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TXT全集下载_18
作者:迟小爷      更新:2023-06-20 19:16      字数:9856
  沈惜言治两个下人还好使,却不好同九爷的管家计较,他摆摆手道:“你去做事吧。”赵九爷回来的时候,沈惜言正裹着长衫,卧在月色下的躺椅上打盹儿,丫鬟小翠在旁边掌灯摇扇。他半阖着眼,怀中抱着一堆报纸,远远看去似一只慵懒的猫。赵万钧悄悄走到他身边,拿过小翠手里的扇子,把人打发走后坐在旁边亲自替小少爷扇风。没多久沈惜言就惊醒了,但他没睁眼:“快别扇了小翠,九爷一会儿回来又该说我贪凉了,给我捏捏左肩吧。”沈惜言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赵万钧。赵万钧唇边扬起一丝笑意,捏上了沈惜言的肩头。沈惜言哼哼道:“往左去点儿,再往右,嗯,舒服,这次力道特别足。”“多谢少爷夸奖。”沈惜言原本软塌塌的身子一僵,回过头去,身后哪里还有小翠的影子,他慌忙坐起身,怀中的报纸哗啦啦全掉在了地上。无一例外,全印着“赵万钧”和“陆凤眠”。沈惜言刚要慌忙去捡,赵万钧一把将他抱起,大步往屋里走。“哎,我的报纸还没看完。”“别看了,都是些废纸,等会儿叫人扫了。”沈惜言眯着眼睛审视了赵万钧一会儿,撅起嘴道:“你是不是心虚了?”赵万钧哼笑一声:“你要是早些来北平,就会知道陆凤眠不是第一个同我上报的女子。”难怪严书桥当初说想要嫁九爷之人众多,可九爷一个也看不上。沈惜言狐疑道:“我怎么感觉你还怪得意的?”“什么时候我真正的夫人愿意叫人知道他的身份了,我才能真正得意一把。”赵九爷一句话把沈惜言噎到气焰全无,他自知理亏,便开始哼哼唧唧转移话题,没一会儿就转到塌上去了。自从那晚沈惜言主动之后,几乎每次都是他黏着九爷要来的,还无师自通学会了不少花样。赵万钧既享受这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又不免对小少爷如此缺乏安全感的反常行为感到无奈。然而这次衣裤刚褪一半,沈惜言突然结束了缠绵的吻,想到什么似地从九爷怀里翻下床。他拖了张板凳站上去,踮着脚开始翻阁楼里的东西,动作颤颤巍巍的,把九爷吓得立马跟过去扶着。“祖宗您可悠着点,别回头摔着自个儿了。”沈惜言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那个装着同心锁的盒子,他取下来,在赵万钧面前打开。“不行,我还是得问你一句,青鸢送我们的,能作数多久?”九爷那处正精神抖擞,突然被问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额角突突直跳,恨不得把这磨人的小坏蛋光.屁.股揍一顿。“这上头写了永结同心,你说说是多久?”“以后不能再把它放在阁楼了,束之高阁的寓意不好,不吉利。”沈惜言絮絮叨叨,居然衣冠不整地开始四下寻找安置地点。“别找了,以后我给揣兜里。”赵九爷咬牙切齿说完,直接把站在椅子上高他一个头的沈惜言扛回了床上。弄出一夜荒唐。*第二天,少帅府来了稀客,施耐德登门拜访,不过拜访的不是九爷,而是沈惜言。“你那日走得匆忙,陆部长一直想再见你一面,叫我来邀请你去陆公馆一叙。”沈惜言那日参加宴会本是抱着堵人的念头去的,在陆坚石面前出风头纯属意料之外,回来生过一场病之后就全抛到脑后了。不过,施耐德都亲自上门邀请了,沈惜言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这会儿去陆家正好还能打探打探,看看那陆二小姐的婚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两相权衡,他当即应了下来,约定明日午后过去。