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TXT全集下载_13
作者:迟小爷      更新:2023-06-20 19:16      字数:9768
  这回答沈惜言不依,他这几天过得简直跟挨刀子似的,肉和力气都被削走了一大圈,心中自然有诸多埋怨,他像审犯人似的,非要一条一条问个明白。“好,那我再问你,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晾我这么多天?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嗯,我是故意的。”“九爷。”沈惜言猛地回头。赵万钧抬抬下巴:“一直在呢。”沈惜言气鼓鼓道:“你是大坏蛋!”“半月前还说我是大英雄,这么快就变心了?”小少爷正在气头上,扭脸没搭理他,可桃花眼的生气压根不像生气,更像撒娇,如同初开的花瓣不小心沾了一串微露,荡漾起颤巍巍的月光,然后娇嗔地向风埋怨,怪它无故吹湿自己。赵九爷心神微荡。没人知道,从那晚开始,他等这样的沈惜言回来等了多久,那等待几乎耗光了他毕生的耐心。他从来是个手腕强硬的人,但凡想得到什么绝不会过问任何人,唯独沈惜言是个意外,沈惜言不愿给的,他怎么都无法逼他,但也不可能就这般轻易放手。更何况,他的小玫瑰花身上尽是些口是心非的刺儿,初碰时的确扎得人恼火,可再用点儿力,就会发现原来是软的。沈惜言兀自生了会儿闷气,还是不甘心地问:“那万一我回金陵了呢?”倘若没有认识施耐德,他现在已经在回程的火车上了。“那我就费点儿劲,亲自下江南一趟,八抬大轿恭请沈少爷回来。”沈惜言原以为终于能扳回一局,结果还是斗不过赵九爷这个游刃有余的老狐狸。一想到自己频频去香园的意图早在九爷面前昭然若揭,九爷却故意看他在那儿干着急,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找茬儿道:“你干嘛乱用词语,八抬大轿是这么用的吗!”“我念军校出身,文化程度自然没有你这个留过洋的高,多担待些。”赵万钧嘴上是这么说,脸上却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九爷说话,句句带坑,沈惜言栽了好几个屁股墩儿之后也学精了,他嘟囔道:“我不说了,反正我说不过你。”沈惜言在前面走,赵万钧就一步不离跟在他身后,也不知这小家伙到底要走去哪里。赵万钧等了半天,确认沈惜言已经盘问完了,便反过来问他:“小家伙,还记不记得我那日说的回礼?”沈惜言脚步一顿:“记得。”上回在香园,九爷说要带他去个地方,还说那地方要晚上去才好,他念了好久,以为九爷早就忘了,也不好意思主动去提。而此时的天际,正泼着大片大片与那晚无二的清朗月色。赵万钧唇角扬起,大步上前牵起沈惜言的手道:“走,今夜正是时候。”第40章赵万钧的司机王向才正伏在方向盘上打盹儿,夏天的热被夜色消去,不远处四面楚歌,八千子弟兵尽散,垓下的酒刚刚备好。王向才合上眼没多久,突然听到敲车窗的声音,他立马惊醒,车门外站的竟是九爷,而香园里,虞姬还在劝战败而归的大王好生歇息。戏才开始呢,九爷怎么突然离场了?王向才还以为自己癔症了,使劲儿揉了下眼,这才看清真是九爷,以及九爷身后牵着的人——不是五奶奶,而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子。王向才记得这小公子,他半月多前他坐过他的车,九爷在后座请他吃清凉糕,温温柔柔哄了一路。王向才连忙下车,揩了把脸道:“九爷,您不听戏啦?”“不听了。”“那我现在就送您和这位公子回去?怎么没见着五奶奶?”“这车我来开,你再取一部过来,戏散场了务必把五姨娘安全送到家。”赵万钧说着把沈惜言引到副驾前,替他打开车门:“慢点儿,小心头顶。”