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TXT全集下载_7
作者:迟小爷      更新:2023-06-20 19:16      字数:9786
  他问赵万钧:“咱们现在回去?”赵万钧整了整衣冠,道:“不急,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什么地方?”沈惜言惊讶,又隐隐有些期待,他被大雨闷在屋中数日,好久没呼吸到新鲜空气了,自然不想这么早就回去。“你上回送我一副好字,我总得回点儿什么礼吧。”赵九爷轻车熟路揽上沈惜言肩头,“跟我走就知道了。”“可现在都八点了。”“那儿就得晚上去,难不成你怕我黑灯瞎火的把你拐跑了?”看着赵万钧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的脸,沈惜言面上一热,驳道:“才没有呢!”“那成,不想去就不勉强了,我送你回吧。”赵万钧很干脆地松开沈惜言的肩头,双手一负,径直往大门走去。“哎你等等,我没说不想去。”沈惜言三两步上前抓住赵万钧的袖子,生怕九爷就这么反悔了,殊不知九爷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这会儿他心里正憋着笑呢,他一早就料准了,以沈惜言这种好奇心重的性子,一定会对他说的地方感兴趣。这小少爷就是太单纯,太没心眼,一逗一个准。赵万钧反手捉住沈惜言的腕子,一用力,把隔了半米的人猛地拉到身边,他凑到那细白的颈旁压低嗓子道:“那咱走着?”“好……”沈惜言点了头,偷偷与赵万钧火热的身躯挪开了一点儿距离,脸颊上奇怪的热度却依旧未曾消散。正当他们准备走出香园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班主的声音:“九爷,青鸢有要紧事求见。”“青鸢”这个名字恍若一盆冰水淋下,让沈惜言滚烫的脸颊骤冷了下来,他脚下一重,就像突然灌铁了一般。他抬头问赵万钧:“你要去吗?”赵万钧摩挲了一下他细滑的手腕,道:“不差这一会儿,咱们先上青鸢那看看去。”人家都说了是急事了,沈惜言就是再自我,也没法在赵万钧面前说出无理拒绝的话。进屋的时候,青鸢正对着梳妆镜拆发饰,听到门帘响动立刻起身相迎。见到赵万钧身旁的沈惜言,青鸢也不显惊讶,他冲沈惜言和气地笑了笑,恭恭敬敬说了句“见过九爷、公子”。“九爷有好些日子没来听戏了,今儿走运,终于等到您。”赵万钧开门见山地问:“刘班主说你找我有要紧事?”青鸢点点头:“您且稍等。”他打开衣柜,从暗格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手提箱搬到赵万钧面前,道:“这里边是您这几年赏的钱,我前阵子换成了金条,如今一并还给您。”赵万钧没接,双手负于身后道:“赏给你了你就收好。”青鸢笑笑,捂着心口道:“九爷对青鸢的照顾,青鸢一点一滴都记在这儿,绝不是用钱财能够衡量的,您只要隔三差五来听听戏、捧捧场,青鸢便已满足,千万别再破费了。”青鸢的屋子虽整洁,却有一股浓重的脂粉气,沈惜言站在一旁憋得眼眶的酸了,才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再看赵九爷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心里泛起嘀咕:九爷怕是早都习惯了吧。他胸口莫名有些郁闷,手指无意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玫瑰,暗暗打量起眼前的青鸢来。青鸢脸上还带着戏妆,遮了面容,但从轮廓还是能看得出眉清目秀,说话也是和声细语的,像一股温柔拂面的春风,看上去的确是个妙人。