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TXT全集下载_5
作者:迟小爷      更新:2023-06-20 19:16      字数:9740
  “你是说九爷?九爷才来的吗?”“来了有一个多钟头了,一直在楼下等您,还说叫我们千万别打搅您睡觉,可老爷觉得不妥,还是让我上来瞧瞧,给您打声招呼。”“好好好,我这就下去。”沈惜言哪想得到赵万钧会过来,还等了他这么久,他迅速穿衣洗漱,匆忙间没忘拿上昨晚写的字。他着急忙慌地出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屋内,往口袋里插了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行头妥当,这才下楼。九爷果然在楼下坐着,家主严昌平正满脸堆笑地与他攀谈,一口一个“九爷”叫得麻利,严运也坐在一旁,殷勤地为他换茶,只有严书桥离得远远的,一脸不悦。赵万钧耳听八方,沈惜言出门的时候他就听见了,他专程看着楼梯口等人下来,把一溜小跑的沈惜言用目光逮了个正着。赵万钧方才还冷淡的脸上顿时笑意盎然:“睡饱了?”“睡饱了。”沈惜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颔首道,“不知九爷要来,久等了。”“这事怨我,明知你舟车劳顿,却还是挡不住想来见你。”沈惜言心弦微微一颤,抬眼却对上赵万钧坦荡的目光。严昌平拍了拍长褂站起身,抖着山羊胡呵呵笑道:“九爷是严某敬佩之人,惜言又是犬子发小儿,想不到九爷跟惜言竟也是好友,瞧瞧,天赐的缘分不是?”看着严昌平几乎笑没在皱纹里的眼睛,沈惜言想起昨日傍晚,严书桥说他们全家都讨厌姓赵的。可眼下除了严书桥一个人在旁边搓火,严家上上下下显然都在讨好赵万钧。“今儿两位贵客聚首,是我严家荣幸,我且吩咐下去,做一桌好菜款待二位。”“午饭就免了,我是专门来给沈惜言送药的,司令部还有事,和他再说会儿话就走了。”赵万钧指了指桌上的药包,冲沈惜言道,“药方在里边,都是治风寒咳嗽的成药丸子,也省得你怕苦喝不下去。”“哟,惜言害风寒了?怎么没跟严伯伯说呢?”严昌平惊讶,沈惜言比他还惊讶。沈惜言呆立在那儿,整个懵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打算就这么把病挨过去的,没想到只在车上提了一嘴,九爷就上心了,还想得如此周到……他这些年来背井离乡,虽说衣食无忧,日子过得也逍遥快活,却再没感受过亲人的照料,今日突然有个人这么想着他,还是个认识才两天的人,他心窝子都热乎了不少。他喃喃道:“劳烦九爷记挂了。”小玉替沈惜言把药拿回了房,严昌平差人在大院里收拾了个亭子出来,摆上茶水,专门给赵万钧和沈惜言说话用。“九爷怎知我怕苦?”随赵万钧坐下,沈惜言还是忍不住问了。“昨儿在保卫厅,你连一杯龙井都喝得皱眉,不是怕苦是什么?”沈惜言不免又惊讶了几分,原来九爷连这点细枝末节都记下了。第12章四下无人,沈惜言终于有机会把昨晚写的字给赵九爷看了。赵万钧托着那薄薄的纸,有些诧异,想不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大少爷,草书竟写得这般气势磅礴,如龙似蛇,每一道笔锋都成熟苍劲,饱含恣意潇洒,完全不输大师之笔。沈惜言的手他是捏过的,甲盖圆润,肤白如玉,指骨纤长,本该作翻书拈花用,想不到也有这般力道。赵九爷虽说不好文学,也不附庸风雅,却独独爱赏书画,多年来结交了不少会写字作画的大师为友,收藏了许多名家字画,沈惜言这一手草书,算是不偏不倚撞进九爷心门了。他拿着沈惜言的字,实在有些爱不释手,赞道:“好字!”沈惜言丝毫不谦虚,反倒难掩得意道:“我的字,以往在金陵可是论钱卖的,每每逢年过节都有人排队找我写联。”