那轻和的声音简直让王向才在夏夜里打了个颤,王向才做赵家司机多年,也是知道九爷脾气的,他从未听到九爷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还是对一个男人。把司机遣走后,赵万钧一脚踩下油门,黑色轿车轰然而去,瞬间湮没了婉转的花腔,把什么香园、京戏、青鸢、五姨娘的,统统毫不留情甩在身后。最爱插话的小少爷破天荒未发一语,方才王向才那惊了又惊的神色早将他的心填得满满的。他看着九爷为他如此行事果决,鼓胀的心一不留神就乐开了花。到底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人,少年人的满足感往往爱从“自私”里汲取,却也最容易给予——无需摘下万千星辰送给他,今晨第一朵盛开的玫瑰就刚刚好,只为那份与众不同,独一无二。“九爷,你车开这么快,我总觉得自己上了贼船。”沈惜言嘴里说着质疑,神情却丝毫没有所谓“上贼船”的不安,反倒像只志得意满的小猫,温声懒语,一脸餍足。赵万钧眉峰一抬,点头赞同道:“没毛病,但凡贼船,都载着宝贝。”沈惜言刚开始没懂,盯着赵万钧的侧脸看了半天,才忽然弄明白九爷这话可能的含义,眼神瞬间就飘忽到了别处。“青鸢今日唱的是《霸王别姬》。”“是吗?没细听。”“那你现在知道了吧,就这么走了,你不觉得可惜?”沈惜言知道,这可是九爷无与伦比的心头好。小少爷又开始故意说些口不对心的话了,九爷心里门儿清,却没戳破,对于沈惜言,他总是有着超乎常态的耐心。“戏多的是,唱戏的人也多的是,何必将今晚浪费在平凡的事情上。”“可青鸢呢,他也是平凡的人吗?我听闻他曾救过你。”沈惜言忍不住追问,问完又有点儿后悔,万一九爷真把青鸢当作很重要的人怎么办?赵万钧“嗯”了一声:“六年前不慎落入贼人陷阱,他出手相救,算是救命恩人。”“你对恩人这么好啊,连他需要的小玩意都给他一件件备好。”既然起了话头,不如一并问清楚,沈惜言始终记得那日在青鸢化妆间看到的那些衣裳头面、脂粉钗钏,无一像九爷会碰的,却独独为青鸢碰了。“什么小玩意儿?我把钱拨给席贵了,让他去置办,至于他送了什么过去我还没问过。”好嘛,原来九爷赏青鸢的东西都是管家操办的!沈惜言一喜,攥紧拳头才忍住拍大腿的冲动。硌在他心窝的一粒沙子终于消失了,他正对风口舒畅了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刚刚那话好像有股酸不溜丢味儿。他忙解释道:“你可别误会了,我问这个是想向你学习如何对待恩人,你也救过我——”“打住小家伙,你最好不要给我任何报答。”车驶进胡同的瞬间,九爷脸上的光影也沉了下去。沈惜言想问为何,转头又记起来了,九爷说过的,他不爱被人叫“恩人”。路过一家大酒楼的时候,赵万钧停了车,却又迟迟没有下车的意思。沈惜言望着窗外的人声鼎沸问:“怎么了,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不是。”赵万钧思忖道,“算了,走吧。”“不行,不准走,你还没告诉我为何停车呢。”沈惜言一把制住赵九爷开车的手,他最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非要对方说清楚不可。赵万钧反握住沈惜言按在他手上的指头,插.进指缝把玩道:“想买点酒,又想到你喝不了。”“谁说我喝不了啦,我又不是小孩儿!”沈惜言一下坐直身子,连声音都放粗了不少。“没嫌你小,你前两天不还咳嗽呢?”沈惜言纳闷了,九爷怎知他咳嗽?他狐疑地看着九爷,心中忽然闪过灵犀:“之前在香园,有人为我叫了一杯蜂蜜水,可千万别告诉我那人是你。”“不然还有谁记得你好甜口?”沈惜言没答,鼓着腮帮子看九爷。九爷蔫儿坏,是真的。*赵万钧去买酒,沈惜言不愿等,非要跟着一块儿,结果一进门就撞见熟人。