只是沈惜言不明白,青鸢为何要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钱斤斤计较,他还真当有什么顶天的要紧事呢。赵万钧端着“九爷”的架子,至始至终没碰那手提箱,他大手一挥道:“行了,我当是什么要紧事,明儿上汇丰银行存起来,以后不准提了。”见青鸢还要说什么,一语未发的沈惜言忍不住出言道:“青鸢公子,九爷赏你的你只管就收下便是,九爷不缺这点钱,你这一大箱子小黄鱼现在还给九爷,倒还是个麻烦。”沈惜言刚说完,赵九爷就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沈惜言吓了一跳,只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然而在他身上,九爷可比他想象得要大度的多,他这话非但没惹赵万钧不悦,反倒让赵万钧心里头熨帖极了:小家伙前些日子还跟他生分着呢,现在已经能当他的面替他做主了,证明他把人捂热了不是?赵九爷心情大好,直接扯了沈惜言的话头:“青鸢听见没,就按沈公子说的办。”九爷的事,何时有旁人敢揣测编排?又何时轮的到旁人来指手画脚?青鸢着实心惊,目光在二人间来回片刻,便敛了目光道:“好。”同青鸢一样,沈惜言也不明了九爷在想什么,他低声问:“我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啊,说的都对,连我都得听你的。”赵万钧冲沈惜言笑吟吟道,说完还像逗小孩儿似地轻刮了一下沈惜言挺翘的鼻尖。“九爷你干嘛呀……”沈惜言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脸色涨红,睁大眼瞪着赵万钧,九爷怎么能当着旁人的面做这种动作逗弄他呢?沈惜言眸中的惊讶和嗔怪糅合在一起,化成秋水汩汩汇进九爷的心海。小少爷矜贵、面皮薄、不能追得太紧,这些他都记着,可只要这小家伙在身边,他便总忍不住想碰碰。能让他如此爱不释手的,除了他摸了十几年的枪,也只有沈惜言了。沈惜言心口还在怦怦跳呢,这时,身后的门帘又从外面被掀开,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火急火燎地进来,“啪”一声冲赵万钧敬了个笔直的军礼:“我的少帅大少爷,可找着您嘞。”赵万钧收了笑:“王副官?何事?”王副官气喘吁吁说:“司令叫您赶紧回家一趟,外联部副部家的柳夫人和柳二小姐都到了俩钟头了。”沈惜言心里“咯噔”一下,登时凉了半截。这都叫什么事呀!和九爷难得相约一场罢了,竟如此阻碍重重。赵万钧眉心微蹙:“她们怎么又来了?”“这回柳副部也到了,怕是说媒来的。”王副官这句话是背着沈惜言在赵万钧耳边说的,声音很小,可沈惜言就是莫名其妙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间,窄小的屋子满满当当挤了四个大老爷们,沈惜言脑仁一痛,只觉得连空气都开始不顺畅了。赵万钧直接回绝道:“跟父亲说,我没空。”王副官为难:“司令说了,您要是不回去,他就亲自过来请您。”赵万钧权衡片刻,转头对死死盯着他的沈惜言道:“你瞧,事赶事了。”沈惜言还盼着赵万钧能抗争到底呢,没想到还是被个半道截胡的柳小姐给抢走了。好好的期待转瞬即谢,他垂下眼睫,故作寻常道:“嗯,见家中客人要紧。”“我先把你送回去。”赵万钧想碰他,被他错开了,他言语冷淡道:“不用了,我在这儿吃些点心再走,你赶紧回吧。”说完又补充了句:“别让人家姑娘久等了。”赵万钧是什么人,怎么会瞧不出沈惜言眸中的失望?只是这轻重缓急还是要分的,柳家和他义父那边若是不在今晚处理好,恐后患无穷。至于小少爷,以后好好疼回来便是。第20章赵万钧甫一出门,看见老二陈榆林在门口等他,也没觉得奇怪,陈榆林今天很明显是奔着沈惜言来的,因为陈榆林听不懂戏,也从不听戏。