临近正午的阳光下,赵万钧扫过沈惜言眼尾飞扬的笑意和红扑扑的脸颊,那细嫩的皮肤仿佛被撒了层金粉,看上去比西城的水晶糕还软,若是碰了,也不知会有怎样的触感。赵万钧喝了口茶,大手一挥道:“成,这幅多少钱,我出三倍买下,不够再加。”沈惜言“噗嗤”一声笑出来:“买什么呀,这是专门写给你的。”“写给我?”“是呀,除了我奶奶,我还没给谁赠过字呢。”见九爷目光深深地瞧着自己,沈惜言下意识摸摸脸颊问道:“怎么了?”“没怎么。”赵万钧摩挲了一会儿纸面上的落款,不露声色地把字收好。沈惜言想起了什么,突然双手托腮闷闷道:“对了九爷,你可不许把我送你的东西转赠给你那些个相好的啊。”他心里还惦记着九爷的“风流史”呢,虽说他已经用“人无完人”替赵万钧开脱了,可每每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得劲。“我哪来的相好?”赵万钧一时摸不着头脑,忽然想起前天在保卫厅的事,这才反应过来是这小笨蛋真听去误会了。他无奈道:“你甭听保卫厅的人胡说,都是些嘴把不住边的主儿,我这些年军队呆着呢,女人都见不着几个,非要说什么相好,枪就是我相好,的确有不少。”沈惜言听罢猛地抬头,眼里盈盈一汪惊喜:“原来你没玩弄过女人呀?”赵万钧额角青筋骤然一暴,刚喝的一口热茶险些喷出来。*三日后,折腾保卫厅一月有余的正阳门东车站劫案终于告破,所有犯人一网打尽,赃物追回大半,效率较之前不知高了多少倍。“……保卫厅厅长孙普爱称:此次全靠赵万钧少帅鼎力相助,才得以迅速破获此案。”沈惜言读完报纸内容,叹了口气,轻轻放下报纸。明明项链找回来了,团伙落网了,隐患也解除了,可他这心里却依然不是滋味,究其源头,就是报上提到的那个人。赵九爷那日离开严公馆的时候,表情说不上来的微妙,可他光顾着为九爷原来是个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高兴了,毫无半分察觉,直到过了两天才慢慢感到不对劲。无凭无据,他说人玩弄女人,还给人强行安了一屁股风流债,怎么想对方都是该恼的,更何况还是九爷那号人物,九爷当时未发作,恐怕是懒得与他这口无遮拦之人计较。人家可是北平城鼎鼎大名的少帅,几番不计报酬地帮他,还给他送药,却被他这般编排……如此设身处地、绞尽脑汁去思考某人生气与否,这在沈惜言这个大少爷身上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然而,沈惜言越想心脏越往谷底跌,眼下案子结了,药也送了,赵万钧铁定不会来找他了,想要道歉,就得亲自上人府上去,可人家未必还待见他。沈惜言思前想后了许久,赵万钧的身影时常在他脑中出现,挥之不去,犹如顽症。想他活了十九载,从未如此忧思顾虑过,还是为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男人。沈惜言往自己脑门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他沈大少做事,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思及于此,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登门去了,结果人还没从车上下来呢,就怯了。拉车的忍不住提醒:“爷,您到了。”*沈惜言已经在赵万钧院里站了一炷香有余,他来的时候第一道院门没关,想也没想直接走了进来,可面前这第二道红木大门仿佛关着什么可怕的事物,令他一再抬起手又放下,就是敲不下去。他还从来没干过上门道歉的事,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他一概不知。他站在门外徘徊了半天,殊不知赵九爷就站在一旁的屋里看他,把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连那细微的皱眉叹气都没放过。