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TXT全集下载_17
作者:迟小爷      更新:2023-06-20 19:16      字数:9796
  “此等盛宴,自然少不了我。”沈惜言低头笑了一声,敛去眼中的自嘲,“不过你出面邀请我,我的确有点意外。”施耐德碰了一下沈惜言的酒杯:“原谅我的唐突,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把你介绍给我的老朋友陆坚石,你们有很多相同的理念,应该很谈得来。”“陆部长?”沈惜言面露惊讶,没想到这施耐德竟在北平混得这么开,不仅同赵九爷是熟识,还和陆部长是老友。“陆先生最爱结交通晓外语的人,尤其是像沈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沈惜言虽不至不学无术,但也不常舞文弄墨,更不会针砭时弊,突然被这样抬举,他不由得面泛微热。会讲几门外语就是青年才俊,施耐德未免太过夸张,但好在沈惜言也是被恭维惯的,几句得体的场面话还是能奉还回去。严书桥像只小鸡仔似的让他哥提溜了一圈,终于被放了回来。“惜言,我方才看你在同一个高鼻子洋人说话,他是谁?”“是我去年交的朋友。”“好啊你……”严书桥刚准备埋怨沈惜言有新朋友都不告诉他,忽然眼睛放起光来。四周纷纷躁动,沈惜言仰头望去,只见陆凤眠一袭淡紫色旗袍,正挽着陆部长从楼上下来。今日的陆凤眠与昨日全然不同,一头卷发盘成发髻,手指上的丹蔻也去了,仿佛抛却千般风情,俨然一位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颇有种将为人妻的沉稳贤淑,却依旧明艳动人,端的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古往今来没哪个有权有势之人不好面子,而拥有一位像陆凤眠这般门当户对又端庄的正妻,就是他们最好的门脸。这一点,他作为出身上流的少爷比谁都清楚,又拿什么强求九爷免俗?沈惜言没受过挫折,也风光惯了,这是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拍马都赶不上,除非他回炉重塑一次。奢靡璀璨的水晶灯下,每一片欢声笑语,每一处其乐融融,最终都不过是某两个人的陪衬,而他堂堂沈大少爷,竟也成了这陪衬的一部分。他觉得眼晕,仰头喝了几大口葡萄酒,全然没有往日小酌慢饮的风度。陆部长将爱女一一介绍给来宾,到他们这边的时候,严书桥咽了口口水,紧张得要命,不过他们两个小辈自然是够不上让陆部长亲自介绍的。严书桥望着陆凤眠擦肩而过的优雅身影,眼神都直了,他使劲儿摇晃着沈惜言:“我待会儿请她跳洋舞该怎么说?你在国外这种世面见得多,快给我想想法子呗。”沈惜言恹恹道:“都一样,反正人家也不见得搭理你。”严书桥不乐意了:“喂,你干嘛寒碜我?”“我说的是实话。”沈惜言扯扯唇角,眼中却全无笑意,在严书桥看来就像嘲讽。“你……”严书桥气鼓鼓地等了半天,也不见沈惜言道歉,原本摇摇欲坠的自信瞬间化作强烈的自尊。“成,那不劳烦您了,我自个儿想办法去。”说罢甩手走人。第52章沈惜言看着严书桥愤然而去的背影,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酸意操控着说了什么,他下意识想追,走了几步又慢慢停下。严书桥总要和他一样面对现实,或早或晚罢了,就算现在去宽慰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让他提早有些心理准备的好。