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无可退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
作者:嘎巴菜      更新:2023-06-20 16:49      字数:10002
  到此为止,新华集团的老板和自己说,到此为止。他不可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他不会再叫自己的小宝贝受伤。那天中午,于凤岐还是将人接回了他们在深圳的豪宅。陈献云在门口站了好一阵,最后于凤岐妥协了,“我这就走,好不好?献云,你先进来躺躺,我出去,不打扰你,我现在就回北京。”陈献云看于凤岐果真上车走了,狠狠摔上门。赵秘书愁苦地贴着墙站着,想着要如何“好好照顾”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他打心底不觉得这个社会上谁需要照顾谁。哦,他忽然想到,小陈先生暂时也不算健全了,一想到这里,赵秘书愁上加愁,将功赎罪可真难。这时他还不知道,陈献云根本没给过他什么表现的机会。第二天陈献云出现在办公室时,向珂抱着他哭了一鼻子,信誓旦旦说这次要搞个大的,把事情一直捅到dl美国的母公司。阮星诒迟到了很久,露面时犹犹豫豫,她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陈献云。陈献云就对她笑笑,释放出一点安慰。他们和另外两个小组一起开了线上会议,制定了后续走访计划。“争取能这个月把调查报告出来吧,”向珂说,“蹭蹭dl出新款的热度,坑到咱们的人,这次不给他们添一回大堵,真以为社工随便欺负?”陈献云首先联系了李欣,职高生兴致勃勃和他讲了事故之后的发展。“我操啊,你都晓不得老子多牛逼,一嗓门儿就挑了头,大伙儿全不干了,要说法。组长来了都没有用,妈的,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课长呢,大人物喽,给我们道歉。”“所以在场的工友都可以确定机器的红外线监控是有问题的?”“那可不嘛,明摆着!哥们儿你怎么样,他们说工伤认定的事儿了吗?你有保险吗?我听说上次有一个哥们儿,住院期间来回坐大巴的钱公司都不给报,妈逼,扣儿死了。他们给你多少?”陈献云才想起来这个事。他清楚那家劳务中介根本没给他上工伤险,虽然按照《工伤保险条例》规定,即使没有参保,公司也有义务按专案标准赔偿,但很少有工友能拿到这笔钱。陈献云于是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特权,他在这通电话之前,想的都是什么呢?是爱情啊,面子啊,甚至是手指会不会留疤痕。但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工人,他现在首先就要为吃饭操心。陈献云最近吃住都几乎在ngo的办公室,赶稿焚膏继晷,用现代的话说就是费电费水。他们白天采访,收集数据,晚上转写录音,整理文字。报告是中英双语,陈献云和阮星诒后期还要负责翻译。陈献云的左手包着纱布,只能三个手指敲键盘,速度自然慢了一些,往往要忙到两三点。于凤岐总是掐着夜里的时间给他打视频电话,陈献云刚开始还问你大晚上不睡觉做什么,于凤岐说你不睡我也不睡,陈献云不理他,继续打字。于凤岐便自言自语,说忙了一天,回家看家里又没人,说完还要叹一口气,那寥寥一点的落寞便顺着网线被从北京叹到深圳。陈献云心都被他叹得不稳当,只好说睡了睡了,晚安了您。后来陈献云便懒得矫情,任由摄像头开着,该干嘛干嘛,只把于凤岐的唠叨当白噪音:手还疼不疼,有没有按时换药,报告进展怎么样,我能帮你什么忙?