赵万钧方才正在书房看画,听到外面有陌生脚步,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擅闯他宅邸。他刚拿起枪,一个急匆匆的小身影便扑进他眼中,然后搁他眼前站了许久……对于赵九爷来说,沈惜言实在嫩得很,心里有事全往脸上摆,沈惜言为何而来,他只需看一眼就门儿清。想起上回在严公馆的事,赵万钧忍不住地勾起唇角。这要换了任何一个稍微长眼的人,谁敢当他面说出这么不敬的话?就算无意说了,也肯定早都抓紧赔罪了,可沈小少爷偏偏是个没心眼的,用不着玩那些人情世故,也天生没奉承别人的必要,自然不习惯先替对方着想。不过看这样子,小少爷还是终于回过味来,开始着急了。院里的沈惜言依旧徘徊不前,像只出壳没多久的小鹌鹑似的,来回在赵万钧心尖尖上扑棱,勾得他心痒难耐。他心道:小东西,你就放心大胆敲门吧,我还能生你气不成?然而沈惜言毕竟不是九爷肚子里的蛔虫,压根不知九爷正等着他敲门。他还在跟自己作思想斗争,恨不得把兜里的玫瑰拿出来数花瓣,数到单数就立马敲下去。正在这时,方才还晴朗的艳阳天突然平地一声惊雷,吓得本就紧张的沈惜言一个激灵,转眼天降大雨。“哎哟,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沈惜言一脸菜色地看着身旁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压根不敢靠过去,只能先用手给口袋里的玫瑰挡雨。他想躲进对面的回廊里,又怕万一撞见宅子里的人太过唐突,没过多久,身后门锁响动,转眼雨停了,他转身一看,是撑着伞的九爷。扰他心弦的人此刻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毫无防备,心脏一下跳得厉害,半天才回过神来。藏在伞下的阴影里,沈惜言偷偷打量了一下赵万钧的脸色,得出一个结论:没笑,定是在生我的气。“九爷,我那日不是有意说那些不敬的话的,我……”沈惜言匆忙开口,却不知后面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他在这纠结了半天,居然忘记打腹稿了。沈惜言急得满脸通红,水珠顺着他的发梢如眼泪般滑落至下巴尖,“滴答”一声落进九爷心海,开出一朵水花,荡起层层涟漪。赵万钧还是没绷住,笑了。果真没走眼,小少爷是个惹人疼的。赵万钧抬手拭去他发梢的水珠:“你以为我的心眼跟芝麻那么点儿啊?”突然被人触碰,沈惜言下意识缩了脖子,半路想到是赵万钧,又乖乖伸了回去,待赵万钧给他擦干净,才抿唇道:“我以为你那日是负气走的。”沈惜言一字一句都说得小心翼翼,殊不知正好勾起了赵九爷的坏心思。他故意摆谱道:“气倒不至于,只是这心里总有点不舒坦。”听闻自己还是惹得人不高兴了,沈惜言简直后悔得要命,他抬头望向赵万钧,无比诚恳道:“上回在车里,九爷不是说要我请吃饭吗?择日不如撞日,刚好要到饭点了,不如我摆宴赔罪,顺带道谢。”沈惜言顿了顿,期待地问:“九爷,你看行吗。”提议完完全全正中下怀,可赵九爷这谱还没摆完呢。赵万钧向下瞄着沈惜言,呼吸相闻间牢牢锁住了眼前之人。他假意思考片刻,然后装模作样地点头:“成啊。”看到赵万钧答应了邀请,沈惜言终于松了口气,他心说:还好九爷是个大度的人。第13章车是九爷亲自开的,没叫司机,路是沈惜言闷头指的,饭店则是沈惜言那日坐在车上看到的。沈惜言初来乍到,压根不知这些路具体叫什么名字,只记得方向,一路上“左左左右右右……往前走……拐弯拐弯……哎呀你开过头啦”,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赵万钧平生还是头一回这么被人指着开车,差点儿开出一脑门汗来。