自陆凤眠出现,沈惜言一颗悬空的心就彻底绷成了琴弦,任谁打开宴会厅那扇乳白的大门,都能在他心弦上拨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就这样过了约摸一个钟头,宴会进行了大半,赵万钧还是没有来,沈惜言疲惫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不少。严书桥许是真生气了,半天没见着人影,百无聊赖之际,沈惜言从长桌上拿了盘牛扒过来,也没胃口吃,就这么切着玩。斜对面的沙发上正坐着一群争论不休的长官,其中还有陆坚石和施耐德,沈惜言侧耳听了半天,大概听出了他们在说什么——陆部长和施耐德想牵头在北平兴办自来水厂,第一批管道自然要先铺进上流家中,可权贵们都对这不见光的“阴水”发怵,而且这自来水里有泡沫,活像用洋胰子搓出来的水。坐在中间级别最高的那位刘长官还拍着大腿高声嚷嚷,说这自来水肯定是洋人想来毒杀他们的法子,应该统统拉出去枪毙。如此一来二去,气氛就闹得有些僵硬。沈惜言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放下刀叉走了过去:“各位在说自来水?”几个黑脸的老长官抬头,见来人是个孩子,便暂时放缓了剑拔弩张的神色。施耐德见机抚掌道:“来来来,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沈惜言,别看他年纪小,兴许还懂些门道。”沈惜言难得谦虚:“门道不敢当,略知一二罢了。”“大胆说,说错了没人笑话你。”刘长官将烟斗塞进嘴里往后一靠,吵累了打算听个乐,他是不信这半大小孩儿能讲出什么靠谱东西来的。刘长官都发话了,其他几位便也抱着看戏的态度,倒是陆坚石饶有兴致:“沈先生知道什么,不妨给大伙讲讲。”“那我献丑了,各位就当听个玩笑话。”沈惜言顺势倚坐在沙发扶手上,“为了便于远距离多方向输送,自来水的水塔,也就是各位说的水楼子,通常建得高耸,巨大的压力迫使空气瞬间混入水中,自然会撑出气泡,看起来就像乳白色,不然叫那来不及逃跑的空气何处容身?”刘长官沉思片刻,忽然拔出烟嘴:“他娘的,有道理啊。”他装模作样地点头,也不知听懂没有,其他人跟着纷纷附和。“刚放出来的水通常只需静置数秒,待空气自然排空就能恢复平静了,根本不是洋胰子搞的鬼,更非民间所说的阴水,那是从大江大河来的水,可比井水见得阳光多……”沈惜言从自来水延伸出去,大谈西方科学技术,抨击封建迷信旧思想,口若悬河之际早忘了自个儿昨晚是怎么被一个闹鬼传言吓得摔跟头的。沈惜言讲的时候,陆续有不少人围上来听,但凡不那么古板守旧的人,听罢皆是恍然大悟,原来这香皂水一样的泡沫是这样来的。“我在西方还有一些关于自来水的见闻,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听。”“小沈先生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有了沈惜言从中调和,原本陷入僵局的气氛一下活络了起来,三言两语,宾主尽欢,陆坚石看沈惜言的眼神也生出了不少赞许。交谊舞会一开始,几个长官便搂着姑娘跳舞去了,只有陆坚石留了下来:“早听施耐德说,沈先生留洋归国,是年纪轻轻就通晓四门外语的奇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借着见多识广出了风头,小少爷一颗节节败落的心终于稍稍得了些慰藉,自然也不再佯装谦虚,他晃晃酒杯说了句“过奖”,便将杯沿抵在唇边。这时,下人前来通报:“陆部长,赵九爷到了。”沈惜言浑身一震,满口得意的红酒只来得及咽下一半,剩余的便悉数从唇边呛落,狠狠喷向地面,又被四周的欢闹湮灭,微不可闻。他捂着唇咳嗽,神情狼狈地看向那个他方才盯了好久的宴会厅大门,与进门的赵万钧四目相接。