赵万钧那位五大三粗的拜把子二哥陈榆林正倚在柜台旁边逗姑娘,不时一片咯咯的笑声。见赵万钧来了,姑娘们顿时一阵骚动,纷纷向他问好,眼里也飞起了别样的春色。“老九?”陈榆林一脸惊讶。看到陈榆林,沈惜言浑身倒刺都竖了起来,用防备的眼神盯着他。陈榆林被这小孩儿瞪得一愣,便弯腰凑上一张匪气的笑脸,还想碰人,被沈惜言躲开了。“沈小公子还记仇呢?”赵万钧握住沈惜言的手把他挡在身后:“老二,注意态度,别跟这儿故意吓唬人。”陈榆林看着弟弟护犊子的样子,只好负手而立道:“说的是陪姨娘过生日,结果跑去带孩子。”他低头瞟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话里有话说了句:“你也不怕赵司令知道了生气。”赵万钧抬抬下巴:“我看你今儿挺闲的,军械厂的事谈妥了?”陈榆林脸色变了变,他这阵子一直在磨那事儿,幸亏赵万钧给他帮忙,不然不会这么顺利。他心道这沈惜言还真是老九的逆鳞,半句话都碰不得。自那日在香园门口劝过他之后,他就对自己冷鼻子冷眼了。“我说前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合着就是懒得跟你二哥说话呗,成,我不讨你喜欢,其他兄弟总没惹过你吧?人正好都在楼上呢,上去喝口酒?带上小孩儿一起。”沈惜言搁后边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香园那次就是被人接二连三搅黄的,这回又来,他心说自己还好跟着进来了,他决计不会再把九爷让出去!沈惜言一把推开赵万钧,抢在他前头道:“陈二爷,无论如何,这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九爷既与我有约在前,他今晚的时间便全是我一个人的!”被沈惜言有理有据呛一脸,陈榆林先是有点儿惊讶,然后笑了:“行,归你,那我不跟你抢了。”陈榆林别有深意地看了赵万钧一眼,转身带着那群失望的姑娘们上楼去了。沈惜言绷着背,直到陈榆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才松气,他一回头,发现九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虽说陈榆林看着不像好人,但怎么说也是赵九爷二哥。沈惜言闷闷道:“是,我说话难听了些,你要怪我就怪我吧。”“那我说了啊。”沈惜言垂着颈子,一副任君责怪的模样。赵九爷凑到沈惜言耳边,低沉道:“我要说的是,今晚不光时间,只要你想要,人也可以是你的。”沈惜言耳朵一热,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要娶九爷,双颊顿时一路红到耳后根,整个脑袋都冒烟了。最后,赵万钧拿了两坛不醉人的桂花酿,瞅着沈惜言的红脸蛋儿思索了片刻,又找酒楼要了个白灯笼。第41章车子一路驶过好几个黑咕隆咚的胡同街道,在夜里呆久了,就仿佛失去了方向。沈惜言客居北平不过数十日,迄今为止,这座板板正正的城他只揭开了一角,除了香园、严公馆、赵宅,其余基本摸不清哪是哪,就算九爷这会儿把他送去卖了他都不知道。想到这儿,沈惜言噗嗤笑出声。赵万钧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这么乐?”“我觉得你现在特别像土匪,拐人那种。”不过受害人挺乐意就是。“土匪抢人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拐去做儿子。”“我都十九了,你可别想占我便宜,快说还有一种呢?”沈惜言得意地挑眉,心说这回并未落入九爷圈套。赵万钧勾勾唇角:“还有一种自然是拐去做媳妇儿。”沈惜言还没得意完就被这话呛得猛咳一声,抱着两坛酒立马不吭气了。赵万钧故作关切道:“怎么又在咳嗽?