他把车子拐到路边空地停好,冲沈惜言道:“哪天军队出征,应该请你去当指挥官。”沈惜言一听出征,吓得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会把你们带进敌人包围圈的!”沈惜言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被调侃了,认真驳回了赵万钧的说法,把赵万钧接下来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口。赵万钧只好辛苦忍笑,谁叫边上那位是个稀罕宝贝呢?闷雷天难开,急雷雨易停。夏天的雨,来去皆快,一路过来,已然放晴,天边还挂了一弯彩虹。下了车,赵万钧抬头看了眼“德昌番菜”的招牌:“西洋菜?”“对呀,九爷吃过吗?”“没。”沈惜言心中一喜,看来本事通天如九爷,也有没到过的地方没做过的事。虽说北平以吃番菜为上流标杆,可赵九爷作为这四九城上流中的顶层,却从来不爱干随大流的事。究竟何为雅,何为俗,他自有一套标准,即便接待洋人的时候吃的也是本地菜,若有谁拿不稳筷子就好好学,学会了再吃。赵万钧在北平呆了多年,还没注意过这里,两层小洋楼远远藏在参差的建筑中,难以发现,不过沈惜言眼尖,那日车过的时候一下就看到了。既是番菜馆,自然从外到里都跟其他饭店不同,光是铺了羊绒地毯的楼梯和沿路的水晶灯台就是典型的欧式装潢,要是冬天,四周壁炉还得生火。进门的时候隐约能听见里头有人在拉梵婀玲,悠扬的《天鹅湖》配上昏暗幽静的灯光,弄得人上楼的脚步都不敢迈得太重,更是让赵万钧有些无从下脚。不过对于沈惜言这种花花大少来说,来这样的地方早已是轻车熟路,他向来喜欢光怪陆离的西洋文化,在外国四年也吸收了不少,这会儿可算是如鱼得水了。他一马当先,兴奋地拉住赵万钧的胳膊往里走。赵万钧一手插在裤袋,一手被沈惜言牵着,心说小家伙手劲儿还挺大,他跟在后边连一步都慢不得,难怪能写出如此遒劲的草书来。他原本是不太待见这种地方的,但看到沈惜言如此高兴,也就随他去了。九爷没来过这,可不代表这的老板不认得他,他的车刚停在楼下的当口,侍应生就着急忙慌地前去报告了,说是和一人牵着手来的。老板正跟小妾蜜里调油呢,听闻九爷来了吓了一跳,立马穿戴整齐出来迎接。他还以为九爷带的是女人,正准备瞧个稀奇,没想到竟是个男的。“这不是九爷嘛!鄙人秦向荣,是这家饭店的老板,不知九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穿西服打领带的秦老板向赵万钧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看在沈惜言眼里说不出的别扭。“客气。”赵万钧虚抬了一下手,“今儿沈公子请吃番菜,凡事由他做主了。”秦向荣看向沈惜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藏在镜片后边打量,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能在除东交民巷以外的地界开起番菜馆的人都不简单,他在北平交际网繁密,素有“包打听”之称,却也从未听闻有哪家姓沈的大人物。“原来是沈公子,久仰久仰。”秦老板向沈惜言伸出手。沈惜言也笑着与秦老板握了手,却心生疑窦:我来北平才几天啊,这人打哪儿久仰的?不过再一看身边的赵万钧,他忽然全都明白了,人家谁管他沈公子是何人呀,人家那是在巴结赵九爷呢。来番菜馆吃饭的多是穿着西服、旗袍的绅士太太,各个打扮得光鲜亮丽,富态毕露,养眼得很,这样优雅的环境中,沈惜言自在了不少。然而沈惜言不知道,打从他进门起,这些人就在暗中揣测他的身份——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胆敢这样拽着九爷的手把九爷硬拉进番菜馆?