赵万钧连军装都没脱,腰间还别着枪,一看就是刚离开校场,那森冷威严的架势压根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就等你了万钧。”心仪的女婿终于到了,陆坚石难掩高兴,起身相迎,“哟,你这手是怎么了?”“一点小伤,无碍。”赵万钧颔首,目光却一直在沈惜言身上。陆坚石还以为赵万钧对沈惜言这个生面孔感兴趣,便欣然向他们介绍了彼此。北平知道他们亲密关系的不多,而在这场宴会上,更是只有严书桥一人。沈惜言强压下心头的震乱,在陆坚石面前佯装镇定地伸出手:“你好,赵长官。”赵万钧没有握上去,而是捏住他的下巴,仔细抹去残留的酒液:“多大人了,喝个酒怎么冒冒失失的。”赵九爷动作和话里的温柔吓得小少爷大惊失色,他像只嗅到危险的梅花鹿,撒开蹄子转身就跑,把醉醺醺起舞的宾客们撞得东倒西歪,慌乱间搅乱了一池衣香鬓影。宴会厅后面是通向外界的花园,沈惜言一脚踏入花丛,踩掉了几朵迎春花,胸口的玫瑰也一并坠落。九爷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样亲密的动作?况且是在未来的岳父面前……还好他躲得快。沈惜言抚着胸口,却根本无法抚平那些违心的埋怨。佛经有云,一念而成魔。自那日撕开伪装,露出贪婪又炽热的真心之后,他做梦都想独占九爷,但又害怕被太多人知道,光是那两个下人的流言蜚语都足够令他胆寒了……倘若他的欲念有朝一日害得赵九爷声名扫地,他该如何原谅自己?是世俗抛出枷锁,让他身陷囹圄,他恨这世俗,却更畏世俗。若非亲身落入两难,他恐怕还会一直以为,能一分为二看待事物、不惜折磨自己的永远只有圣人,还要继续做那大而化之、我行我素的少爷。原来只要爱一个人,就能变成对方的圣人,比起满足自己,更想成全对方。沈惜言眼眶一酸,仰头看向夜空,浓重的黑暗灌入他的双眼,还是逼出了半汪斑驳的水洼。雾气朦胧中,他看到不远处亮起橙红色火星,原来这儿还有两个人,那二人好像在说九爷和陆凤眠,他不想多听,打算离开。“放心吧师兄,陆老师如此器重你,定会将凤眠妹妹许配给你的。”“许给我?呵呵,我也是今儿才得知,老师已经决定将凤眠许给赵九爷了。”“嚯,那可就难办了,这四九城的姑娘谁不想嫁他,恐怕凤眠妹妹也……”“我呸。”那人狠狠地吸了口烟,骂道,“兵痞子一个,就知道打打杀杀,哪里会懂得疼人。”沈惜言闻言,猛地停下脚步,心说简直放屁,若论疼人,他赵九爷称第二,没人敢妄称第一!他猫在角落双手握拳,气得跳脚,恨不能冲出去同那诋毁九爷的人理论,可转念又想,这人说的疼人,是疼陆凤眠啊。思及于此,沈惜言心中不禁泛起苦涩,绷紧的指骨也颓然舒展开。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赫然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就被牢牢封住双唇,没两下就给亲软了。赵万钧托住沈惜言下坠的身子,贴在他唇角沉声道:“你尽管喊,我从不介意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沈惜言浑身一僵,立马不敢吱声了,只得乖乖缩在九爷怀里让九爷亲。想起沈惜言方才落荒而逃的样子,活像躲避瘟神,这会儿又因为怕人发现才委曲求全,赵万钧本就烦躁了两天的心再次搓起火来。九爷铁钳一样的手指捏着小少爷削尖的下巴,攻城略地般席卷那柔软的唇舌,力道大得恨不得要把这朵扎人的小玫瑰花吃拆入腹。怀中的玫瑰到底还是娇气,承受不了多大的暴风雨,没多久就蔫儿了,连同身上强撑了几个钟头的倒刺和冷意。沈惜言一身笔挺的西装被揉出褶子,领带也歪了,红.肿的唇边挂着一丝晶莹的唾液,眼中闪过片刻失神,像被欺负狠了一般。