陈榆林递了一支烟给赵万钧,赵万钧没接。“哈德门,专门给你买的高级香烟。”赵万钧还是不接,陈榆林只好自己拿了根叼在嘴里,冲旁边的随从吩咐道:“点上。”随从划火柴给陈榆林点了烟,默默退到一旁去了。赵万钧睨着眼问陈榆林:“说吧,打哪儿知道沈惜言的?”陈榆林一听,顿时来了劲:“合着你还不知道啊,那位沈公子早成消息贩子手里的香饽饽了,这东直门进西直门出的,可全是他的事。听说他爸是富甲一方的沈老板,这要是真的,怎么放心把独子一人往北平扔?”沈惜言这段时间出入基本都和赵万钧在一起,自然显眼,而现如今的世道,总容不下一个这么“招摇”的外人的。赵万钧原先没想到这茬,让他的小少爷平白无故遭人打听了这么些天。他眼底闪过锋利的寒光,沉声道:“老二,今儿你干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回去跟其他人说,往敞亮了说,叫他们都离沈惜言远点,今后谁都不准惦记他!”赵万钧干起仗来铁血无情,据说十二岁那年就单枪匹马配合赵司令剿灭了几十名马匪,随后便念最好的军校,扛枪上战场,可谓是年少有为。他原本就是个桀骜的人,平日谁也不吝,再加上有赵麟祥那么个权势滔天的父亲,冷起脸来,连他们过世的大哥生前都畏他三分,更别提陈榆林这个兄弟间的万年和事佬了。陈榆林叹了口气:“你也别嫌大哥叨叨,你对谁好点,二哥管不着,你看你这些年对青鸢好,二哥说过半句不是没有?青鸢救过你的命,你虽为了恩情抬举他,却也只在戏台边上,出了这香园,你俩还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偏偏到沈惜言这儿就拎不清了呢?”陈榆林年过四十,长赵万钧不少,可以说是看着赵万钧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起来的,虽说赵万钧发脾气了,但他硬着头皮也要说下去。赵万钧踢了一脚地上的卵石:“他们不一样。”陈榆林听不懂赵万钧这话,他问:“怎么个不一样法?一个奔着答谢,一个你上赶着?”“有的人,一辈子能遇上不少,有的人,遇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陈榆林心中一惊:“你该不会要来真的吧?不能够啊……”赵万钧没说话,眼神也没变。陈榆林惊得一口烟喷了一半在赵万钧脸上:“老九啊,咱哥几个就属你这个小的最聪明,最能担事,二哥本来说不得你什么,但有些东西玩玩就好了,别拿上台面给人撞见,不体面。”“我的人,自然要搁明面上,不然总有不长眼的不知道这人是我赵万钧看上的,还他妈净想着欺负他作弄他。”赵万钧脸上隐约在笑,可那笑容却冷森森的,陈榆林愣是在夏天起了层鸡皮疙瘩。他不再废话,走之前将陈榆林嘴里没抽完的烟拔.出来,砸进了门口的铁畚斗里。烟头橙黄的火星子挣扎着扑腾了两下,吐了口老长的气儿,死在六月底的夜风中。陈榆林看着钻进车里的弟弟:“嘿,这老九,真够瞧的。”*“沈公子是九爷什么人?”房内,青鸢边对着镜子卸妆,边问还没离开的沈惜言。方才屋里人多的时候沈惜言嫌挤,现在只剩他和青鸢两人,他却更不自在了。“我和他是……是朋友,大半个月前认识的,他在前门火车站救了我。”“原来九爷救的那个人就是你呀。”青鸢在镜子里了然地点点头,“我还当你是九爷的故人呢。”“此话怎讲?”“九爷听戏的时候规矩可多了,其中一条就是不准有人在旁边打扰他,沈公子是第一个坐进他包厢里的人,我料想你们关系应该不一般。”沈惜言闻言一愣,听戏那会儿,九爷让他坐,他便坐了,压根没想太多,现在想想,陈榆林作为九爷的拜把子二哥都没有坐过来,想必也是知道九爷规矩的。倘若青鸢不说,他还不知自己竟是唯一一个坏了九爷规矩的人……思及于此,沈惜言那颗被九爷抛下而愤然失落的心莫名一阵舒坦,可又转念一想,九爷要这专座,是为了看谁呀?青鸢起身,将那一箱金条放回衣柜暗格,也没避讳沈惜言。“青鸢公子从不收客人赏钱?”