零零碎碎,陈献云回得客气,于凤岐也不恼,只是一味的耐心。渐渐陈献云也会反问他一点事情,最多的是你怎么还不睡?于凤岐就回答,唉,忙啊。陈献云觉得,这两个字倒最真情实感。他们的报告出来之后,先在学院内传阅了一番,邮件跨越整个蓝色的星球,连阮星诒的英国导师都说写得好。陈献云的导师提议让他们发起一封联名信,目标直指到dl美国的总公司。不仅是为了让舆论闹得更大,公司本来也对下游供应链负有监管的责任。联名信发出去之后得多了不少支持,进步的老师热衷搞这样的活动,何况批判dl这样的垄断企业本就是学院里的政治正确一种。很快,他们的报告有了更多语言的版本,法语、西语、意大利语……阮星诒说,这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陈献云却持保留态度,那都是些小网站,一天不一定有几百点击。直到他们的调查报告上了nyt,那天办公室里同事们几乎掀了房顶,虽然只是网络版上的一个豆腐块,但你不能不承认,美国的主流媒体就是世界的话语制造中心。他们正说要开酒,忽然电话响了,向珂去接,她说话的语气起头就有些异常,又渐渐皱起眉,咬着指甲。她撂下电话,对还在闹着的同事们说:“dl的公关约我们明天见面谈判——我真没料到,他们居然还有要脸的一天?”第14章面面相觑。阮星诒突然夸张地哇了一声,“是不是要来收买我们!让他们放马来,本姑娘早想试试把支票甩在富婆脸上,”她学着古早台湾偶像剧里贫民女主的样子,“不要用金钱来侮辱我!”众人于是笑作一团,拍手,互相推搡。来帮忙的心理系学生托着腮,痴痴地向往:“我没有脸,没有尊严,谁来用金钱侮辱我吧。”向珂感同身受地点头,他们这样的ngo是真的穷。像她好歹也是985研究生,就因为做了社工,一个月工资只得4000,致力拉低母校毕业生平均薪酬。陈献云说你们也别急着做美梦,万一是发律师函告我们诽谤呢?到时候就不是你撕他们支票,而是对方催着我们要钱。“会这么邪恶?”向珂点了根烟,“说不准哦。”最后大家决定让向珂带陈献云去谈判,其实阮星诒性格更合适,但谁叫陈献云看着惨呢?按照向珂的说法,陈献云站在那里,就是一个活的控诉。晚上于凤岐又打来电话,陈献云忍不住问他,如果是新华集团遇到这样的事,于凤岐会怎么办呢?于凤岐问他你们都做到哪一步了。陈献云就增增减减讲了他们之前的工作。于凤岐沉吟着,用手指敲着桌面,“你们为什么不联系国内的媒体?”陈献云一愣,旋即冷笑道:“去年我们的调查报告是被谁撤的稿?于老板,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于凤岐摆摆手,“不一样,他们毕竟是美国的总公司。”“你在暗示什么?”“小宝贝能猜出来,我有奖励。”陈献云说你快别恶心人了,这还不好猜,不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是本地流氓,他们是外来和尚。于凤岐赞许地笑了,“这只是我的建议,如果你们的目标只是曝光骂人,那现在已经够了;如果你们希望为工人争取足额的赔偿,你们可以把我刚刚说的作为筹码加入明天的谈判;但如果你们还希望能进一步推动些什么,光在英文媒体逞威风是不够的。”他总是这样,陈献云盯着视频画面,于凤岐即使穿着居家服坐在那里,看起来仍然是周全、稳妥、成熟的老板。陈献云不甘心,但也不能不承认于凤岐说得有理。我的敌人比我更了解我,这算什么呢?“但这也不是热点话题,编辑不一定想做。”“那看什么编辑了,去年你们联系过的人,为什么不再试试?这都是你的人脉,要学会利用。”“就你懂。”陈献云小声嘟囔着。他们互道了晚安,陈献云难得的好声好气,他关掉视频,给向珂发了微信。向珂风风火火,大半夜叫起所有同事开视频会议。陈献云悃的眼睛都睁不开,还不能不作为建议的提出者强撑着陈述。同事们照例是天马行空的乱想,点子出了八百个,没一个可行。