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TXT全集下载_16
作者:迟小爷      更新:2023-06-20 19:16      字数:9704
  那树栽在耳房边上,路过耳房的时候沈惜言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间房一直上着锁,早在半年前席贵就告诉过他,这里头装着九爷最重要的东西,不能看。然而说不好奇是假的,住进少帅府之后,他也拐弯抹角地向九爷提过,皆以失败告终。看着高耸的枝桠,小少爷跺脚道:“唉,瞧我这手,真是自讨苦吃!”赵万钧回来的时候,见一人一狗站在树下,齐齐往上看。“怎么了这是?”“我把天狼最喜爱的球扔上去了,它怪我呢。”沈惜言歉意地看了天狼一眼,果不其然听见它呜咽了两声。赵九爷掏出腰间的枪:“好办,站远点儿,耳朵捂好了。”沈惜言一见拔枪,立刻躲得远远的。赵万钧朝树枝开了一枪,球还没落地就被天狼扑起一口叼走了。赵九爷还想让他的小玫瑰花看看他爷们儿有多无所不能呢,结果转头就对上小家伙痛心疾首的表情。“多好一棵树呀,你这么粗鲁,把人家整个枝桠都打断了,它肯定疼坏了。”赵九爷眉心一跳,愣是被沈惜言噎出一股子哑火来,这留过洋的就是不一样,小脑瓜里尽是些奇思怪想。“怎么啦,我说的不对吗?”赵万钧拔枪插.回腰间:“这屋您是大拿,您说的都对。”沈惜言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他跟在九爷身后许久,忽然问了句:“大拿能看看那屋里到底有什么吗?”恰巧一阵大风刮来,呼啦啦卷起四下一片,赵九爷没回应他,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压根不想同他说。*莺飞草长的二月天竟下了场雪。赵万钧这两天出城去了,沈惜言一个人在家歇得早,才睡下没多久就听见后院有不正常的响动,他一骨碌爬起身,还以为是闹贼了,心说这四九城还有人敢盗九爷家。他不敢吱声,轻手轻脚推开小门一看,只见四五个男人正围着玫瑰苗搭棚子呢。他们都是九爷的亲信,也知道他与九爷的关系,而九爷就站在一旁指挥,身上落满了皑皑素尘。沈惜言连忙拢了拢衣裳,随手拿起把伞跑上前撑到九爷头顶,顺道拂去他肩头细雪。“吵醒我家小心肝儿了。”赵万钧接过沈惜言手里的伞。“你不是去天津港口了吗?”一个手下道:“事儿才刚办妥呢,九爷一听有大雪,立刻马不停蹄带我们赶回来了……”赵万钧咳嗽了一声,那人识趣地闭了嘴。九爷专程回来就为了给玫瑰搭棚子吗?沈惜言心里想着,但没问。他仰头眺望前院那两棵大梧桐树,刚抽的新绿已经被白雪裹得差不多了,却撑着口骨气没掉一片叶子,宁可在枝头抱春而死,也不愿吹落在寒风之中。可玫瑰不同,倘若没人呵护疼爱,那金贵之躯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在风雪里。手下办事麻利,棚子很快就搭完了,还剩下点收尾的活儿,赵九爷怕这群嘴把不住边的人多话,便将他们全部遣了回去。赵万钧把伞塞回沈惜言手里:“外头冷,你先进屋去吧,我马上来。”小少爷要能乖乖听话才怪了,他紧黏在赵万钧身后:“不,我就要跟你呆一块儿,我给你撑伞。”赵万钧拗不过他,从屋里拿了棉帽出来戴在他头上,敞开黑呢大衣将人裹进怀里。沈惜言皱着脸道:“我不戴这个帽子,不好看。”这是他在北平过的第一个冬天,肃杀的朔风冻得他够呛。赵九爷怕人冻着,刚入秋就上马聚源给他订做了一堆棉帽围巾,他打小没戴过帽子,来了北平,冬天无论贫富贵贱,清一色戴着棉帽,但他总觉得傻了吧唧的,一直很抵触。赵九爷食指点住沈惜言的鼻尖:“你戴什么都好看,听话。”“好吧。”沈惜言乖乖靠在九爷胸口,伞外是漫天飞雪。