不如把车窗关上,别受凉了。”沈惜言哪里听不出赵九爷是在憋笑?“不理你了。”他悉悉索索侧身,背对起九爷来。窗外夜风正好,沈惜言吹着吹着,慢慢起了些倦意……*“小家伙,土匪窝到了。”沈惜言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他揉了揉迷迷瞪瞪的眼,却还没忘记自己正和九爷较着劲儿,便下意识别开了脸。小少爷居然还记仇呢。九爷站在车外看乐了,二话不说把车里的沈惜言抱了出来,吓得人吱哇乱叫,九爷趁人不备松开手,沈惜言一个没站稳又倒回九爷怀里。“你……”沈惜言刚要生气,眼前却毫无预兆的一片豁然广阔——绵延几里的旷野上繁花摇曳,远处拔群的山峦被吞没在翻滚的云中,所有风过之处,皆如一气呵成。沈惜言被这前所未见的景致震撼到了,只觉浑身都变得无比通畅,折磨他十天半月的心病也骤然消散得仿佛从没来过。那一瞬,他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了传入他胸腔的另一个心跳,与他的共鸣。他大口喘气,贴着九爷胸口仰头道:“这里还是京城吗?”“当然,只是鲜少有人涉足,不然景早没了。”“那你又是如何寻得如此宝地的?”“这是我少时常来的地方,不痛快的时候就拎上两坛好酒到这儿看云看天。”沈惜言惊讶:“九爷也有许多烦心的时候?”“可比你想的要多。”赵万钧用手点了一下沈惜言的鼻尖,“我记得你最爱花,今晚便把花儿也一并看了吧。”沈惜言望着九爷,透亮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下,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他跑到花丛边上:“看,当然要看,花代表罗曼蒂克,是世上最好看的。”沈惜言跑得虽快,粉红的面颊却没逃过赵九爷的眼。沈惜言看花,他看沈惜言,的确都是赏花。赵万钧把车里的两坛酒拎出来:“喝酒吗?”沈惜言摘下一株满天星道:“酒杯呢?没有酒杯怎么喝?”赵万钧从前结交的多是铁骨铮铮的爷们儿,若是军队里有哪个男人问了这种问题,铁定会被讥笑到明年,可沈惜言不同,他不是泥做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人间烟火气,任何时候都不忘端着金贵的少爷架子,也正是这样的他,才叫赵万钧初见时分便起了“染指”的心思。“看好了。”赵万钧将其中一坛拔了酒塞,抓着边缘一仰首,那晶莹的酒液便混着月色落入口中。沈惜言头一回见人这般喝酒,如此月下畅饮,他顿觉潇洒至极,立刻心痒难耐地向赵九爷讨酒:“九爷快给我,我也要来!”赵万钧正打算把另一坛替沈惜言开了,谁知沈惜言却直接夺过他喝过的那坛。沈惜言学着九爷的样子往口中倒酒,没控制好力道,一半都顺着下巴流下,淌入衣领深处。沈惜言喉结急促地滚动,斑驳着晶亮的酒液,赵万钧眼色暗了暗,还是伸手替他接了大半。沈惜言还没试过如此不拘小节的饮酒方式,一时兴奋,没喝两口就呛到了。九爷笑着问:“还来吗?”沈惜言揩了把嘴角,胳膊一伸,把酒递到九爷面前:“来!”九爷接过,仰头饮了一口,又被沈惜言抢走……二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就喝完了两坛桂花酿。“九爷,我有点儿热,你热吗?”沈惜言扯着衣领,让风灌进去。“这么大的风还不够你吹?金陵的夏天应该比这儿热的多吧。”沈惜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原地叉腰转了两圈,跑到车前取下挂在车上的灯笼,手往灯笼里伸,又被烫得嗷嗷叫。“哎,干嘛呢。”赵万钧赶紧抓起沈惜言的手检查了一下。“我想把灯芯拿出来。”沈惜言还想伸手去拿,被九爷挡住。“我来。”