会程一如既往长达三千丈,开到夜里两点,阮星诒终于忍不住小窗敲猛敲陈献云,妈的,她说,左派就是一帮开会迷!凌晨三点,他们终于回到在会议开始第五分钟时陈献云的提议,和去年对接的编辑联系,试着发稿。陈献云几乎以头抢地,他不能不怀念于凤岐的干脆。第二天dl的人和他们约在一个高档咖啡馆见面,向珂有些拘谨,陈献云倒是没在意,熟练地点了一堆。向珂说还能这样?陈献云说,反正不是咱付钱。向珂这才放开了,一口气叫了三碗冰淇淋。dl那边的负责人开场便问他们是哪家公司邀请的团队。向珂说我们是合法注册的ngo,路见不平行不行。公关轻蔑地笑了,指着陈献云,你们平均工资才多少,犯得着这样牺牲,做卧底图什么呢?向珂说,他还不是员工呢,是学生。陈献云一遍喝奶昔一边点头,摆明了就要无赖到底。两边你来我往,只是无法沟通。dl公关一副我们出双倍价钱的嘴脸令陈献云厌烦透了,在新一轮无效对话后,他忍不住左顾右盼起来。这是一家极重视私密性的咖啡店,座位之间隔着绿植,陈献云发现,就在公关身后,绿植的背面,有一个红色的亮点,一直闪着。他猛然站起来走了过去。后面坐着的是dl大中华区的总经理,那个被他用手机砸中眼镜的倒霉蛋。陈献云献宝一样朝向珂喊:“唐经理都来了!”总经理姓唐,在他们社工圈无人不晓,毕竟满工厂的标语口号都是他的手笔。向珂震惊中没法不带着荣幸,骂了这么多年,终于骂到小boss眼前了。唐经理脸上同样写着意外,他没想到这个所谓的被害人,工厂卧底,打着双引号加问号的ngo志愿者,竟会是冯若水的朋友。唐经理忽然来了兴致,他以为自己掌握了眼前青年的把柄。双方再次坐到一起,唐经理有意无意暗示向珂关注陈献云“不为人知”的身份,向珂睬都不睬,只谈工伤赔偿。实则早已注定的不欢而散的结局此来何速,向珂最后直接抛出炸弹,“你们新品不是要出了吗,不怕舆论不好?我们可是已经和多家大媒体谈好了合作。”她吹牛水平实在低,唐经理听了,只是礼貌地笑。向珂还要再吹,唐经理已经站了起来,对公关说,“不用理他们了,赔偿你们随便谈谈,对面真有布局也不会拿这样的乌合之众。”“你说什么?喂,站住!”向珂气得拍桌子,唐经理睬都不睬,反倒拿眼睛夹了一下陈献云,仿佛在说,小白脸,我记住你了。陈献云并不在意,只是劝向珂冷静,能把给工友们的赔偿条件谈下来也算不错。他们回去后就听同事说,编辑很热情,甚至推荐了一些别的媒体。他们放出了一些授权,也接受了两个采访。向珂把豪言放在桌子上,明天就叫他们吃到舆论监督的铁拳!谁也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血汗工厂”立刻就上了热搜,从“热”到“沸”再到“爆”,也不过用了一夜,公共号文章已经十万不知道加了多少。热度来的始料不及,陈献云和同事们都懵了。按向珂的话说,马克思显灵都没这么灵。网络上的舆论一致在抵制dl,而他家今年的新款,那个据说是革命性、跨时代的新款电子产品,已经在铺货当中。陈献云的脑子同样晕晕乎乎,他听人讲过去荷兰吃蘑菇的经历,那会让你的眼睛看到不成比例的东西,世界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但你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看着仍然在不断攀升的讨论度,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吃了蘑菇一样。亢奋持续到这样一条讨论帖:“有人来讨一下新华马上要出的新款吗?我觉得比dl强太多!”倏忽间有什么念头从陈献云心里划过去,像夏天的蜻蜓,一不留神就飞过了傍晚明亮的天际,飞进了幽然的夜色之中。舆论还在发酵,但奇怪的是后续反而没有什么记者来采访他们,也没有哪家媒体翻出他们之前的工作;与此同时,他们的调查报告被解读得愈发夸张,陈献云甚至想,如果按照现在网传的版本,自己根本都活着走不出工厂。