了一声,转醒了。扫地僧叹了一声,“看来是酒瘾犯了。”住持见人已转醒,不欲多言,转身要走,突然看见前方众人往这边过来,立马恭恭敬敬合掌行礼,“国师怎的出来了,不过一件突发小事,哪敢劳动国师大驾。”秦筝还有些精神恍惚,弟子将他靠在墙边后就跟着住持走了,他听见住持在跟谁客气,可是听不大清楚,眼睛也有些模糊,又是没人搭理他,他便不管不顾地补了几口酒先缓过这口气再说。“无妨,正好稍作休息。”被唤作国师的男子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品貌端方,气质高雅,一身雪白华服衬得他出尘脱俗,倒不像终日和国主打交道之人,他肩上趴着一只雪貂,不知是不是闻见了酒味,毛茸茸的雪貂嗅了嗅鼻子,朝着门外“吱”了一声。国师见雪貂反应奇怪,轻蹙眉头,往门外走去。秦筝灌了自己几口酒后,虽是暂时压下了毒性,可酒劲儿也蹭地上了头,热得难受,把斗篷给放了下来,哪料这时国师恰好出门和他撞上,见他面容登时脸色大变。秦筝看不清东西,只知道出来了个白得扎眼的人物,眯眼朝着那人细看也没看清长相,嘟哝了一句,“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国师阴沉着脸,当即斥退了众人,只留了一个亲信在旁。见人都走干净了,他这才蹲下扶着秦筝的双肩,喃喃道,“秦筝??真是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刚摘下斗篷就又被人认出来,这南疆破破烂烂的小镇当真是跟自己命里犯克吗,秦筝不答,甩甩头努力聚焦去看国师的脸,等看清了是谁,他也有些无措了。此人断断不会害他,可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造化弄人天要亡他。“曲尘?”秦筝努力让自己笑得不是那么难看,咧嘴道,“那个,你都当上国师了啊,恭喜恭喜!”这声恭喜出自肺腑,可这样的他说出口,让人听了心酸不已。当年二人旗鼓相当,试剑大会秦筝力战群雄拔得头筹,一时风光无两,唯一与其并肩不分高下的便是夺得榜眼的曲尘。那时他只是一名刚刚崭露头角的南疆剑客,只身参加中原武林盛会,年纪虽轻却也能有如此成绩,和秦筝同样声名鹊起,江湖中热议如沸。也是由那五年前的盛会起二人从此相识,以剑会友,无话不谈,称得上知己二字。曲尘比秦筝长了一岁,某日喝多了就,秦筝酒后戏言,说要认下他这个异姓兄长。然而分道扬镳之后,多年未见,本以为各有所成,奈何如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再相见,竟然这般潦倒仓促。曲尘上下打量秦筝,五味陈杂,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问道,“剑呢?”秦筝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封了。”曲尘想起来人禀报时说他倒在地上抽搐意识全无,遂紧张起来,“刚才你怎么回事?”秦筝笑了笑,“还能怎么回事,酒瘾犯了呗。”“傻话诓别人也就算了,你对我也没实话了?”曲尘显然想知道秦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声调都高了几分。秦筝也没了笑脸,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见到知己老友自然欢喜,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能说,见到就是负担,别人问一句他必须扯谎骗十句,实在是没有什么多聊的必要。于是他沉下一张脸,把曲尘的手挡开,没好气道,“傻话就是实话,不信算了,国师日理万机,我一个叫花子也不便打扰,就此别过。”曲尘见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就要走,也起身想拦他,却见秦筝抬手又挡在二人中间,“千尊万贵的国师,不好在佛门前同我这个讨饭的拉拉扯扯,你让我走吧。”曲尘面露尴尬,不知他为何自惭形秽说这些伤人的话,道:“可是秦筝你现在……”秦筝打断他,眼里似有哀求,低声道,“与你多说一句话,我就会想起从前的事,可你看现在的我。我也不是个石头做的,脸都不要这么久只是想在没人的地方苟且偷生,你若曾当我是知己,就不要过问不要追过来。”秦筝声音有些颤抖,“那些事是我做的,你不杀我就让我走吧。”秦筝低着头,转身要走,雪貂像是懂得主人心意,见曲尘不敢拦他,便纵身一跃跳到了秦筝肩头,咬住他的斗篷“吱吱吱”地叫了几声。秦筝脚步一顿,“尘哥,难道非要我求你吗?”曲尘叹了一口气,盯着秦筝背影,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好冲雪貂招了招手,“团子,休得放肆,回来!”叫团子的雪貂闻言松了嘴,垂头丧气地跳回到曲尘肩上趴着,等他再抬头,秦筝已经走远了。曲尘身有要事,且碍于国师身份,他若真的追出去,势必大批人马跟着反而让秦筝身份暴露,徒增危险,便只能看着他离开,私下吩咐亲信跟了过去。第 6 章深山荒庙,人迹罕至,静谧异常,秦筝自回来便坐在破破烂烂的香案前发呆,余毒尚存,周身连着脑经都不清明,他只能静坐缓解。三旬钩吻这种毒自服下便会每隔三日发作一次,发作时全身麻痹,抽搐不止,若无解药则会窒息而亡。下毒之人良苦用心,既不想他立马死去,也绝对不会放过斩草除根的机会,所以给了他一个既能救命也能要命的酒壶。壶底有一颗珠子,上面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淬了一种叫尸王散的奇毒,此毒混入水酒中服下可压制三旬钩吻,可日积夜累地服用,三年时间一到也必油尽灯枯而亡,据说死后尸体会急速腐烂,露出发黑的尸骨,形状可怖,故而称作尸王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