沈惜言本不爱雪,既无拨雪寻春的闲情,也无踏雪咏梅的雅致,天寒地冻的时候他只觉得冷,但此时此刻,他却突然对雪有了前所未有的感怀。他望着染了一层素白的土壤,仿佛与那些玫瑰苗心有灵犀,他甚至能感受到层层覆盖之下滚烫的悸动,一如他被赵九爷紧紧裹住的胸膛,而那雪下铺满的,尤似一场盛宴的序曲。这世间的美好总是缺乏永恒,又充满辩论,唯有爱与浪漫生生不息,传颂至今。沈惜言忽然动情不已,他仰头吻了九爷的下巴:“待到它们开花的那天,我也要送你一个东西。”“有什么现在不能送?”“哎呀,你懂不懂什么叫罗曼蒂克!”沈惜言心说九爷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赵九爷听见这四个洋字儿就头疼:“你男人还真不懂,烦请夫人解释解释?”沈惜言瞪着九爷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如何用中文表达浪漫。“小东西,还是别再拿这些洋玩意折腾自个儿了。”沈惜言心中不服气,却又无言辩驳。他竟然不知,他最向往的罗曼蒂克,究竟该如何准确具象地解释出来。*最后一场大雪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春意,沈惜言独爱这暖融融的天气,常常在院里摆张躺椅,翘着脚丫子晒太阳,偶尔还拉上得空的赵九爷一块儿晒,晒着晒着就把脚丫子翘到九爷身上去了,到最后整个人都滚进了九爷怀里。沈惜言说他俩像老头,以后七老八十了还要像这样晒太阳,赵九爷应了。这天惠风和畅,严书桥约沈惜言茶馆一聚,沈惜言还以为严书桥是想踏春,到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对着茶壶发呆。桌上放了一份报,沈惜言随手翻了翻,看到一则外交部长夫人生日宴会几次延期的逸闻。“据透露,此次宴会,陆部长与夫人将为小女儿陆凤眠寻觅如意郎君,陆凤眠现居上海,为抗婚事迟迟不回北平,使得宴会一再延后。此番延期月余,不知能否赶在春末举办?”沈惜言念完此处忽然顿住,看向严书桥,对方已然是一脸愁容。“陆凤眠?和那个电影演员陆凤眠是同一个人吗?”严书桥愤愤地嘀咕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她永远别来参加这个鬼宴会。”严书桥倾慕陆凤眠,这是沈惜言早就知道的,难怪他最近几天都郁郁寡欢,敢情是心上人要嫁人了。沈惜言围着愁眉苦脸的严书桥转了一圈,摩挲着下巴,“啧啧”摇头。严书桥抬头,像只斗败公鸡似地没好气道:“干嘛?你可不许笑我啊,你现在是春风得意了,当初你为情所困的时候比我还寥落呢。”沈惜言恨铁不成钢道:“我哪有你这么傻?既然宴会就是为寻觅如意郎君准备的,你也去参加不就行啦?我可不信陆部长没邀请你爸。”“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严书桥猛地站起身,激动了半天道,“惜言,要不你陪我去吧,给我壮壮胆。”沈惜言拍拍胸脯道:“没问题。”第49章为了帮发小追人,沈惜言这段时间没少打听陆凤眠的事,他发现大家对这陆二小姐早都是津津乐道了。说起陆凤眠,竟还是位奇女子,明明家世显赫,身份尊贵,却偏要去做演员,家里不同意,她便在十六岁时揣着两块大洋独自一人跑去上海,用了两年的时间成为风靡电影界的“凤凰花”,让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她却一个也看不上。多少贤良淑德的妇人指责她是个放浪的疯女人,说到最后却又眼含羡意……然而,陆家二小姐抗婚的逸事还没个完,坊间又开始盛传另一档子稀奇事。