有人说这是美国人在欺负我们,也有人列出所谓良心企业的名单,新华榜上有名,他们甚至在推动反性骚扰,某大v转发评论。过了两天,在抵制dl已经成为,或者至少成为本月网络政治正确时,新华的新款面市了,渠道铺得很广,几乎可以说将要吞下整块蛋糕。陈献云看着微博上“支持国货”的热搜,只觉得切割金属的轰鸣再次炸开在耳侧,他能看到阮星诒的嘴一开一合,他能看见同事的牙齿露在空气里,他也能看到向珂叼着烟,上下两片唇翕动着,但他什么都听不见。好一会儿,人的声音回来了,是于凤岐的话匼匝在他耳畔。你们为什么不联系国内的媒体呢?陈献云对此没有怀疑过一秒,他们联系了媒体,他们实现了于凤岐的愿望。陈献云感觉自己是一根烧完的导火索,焦黑,粉碎。他用最后一点爱把自己捏吧捏吧重新攥起来,看似正常地和同事们说有事先走。外面八月的骄阳照得世界清清朗朗,他招手拦了出租车,吩咐司机去机场。深圳到北京的航班每天有很多,陈献云刷光了自己的银行卡,买了最近的一张机票。下了飞机后,他又一次打了出租,说是去新华在海淀的公司,他坐在车上call于凤岐,说能不能叫人在楼下等我,帮我付车资。他已经听不出于凤岐的声音里有什么情绪了,是焦急还是怜惜,也可能是欢欣。数字信号把一切都过滤掉了,他想说你家公司的手机失真好严重,但他又想,这也可能是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陈献云觉得自己不能理解,为什么坐了一会儿飞机,太阳就消失不见。北京的天空又是雾蒙蒙的了,阳光惨白,连道边种的白杨树,都只剩一片没有情绪的灰。单调的城郊风景飞快地被抛在身后,像抛走一场梦。第15章小秘书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她不想出去,怕紫外线,但也不敢不盯着,怕错过出租。于凤岐叫她进去时,脸色阴沉得像冬日里霾着的天,他说一定要接到小陈先生,不要多嘴多舌,一路带进来这里。小秘书以为人快到了,出了办公室,忙急急地按电梯的钮,进去后又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总裁办的人都认识小陈先生。于凤岐脑子里对丑闻殊无概念,至少他不认为带情人来公司有什么不对,有一次记者采访,他说新华的公司文化就是这样,以厂为家,只要你完成本职工作,你就是带游戏机来上班也无所谓,当然你也可以不戴,公司里休闲设备齐全,健身房就不说了,我们甚至有vr体验室。偷情们不过是高级的游戏。总裁办的人见过于凤岐各式各样的情人,有人张狂,对秘书颐指气使,提出各种个样的要求;也有人小心翼翼,对每个秘书鞠躬,弯着腰说话,双手接送东西;还有人管他们叫姐姐,叫哥哥,把零食分给一办公室的人。陈献云呢,他和总裁办的关系一直冷冷淡淡,无所图,无所求。但小秘书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她加班到半夜,陈献云突然问了她一句每个月的工作量,之后她仿佛听见办公室里,老板和陈献云吵了一架。第二天,于凤岐给总裁办全体员工抄送了陈献云发的调查问卷,之后他们扩了编,人手多起来后,每天加班再也没超过十点。小秘书等得小腿几乎要静脉曲张,才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到了门口。她赶紧跑出去,付了车费,引着陈献云去搭电梯。电梯间惨败的光照得陈献云脸色奇差无比,小秘书心里咚咚打着鼓,她才不管于凤岐吩咐什么谨言,大大方方根陈献云说:“小陈先生,老板正不高兴,您多当心哦。”陈献云搪塞着,忽然见她上衣口袋露出金色的笔夹,便问她借了笔。小秘书正想问您要写什么?电梯就到了。