当晚,沈惜言忽然想起一件大事——他居然把还在生他气的严书桥也一并忘了!第55章是夜,赵万钧正在书房看公文,面前摞了好几个牛皮档案袋,看着像是机密。外头没点灯,沈惜言从床上蹑手蹑脚地摸过来,像条鱼一样在门口徘徊就好一会儿,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谁知赵万钧头也没抬道:“在外边游累了就来我这儿游吧。”小少爷心说九爷真坏,明明早发现他了还让他在门口白站了几分钟。沈惜言气势汹汹进了书房,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进九爷怀里:“陆部长邀我明日去陆公馆做客。”他装作若无其事,一双灵动的眼珠却藏在眼皮后面,牢牢盯着赵万钧的反应。“嗯,我派王向才送你。”“就这?”赵万钧反应过于稀松平常,沈惜言反倒不乐意了。“你想要我送你也成,正好上次匆忙离席,还未向陆——”“不行,你不许去!”沈惜言大声打断了赵万钧的话。赵万钧看着沈惜言气鼓鼓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是逗小少爷的,谁叫这小东西大晚上的不睡觉,不是因为想他了,而是心里打着小算盘,故意跟这儿等着他。夜里电压不稳,屋里点了烛台,火光跳跃在沈惜言雪白的后颈上,仿佛沾了一层金晃晃的绒粉,软软糯糯,隐约散发出奶糕的香甜。赵九爷还没来得及咬上去,怀里的人就滋溜一下跑了,游速之快,连阵烟都没给他留下。他将案上的文件装进纸袋锁好,整整衣襟,起身捉点心去了。*施耐德原本要同沈惜言一道去陆公馆,但临了有事,沈惜言只好独自前去。王向才把车稳稳当当停在了高耸的雕花铁门前:“到了沈少爷,我就跟门口候着,有事儿您只管招呼。”四面漆白的欧式庄园里竟安排了伶人奏胡琴,那带着棱角的苍凉曲调,挑得来者心头忽上忽下,没着没落。无人陪同,沈惜言难得显得有些拘谨,他在外求学多年,本来见惯了大场面,最不怵的就是见生人,可这陆家却因为有个陆凤眠,变得非同小可了起来。穿过短却蜿蜒的卵石小径,沈惜言在小厮的带领下上了公馆二楼。“老爷,沈先生到了。”“惜言来啦,快请进快请进。”陆坚石摘下眼镜,亲自到书房门口迎接,比那日在宴会上还要和蔼。沈惜言还怕陆坚石见面便会寻问他与九爷的关系,早都想出了好几番说辞,然而人家压根没提。也对,寻常人怎会轻易把两个男子往那方面想呢?他边向陆坚石问好,边往书房里看,只见里面还有俩熟人——一个是那日在宴会厅后花园见到的陆坚石的学生,而另一个,居然是严书桥。沈惜言瞪大眼,意思是你怎么在这儿。严书桥翻了个白眼,脸上四个大字:与你无关。看二人挤眉弄眼的模样,陆坚石乐呵呵笑道:“你们两兄弟在我这儿见面,怎么还拘谨起来了?”“就是嘛。”沈惜言顺势附和,说着便嬉皮笑脸地往严书桥那边靠了过去,心里的那点儿忐忑也顿时消散了。“惜言你来得正好,我刚写了一小段咏春散文,听闻你通晓法语,不如来替我翻译翻译,好让我那法国太太也读懂其中妙处。”沈惜言为难道:“我以前没译过。”林德状似轻蔑地哼笑一声,道:“老师,还是让我来吧。”“也好,你来给惜言做个示范。”林德心中早有腹稿,很快便写完了,陆坚石看罢,先是说他有进步,又替他指出了几处明显的错误。“沈惜言是吧?你看明白了吗?其实写不出也无妨,老师的文章绝非是个人就能翻译的。”林德洋洋得意,端的是一副傲视群雄的模样。沈惜言被林德这副挑衅的模样激到了,他原本还怕丢丑,一看林德这水平还不如他呢,加之林德出言不逊贬低九爷那账还没算,他瞬间燃起了斗志。“那我就来献个丑吧。”