说城郊往西九里地有个上世纪的机器厂,由于技术没跟上出了几次人命事故,建起没多久就废弃了,多少年来一直好好扔在那,直到前段时间,竟突然开始半夜闹鬼了。一到晚上,总能听见吱呀吱呀的齿轮转动声,像绞肉一样。听个屠夫说,他有天半夜路过尿急,正要方便时,厂里突然传出惨叫,吓得他遛着鸟就颠儿了,回家后便高烧三天三夜。城中老一辈人都说是当年被洋机器吃掉惨死的人变成厉鬼回来索命了,总之怎么传怎么邪乎。这闹鬼传闻不胫而走,未出半月,便再没人敢往机器厂周边去了。沈惜言从香园那儿听来这个故事之后怕得不行,连吃了五块桂花糕才把跳到嗓子眼的心噎回去。青鸢见状,提议送他回去,被他强撑脸面拒绝了,结果一路听着那黄包车的车轮声,都像是机器厂的齿轮声,愣是给他颠簸出一身冷汗。少帅府的书房内,赵万钧的一名亲信冒着夜色急匆匆赶来。“报告九爷,经过弟兄们五天密切巡查,机器厂周围方圆六里现已无人踏足,您看今晚是否能让货和人进厂了?”赵万钧思忖片刻道:“别急,先放一批普通零部件进去。”“是!我马上传令下去。”亲信离开没多久,沈惜言就回来了,他一路小跑着进了垂花门,见九爷正负手站在厢房前的回廊里,便一个猛子扎进了九爷怀中。“怎么了?”沈惜言环着九爷的腰,把自己听来的鬼故事讲了一遍,讲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差点儿说得九爷都信了。赵万钧看着眼前煞白的小脸,万万没想到自己弄的这出“闹鬼计”居然把自家小少爷吓成这样。他心里说着罪过,手上却对投怀送抱的沈惜言爱不释手。“怕什么,就算这世上真有鬼神,有我在它们也不敢来碰你。”“那你万一不在呢?你现在每天忙大事,我都快见不着你了。”沈惜言说完便将下巴往赵九爷肩上一搁,像是委屈了。赵万钧听明白了,小少爷这是嘴上说着怕鬼,心里其实是在埋怨自己不够陪他呢。赵万钧抚了抚沈惜言柔软的发丝:“最近非同往日,先委屈你一阵子,日后想叫我怎么还都行。”沈惜言破天荒地没顶嘴,他乖乖“嗯”了一声,收紧抱住赵万钧的双臂。最近九爷时常晚归,要沈惜言别等他,但沈惜言不肯独自早睡,总要撑到人回来才放心闭眼。今日好不容易逢到九爷在家,他自然要抱个痛快才行。他想起当初九爷说不喜欢秦观那句“岂在朝朝暮暮”,他还骂九爷是个没文化的,可现在看来,他才是无法接受分离的那一个。然而比起舍弃朝暮,他更怕九爷会像席贵那样觉得他是个不懂事的小孩。所以尽管他爱耍少爷性子,却唯独不会强求九爷同他谈情说爱。两人在良宵中沉默地拥了一会儿,忽觉庭下如积水空明,才发现天上星光大亮。沈惜言仰头道:“今天的星星真好看,就像那晚花田里的萤火虫。”“你爱看咱就多看会儿。”听闻九爷要陪自己看星星,沈惜言内心那点隐隐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那颗最亮的就是天狼星吧?早知道该把天狼喊过来,让它瞧瞧自己的好兄弟。”沈惜言边说边看向赵万钧,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不曾看向夜空。“喂,你还看不看星星啦?”赵万钧捧住沈惜言的脸,正色道:“别动,我正看着呢。”沈惜言哼哼道:“你当我傻呀,你分明是在看我。”“天上的不好看。”赵万钧亲了一下沈惜言的眼睛,“这儿的星星才是人间盛景。”呼吸相闻间,沈惜言愣愣地看了赵万钧片刻,桃花状的眼中如同盛着两汪清潭,藏在眼睫扑扇的疏影之下,不经意透出懵懂,越是纯净,越是勾魂摄魄,让每一颗星星的陷落都化作万丈软红。“你浑身上下就属嘴最好使了。”小少爷的眼神忽然开始四下飘飞,里面的星光也如同害羞般忽明忽暗了起来。赵九爷扬起唇角:“夫人要这么说,爷可就不乐意了啊。”“你有什么不乐意的?我又没说错。”“得,那我今儿就让夫人好好检阅检阅,究竟还有没别地儿更好使。”