“不是不收,是九爷差人送的谢礼太多了。”沈惜言还没来得及思考“谢礼”是何意,就听青鸢撑着衣柜门道:“桌上钿头钗钏那些小玩意就是九爷府上的管家送来的,还有那边衣箱里的蟒衣彩鞋,祥义号量身之后定期做的,反正用不完,还是别叫他浪费的好。”沈惜言从前没在这里呆过,却也听过大栅栏街祥义号的名声,那可是当初替太后做衣服的御用铺子,用的都是贡缎,像这样的老字号,一向青睐有权有势的尊贵客人,多少有些势利眼。而这年头,所谓当红戏子也就表面瞧着风光,在多数人眼里实则与娼.妓无二,祥义号这等顶级绸缎庄能为一个卖身给茶楼的风尘戏子长期量体裁衣,必然靠的都是九爷的身份。沈惜言看着青鸢琳琅满目的梳妆台,怎么都无法联想到九爷身上去。他早前听说过,有许多对京戏痴迷的达官贵人爱供养戏子,就跟上海滩供养歌女一样,是上流社会的风月游戏,只是他没想到,原来九爷还能这般对人好。他先前本来还信了,信了九爷说的,只做他一个人的善人。天知道,九爷究竟还对多少人好过。九爷永远在被误解和解释的路上p.s.作为小甜文怕大家误会还是再说一下:本文只有助攻!没有炮灰!任何配角都不会对主角的感情造成负面影响,一生一世一双人,全是惜言自己想多了~九爷打赏青鸢是答谢青鸢救过他,这些东西也不是九爷亲自买的,是他交给管家替他置办的,管家认为给戏子买衣服首饰合适就买了这些,而且是在认识惜言之前,之后九爷也会把这些说给惜言听,我提前说下怕你们误会,顺便青鸢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有自己的cp了,不过不算本文副cp,不会占用主cp的篇幅<第21章从青鸢的屋子出来,沈惜言心里有事,刚穿过回廊就跟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猛地撞了一下,那男的人高马大却跟个不经撞的豆腐渣似的,一个趔趄就歪倒地上。“嘶……对不起,您没伤着吧?”沈惜言忍着肩痛想去扶人,被一把挥开手。男人拍着地面高声嚷道:“**大爷的没长眼啊,我崴了,赶紧赔钱!”沈惜言一听自已把人撞伤了,着实吓得不轻,连忙问道:“赔多少?”男人见沈惜言穿得贵气,眼珠子一骨碌便狮子大开口道:“算我点儿背,五元,我自个儿上同仁医院。”五个大洋都快抵得上有些人一月的工资了,但男人一脸横肉,看着像穷凶极恶的,唬得胆小怕事的沈惜言连忙掏出钱袋。他赶紧扔了五元下去,夺路便走,压根没瞧见身后那男人看到他鼓囊囊的钱袋之后,突然放光的贪婪眼神。沈惜言从疾走变成小跑,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堂,直至全身沐浴在光里才敢回头。身后没人跟上来,他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青鸢的戏唱完了,香园冷清了一半,戏台下一片杯盘狼藉,但还是有人留着继续听戏,只是喝茶打牌的居多,他寻了处清静点儿的地方,叫了两碟招牌点心,刚吃没几口,便听见旁边那桌穿着戏服的人在谈论些什么,仔细一听,竟是在讲青鸢。沈惜言凝神倾听半晌,插话道:“你们在说青鸢?”他说着,把精致的糕点推到几个戏子面前,示意他们吃。那几个戏子也没客气,拿了几块问:“这位爷,您也想结识青鸢?”沈惜言一顿,随即点头。“哟,那您可得省省了,咱北平有多少人惦记青鸢呐,来我给您数数,有才高八斗的、附庸风雅的、有权有势的、落魄潦倒的。可人青鸢心气高啊,谁都不理,说什么卖艺不卖笑,还真以为自个儿背靠九爷好乘凉了。”一武生男子吊着一双狭长的眼,阴阳怪气道。听闻“九爷”二字,沈惜言像被人在屁股后边戳了一下,立刻挺直了脊背,支楞起耳朵。另一画着旦角妆的女戏子冷笑了一声:“呵,不过是个从八大胡同出来的相公,牌坊立起来了,媚人为生的本领倒是不曾落下,要没有九爷当初的抬举,尹老板怎会看中他?”