他拿起笔,思索片刻后徐徐写了出来,陆坚石在后面看得频频点头,不由得感慨:“惜言在语言方面的确是天赋极高,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你这样的人才了。”陆坚石表面上虽是正儿八经学者派头,却丝毫没有那些文人相轻的臭毛病,脸上总是挂着和善,夸起人来也不吝啬言语,难怪施耐德向他打包票,说他一定会愿意同陆坚石结交。不过沈惜言深知自己几斤几两,他此举原本只为比过林德,却被真行家如此盛赞,便也忍不住翘着尾巴笑了起来:“陆部长谬赞了。”“爸爸,有人给您来信了。”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几人抬头看去,门口站着的是陆凤眠。沈惜言笑容僵在唇边,顿时如临大敌。林德喜上眉梢,迎了过去:“凤眠妹妹。”“哟,书桥弟弟也在呢?”然而陆凤眠压根没搭理林德,她进来一把搂住严书桥的肩膀,凑过去看桌上铺着的散文。严书桥把林德写的拿开,换上了沈惜言的译文:“那个不好,看这张。”陆凤眠读了一遍,点头赞道:“这谁译的?有点儿我爸的风采了。”“这是惜言的杰作,眠眠,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沈惜言,你妈妈生日来过的,同万钧也认得。”听到九爷的名字,沈惜言心头“咯噔”一跳,立刻去看陆凤眠的表情,对方却点点头,面色如常,看不透心中所想。陆凤眠一见她爸那副求贤若渴的模样就知道这是又物色到了好苗子,不过这年头,通晓外语的人的确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好。”她向还在兀自别扭的沈惜言伸出手,粲然扬起红唇。那一笑,百花盛放,沈惜言迷迷瞪瞪地双手握了上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着了“美人计”。陆凤眠是来叫她爸出去看信的,二人前脚刚走,林德和严书桥后脚就干起口水仗来。沈惜言插不上话,便双手插兜,走到露台上透了口气。屋内的争吵不知何时停了,沈惜言一转头发现严书桥也来了,正在另一边点烟,而那烟盒沈惜言见过,陆凤眠在洋行抽的便是这个牌子。“几天不见都学会抽烟了?”严书桥见沈惜言过来了,便换了个方向看风景。沈惜言拿肩膀顶了一下严书桥:“还不理我呢,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急着替我出风头。”“谁替你出风头了?那个林德整天一肚子坏水还想追求陆凤眠,我看他不惯罢了。”沈惜言撑着脸颊,歪头道:“说说吧,你和陆凤眠方才什么情况,这就勾肩搭背上啦?”“还能有什么情况,就你看到的那样呗。”沈惜言闻言大喜,只觉西沉的天光都敞亮了起来,他猛地擂了严书桥一拳:“行啊你,长本事了,才几天工夫就偷摸把人追到手了。”“到手个屁,你没听她方才叫我什么吗?”沈惜言稍作回忆,陆凤眠说的好像是……书桥弟弟?“原来你比她小啊……等等,她不会认你做干弟弟了吧。”看严书桥哭丧着脸吐烟圈,显然是他猜对了。沈惜言刚冲上云端打滚的心顿时跌落深谷,吧唧一下摔蔫儿了,已然分不出他与严书桥到底谁更凄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陆凤眠要与赵九爷定亲的事儿,故意瞒着我?”沈惜言摇摇头:“我也是宴会前一天才知道的,没多早。”“那赵九爷呢,他肯定早知道了吧,我看他正偷着乐呢,到时少奶奶娶进门,左拥右抱岂不美哉。”沈惜言攒眉低声道:“别乱讲,九爷说了,他不会娶陆二小姐的。”严书桥哼笑一声:“他说你就信呀?