陈献云的脸色实在叫她担心,她想起北京冬天的雪,白的,但看着总是脏,积得厚时还好,稍下薄一点,透出地下煤黑的路面,看着就有种别样的颓。“您要不先喝口水吧。”小秘书指了指墙边的饮水机。陈献云朝她笑笑,说不用,你也该下班了吧,今天受累。然后他就敲门,不等里面人应声,直接推开进去了。于凤岐正站在落地窗前面看着下面的风景,街灯已经亮了,蚂蚁一样的人,火柴盒一样的车,低矮的楼顶上的储水箱、广告灯箱和天线,杂乱又丑陋。从高层写字楼的层楼看下去,才能明白什么是众生何以芸芸。他回头,看见陈献云出现在门口,这个孩子惨白着脸,径直地走过来。他甚至还来不及从胃里找出一个汉字,陈献云已经动手。那是一只英雄牌的钢笔,书写质量其实并不好,小秘书也只是把它插在口袋里做装饰。但它的笔尖足够硬,至少可以穿过人手上的皮肤,可以扎破血管,卡进肉里。陈献云拉着于凤岐的手,撞在落地窗上,狠狠扎了下去。他只扎出来一个钢笔尖大小的伤口,血甚至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飞溅、四溢、流淌、开出红色的花。那只是一个小伤口罢了。“我恨你!”于凤岐回答说:“没关系,陈献云,你会冷静的。”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夺下了笔,远远掷开,“你能坐下来听我分析吗?”他的声调甚至称得上温和。陈献云回答说:“不能。于凤岐,我恨你。”于凤岐的办公室里长年点着皮革调的penhaligon's香氛,像把钱烧成灰,扬进空气,那味道让陈献云隐隐作呕,他剧烈地喘息。对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样生气吗?”于凤岐等他喘得不那么厉害,把人硬拖到桌边,陈献云靠坐在办公桌上,他几乎已经站不住了。“我们做的一切,只是因为dl放任他的代工厂违反各类安全生产条例且不依法赔偿,因此我们曝光他。但这不代表新华旗下的工厂是无可挑剔的。”于凤岐说:“有你在我身边,献云,我敢说新华已经是同类型厂商里做的最好的了。”“那又怎样?比烂没有意义。”“然后呢?”于凤岐耐心地问。“你利用我。于凤岐,你听我问你,然后就给我下了个套。”“小宝贝,你可真是幼稚。”于凤岐松了松领带,“你动身从北京去东莞后,我们的公关部已经在准备文案了,因为我信任你的能力,我知道你们的调查报告会写得多好。”他按住陈献云的手,不叫他挣扎着来打人,“我从前叫你进公司,你拒绝我,所有你不知道商业竞争有多残酷,你不知道资本的逻辑如何运作。这是你的错。就像过去人们总说要打倒走资派,他们见过资本主义道路吗?怎么可能打倒?”于凤岐说着,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给你上了一课,小宝贝,你应该庆幸,至少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我们的敌人是一样的。你们不是因此为工人谈下来了不错的赔偿吗?”“何况我替你报了仇。”于凤岐拉着陈献云的手,轻柔地吻,他手上的血落在白纱布上,“你觉得我会饶了他们?有人会饶得了切下自己爱人手指的人吗?”陈献云感觉呼吸都困难了,他知道自己大概正发烧,鼻腔里呼出的都是热气,他不想倒下去,“但你让我做的事情成了笑话,我不是为你做的这些事……”他在眼泪还未落下之前喊道:“你骗了我!于凤岐!”他睁着眼睛,黑色的瞳仁一瞬不瞬,泪直直地砸下来,“而我那么信你。”于凤岐把人抱进怀里,“小宝贝,我没骗过你,一步一步都是你自己走来的,我们冷静一点,理智一点,这是双赢。我们搭档在一起,献云,按你说的,我们克服了偶然。”陈献云抬头凝视着于凤岐的脸,这个男人还是如第一次见到一样,英俊,晴朗。他应该是一个正面人物,政委,队长,或者书记。他的眼睛里一点阴霾都没有,世界真是简单,真是快乐。