赵九爷趁沈惜言不注意,一把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跟土匪抢人似的,动作粗鲁得要命。沈惜言惊呼一声,四下张望,只见内院大门紧闭。这方天地,惟余二人。他搂住九爷的脖子,红着脸道:“那你轻点,我明日还要去严公馆呢……”夜风徐徐吹过,回廊下,赵万钧隐于夜色的唇在沈惜言的身体和灵魂上开出一朵又一朵花,把一枝玫瑰变成了春天。好像如此这般,便能一辈子含霞饮景,摘星揽月。*寻常时候,赵九爷自然是不舍得折腾小少爷的,尤其是小少爷刚诉了委屈。然而,尽管九爷再温柔,沈惜言也依然免不了腰酸背痛。可他心中牵挂着好友,思索再三,还是忍着不适上严公馆开导人去了,好在九爷担心他怕鬼,把司机王向才留在府上专门开车接送他。自严书桥拜托自己陪他赴宴那日起,托陆二小姐的福,陆太太的生日宴又足足拖了一个月,严书桥从一开始的跃跃欲试,到后来的胡思乱想,最终又变回了愁眉不展。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惜言,你说陆凤眠会不会是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不愿回来?”沈惜言没辙,也盼着那陆二小姐能早日回来,不然他那相思成疾的发小儿非要憋死在死胡同里不可。许是兄弟二人的祈盼太过诚恳,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陆凤眠终于回来了,宴会即刻定在了两日后,请帖也一天之内发了出去,沈惜言也收到了一份,不过不是严家帮他要来的,居然是施耐德向陆太太提出邀请他的。一大清早,沈惜言就去利威洋行取法国运来的钻石项链,为了给严书桥撑住场面,他之前专门去向严夫人打听了消息,得知陆太太是法国人,最爱珠宝首饰,便挑了这极其贵重的礼物。项链拿到手,沈惜言站在灯下看成色,忽然听到身后楼梯响动,他回头一看,只见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地上楼,经理热情地在前头带路,而被簇拥在中间,扮相前卫大胆的女人,竟是严书桥的梦中情人陆凤眠!一阵香风拂过,沈惜言打了个大喷嚏,随口嘟囔道:“好大的排场。”副经理闻言笑道:“哟,这位可了不得,连咱行长都得供着。”“我认得,陆凤眠嘛,《多情恨》就是她演的。”沈惜言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陆凤眠已经坐下了,她从手提包里拿了支烟出来,一旁的随从立刻擦了洋火替她点上,她丹蔻纤指夹着香烟,对着窗外吐了口烟圈,那容姿,确叫一个风情万种,不可方物,比幕布上还要好看数倍。“岂止啊,沈先生外地来的有所不知,人可是外交部部长的二千金。”副经理顿了顿,凑到沈惜言耳边低声道,“据说,她还是赵家未来的少奶奶呢。”沈惜言心中咯噔一跳,蓦地攥紧手中的项链,被那钻石硌得生疼。“哪个赵家?”“咱北平还有哪个赵家?”第50章沈惜言几乎是厉声喝道:“不可能!”“嗐,人赵五奶奶同陆太太都来挑过嫁妆了,林林总总十大箱呢。您知道这陆二小姐今儿是干嘛来的吗?人就是来看东西合不合心意的,反正赶明儿就是宴会了,后天就要上报的事儿,我也不怕提前透露给您。”副经理是个破锣嗓,明明声音不大,却依旧狠狠敲在沈惜言心头,震得他头昏脑胀。看着沈惜言双眼瞪圆咬紧后槽牙的模样,副经理恍然大悟道:“喔,您该不会是陆二小姐的影迷吧?”利威洋行是双层欧式建筑,长长的旋梯如同一口不上不下的气儿,绕得沈惜言双眼晕眩,好不容易到出口的时候,他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哎,沈先生,您盒子还没拿呢!”