他若真是非你不可,为何大半年过去了还未向赵司令说明你俩的关系,任由报纸刊出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沈惜言心说不是九爷不愿挑明,是他自己不敢。但这话说了严书桥也不定能理解,连他自个儿都还没捯饬明白呢。可无论如何,赵司令的确是个难过去的坎,甚至比任何世俗都难,以至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只要赵万钧不提赵司令,他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九爷额上的疤还牢牢刻在他心头呢,那是被赵司令拿皮带抽出来的,如此暴戾的脾气,又怎会轻易准许自己的儿子绝后?严书桥并非多善于辞令的人,却回回说话都能准确无误地扎在沈惜言心窝子上,惹出百般愁绪。沈惜言戚戚然望向天边,决心不再与严书桥这个刀子嘴掰扯这些。严书桥不甘地踢了一脚石桌:“难怪你那天跟吞了炮仗似地挤兑我……也不知陆凤眠对赵九爷是个什么态度。”兄弟二人重重叹了口气,这会儿倒是默契十足了。傍晚时分,陆坚石留沈惜言和严书桥用膳。然而同严书桥通过气儿之后,沈惜言又隐约不安了起来,一颗心早就飞去了赵九爷身边,便婉言谢绝了陆部长。他匆匆下到一楼,忽闻客厅大门吱呀一声响,四处偷闲的下人们立马跟上了发条似地突然开始张罗了起来。“赵司令来了,快给他老人家看茶,麻利点儿,把怀炉也给烧上。”沈惜言猛地看过去,只见一名军装配枪的勤务兵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了个揣着手的老人,皱纹爬满了他肃杀的脸。正是赵麟祥赵司令。沈惜言心脏飞速跳动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传闻中只手遮天的大将军本人。而对于他来说,赵司令还有个更为重要的身份——他是赵万钧的义父。就这愣神的工夫,二人一站一坐,擦肩而过。那一瞬间,赵麟祥突然抬头盯住沈惜言,阴鸷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划过沈惜言的面部,那双眼虽枯朽混浊不再锋利,却如同带血锈的刀口,碰上了依旧让人肝儿颤。沈惜言几乎是咬着牙才挺直脊背,屏息走出了陆公馆。他站在微风中摊开掌心,已然全是汗水。第56章沈惜言逃也似地坐进车里,委实把王向才吓了一跳,他探头看了看,心说外边也没洪水猛兽啊。他瞧着脸色煞白的沈惜言道:“沈少爷,您没事儿吧?”“没事,你快开车吧。”沈惜言眼神直往外瞟,生怕那勤务兵又把赵司令给推出来了。轿车驶离陆公馆,沈惜言长舒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紧张道:“方才赵司令没看到你吧?”“原来沈少爷也碰见赵司令了,这是九爷的专车,赵司令认得。”沈惜言才刚揣回肚里的心又吊回了嗓子眼儿。“您且放心,我说我来替九爷取上次宴会落下的东西,没提别的。”沈惜言怪道:“哎呀,你这人说话能别大喘气儿吗?”“对不住,对不住。”沈惜言扭脸看了会儿倒驰的风景,又问道:“王向才,你跟了九爷这么多年,一定知道他平时和赵司令都是如何相处的吧?”王向才笑道:“瞧您问的,司令与九爷的父子关系,我哪儿敢随意揣度?”正巧赶上趟儿了,沈惜言并不打算放过王向才:“那你就讲讲你能说的,他的过去,什么都行。”“得,既然您非要听,那我就随便说两句。”王向才把车开到了平坦的宽道上,继续道,“九爷十来岁上战场,十五岁就破格做了副将,我那会儿还是九爷的通讯员,后来肩膀受枪伤,才转做司机。”遥想当年的峥嵘岁月,王向才陷入了追忆,把战场上的险象环生侃侃道来。