九爷没问沈惜言原由,帮他去掉灯芯,将灯笼还到他手上,他拿着灯笼纸看了看,忽然转身,毫无预兆地闯入了花丛中,四周惊起一片慌乱的萤火。霎时间,繁星如沸。连九爷都没反应过来。沈惜言太猴急了没站稳,在花丛里扑腾了两下,回头喊道:“九爷,你过来啊,快点儿!”小少爷发令,九爷哪有不应的理?他立马大步踏进花丛,手还没抬呢,就被沈惜言一把抓住了……朗月当空,流萤作星辰。整整一个钟头,沈惜言牵着赵九爷的手,游遍姹紫嫣红,上蹿下跳扑了满满一灯笼的萤火虫。若是有人恰巧路过,瞧见威严冷傲的少帅竟在花丛帮个半大小孩儿抓萤火虫,怕是要惊得打跌。赵万钧自打被赵司令收为义子,扛过枪炮,闯过弹雨,却从没被人这样闹腾过,差点儿就吃不消了,他印象中的沈惜言弱不禁风,今晚却突然性情大变,好在沈惜言自个儿也累了,终于歇了下来。赵万钧刮掉沈惜言鼻尖的汗珠:“玩儿够了?”沈惜言摇摇头,盯着手里的灯笼,过会儿又仰头看天,赵万钧也跟着看,天边只有云和月。沈惜言看了半晌,忽然伸长胳膊,跳起来像是要够什么东西。“小东西,又干嘛呢?”赵九爷一把将沈惜言困在双臂中,让他只能在自个儿怀里蹦。“星星摘完了,我要把这好花好月也摘,摘下来,带回家去……”小少爷说得正经极了,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眼尾一抹酡红飞去颊边,如脂粉勾勒。九爷哑然失笑,原来这小东西是喝高了发起酒疯来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喝桂花酿也能醉的。“不着急,往后只要你来,这花这月就在,不会跑的。”闻言,沈惜言原本雀跃的表情却突然黯了下来:“可惜好景虽有,好梦却不常在。”“有你就常在。”“你说什么?”沈惜言茫茫然举起手里的灯笼,他没听清,却借着一笼萤火把赵万钧认真的表情看了个真切。“我说,这块地原本是我的,现在送你了,月亮摘不摘都是你的,何必累着自个儿呢?”沈惜言狐疑地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独占的,这花好月圆也有你一半。”赵九爷听着沈惜言慷慨之言,既欢喜又无奈。小少爷还是这么好哄,也没有旁人那般花花绿绿的心思,就像在他手掌心跳舞一样,一举一动都搁他眼皮子底下,除非他陪着一块儿演,不然绝对翻不出个大天来。沈惜言彻底安静下来,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心事,不似刚才那样开心了。“我不让你摘月亮你不高兴啦?”沈惜言摇摇头,眼神也闪烁了起来,忽然就不敢看赵万钧了。这情形颇为熟悉。赵万钧神色一凛,起了野兽般的直觉——沈惜言想的事儿,恐怕和那日在六国饭店门口说的话有关。他温声道:“有什么想不通的不妨说给我听,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呢。”沈惜言沉默良久,才道:“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更不准走人。”“保证不会,你要信不过我,就把我跟你绑起来,我就算走了也带上你一块儿。”九爷又开始逗他了,沈惜言“哼”了一声,还是把十年前苏宴笙的遭遇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又把那晚在六国饭店门口气走九爷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但这次是以自己父亲的身份。九爷未发一语,沈惜言说的时候也一直没有看人,他害怕看到九爷突然冷下去的表情,他心里没底极了。“小家伙,抬头看着我。”九爷终于说话了,沈惜言心中一喜,胆怯地抬头,对上九爷心疼的眼神。“你那日说的话,是因为怕我变成别人口中的‘怪物’才说的,对吗?”