面前这些人各个眼红得都快滴血了,看了着实可怖,说出的话也酸气冲天、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人心气高,一会儿又说人媚人,简直没法全信。沈惜言向来不爱听背后嚼舌根的话,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们唱得也不差,九爷为何偏偏抬举他?”“走运呗,他救过九爷。”沈惜言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爷,反正青鸢那厮也不会搭理人,还尽惹人生气,您不如抬举抬举我们呗,我们可比青鸢懂规矩多了。”花旦说着,翘起兰花指在沈惜言手背上点了一下,吓得沈惜言猛缩回手。几个戏子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趁着他脸红,把他盘里的糕点拈了个干净,一点儿也没给他留。*香园距严公馆脚程不远,坐黄包车一会儿就到了。一路上夜风习习,终于还是一点一点吹散了沈惜言心头的燥热。可一想起还有大半盒美味的清凉糕放在赵九爷的车上没拿下来,他便觉得可惜得令人发指。明明说了是送给他的,结果他只吃到三块,剩下的还是归九爷自己,完事儿他还得记着九爷一整盒的好。哪有这样的理儿不是?沈惜言越想越不得劲,决心明天非要去买他个十盒八盒回来,吃过瘾才行。他站在飘叶的梧桐树下仰头,一双亮圆的桃花眼瞪着靛蓝天空良久,渐渐被冷冽的月光迷了眼。他离开青鸢住处前,还是没忍住问了青鸢与九爷的关系,青鸢说,九爷是悬于九天之上的银月,没人敢妄攀关系。可那群戏子又说青鸢曾于九爷有恩,就像那日在前门火车站,九爷对自己出手相救一样,那自己与九爷,又能称得上什么关系呢?这弯来绕去的,沈惜言也想不明白了,若直接去问九爷,又未免太过唐突。他拿出衣袋里的红玫瑰,放在鼻尖嗅了嗅,浓郁了一晚的芬芳此时却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果然,即使是玫瑰也要开得合时宜,那样才会幽香美丽。他悻悻然松开手,玫瑰跌落在梧桐树下,碎了几片花瓣。……鼎沸的时间终于逐渐平息,就像四九城次第熄灭的万家灯火,坠入漆黑漫长的夜,带着人们的心跳一起缓缓驶向下一个黎明。沈惜言躺在床上辗转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勉强强与沉睡的天地同脉搏、共呼吸。次日清晨,沈惜言一觉醒来,感觉裤裆凉飕飕的,他顶着一头乱发呆愣了三秒,突然像炸毛的猫一样从床上蹿起来。他居然,居然泄.阳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他不是没在睡觉的时候泄过,只是他昨晚梦到了一个人……“沈公子,您起了吗?我这就给您打洗脸水过来。”门外响起小玉的声音。“不,不用了小玉,你别进来。”沈惜言猛地大声回绝,声音还是沙哑的。他赶紧换上干净衣物,脏了的裤子却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扔,正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他还以为是小玉进来了,正想撵人出去,没想到一回头撞上了严书桥一脸坏笑的神情。“快让我瞧瞧,沈少爷在做什么坏事?”沈惜言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没有,没做什么,你今天怎么没去书局?”“饭后再去,今儿老头子给我放半天假。”严书桥吊儿郎当地揽住沈惜言的肩,还故意用腿怼了他一下,“你,我发小,光屁股蛋我都见过多少回了,羞什么?西洋文化难道没教你思想开放吗?”沈惜言顶着两团红晕,义正言辞道:“这是个人隐私。”