与九爷曾说的那些神兵天降、势如破竹不同,未经美化的故事弥漫着血肉残肢,再联想到九爷那一身的伤痕,沈惜言不禁打了个寒颤。正因赵万钧并非赵司令亲儿子,所以赵司令才忍心把人小小年纪就往战场上推。这话王向才不敢直说,沈惜言却听出来了。然而,九爷的过往终究没有他,所以他永远不会知晓,他们之间究竟绕过了多少回生死边界,才走向如今的相遇。思及于此,沈惜言冒出一身毛刺般的汗,不知是后怕还是庆幸。“九爷是天纵奇才,战功赫赫,却将得来的功绩一半都孝敬给了赵司令,赵司令能衣锦荣归,坐上如今万人敬仰的高位,可与我们九爷分不开,别看司令部表面上是赵司令一言堂,其实多数弟兄都是同九爷出生入死来的。”王向才为九爷马首是瞻,忠心耿耿,话中自然难掩骄傲。“不过九爷对司令,那也真是恭敬得没话说。”沈惜言攥紧了衣摆,沉默良久,问出了一个难言的问题:“既然如此,你说九爷最终会听赵司令的,娶陆家小姐为妻吗?”“沈少爷,我没拿您当外人,就直说了,赵司令如今把九爷看成亲儿子,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不是那陆小姐,赵司令也会物色别的小姐来当少奶奶的。”王向才不是坏人,平日里真心向着沈惜言,两人在车里亲热的时候也没避着他,他这番话委实说得中肯。沈惜言不好再作他言,只能一路忧心忡忡地回到府上。大门边的垂联旧了,几个下人正在往上刷朱红的漆,转眼的工夫便辞旧迎新了。仆从见沈惜言下车,连忙分立两旁恭迎,直到沈惜言进了二门,依旧有人上赶着伺候,那架势,像是九爷回来了一样。不得不说,这人心就是下.贱,自那日沈惜言发威赶走两个碎嘴子,还被九爷默许之后,宅中家仆人人自危,见到沈惜言要么好生巴结,要么绕道而行,连个正眼都不敢多瞧,更别提在背后嚼舌根了。不过,沈惜言本人倒没察觉这些,当初赶人也不过是冲动之举。这些天来,他一颗不安的心全扑在九爷的婚事上,这会儿更是团团郁气哽在胸口,偏偏九爷还不在家,让他急急忙忙扑了个空。*任凭赵万钧和陈榆林带着人千遮万掩,往城郊废机器厂里运军械的事还是被杜老七嗅到了一点味儿,赵万钧同杜老七周旋到晚上八点多,回来的时候天上悬了老大一轮明月,房中的灯已经熄了。赵万钧轻手轻脚地靠近遮蚊虫的纱帐,见俯卧在里头的身影还在动,便知这小家伙是在装睡。他掀开帐幔俯身问:“睡着啦?”“我睡着了。”赵九爷声音含笑:“那现在是哪个心肝儿在跟我说话?”沈惜言缩在胸口的双手紧紧团成拳头:“你还有几副心肝儿?”“有两副。”“你……”赵万钧握住沈惜言的攥白的指节,轻轻贴在了自己心口:“一副在这儿。”“还有一副在这儿。”九爷说着,凑过去亲了沈惜言一下,恰好亲到了一滴泪上,可把九爷给吓坏了。他收了笑坐在床边,捏着小少爷细软的手问:“今儿在陆公馆不愉快?”沈惜言恍若未闻,半天没说话。“有事就吱声儿,别想太多。”沈惜言摇摇头。的确与陆公馆的人无关,他这是自己在跟自己过不去呢。下午猝不及防同赵司令打了照面,王向才那番话又简直令他无所适从,不久前才闹过一次,他也不好再去逼问九爷。况且九爷早说了只要他一个,也说了不会娶别人,九爷能表的态都表了。难道要九爷去向赵司令坦白和他的关系,让赵司令认他这个人吗?可别说笑了,他自己都还藏着掖着呢,遑论九爷会为他做这大逆不道的事。九爷已经足够迁就他了,他还要当着九爷的面别扭,再这样下去,真不能怪席贵暗讽他不懂事了。沈惜言翻了个身,委委屈屈地拱进了赵万钧的怀里。“陆部长人特别好,他还当着学生的面夸我有语言天赋。”“陆坚石那个老家伙最喜欢四处招纳贤才,北平但凡留过洋的没一条漏网之鱼,像你这样的宝贝又怎么可能放过?他这是想培养你进外交部了。”沈惜言探头问:“外交部好玩吗?”“不好说,但挺适合你那洋派的性子。”