陈献云想,自己现在应该是一塌糊涂的,刚刚在电梯上,他看到镜子里有一个苍白的鬼魂。而于凤岐衣冠楚楚。如果这是一出希腊悲剧,他应该复仇,用鲜血来洗刷耻辱。但现在是21世纪,陈献云在崩解得只剩残渣的脑海中,一抓,落空了,再抓,再抓,他抓到了一片念头。一片闪着妓女拿着的那种小手包上亮红漆皮一样的念头。他说,于凤岐,我们做爱吧。你操我。求你。他甩开于凤岐的手,利落地脱掉上衣,于凤岐,求你操我。陈献云在心里说完了整句话,你操我,就像你对待别的玩意儿一样。而我再不把你视为恋人,这样至少你对我的利用,就不是唯一的侮辱。这样我就能不那么痛。他只能用更多的伤,去掩盖那个致命的创口。他想不到别的办法。于凤岐却没动,他反而有些慌了,他恳求陈献云冷静一些,他几乎跪下来,你在发烧,小宝贝,求你理智一点。陈献云拗着劲,三两下甩掉了裤子。裸着身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白色的皮肉衬着深棕的实木,他说,你就在这里操我。于凤岐脱了衬衫披在陈献云身上,近乎哀求,好,我们做,做完了我们回家,好吗?他不明白陈献云情绪转折的逻辑,他只是担心,这样的激烈,陈献云的精神能不能承受。陈献云点头说好啊,回家就回家,他向后倒去,不用一点力,几乎是生生把自己磕在桌子上,献祭一样摊开身体。于凤岐抓着他细伶伶挂在桌边的两条腿,跪下帮他口。陈献云很久才硬起来,哀哀地叫出声。于凤岐想他或许得了趣,拉着他的脚踝向下拽,把人抱在怀里亲昵,像抱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他们接吻。于凤岐捧着陈献云的脸,细致地吻着。陈献云那条整天骂人的舌头如今安静柔顺地被他卷进口中,口水拉成细细的银丝。他们不停地接吻。他们吻到每一个吻都是咸的,陈献云无法停止哭泣。他听说罗马的士兵曾用枪去探耶稣的伤口,那里面不停地流出水。世界上的痛苦就是流不停的水。陈献云拒绝于凤岐用手指进行扩张,他不断催促着,你进来。他们滚到地板上,陈献云挣扎着从于凤岐温暖的怀里爬出去,塌下腰,高高翘起屁股,你进来。他说。这是他们并不常用的姿势,陈献云过去觉得这样后入过于屈辱,像狗。但今天他没办法允许自己被人抱着操进屁股,那是屈辱的屈辱。这个姿势震动了于凤岐的心,他瞠目结舌,他又劝陈献云冷静,但他的阳具仍残忍地充血,甚至更硬。欲望轻松地俘虏了于凤岐,他一点点插进去,劈开干涩的肠道,血流出来,被他紧握着的细腰发出无可抑制的颤抖,陈献云放肆地尖叫。叫声就是春药。于凤岐猛烈地操干,直到那个紧闭的器官变成了小小圆圆的洞,白色的浊液混着血流下来,蜿蜒在大腿上。陈献云早已不能支撑,嘤咛着任由于凤岐挞伐,他侧着脸趴在地毯上,羊毛把他的脸磨得一片赭红。他们干了很久,陈献云不愿去看于凤岐的脸,他趴在地毯上,办公桌上,甚至落地窗上,于凤岐从后面不停地干他,后穴泥泞红肿,但陈献云一次也没射,他的阳具早就软绵绵地垂下来,他甚至感受不到高潮。更没有愉悦。陈献云记得的最后的场景,是他被于凤岐抓着头发,按在玻璃上,这样无人可见的肆意令于凤岐激动。他们高踞天上,恣肆,妄为,却无人知晓。他狠狠咬住陈献云的肩膀,一股一股舒服地射了。玻璃很冷,冰着陈献云的乳尖和他高烧的身体。他抬起头。月亮高高地挂在夜空里,那是一轮明黄色的,温柔的满月。他想明天或许会晴。第16章陈献云做了一个梦。梦是灰白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工厂也是灰白的。他仍在流水线上做工,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单调令他困倦,他几乎在梦里入睡,刀片于是切下来。雪亮的刀锋。恰恰停在他的指尖,他看见于凤岐关掉了机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的按钮。