看着瘫软在自己臂弯的小少爷,赵万钧盈满怒气的心顿时软了一半,也不舍得再像方才那般粗鲁了。那头闲话的二人不知何时走了,黑黢黢的花园只剩下他们。沈惜言本就喝多了酒,这下更是头晕眼花,他扶着墙站稳,踉跄地往花园外走去,那个方向正通往回家的路。走了好久,终于将佳宴的喧嚣完全抛至身后。天际洒下几缕夜雨,乱风一吹,雨丝便在路边的灯笼下织成密网,幽长的胡同仿佛走不到头,一如沈惜言心头黑洞洞的不安,无穷无尽向深渊扩散。九爷就在身后,可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去问,既然前来赴宴,又为何还要扔下未来的少奶奶跟他回家。他害怕九爷只是一时忘了,而自己的提醒会把九爷彻底推向那个容姿倾城的女人,他畏缩的简直不像自己。最终,还是赵万钧打破了死寂:“听说你刚才替陆坚石解决了生意上的难题。”沈惜言唇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自嘲道:“是啊,我厉害吗?”赵万钧在后面忍不住皱眉,他捧在掌心不可一世的小少爷,何时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厉害至极。”若不厉害,怎能三言两语敲开赵九爷铜墙铁壁的心,直接拿刀子往上划拉?沈惜言闷头走了几步,忽然转身,一把攥住赵万钧的衣领:“那我和陆凤眠比,谁更厉害?”灯笼下,沈惜言紧抿着唇,倨傲的神情被照了个透亮,在赵万钧看来却只是紧张与哀求。小少爷在求他,求他务必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好像如若不然他便会瞬间凋落一般。蒙在鼓里整整两天,赵万钧终于寻到了症结所在,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陆凤眠。但他还是希望沈惜言像以前那样藏不住事儿,不管什么都能亲口说给他听。他垂下目光,重重地叹息一声,连语气都温柔了下来:“这世上也只有你这个小家伙,能让我撇下营里几百号弟兄,半路跑来参加个劳什子的洋宴,陆凤眠可没这能耐,除了你,谁都没有。”“你是因为我才来的?”沈惜言瞪大眼问完,又觉得不可能,眼神戚戚然躲闪到了别处。“不然我是为谁来的?”小少爷全然失了骄矜,赵九爷心都揪起来了,却还是想引导他自个儿把心里的疙瘩全吐出来。沈惜言知道九爷不会骗人,可他辨不出其中的含义,也不知怎样开口去问。为何九爷不把话说清楚一些,偏要让他搁在心头忐忑?沈惜言颓然放开赵万钧,终是没说出心里那些咄咄逼人的话。小少爷一路都在甩脸子,明明醉得都快走不动道了,躲人倒是挺快,坚决不让赵九爷再碰他一下。沈惜言凌乱的脚步宛若蜻蜓点水,趟着月色一下一下点进赵万钧心海,那酥麻的涟漪还是磨尽了他所有的耐心。眼下再大的脾气也该闹累了。赵九爷绕到前面,土匪打劫般将委屈的小少爷面对面裹进怀里:“还想往哪奔?你这辈子往哪奔都得奔进老子怀里。”第53章沈惜言挣了半天挣不脱,便乘着醉意嘟囔道:“手伤了还这么大力气,真是个粗人。”赵万钧哼笑一声:“放心,你男人就算残废了,抱你的力气也还是有的。”沈惜言用额头撞了一下赵万钧的胸口:“不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他昨日砸的是九爷拿枪的手,小半个手背皮开肉绽,要是重来一次,他就是把自己绑起来也绝对不会发那一场疯。“遵命,我的小祖宗。”二人在胡同里耗得太久,这绵绵春雨不等人,最终还是下大了,湿湿冷冷黏在皮肤上,让沈惜言打了好几个寒颤。赵万钧脱下外套盖在沈惜言头顶,将彻底走不动道的沈惜言打横抱起。以往用这般抱女子的姿势必会惹得小少爷扑棱半天,可这回他却破天荒安静得很,用手搂着九爷脖子,乖乖让九爷抱上了车。