就这么瞧着,也不过是一半大小孩儿,只是这唇红齿白的宝气面相的确惹人喜爱。二人择了处有阳光的地方,在米白色的丝绒沙发上落座。赵万钧大夏天的亲自开了一路车,早有些口渴,他见桌上有一碗柠檬水,便端起要喝,被沈惜言抢下来了。他生怕被人瞧见跌了九爷的份儿,迅速把柠檬水放回原处,低声道:“不能喝,这是洗手用的。”沈惜言一脸紧张兮兮,结果赵九爷本人并无半分露怯,他解开领口的扣子哼笑一声道:“洋鬼子挺会享受,拿水果茶洗手。”“哈哈,是啊是啊。”沈惜言盯着赵万钧露出的锁骨,尴尬地应和了一声,心说不愧是九爷,定力真好,他头一回参加西方宴会的时候正巧在这上面出过糗,当时只恨不能钻进地缝。不一会儿,侍应生拿了冰镇的红茶和杯具过来,铺开烫金的硬壳菜单道:“请九爷点菜。”赵万钧靠在沙发背上抬抬下巴:“都听沈公子的。”点菜沈惜言拿手,他跟念顺口溜似的报了一串菜名,都是赵万钧闻所未闻的。侍应生刷刷几笔记好之后,又问道:“您二位喝点儿什么?”沈惜言指尖敲着下巴道:“唔……一杯现磨咖啡吧,你们这儿可有新鲜咖啡豆?”“有的有的,九爷呢?”“给我上瓶白酒。”沈惜言一口红茶差点没喷出来,他是头一回见人吃西洋菜喝白酒的,九爷可真是个别具一格的人。侍应生笑道:“九爷您说笑了,咱们这儿只有拉菲红葡萄酒,哪来白酒啊,您要想喝,我这就叫人上胡同口的面馆给您买一瓶过来。”赵万钧摆摆手:“不碍事,就葡萄酒吧,再来一碟牛肉。”“牛排成吗?沈公子已经点了。”“嗯,都差不多。”然而等牛排端上桌,赵万钧才知不是“差不多”,而是差十万八千里,他看着眼前还在滋滋作响的一整块带血牛排,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这小家伙喜欢什么不好,偏偏爱这种半生不熟、华而不实的东西,在吃方面,他还从来没这般迁就过谁。“九爷,我替你铺上餐布吧。”九爷向来不露声色,沈惜言自然没看出异样,他拿起桌上的餐巾叠好,直接绕到九爷身边替他仔仔细细铺在腿上。他眼下急于献殷勤,只想诚心实意地把九爷伺候好了,人家好原谅他,谁知他还没弄完就被九爷一把挡住。他愕然抬头,对上九爷深不见底的眼。“别动。”赵万钧捏起沈惜言细白的腕子拿开他的手,皱着眉头道,“你坐回去,我自个儿来。”“哦。”沈惜言像被浇了冷水一般讪讪然退回去,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方才还好好的呢,莫非他又不小心触到九爷霉头了?沈惜言寻思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九爷真是个阴晴不定的人,让他好生难办。殊不知自己着实冤枉了九爷。他虽为男人,却压根没体会到赵九爷作为男人的难处——眼瞧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在自个儿腿上“作乱”,这里按按,那里掖掖,还无意间擦过不该碰的地方,这不是折磨人吗?第14章眼见献殷勤这招失策了,沈惜言并未气馁,他把桌上的红菜汤端到赵万钧面前,殷切道:“九爷,先喝汤吧。”赵万钧眉峰一挑,道:“汤用来灌缝,哪有先喝汤的理儿?”沈惜言一时语塞,但转念想了想,这又不是在外国,好像也不必如此讲究,于是他点头道:“那就不喝汤,吃菜吃菜。”沈惜言拿起餐具问:“九爷,你使过刀叉吗?”“没。”沈惜言眼睛一亮:“那我来教你吧!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像这样……”沈惜言为赵万钧做了个极标准的示范,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起来。赵九爷纵横沙场,刀枪剑戟样样拿手,偏偏没用过这种小刀小叉,他试着切了一刀,下手重了些,刀尖在盘子上刮出难听的声响。沈惜言立刻出言提醒:“切牛排的时候是不能发出声音的。”