副行长扶着眼镜追出来:“我转头和人说话的工夫您就没影了。”“抱歉。”沈惜言摊开手,那条做工华贵的项链正躺在他掌心,钻石精密的切面折射出锋利的阳光,割得他双眼生疼。临近春末的四九城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穿街而过,天上地下,好一派繁荣生机,可沈惜言心里却堵得慌,副行长交代的保养方法他也一个字没听到。*少帅府上,赵万钧正在书房看加密电报,手下办事不力,机器厂那边出了点小问题,所幸尚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他捏捏眉心,面色不善地回了封密报过去,正巧席贵过来通报说沈惜言回来了。想到小玫瑰花那顾盼神飞的勾人模样,赵万钧脸上瞬间敛起怒意,不由得心情大好,立刻起身准备去外面逮人。然而,沈惜言见到九爷后并未像往日那般亲亲热热地黏上来,而是恍若未见般闷头向前走。擦肩而过的瞬间,赵万钧一把握住沈惜言手腕,将人拉入怀中,哪知低头对上的竟是双失魂落魄的眼。赵九爷神色一凛:“是谁欺负你了?”沈惜言想张嘴,却被千言万语封住喉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剩下干瞪眼。他原本想着,等拿回项链就告诉九爷自己要陪严书桥参加宴会的事儿,还想让九爷这个聪明人替严书桥出谋划策,可现如今,他该如何去说?告诉九爷自己花了老大的价钱,就为了送他未来的岳母大人一份贵重礼物吗?此等大事,九爷不早些主动告诉他,却要他像个酸果子一样去质问……思及于此,沈惜言愤慨不已,竟一下挣脱了赵万钧铁笼般的怀抱。赵万钧被推得后退半步,眉心微跳。心说小家伙出去的时候还是朵岁月静好的玫瑰花呢,回来就变成个炸毛的野猫了。“祖宗,您这是怎么了?”赵万钧跟在沈惜言身后,也不知沈惜言要往哪儿去。看着小少爷倔强的背影,赵万钧想起前段时间他向自己埋怨过不陪他,许是那晚没哄好。他扬唇无奈道:“你今儿想做什么都依你,只要不摔着自个儿,上房揭瓦都成。”闻言,沈惜言突然停住脚步,恰好站在了那间上锁的耳房边。他阴郁地侧过脸:“如果我说,我想进这个房间呢?”“除此之外。”“这就是你说的,全都依我吗?”身后未答,沈惜言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赵九爷就是个骗子!“不巧,我今日偏要进这个房间!”沈惜言忽然像头暴跳的狮子,左右寻了一圈,抄起角落的灰砖就冲着锁头猛拍了上去。轰隆一声,锁头纹丝未动。他双手举起又想砸第二下,却见赵万钧用手护住了门锁。此时停下已经来不及了,他急忙收力,最后落在了赵万钧手背上,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赵九爷神情复杂地看着沈惜言,罕见地皱起了眉。沈惜言心中咯噔一下,愣愣地望着手里的灰砖,上面还沾着星点暗色的血迹,他像烫手般扔掉手中的“凶器”,胸膛起伏,眼中惊恐,双手止不住发抖。沈惜言细皮嫩肉的手指也被砖头割破了一点皮,但比起赵万钧手背狰狞的伤来说,简直不够看的。赵万钧强硬地捉住了沈惜言慌张的手,不由分说含进嘴里。沈惜言抖了一下,指尖温热的舌头舔过伤口,刺痛之后是和缓的酥麻。他看出九爷生气了,可那样的温柔,又好像含着的不是一根脏兮兮的又伤过人的手指,而是什么稀世珍宝。沈惜言望着九爷布满阴翳的脸,翻腾的胸口像沸铁落了滴冷水,呲啦一声炸出隐隐作痛,也炸开了五味陈杂。九爷对他是真好,用席贵的话讲就是“好的没得说”,可这并不妨碍九爷明媒正娶一房姨太太,尽管九爷说过只看得上他一人,反正出了少帅府,他便只是九爷的一位入幕之宾罢了。一个男人,哪里比得上风光大嫁的少奶奶。*午饭时,整个餐桌静的反常,下人上菜都不免屏息,原本最爱滔滔不绝的沈惜言也破天荒没说话。