王向才一直在车上守着,见九爷从雨里过来连忙出去撑伞开门。“爷,咱回校场吗?二爷他们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呢。”“回个屁的校场,回家。”“得嘞。”王向才立马调转车头,往少帅府开去。黑色的轿车在雨中乘风破浪,沈惜言靠在赵万钧怀里,打了一路的喷嚏。赵万钧用手帕给他擦鼻涕,窗外亮起的车灯照在他通红的鼻尖上,显得可怜兮兮的。九爷心说那华东来的植物学家说得对,玫瑰开花之后确实不能淋雨。一到家,赵万钧大步把人抱入卧房,扒光后换上干净衣裳,塞进被里裹了个严实,动作快得连沈惜言都没反应过来。赵万钧脱下湿透的单衣,感觉背后一道目光,回头一瞧,见沈惜言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他。“干嘛呢?”“你的手渗血了。”赵万钧低头一看,纱布果然红了,许是刚才抱人的时候用了力,又淋了雨。不过这点伤痛于他而言,还没有玫瑰花上的小刺扎得难受。换好衣服,他去书房给陈老二发了个电报,回来的时候发现沈惜言正翻箱倒柜地找什么。“怎么下地了?快回床上躺着去。”沈惜言跟没听见似地继续翻,终于翻出了药瓶和纱布,他转过身:“九爷,我帮你上药。”九爷没辙,只好把人抱坐到床上用被褥裹严实了,然后坐在床边伸出手:“来吧。”沈惜言一边吹气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染血的纱布揭开,看到伤口的时候鼻子一酸,掉了滴眼泪下来,那眼泪落到伤口上,疼得九爷眉心一跳。“我砸你的时候,疼不疼?”见小少爷难得自责的模样,赵九爷忍不住起了逗他的坏心:“疼啊,也不知伤到骨头没有。”沈惜言吸吸鼻子,哽咽道:“要是伤了骨头,我伺候你一辈子。”抡砖砸人的是他,哭鼻子的也是他,这下分不清到底是谁受了委屈。赵九爷简直被这单纯的小少爷弄到没脾气,只好越来越欢喜。沈惜言酒还没醒干净,晕晕乎乎的,不是力道大了,就是把药膏涂错了地方,这戳戳,那蹭蹭,愣是把钢筋铁骨的赵九爷折腾出一脑门汗来。入夜,沈惜言还是没捱过受凉,发起了低烧。他恹恹地耷拉着眼皮,浑身难受,却被夜雨扰得睡不着。赵万钧怀里跟抱了个火炉似的,又不舍得撒手,可这火炉要乖乖歇着也就罢了,却一个劲地往他怀里拱,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蹭到同一个地方,没一会儿就把那地儿拱精神了。赵九爷忍无可忍,用腿把人别住:“小东西,我看你是存心找收拾呢。”他故意埋汰小少爷,没想到小少爷竟真的点了头,眼巴巴望着他,满面潮红,不知是羞的,醉的,还是烧的。赵万钧哑然失笑:“得,还真是烧糊涂了。”“我没糊涂,我想要你疼我。”赵万钧亲了一口沈惜言的额头:“心肝儿,我这不是正疼着吗?”沈惜言摇摇头。赵万钧点住沈惜言的鼻尖,板起脸道:“你生病了。”“那你轻轻地疼我,好不好?”“你这段时间忙得不着家,好久都没那样了。”“我怕你忘了。”沈惜言一字一句说得小心翼翼,生怕讲错话一样,愣是把赵九爷猝不及防的心扔进油锅里滚了一遭。原本总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小玫瑰花,竟一下落到如此没有安全感的地步。赵万钧叹了口气:“那你把腰抬起来。”*前半夜,沈惜言靠在九爷怀里起起伏伏,仿佛腾云驾雾一般,飞向极乐;后半夜沉入光怪陆离的梦中,四周红烛礼乐,只听得一声“送入洞房”,赵九爷和少奶奶礼成了。“不许入洞房——”沈惜言宛如溺水般挣扎着醒来,窗外淡青色的天光打在枕边人身上,有些不真实的虚影。人还在。沈惜言哆哆嗦嗦地抚上九爷的脸,摸骨算命似地把那刀刻般的五官仔仔细细描摹了一遍。赵万钧忍着瘙痒问:“摸出门道了吗?”沈惜言点点头:“你该刮胡子了。”