赵万钧“嗯”了一声,下刀的动作轻了不少,切出来的肉块也是方方正正的,倒像比沈惜言还熟门熟路。只是这每一刀下去都能滋出血来,看得九爷暗地里皱起眉头。见九爷上手这么快,沈惜言终于放心地吃了起来,这里的牛排虽远不如他在国外吃到的正宗,但口味还算不错。舒缓的提琴曲拉了半个钟头,二人沉默地用着餐,沈惜言徜徉在咖啡的醇香和牛扒的鲜嫩中,几乎忘了自己是来给九爷赔罪的。赵万钧突然扯下腿上的餐巾扔到桌上,起身扣上脖领的衣扣道:“你吃,我出去一会儿。”“哎,九爷……”沈惜言毫无防备,如梦初醒般望着赵万钧头也不回的背影,整个人手足无措了起来。九爷这是生气了吗?方才分明还好好的呀。沈惜言如坐针毡地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回来,心想他该不会自己开车回去了吧?起了这么个念头,沈惜言便再也忍不住,扔下饭钱追了出去。他跑两步下楼,正撞见赵万钧靠在车旁抽烟。看着沈惜言一副急赤白脸的模样,赵万钧把烟夹回指间:“屁股后头着火了?急得都流汗了。”“我还以为你走了……”沈惜言藏不住事,心中的惴惴不安一股脑全往脸上摆,他耷拉下目光,“我不知道你吃不惯番菜,怪我思虑不周。”沈惜言是大而化之的性子,从富甲一方的世家娇生惯养来的,没学会半点父亲支应人时的八面玲珑,打小作威作福惯了,人人都顺着他,巴结他,自然不擅长替别人考虑。以往的沈惜言从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此时此刻,他终于在要紧事上尝到了苦头。他懊恼地叹了口气,垂落的眼睫好似一双委屈的蝶翼,翩然飞进赵万钧的心坎。赵万钧见不得小少爷在他面前皱眉,安慰道:“与你无关,是我跟那夹生舶来品八字不合。”“那怎么办呀,说好了要请九爷吃饭的。”上门求来的机会最终还是砸了,沈惜言这下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只觉得自己没用,什么都办不好。“吃不吃得惯面食?”赵万钧突然发问,沈惜言茫然地点点头。“成,带你去个好地方。”赵万钧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就把还在自责的沈惜言推进了车里。*“斗大的西瓜,船大的块哎!”“豆汁儿!豆汁儿!酸甜嘞!”“葫芦哎葫芦,冰糖多哎!”站在繁华喧闹的街上,沈惜言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卖力吆喝,面前一家雕栏玉砌的面铺子,两层楼高,檐下横着一块气派的牌匾。双开的大门前摆了三口大锅,几个下面师傅站在翻腾的蒸汽里热火朝天地下着面。四周食客摩肩接踵,衣着考究的居多,生意火爆得恨不得连门槛都被踩平了。“九爷,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儿?”沈惜言看眼前这座无虚席的盛况,也知道九爷绝对没骗人,他担忧道,“可咱们是不是来晚了呀,别说座位了,我看咱们连进都进不去。”自那日在香园里遭人踩踏推搡后,沈惜言见着人多的地方就发怵,偏偏这热闹的皇城根下,涌动的人潮随处可见。“跟着我就能进。”赵万钧抓起沈惜言的手。沈惜言受到惊吓般挣了一下,却被握得更紧了。“不让碰?”赵万钧微微弯腰,对上沈惜言惊讶的双眼,“刚刚在番菜馆,是哪个小家伙拖着我闷头往前走的?嗯?也没见他问我乐不乐意啊。”“可是,可是我没有这样……”赵万钧脸上浮起一抹蔫儿坏的笑:“哪样?”沈惜言举起手,只见他的左手被赵万钧的大掌整个包进了手心里。“我们两个男人,这样成何体统?”也不知是不是天热的,沈惜言白嫩的脸颊上飘起两抹绯红。“走喽!”赵万钧直接把人往怀里一带,推着沈惜言边走边道,“要体统就吃不到美味!”