要是搁平常,随便严书桥怎么调侃他都成,他甚至还能跟严书桥你来我往过两招,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但这回不一样。他梦了不该梦的人,想了不该想的事儿……“得,我是觉得你在我家憋坏了,还想得空带你上好地方玩玩,那儿洋酒、红酒、洋舞、音乐、美人儿,应有尽有。”严书桥说完瞥了沈惜言裤裆一眼,“哪知你这么保守,我得再考虑考虑了。”“你别考虑了,我去!”明知严书桥是故意拿话噎自己的,沈惜言却还是忍不住当了真,他急于向严书桥证明自己是个很正常的人。亦是在告诫自己,可千万千万不能像梦里那般不正常。第22章严书桥打小嘴欠惯了,对方认怂都不行,非得抓着面红耳赤的沈惜言又调侃了几句才肯放过他。正当严书桥心满意足打算大摇大摆离开的时候,被沈惜言叫住了。“等等书桥,你知道柳二小姐吗?”“你说柳部长千金柳如絮?”沈惜言点点头。“当然知道,听我爸说,柳家最近在跟赵家攀关系,说是柳如絮对赵万钧一见钟情了,跟天仙似的一才女,偏偏眼神不好,可惜了。”提到赵九爷,严书桥准没句好话,所以沈惜言压根没有在意后面半句。“她长得很漂亮吗?”“漂亮啊,不仅漂亮,还知书达礼呢。”严书桥狐疑道,“不过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对人家有想法?噢!你做春.梦不会就是因为……”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沈惜言厉声打断:“严书桥,你胡说些什么!”“没有就没有,这么激动干嘛?再说这地界对她有想法的男的海了去了。”严书桥被沈惜言一惊一乍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惜言胸膛剧烈起伏,脸红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弄错了,严书桥说的“有想法”的对象是柳如絮。“我还未更衣洗漱,你先出去吧。”“哎,不是,你……”沈惜言没给严书桥说话的机会就闷头把他推到门外去了,连带着关门一起。严书桥前脚刚走,沈惜言后脚就用旧报纸把脏衣服严严实实包好,避开主人下人出门一趟扔进了垃圾堆里,然后做贼似地溜回房间,迅速关上门的时候,一束晨曦恰好从窗外打到他身上。他站在飘散的浮尘中,微微喘着气,忽觉一阵没来由的空虚,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突然毫无头绪。他漫无目的地走到窗前,抚摸起盆栽里的玫瑰,眺望窗外。五十米外正在修缮的洋行旁,一群赤膊短工拿着烙饼排队打“瞪眼儿食”,扔下一粒铜板,夹一筷子酒楼挑来的剩菜,咬着干巴巴的烙饼心满意足离开,下一个再上,顶着烈日,周而复始……北平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好玩。最终,他下了这样一个结论。自从来到这里,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想起那段光怪陆离的留学生活了,此时此刻,他突然怀念了起来,至少那几年的快乐都是恣意的,都是用钱可以买来的,不像这里,想往人身上花钱人家还不高兴,做什么都要先顾及某人的想法,被人牵着心神走……比如,九爷。*那晚模模糊糊的梦就像一枚鱼雷,在沈惜言心里闷声炸出了暗潮,他其实早不记得梦中的具体内容了,单单是梦里的那个人,和醒来之后湿淋淋的裤裆,就足够让他心烦意乱。他才到北平多长时间呀,就做了两个关于九爷的梦,偏偏这两个梦还都有些难以启齿,后者更甚。满打满算,沈惜言来这世上也不到二十年的光景,他从未想过一个男人竟能有如此大的威力。世间之大,生灵之多,这样的人,怎么就让他给不小心遇上了呢?