小少爷明明脸都吓白了,却还顾左右而言他,赵万钧无奈按住他的手,将手指插.入指缝:“放心,老子只跟你入洞房,要不是你病了,现在说不准还入着呢。”想起自己昨晚竟主动求欢,沈惜言臊得不行,却还是忍不住吐了酸水:“你骗人,你和别人定了亲,往后怎么可能不入洞房?”小家伙拧巴了三天,今儿终于把话说敞亮了。赵九爷心头一喜,面上却严肃起来:“我没同意的事,能叫定亲吗?”“什么,原来你没同意啊?”沈惜言眼前一亮,又暗淡了下去,“可我听说陆家连嫁妆都准备好了。”“他准备他的,就算把婚礼都备好了,只要我不去,这亲它就结不成。”“那你得赶紧去说清楚,别耽误人家清白姑娘了……”沈惜言越说声音越小,生怕九爷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似的。赵万钧无奈道:“夫人尽管放心,我心里有数。”小少爷生病,九爷不敢马虎,大清早就让席贵上药房请了大夫过来,大夫看过之后说是风寒,注意保暖,休养几日就没事了。沈惜言卧病在床,每回醒来都要哼哼唧唧半天,憋不住了才肯说自己是想要人抱,赵万钧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给他喂饭喂药。对此,九爷心中颇为无奈,虽说那个黏人的小家伙又回来了,却也和往日不一样了,以前那是理直气壮,现在成了小心翼翼地讨要,撒娇也变得招人疼了。沈惜言还病着,赵九爷两天没舍得去军部,可苦了陈老二,一人当两人使,天津港口和机器厂两头跑,还要防着赵司令和他的狗腿子杜老七。这天傍晚,陈榆林提了两盒点心上门来了。“你来干嘛?”陈老二大摇大摆地坐在红木椅上,翘着二郎腿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我来瞧瞧杨贵妃。”赵万钧扫了他一眼:“惜言病了,离不了人。”陈老二啧啧摇头:“早让你尝到味了就赶紧收手,瞧你,不听二哥言,给自个儿添了多大一麻烦,何必呢。”“他不是麻烦,他是我余生的牵绊。”陈老二猛地坐直身子:“你还真打算和他过一辈子啊,你未来的夫人能容下一个男妾吗?”“又跟这儿放什么屁呢,惜言就是我正正经经的夫人。”陈老二一口茶呛进了鼻子里。他知道自家老九是对那金陵来的小少爷动了真情,可他没想到这真情竟这般轰轰烈烈,这般……大逆不道。“老二,我从不拿你当外人,但这话你也别乱说出去,惜言不乐意。”赵万钧堂堂一个爷,居然学会委屈自己了,陈老二一个头两个大:“得,敢情不是你没认他,是他没认你。”最终,陈老二没见着“杨贵妃”,倒是碰了一鼻子灰,赵万钧也没留他吃饭。等人走远了,赵万钧绕到屏风后面,把躲着偷听的小少爷提溜了出来。第54章沈惜言正搁屏风后面琢磨陈老二那番话呢,猝不及防就被手眼通天的九爷抓到。他害怕九爷兴师问罪,没等人说话就抢言辩解道:“我可没故意偷听!”他的确不是故意的,九爷不在,又不许他带病出门,他便闲得无聊过来客厅拿唱片机,谁知准备离开的时候九爷和陈二爷进来了。他一直和那胡子拉碴膀大腰圆的陈老二不对付,也不想打照面,便索性藏了起来,却没成想听到了让他心头翻涌的话。“在自己家听到的不叫偷。”“但你二哥说得不对……”二人同时开口。沈惜言说完又急切地张了张嘴,想告诉九爷自己没有不认他,也绝非轻薄寡意之人,却忽然说不出只言片语。不怪陈老二那样想他,他确实是个惧怕世俗的胆小鬼。躲在深宅大院偷欢尚且都会被人不齿,他难以想象公之于众的下场。天色向晚,夕阳在沈惜言脸上落了片红霞,又被羽扇般的睫毛扑散,留下一阵无声的轻叹。小少爷在为难什么,赵九爷一眼便知,无非就是害怕被太多人知晓他们的关系。赵万钧此人绝非什么大度的善类,相反,他做惯了将领,追求掌控力,要求身边的人都对他绝对服从,也没人会忤逆他。