席贵见九爷手上缠着又厚又乱的纱布,一猜就知道八成是沈惜言替九爷包的,但他没敢问这伤是怎么来的,上回僭越的教训他还记着。九爷伤在右手,多余的纱布挡住了关节,连筷子都拿不好,他想了想,终是没拆,换了只手吃饭。沈惜言“砰”地搁下碗筷,闷声道:“是我害你受伤的,我喂你吃。”他说完也没等九爷同意,直接拿过九爷的碗筷。沈惜言少爷出身,没让别人给他喂饭就不错了,哪里干过喂饭的事儿,他夹起一口热气腾腾的饭菜,吹也没吹就送进九爷嘴里,九爷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连眼都没眨一下。赵九爷双眼牢牢锁住沈惜言,深沉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天也没能瞧出症结。他闷头喂饭不看人,方才一通莫名其妙的火发完,这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伤心事,喂着喂着眼圈就红了。九爷疼人,但不代表没脾气,赵九爷的脾气有多硬,整个城都知道。赵万钧最后耐着性子问了句:“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了?”沈惜言忽然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瞪着赵万钧,不似嗔怨:“赵老九,你是浑蛋。”第51章这是句实打实的骂。沈惜言骂完,整个饭堂都静了,一旁闷头做事的仆从大气都不敢出,各个面面相觑,琢磨着是否应该退下。放眼这偌大的北平城,没几个敢这样骂九爷的,而以他们的身份,更是连听都不敢听。赵万钧扫了他们一眼:“谁都不准走。”啪嗒,啪嗒。赵九爷不轻不重地敲敲桌面,冲沈惜言抬了下巴道:“说说,我哪儿混了?”沈惜言环顾四周,仿佛人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笑话,他指尖泛白地抠着餐布上的刺绣,委屈看向九爷,却如同撞在一堵岿然不动的铁墙上。赵万钧面容坦荡:“就让他们都听着,也好给你评评理。”此话一出,小少爷眼圈又红了半分。这种事,叫他私下说出口都难,何况还有旁人在场。每回闹别扭,赵九爷总有法子欺负他,可这次的事儿根本不是以往那些小打小闹。沈惜言把嘴唇咬得发白,垂着头,愣是没说一个字,反正明日宴会上,自然能见分晓。“你不说,那就是没理。”赵九爷沉声道,指尖用力挑起沈惜言的下巴,让他瞧着自己。沈惜言下意识拍开九爷的手,没成想九爷用的是受伤那只,这一拍,直接把血给拍了出来。他一把捧住九爷的手,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对,对不起……”这时,席贵进来通报,打破了冰封般的空气。“九爷,陈二爷来找,说是有要事相商,关于机器厂的……”席贵最后几个字是凑到九爷耳边说的,没让沈惜言听见。“让他候着,我处理一下马上过去。”赵万钧抽回受伤的手,站起身,大步离开了饭堂。沈惜言怔怔望着赵万钧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坐在饭桌前,像座雕塑似的,腰杆儿挺得笔直,面前那块精巧的并蒂莲已然被抠断了丝。过了好久,席嫂走到沈惜言身边,轻声道:“沈少爷,九爷已经出府了,这桌饭菜凉了,我替您热热。”席嫂一语惊梦,是啊,赵九爷都不在了,他还这般强撑又有何用?思及于此,沈惜言终于憋不住哽咽了起来,他把周围窃窃私语看笑话的下人全部轰走,然后独自在饭堂坐了一下午。赵九爷这一出门就是整天,到了戌时还未回来,沈惜言目不交睫,便披衣下床,漫无目的地走在小径上。也不知九爷的手好些没有。