赵万钧说“美味”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他一眼,他直觉赵万钧这话中有话,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被赵万钧半搂着进了面馆。“两碗招牌牛肉面。”赵万钧说着直接带沈惜言往二楼走。赵九爷来了,店内起了一阵骚动,一路上都有人喊“九爷好”“少帅好”。沈惜言仰头看去,二楼也乌泱泱的全是人。“楼上也满席了吧,我们莫不是要站着吃?”赵万钧凑到沈惜言耳边说:“沈少爷请放一万个心,我有专座,不会累着您的。”赵万钧说话的时候,热气直接喷进了沈惜言的颈窝里,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沈惜言缩了缩脖子,脸上浮起一阵莫名的燥热。九爷果然有专座,还是带隔层的雅间,掀起竹帘,长街上绵延至胡同口的喧嚣尽收眼底。嘈杂的人声中,搭着汗巾的伙计很快端了两碗香喷喷的葱爆牛肉面过来,顺带两碗豆汁和两碟蒜瓣,伙计边擦汗边道:“九爷,小爷,您二位慢用。”面是上等的好面,劲道的牛肉缀上绿油油的小葱,加之红油的辣味冲入鼻腔,一下就勾起了沈惜言腹中的馋虫。刚吃了一块牛排的他立马饿了,他忙不迭夹起一片牛肉,吹也没吹就送进嘴里,美味一下扩散开去,薄厚适中的鲜与辣仿佛在舌尖跳探戈舞,激烈又和谐。他忍着烫,龇牙咧嘴地咽下,然后又吃了几片。绝不夸张地说,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牛肉。沈惜言被辣得嘶嘶呵呵,一双粉唇烫得红润丰盈,跟抹了唇脂似的,他裹着一嘴牛肉含混不清道:“这肉,定是有什么,秘方。”赵万钧早就料定了沈惜言爱吃,他乐道:“我这还有,多吃点儿。”赵万钧说着把自己碗里和碟里的牛肉夹了大半到沈惜言碗里,霎时堆成了一座小山,沈惜言根本来不及阻止。“都给我干嘛呀?”“我乐意,赶紧吃。”沈惜言“哦”了一声,迅速低下头吃了几口面,却总忍不住抬眼去瞧对面的男人,这么看着看着,慢慢就忘了吃,眼下那一堆香气四溢的牛肉也略显无味了起来。他甚至觉着,自己吃面远没有看九爷吃面香。“九爷。”“嗯?”沈惜言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圆眼诚恳道:“你待人真好,难怪北平的百姓都尊敬你。”他单手托着下巴,只觉面前的男人连喝汤的动作都干脆利落、潇洒出众。天下谁人不识君,说的便是这样的人物吧。赵万钧伸手抹掉了沈惜言唇下的葱粒:“你当我大善人呢?”九爷这般无私相助宽容大度,的确是沈惜言活了十九年头一回遇见的。他歪头道:“你不是吗?”赵万钧放下筷子,别有他意地笑笑:“你说是,那就是吧,不过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善人,再多半个我都不乐意。”第15章面钱是沈惜言抢着付的,赵九爷没拦着,付过钱后,沈惜言又在门口的汤锅前徘徊了一会儿,心里打着小算盘。赵万钧问他:“没吃饱?”他摇头道:“我想把他家秘方给买下来。”“哟,有这想法你就歇了吧。”“为何?我有的是钱。”沈惜言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口袋,他昨天刚去银行提了钱。“这可不是钱的事,不止你爱吃,皇帝老儿也爱,当年连御膳房都没能从人手里买来。”“啊……”沈惜言闻言,略微有些失望。赵万钧轻车熟路地搂过小少爷的肩头往外走去,边走边安慰:“好吃的跑不了,赶明儿你要想吃了,我就带你过来,随叫随到。”随叫随到?九爷?沈惜言虚靠着赵万钧胸口,心脏蓦地怦怦乱蹦了两下,他正打算问赵万钧“随叫随到”是什么意思,就被一声吆喝打断。只见路边一个水果摊的摊主向赵万钧拱手:“少帅好,您吃瓜吗?冰镇的嘞,脆甜大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