可沈惜言这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小家伙却偏偏要将他的爱百般遮掩,起初他是恼的,甚至想过干脆当着沈惜言的面直接撕开给所有人看,告诉所有人,他赵万钧已将这朵小玫瑰花占为己有。可沈惜言说出那些话时的惊恐神色还历历在目,他不忍强行揭开沈惜言的噩梦。他只好等,等沈惜言愿意同他一起坦坦荡荡的那一天。于是,沈惜言最终落在那最温暖最包容的掌心盛开了,他永不会得知,赵九爷曾经动过怎样自私冷酷的念头,又是如何因为怜他疼他才压制下去。“陈老二的嘴有多欠,你又不是不知道,纠结他的话可太没劲儿了。”沈惜言点点头,突然神色紧张道:“那他的嘴严吗?”这话他问完就后悔了,可他更怕被人说成“男宠”的滋味,简直比钻心还难受。“放心,我让他不说,他绝不会多言,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让人知道了,我必亲自昭告天下。”九爷吻了吻沈惜言的额头,“只是我希望这一天能早些到来,也好让我光明正大叫你一声夫人。”听闻九爷低沉的耳语,沈惜言心头一暖,而后又酸胀不已。九爷对他如此体贴包容,他却因为两个下人的闲言碎语生出那么多七七八八的心思,还口不择言问出方才的话,简直不该。思及于此,他鼓起勇气道:“九爷,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沈惜言用了“坦白”二字,赵万钧神色一凛:“什么事?”“我前几日擅自赶走了两个前院的下人。”看着沈惜言憋红的脸,赵万钧松了口气,这事儿他当天就知道了,只是没过问原因。小少爷虽然骄矜,可向来只对他不讲道理,从来不会对别人无理取闹,赶人也必然事出有因。他怕只怕沈惜言有朝一日连和他使性子的脾性都磨没了,那才是罪过。既然要养玫瑰,就要连花带刺一块儿养好,缺了哪一样都不行。“这府上的人本就任你差遣,何来‘擅自’一说?”赵九爷抚了抚沈惜言微卷的头发,“走吧,该吃药了。”沈惜言还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二人对他的诋毁当作解释说给九爷听呢,谁知人九爷压根没问原由。他垂着头,愣神走了两步,突然从后面死死抱住赵万钧:“九爷,我认你,我这辈子只认你一个。”*陈老二又来了几回,都是要事,基本上是避开沈惜言谈的,但沈惜言还是听到了几句只言片语,不过都是“军械”“火药”那些他弄不明白的东西,每回陈老二走了,赵万钧都要满脸严肃地在书房坐上好久,到点儿了就去给他喂药。这一来二去,沈惜言开始过意不去了,尽管舍不得,但他还是要九爷别照顾他了,但九爷依旧在家陪着,直到痊愈。几日后,四九城传遍了,说陆凤眠十有八九会是赵家未来的少奶奶。九爷婚事向来是所有人翘首以待的,这天字第一号的大事终于有了眉目,自然是屡屡上报,不惜大费油墨也要写出各种版本的“内幕”,更是连说书先生都开始创作郎才女貌的话本了。席贵抱着一摞报纸放在矮桌上:“沈少爷,这几日的报纸都在这儿了,您过目。”沈惜言扔下书,从躺椅上坐起身,顶上第一份报头版就是赵九爷和陆二小姐。明明此事谁都没得到过当事人的证实,可这报道却写得比真相还真,还硬把两人的照片拼在一起,乍一看,确实相配。他摇着扇,闷闷不乐道:“席贵,你总叫我‘少爷’,叫他‘爷’,听着像差了辈分的。”“那往后我叫您‘沈爷’。”席贵这回答听着无波无澜,可沈惜言知道席贵对他颇有微词,这会儿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指摘他呢,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席贵一眼,还真把席贵看得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