沈惜言“嗯”了一声,不小心带着一丝哽咽。赵九爷心头一揪,原来是他错怪了,他的小玫瑰花一直是想着他的。思及于此,赵九爷畅快地笑了起来。“你干嘛又笑我。”沈惜言眼睛红红的,不知是醉的,还是突然伤心了。赵万钧单手捧住沈惜言的脸:“小傻瓜,你觉得我连枪炮都不怕,会怕不相干的人?况且你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属于故事里的人的,而不是属于我和你的。”“可是,世俗和战场不一样。”他是在跟九爷抬杠,但他希望九爷能狠狠地反驳他,最好能让他哑口无言。“老子开心就好,管他世俗作什么?就算你怕,我也不会怕。”“谁说我怕了……”短短五个字,沈惜言却越说越心虚,他的确是有恐惧的,但此时此刻,看着九爷坚定的目光,他却莫名生出了比恐惧更为强烈的勇气。二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越说越近,直到呼吸相闻。就快要贴上去的时候,沈惜言看到九爷发际的伤疤,突然严肃道:“九爷,你那天说要给我看伤疤,还说我看了会怕,我现在就要看,不然你总觉得我是胆小鬼。”眼瞧着就要吃上花瓣了,九爷心中一阵恼火,但又没法发作,因为看伤疤那话的确是他自个儿说的,而且小少爷的要求他必然都得办到。“成,给你看。”赵九爷二话不说解开衣扣,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综合交错的都是曾经皮开肉绽的印记,尤其是心口那个小小的圆圈。沈惜言没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吓得眼睛都瞪圆了,他虽然没用过武器,却也猜得到这是什么留下的。“枪,打在这里?”沈惜言蓦地抬高音量,连尾音都劈了叉。“嗯,不是什么好枪,当时用铁皮挡了一下,子弹只卡进肉里,一点皮外伤罢了。”赵万钧以为自己说得够委婉了,却没意识到对于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大少来说,只要中枪,就一定是索命的大事儿,更别提中在心口上。沈惜言颤声问:“那现在还疼吗?”“不疼,不信你摸摸看。”沈惜言看都不敢看,哪儿上手敢摸。赵万钧直接握起沈惜言颤抖的指尖,贴在了心口那道疤上,沈惜言下意识地猛缩回手,却被赵万钧用力一带,整个人失去重心扑向赵万钧。二人双双倒在了丛中,沈惜言压在赵万钧赤.裸的胸口上,手里的灯笼也摔破了,抓了一个钟头的萤火虫如漫天大雪般飞到了高处。沈惜言想要起身,却被九爷按了回去,醉酒的身子毫无抵抗力。九爷看着惊魂未定的沈惜言,眼中笑意盎然:“十九岁了胆子还没芝麻大,这可怎么办?”沈惜言说不过九爷,只好气鼓鼓地看着九爷勾起的唇。他心中突然横生出一股要命的邪念,既然九爷说他没胆量,那好啊,他今晚就办个天大的事儿给九爷瞧瞧!沈惜言酒劲顿时上来了,一俯身,将火热的唇猛地贴上九爷的唇,在九爷瞳孔一瞬的震惊中无师自通地碾了下去,瞬间融合了两边的桂花香。万籁俱寂的旷野,只剩下风声和唇齿相碰。小少爷接吻,就如同少年写诗一般,莽撞行事,想慷慨激昂,又想一笔写完那无尽夏夜,怎奈青涩的笔下翻不起悬河,只好化作溪流,涓涓汇入对方的唇齿,又被对方大浪吞没。熏风酥了他的骨,醉了他的血,他攀着九爷的肩膀,如攀一座大山,当他挣扎过峰顶时,万物倾覆,他被镇于山下,从此抛却世俗。这一刻,他终于决定坦然接受了,如果喜欢男人就是怪物,那他便愿意做那个怪物,谁叫九爷偏偏是个男的呢?而但凡怪物,都是该被镇住的,以免为祸人间。赵万钧翻身将骑在他身上喘气的沈惜言滚到身下:“小家伙,劲儿还挺大。”沈惜言眨眨眼望着九爷,他想哭,又想笑,哭自己抛弃了曾经,笑自己换来了更重要的东西。“九爷!我,我告诉你,我可坏了,你要是降了我,从今往后我就只祸害你一个了啊……”沈惜言搂着九爷的脖子,断断续续哽咽着耳语,还没听到回应,便呢喃进一片清凉的梦中。