就像跷跷板,他面前的刀片翘起来,他左右的刀就落下去,他看见无数的手指掉在地上。陈献云再一次按下那个仿佛能悬置一切的朱红的按钮,于是他的刀片终于命中注定地落下来了。梦里的于凤岐告诉他,我仍会爱你。但是我疼。陈献云这样说。疼痛怎么能追进梦里?因为,莎士比亚回答说,我们是由和我们的梦相同的材料组成的。陈献云醒了过来,墙纸上的草叶纹样摇摆着枝条向他打招呼,嗨,欢迎回到西山的别墅。他头晕眼花地坐起来,手机不在身边,现在是什么时间了?陈献云想出去找chandler,脚踩在地板上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虚弱到这个地步——小腿一点也不能负重,他整个人都摔倒在地板上。没有人进来查看。陈献云歇了一阵,终于积蓄了一点力气,他在卫生间做了个人清洁,这让他看起来稍微有了点活气。他打开房间的门,就听见楼下有人在争吵。于老太太在喝茶,她旁边坐着周士苏。周小姐和上次见面时没什么不同,仍然是精致的妆容,得体的服装,也仍然在尖着嗓子嚷。陈献云仿佛听见她在骂人,凭什么不和我结婚了?凭什么呢?于凤岐无所谓地笑笑,他刚想说凭你父亲对此乐见其成,就听见楼上有响动,他抬起头,看见陈献云摇摇欲坠地靠着栏杆。于凤岐大惊,连忙起身,快步地拾级而上,一把将人揽住。陈献云靠在人怀里,虚着声音问:“于凤岐,你怎么还玩始乱终弃这一套?”周士苏半晌没说出话,她觑着于老太太,发现老太太脸上写着不屑、厌烦、无奈……但就是没有惊讶。她想起爸爸说的,于凤岐那个人除了钱,也没什么优点。她本以为于凤岐只是被冯若水一个妖精搞得五迷三道,如今看来,他根本是狡兔三窟。周士苏仰着头喊:“于凤岐,你到底有几个情人,你好脏!”陈献云被她逗笑了,近乎恶意地去捧哏:“诶,可说呢,这么脏,要不是被包了,谁和他睡。”于老太太把茶碗咚一声磕在桌面上,“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但屋里没人理她。陈献云破罐破摔,周士苏肆无忌惮,至于chandler,英国人嘛,于老太太也不能拿外宾如何。于凤岐甚至说:“妈,您说什么啊。我和献云的事,您以后少管。”“好嘛,我还不能管你的事儿啦?”“您和我爸那堆破事儿我也没说过什么啊,您就享您的福,操心这么多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于老太太哆嗦着嘴,她真后悔今天带周士苏过来,有个外人在,骂儿子都骂不痛快。这样想着,于老太太干脆眼不见为净,起身径直走了。她的确担忧儿子迟迟不成家,但这也不过是她生活中小小的一部分,于凤岐说的有一点没错,吃喝玩乐不好吗?于老太太到底是个利己的人。于凤岐问周士苏你不跟着走?周小姐却来了兴致,“没想到你这么能玩,男的女的都搞,我算是服了。”可她心里仍有些不甘,毕竟于凤岐是真有钱,也是真好看,“那你知道自己的小情人儿之间还互相勾搭着吗?”于凤岐皱着眉头去看陈献云,怎么,他和冯若水还有别的联系?“你少挑拨吧,”于凤岐回答,“周小姐你记住,我和你父亲已经谈完了,你闹归闹——”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不要过度。”周士苏翻了个白眼,又是爸爸,没完没了,每个人都拿她爸爸来压人。“小帅哥,友情提醒哦,我前未婚夫和我婚约都快一年了,圈子里谁不知道。就是不清楚他怎么和你信口开河的?你自己可想想吧,你是当了多久的三儿。”临走前,周士苏笑嘻嘻地最后甩了一句话,说着,抬起手,动了动左手的无名指,金色的婚戒还没取下来,一闪一闪,和陈献云收下过的那枚看起来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