外头黑灯瞎火,连一颗星星都瞧不见,唯有一轮黑月嵌在阴恻恻的云上,沈惜言忘了提灯,走着走着,机器厂闹鬼的传言渐渐浮上心头。恰逢一阵夜风袭来,树影交叠摇曳,如鬼魅扑朔。沈惜言怕得要命,赶紧哆哆嗦嗦往回走,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吓得他脚下踩空,一屁股摔坐进草丛里,冒了一身冷汗。“哟,你说的是那沈少爷啊,他可不止一次这么嚣张了,奈何九爷回回顺着他。”“男宠都这样,我在刘会长家做事那会儿,几个小戏子天天骑人头上,都快忘了自个儿多下.贱。至于咱府上那位少爷,赶明儿等大少奶奶进了门,自然会教他规矩……”沈惜言坐在湿软的泥上,早已气得浑身发抖。这并非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历朝帝王皆有以色惑人的男宠,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个为人不耻的恶名有朝一日会冠在自己头上。但凡沉于情爱者,一朝抽离,皆会受不住独身现实的残酷。承蒙九爷给的假象,让他蒙眼窃喜,让他过得太过快活,以至于半年多来他都未曾发觉,他与九爷的相爱在别人看来是如此不堪。也对,在世俗眼中,男人爱上男人,本就是件荒谬之极的事。刺耳的嘲讽越发清晰,眼看那两人就要走过来了,沈惜言仓皇起身,狼狈地逃回了房。次日清晨,沈惜言枕边已然凉透,也不知赵万钧昨日回来没有。他起了个大早,穿上赴宴的礼服,负手立于前院中央,亲自将昨晚两个嚼舌根的下人赶出了少帅府,任凭他们抱着他的腿,搬出妻儿老小哀求,也没眨一下眼。他不是宰相,肚里撑不了这么大的船,相反,他的心眼小到只装得下赵九爷与他两情相悦的事实,谁要是往里塞入哪怕一点突兀的东西,都会扎得他暴跳如雷。那二人卷铺盖走人的时候,盯着沈惜言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外交部陆部长的太太是位法国人,给法国太太过生日,办的自然是西式舞会,严书桥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从头到脚拘谨得很,生怕出了洋相被人耻笑,好在有沈惜言这个行家陪着,多少给他涨了底气。严家大少严书运已到多时,正在沙发上与人攀谈,见弟弟来了,便过来向陆太太介绍,尽完礼数之后,便拉着严书桥四处认人去了。沈惜言留在原地没跟去,他今日穿上了久违的西装,身姿笔挺,面无表情,几乎收起了平日所有的娇纵,显得格外矜贵疏离。他每走一步,周身都散发出若有似无的冷意,仿佛竖着拒人千里的倒刺。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打量他这张贵气逼人的生面孔,琢磨他是哪家显赫的少爷,更有夫人太太已经开始盘算自家闺女是否与他相配,只是迟迟没有第一个人上来唐突搭讪。留声机的大喇叭花里放着舒缓的舞曲,偌大的宴会厅早已是宾客盈门,外交部长的客人不乏鹰鼻卷发的洋人,服务生端着酒水点心穿梭其间,场面洋派十足。这本该是沈惜言最自在的环境,可他却无心享受。他环视了一周,并未看到赵万钧,倒是见到了赵家五姨太,联想起副行长说五姨太同陆太太挑嫁妆的事,他心头再次浮起薄怒,眼神却在这衣香鬓影中黯淡了几分。恐怕过不了多久,九爷就会来吧。也好,他倒要看看赵九爷究竟有多狠心,是否当着他的面也能宣布和别人的婚讯。“沈先生,好久不见。”沈惜言回头,来人是端着两杯酒的施耐德,他风度翩翩地将高脚杯放到沈惜言手中,碧蓝色的眼中笑意盎然:“我尝试让陆夫人邀请你,没想到你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