遥夕漫漫。第42章大清早,枝头无情的莺舌惊醒了小少爷的好梦。他正搂着九爷的脖子亲嘴儿呢,一睁眼,发现自己抱了个枕头在啃,而窗外已然大亮。他猛地起身,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人在清河公寓,而床边是他收了一半的行李。他恍惚了好一阵,太阳穴袭来一阵疼痛,他明明记得昨日他与施耐德喝酒之后便跑去香园堵九爷,之后又同九爷去了繁花似锦的旷野,最后他还……他还酒后失态主动强吻了九爷……可他又为何会回到这张床上,难不成他压根就没去过香园?后面发生的事儿也全是施耐德那几杯红酒闹的?沈惜言翻身下床,简单洗漱两下便跑下楼去,冲一楼小窗口里轮班的问道:“有今日的报纸吗?我想看看。”轮班的正吃着油条,油乎乎的手扔了叠报纸出来:“刚送的,您拿去瞧吧。”沈惜言不顾上面的油,迅速翻了起来。九爷是报纸上的常客,和九爷闹别扭那段时间他都是从报纸上偷偷了解九爷的消息的,而今日的报纸并未刊载九爷,他翻到最后一页,在角落看到了赵家五姨太过散生的八卦,说赵司令送了她一串从国外买来的天价宝石项链。沈惜言想起见到赵家五奶奶时她脖子上戴的那枚硕大的宝石,悬起的心终于重重跌了回去。还好,昨晚那些都不是假的。可他怎么会回这里呢,按照昨天那个情况,他不是应该直接去到……沈惜言想到这里,脸突然红了。九爷该不会嫌他昨日逾矩,生气了吧。沈惜言抓了抓头发,一回头,与进公寓的施耐德碰了个正着。“沈先生早上好,昨晚休息得好吗?早饭已经按照九爷的意思备好了,都是甜口。”沈惜言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问道:“九爷人呢?”“九爷昨晚把你送回来就走了,想不到你居然和九爷认识,我这间公寓还是托九爷关系开起来的呢。”沈惜言没料想到这茬儿,敢情大家都是熟人。施耐德冲门口蹲着的跑腿招招手:“小金,打听到九爷上哪儿去了吗?”“打听到了先生,听人说九爷半夜带了一个连的人出城,估摸着是为了北边那处地界谈判去了,那儿都不太平好久了。”“你说什么?”沈惜言蓦地抬高音量,“那他何时回来?”“哟,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人人皆知九爷谈判功夫了得,咱等着旗开得胜就行了。”沈惜言心下大惊,带这么多人谈判,岂不是随时准备干仗?他想起九爷心口那个疤,手心都麻得冒了汗。他虽然知道九爷没认识他之前就是干这事儿的,却还是忍不住心脏跳到嗓子眼。沈惜言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了施耐德:“他走之前可有说别的,或者关于我的?”施耐德耸肩摇头:“九爷走得匆忙,简单嘱咐几句没说其他。”沈惜言闻言,惴惴不安了起来,他昨晚逞一时之勇,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给九爷听了,也没问明白九爷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眼下九爷又出城去了,归来无期……此时的小少爷就像只吊在油锅上的蚱蜢,心惊肉跳,七上八下,没着没落。*沈惜言彻底不打算回金陵了。他连续几天沐浴更衣,大清早跑去佛堂烧香拜佛,祈祷各路菩萨**保佑九爷平安凯旋,把额头都磕痛了,简直比在祠堂祭祀祖宗还要虔诚。又过了两日,施耐德派车接他去燕京大学参加座谈,当初答应的时候,他为了可以施展自己的语言才能满心向往,真到了这天却整场演讲都心不在焉,一次也没有发言,晚宴也拒绝了。九爷还身处危机四伏之地呢,他哪还有心思去吃喝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