如此深奥又略带哲学色彩的问题,让沈惜言这个从来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去想,自然是想不明白的,他只知道,不该这样去惦记一个男人……自那日在香园临时爽约后,赵万钧又派人来严公馆邀了沈惜言几次,沈惜言每回都是叫小玉去替他回绝的,他本人就站在二楼的窗边瞧着,等人走后,又忍不住去问小玉九爷邀了他什么。就这样持续了三天。第四天,沈惜言准时准点站在窗口往大门外看,等了好久,那传话之人都没有如期而至。不来也好。他心想。他在北平又不是没有知交好友,没了九爷天还能塌下来不成?思及于此,他“啪”一声撂了窗帘,眼不见为净。当晚,他的知交好友严二就带他去了传说中的好地方。沈惜言瞪着眼前五光十色的舞厅,惊讶道:“书桥,你做东?”严书桥虽和沈惜言是发小儿,家底也厚,但与沈惜言的出手阔绰恰恰相反,严家管他管得严,他的钱全是往肋骨上栓的,抠着呢,像舞厅这种摩登地界,消费可绝对不低。“当然,我爸给我发饷了,今儿就是来给你解闷的,敞开了玩。”严书桥叉着腰,看着跟老主顾似的,事实上,他也只是第二次来这里的半生客,第一次还是上半年跟几个大学同学一起从学校里偷偷蹦哒来的,没呆一个钟头就被老师抓回去了。沈惜言哪里看不出严书桥是在装老练,他只是没去戳破。他跟严书桥不同,他从十四五岁开始,便在这样的氛围之下熏陶了四年多,只是他没想到,北平这座庄严守旧的城竟也有这样的地方。沈惜言又熟悉又新奇,刚往里走了没几步,就被穿着马甲制服的服务生递了一杯酒。高脚杯中,紫红液体仿佛一团裹着冰块颤动的野火,又像伊甸园的禁果,肆意引诱着他。他熟练地扔下小费,接过喝了几口,酸甜微苦的冰凉酒液源源不断划过咽喉,直到浑身一热,劲头也就跟着上来了。唱片机在光影中旋转,放着浪漫奔放的《仲夏夜之梦》,巨型圆台上,红唇艳眸的舞女们搭肩扭臀,整齐地跳着星空下的梦幻舞。迷醉与活力,旖旎与热烈,一切碰撞都在唤醒着沈惜言。他终于猛然发觉,自己居然为了一个相识不过半月的男人,被一副乖顺唯诺的壳子束缚了这么久,久到都不像自己了……而此时,他觉得自己快要解放了。去他的吧。去他的乌七八糟梦,去他的九爷。沈惜言心中忽然畅快了起来,他拨开醉生梦死的众人,像一尾缺水之鱼,纵身一跃,自然而然地扑腾进了这片温柔放纵的灯红酒绿中……*赵万钧到欢乐厅的时候已是亥时,正是生意最兴隆的时刻,外头忙着迎客的几个侍应生见了九爷,都争先恐后想冲上去为九爷服务,可当他们看清他灯光下的冷峻面容,还有腰间那把勃朗宁手枪之后,却又纷纷犹豫了。九爷的脾气有时候就跟他的枪子儿一样硬。赵万钧沉着一张脸,甩开侍应生推门而入,冷冽的目光一扫,一眼就看到了“没空见他”的沈惜言。沈惜言在欢乐厅的事是陈榆林亲自到他府上告知的,原话是:“金陵小少爷,人在欢乐厅,你觉着他是吃人的主儿还是被吃的主儿?”沈惜言压根不知自己已经被一道视线牢牢锁住,正坐在高台边眯着眼睛喝红酒呢,他摇摆着身子赏歌赏舞,隔远了看,还真像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至于严书桥,他白天贪凉吃坏了肚子,几趟茅厕之后,上医院拿药去了。“i think a gentleman would at least buy me a drink.”沈惜言一扭头,鼻尖一阵香氛的味道,一个身着黑色纱织短裙、头戴小礼帽的卷发女人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边。他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推到女人面前。“谢谢。”女人妩媚一笑,吸引了四周不少男人的目光。沈惜言摇晃酒杯,和那女人碰了一下:“h**e you leaed engl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