沈惜言哼了一声,环住九爷的腰不动了,两人就这样顶着窗外的大月亮拥了一会儿。“我今天还见到陆凤眠了,她冲我笑,是挺美的,难怪都说见到她的男人会难以自持。”赵万钧神色一凛,捏住沈惜言的下巴尖沉声道:“你什么意思?”沈惜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里有些歧义。难得看到九爷紧张一会回,小少爷心里别提多嘚瑟了,他眨眨眼,大声道:“我是说——难怪严书桥这么喜欢她!”末了还学着九爷的语气来了句:“你脑袋瓜儿里想什么呢?”赵九爷眯了眯眼,和得意洋洋的小少爷对视良久,忽然猛兽扑食般将他压在身下:“小东西长本事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明月不知何时藏进云端去了,含羞带怯般留了一尾忽明忽暗的眼波,足以勾勒出两抹浮动的人影……只要赵九爷在,这大宅便成了仙人府洞,朝云暮雨,颠鸾倒凤,殊不知此间一日,俗世百年,多少时间都不够用。可凡尘哪来仙境?多好的光景也总要睁眼醒来的。第57章北平的春日蹿得急,沈惜言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再见到赵司令。他原本是被陆坚石再度邀请至陆公馆做客的,没想到陆坚石请他来,居然是因为赵司令有份外国来的信,指名要他去趟赵家翻译。军车闷吼一声滚起陆公馆前的尘土,颠了两下,一路向南疾驰而去。“王副官,赵司令是真要我去做翻译吗?”沈惜言不傻,堂堂赵司令,身边怎会连个翻译官都没有,竟让他一个毛头小子代劳。坐在副驾的王副官回头:“沈先生到了就知道了。”沈惜言点点头,看向窗外,心里大致有了数,背后也冒出不少冷汗来。上车之前,他是怕的,也本是有机会拒绝的,但电光火石间,他心中横生出一股冲动——从来都是九爷替他出头,为他遮风挡雨,同为男人,他何不能挺直一次腰杆,主动扛起风浪?再说究竟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呢。车缓缓停在赵家大宅门前,门口立了四个身姿挺拔的端枪卫兵,见王副官来了,双腿一并,整齐划一地向他敬礼。坊间有传闻,说赵麟祥讲究门面,不仅姨太太要娶漂亮的,就连家门前的卫兵都要挑身材相当眉眼端正的。沈惜言随着王副官进了大宅门,仿佛一脚误入皇家别院。七进的大格局,东跨院养山水园林花鸟鱼虫,西跨院养五房姨太太在北平的亲眷陪嫁。头顶贵重的琉璃瓦折射出耀眼的五色,梁头绘着栩栩如生的花鸟彩凤,四处可见刻了神兽的雕砖。错以瑶英,镂以金华,那气派,仿佛要将人捧上九重天阙,想找出第二座都难。饶是沈惜言这等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也着实被震撼住了。“沈先生,赵司令还在休息,您先跟这儿坐会儿。”进屋后,王副官差下人给沈惜言端了一壶茶上来,撂下句话就走人了。沈惜言心说这姓赵的派头就是大,还好九爷没学去,不然他可受不住。茶很烫,他小口嘬饮,目光环视四周,富丽堂皇,却一个人也没有。他原以为自己在金陵的那个家是最无趣的,没想到九爷长大的地方比他家还要无趣。身后的小屋子里关了一群打牌的女人,沈惜言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儿,摸牌的声音突然停了,一个女人走出来:“是惜言吧,我们见过的。”沈惜言回头,只见是赵五姨太,立刻起身问了句好。“惜言会打牌吗?”“会一点。”五奶奶一听大喜,立刻上来亲热地挽住了沈惜言的胳膊:“那真是太好了,四奶奶今儿连输六局,搓火儿不打了,你来给我们凑个份子,赢了钱归你,输了不作数。”沈惜言为难了:“我是来见赵司令的。”“司令腿不好,午后至少要睡上仨钟头呢,你就安心玩儿牌吧。”五奶奶不由分说将沈惜言推坐进一团女人的香风里。沈惜言打了个喷嚏,心说终于在这寂然的地方见到了几分生气。他想起初见赵司令的时候,赵司令就是坐在轮椅上的。“赵司令得了风湿吗?我奶奶就有这个毛病,得常年卧床休息。”“哪儿呀,是腿上中过弹,碎弹片没取干净。”三奶奶边摸牌边道,“司令十年前在战场上被敌人突袭,还好万钧扑上去推开他,那子弹才打偏没伤要害,不过万钧自己胸口却中了一枪,嗐,这都老黄历了。”沈惜言闻言手一顿,牌也碰错了。九爷心口那个圆形的伤疤,原来是救赵司令留下的。“哎呀,你跟小沈说这些做什么。”二奶奶白了三奶奶一眼,三奶奶立刻笑着闭嘴了。几圈牌打下来,五奶奶问:“惜言不常玩牌吧,这牌技可够烂的。”沈惜言故作懊恼地叹了口气:“还好是同姐姐们玩,不然就要挨欺负了。”他噘起嘴的模样笑煞了几个姨太:“是呀,我们可不舍得欺负你。”沈惜言宝气的面相极讨年长女性欢心,加之头脑机灵,嘴巴又甜,巧妙地输过几局之后,三个姨太太对他是喜欢得不得了。小屋里气氛正融洽,王副官过来通报:“沈先生,司令起了,在书房等你。”沈惜言这才想起自己是来赴“鸿门宴”的。三奶奶抖抖袖口,落出一条红梅白绢,抬手冲沈惜言挥了挥:“下回再来玩呀,帮你多练练手,免得在别人的牌桌子上受气,惹我们心疼。”沈惜言原本鼓起的勇气被一场猝不及防的牌局打散了,等真正见到赵司令本人的时候,他不由得腿脚有些发软,心说自己好好的干嘛要来这鬼地方受罪。赵司令身披狐裘坐在轮椅上,都已经四月天了,还用暖炉焐着手。他本是一副病态老迈之相,周身却散发着戾气,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不知是否上过疆场的人都有洗不净的肃杀,可转念一想,九爷就没有,相反的,九爷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赵司令面前想起赵万钧,沈惜言心虚得连头也不敢抬。“听陆坚石说你通晓外语,这儿有封信你瞧瞧,替我用纸笔翻译出来。”赵司令开口,声音如同皴裂的枯树皮,同空气一撞就翻卷了边儿,残破却锋利。沈惜言接过读了一下,是一封感情联络信,翻译成中文大概八百余字,四百字歌功颂德,四百字趋炎附势。这封信内容虽短,但字字都裹挟了扑面而来的权势,把赵家的地位诉了个十成十,即便是沈惜言这般富商家庭出生的少爷,在这样的只手遮天面前也不过是比蝼蚁稍强一些罢了。沈惜言落笔的时候,赵司令就坐在旁边喝茶,胸口拉风箱的声音扰得他心头七上八下,也不知赵司令究竟要闹什么花样。“近来半年,你一直住在万钧家里吧。”沈惜言笔尖一顿,一团墨瞬间在纸上洇开,毛刺般的边缘扎得他心惊肉跳。“对,对不起,我重写一份。”“不碍事。”赵司令摆摆手,转而继续道,“万钧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他打小不爱亲近人,能让你住这么久,看来确实对你有些喜欢。”“喜欢”二字再度激起沈惜言绷紧的心弦,他暗咬了牙,装得未露声色。“既然如此,那依你看,陆凤眠有资格成为万钧的夫人吗?”赵司令这话猛然虚晃一枪,沈惜言却答得干脆:“我不知道。”赵司令把茶搁在桌上,发出“砰”的脆响,语气倒真像位老父亲在话家常:“我觉得陆凤眠是极佳的选择,门当户对,聪颖漂亮,面相我找人瞧了,是个能生儿子的,虽说个性泼辣了些,但万钧也看不上庸脂俗粉,别看万钧平日好捧个戏子,偶尔还摘一株上不了台面的野花,不过都是玩性未泯罢了,等娶了正经夫人,该丢的自然就丢了,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