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TXT全集下载_41
作者:豆子禹      更新:2023-06-20 16:24      字数:9829
  道衍说:“燕王向来金睛虎目,神采奕奕,今日却恬淡少语,颦眉蹙頞,不是想心事又是甚么?”朱棣叹道:“非大师才知我心思,大师是高人,可有办法将我的三个儿子救出来。若他们能回来,我也勿须担惊受怕。”道衍沉吟说:“有倒是有,不过去南京救人,风险太大。”朱棣问:“大师快讲,此人是谁?”道衍说:“若是燕王本人,那最好不过了。”朱棣忽地双目有神,身背挺直,说道:“如非要小王上京,也不无不可。目下朱允炆连削五王,若我不带一兵一卒一刀一枪上京朝觐,这天下人只会说我对朝廷一片忠心,也许朝廷不会削我藩呢。”道衍复又坐下说:“殿下太看重名声了,朱允炆对燕王未必留心,可他身边的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会让你回来吗,这样岂不是作茧自缚。”朱棣叹息说:“如此一来,那迟早被朱允炆当成刀俎鱼肉了。”两人沉默相对,忽听苏小难说:“燕王,不如让我去南京吧。”两人猛然抬头看她,见苏小难表情肃穆,眼含坚毅,一脸信心满满,可朱棣既不愿将女儿送到虎口,又不信她有这个本事,故迟疑说:“小难?你一个女儿家,不谙官场之事,如何应酬朝廷的风波恶浪?”苏小难说:“如今三位公子困在南京,长宁又小,或许我可以一试,倘做最坏的打算,就说朱允炆不放三位公子回北平,也不打紧,我照样可以平安回来。”朱棣肃然说:“此事不可,勿须再说。”道衍却说:“殿下,我看未必不可。”朱棣愕然问:“大师何意?”道衍说:“小难虽是王爷女儿,亦是我的徒儿,我对她也很爱惜,但说对她的了解,恐怕我不比燕王少。小难秉性纯良,与朱允炆年龄相仿,她又生得聪明伶俐,刻苦钻研书籍,经这一年,再不可小觑,她这一去,说不定,有一线希望。”朱棣还在犹豫,忽见苏小难从靴里掏出一把玲珑短刀来,呈上说:“燕王,几年前我在南京替皇上解过围,这短刀就是他送给我的。”朱棣一看,这把短刀是太|祖朱元璋的贴身之物,后来传给朱允炆,竟想不到在苏小难身上,一时又惊又喜,说道:“原来小难救过朱允炆性命。”反复摩挲,又交给道衍,两人直叹好刀,放回苏小难手上时,道衍说:“殿下,看来小难天生就是来替你分忧解难的,她不上京谁又上得?”朱棣说:“派小难去也不无不可。”又迟疑了说:“小难救了朱允炆性命,他未必不卖这个人情,就怕齐泰黄子澄从中作梗。我最担心的是朱允炆念恩情,将小难留在南京,这样他们一个也回不来了。大师若非想个良策,我仍不放心她去。”道衍想了想说:“朱允炆好不容易将三个公子扣押下来,一个简单的理由恐怕不行。再说瞒齐泰黄子澄的眼睛更是不易。我倒有一个方法,不过需要殿下和小难两人同意才好。”朱棣起身说:“大师快说。”道衍说:“就称徐王妃病重,百医不治,又求了百十家庙宇和道观,只说非儿子成婚冲喜才能好。”朱棣先是眼睛一亮,后又脸露难色,道衍一眼看出,说:“等公子们回来了,将婚一结,病好了不就行了,这倒没什么担忧。”朱棣说:“若王妃知道是为了讨回儿子们装病,这也不难,只是要儿子成亲,哪里有半分着落。”道衍说:“这不是现成摆在这里吗,燕王担心儿子回不来,又担心小难回不来。依我看,如今只有三公子朱高珞未娶妻,不如借题发挥,将苏小难许配给朱高珞,叫小难来一出上京求婚的好戏,既有母子之情又有爱慕之情,想必朱允炆不会不通人情吧。”朱棣眼睛一亮说:“大师妙计,我家那畜生我早看出他对小难的一片情意,只是……”又觑了一眼苏小难,见她垂目低眉,又故作埋怨说:“我只当小难是女儿,如何又变成了儿媳?大师,此法不妥!”道衍却哈哈一笑:“小难说到底也只是燕王自作多情认作的女儿,她又哪里叫了你一声父王。”因苏小难正站在他身后,他自当没有看见,又说:“我在淮河边时,见他二人早生情愫,感情莫逆,燕王,恕老衲直言,小难非一般女子,若想真要这个女儿,不领她作媳妇,将来必飞了。”朱棣直觉道衍的话在理,但眼睛一沉,好像想起了什么:“哎,我倒想起,我与方孝孺说的话了。”道衍哈哈一笑:“燕王怎如此憨厚,人家都没想真要你这个女儿,你倒想倒贴。”朱棣也笑了笑,拍了怕袍子说:“儿女之事,从来都是糊涂啊!”又望向苏小难,见她仍是垂目不语,便说:“小难,我与大师私自将你终生大事定了,你不会怪我吧。”苏小难早已在心里产生无穷的失落,眼里情不自禁含了泪。道衍也抬头望了她一眼,淡淡说:“殿下,小难是个女儿家,难免害羞,我们这样三言两语将她嫁了,怕将她吓着了。”朱棣慈目望她,轻手抚她肩头,安慰说:“小难,婚姻乃人生大事,若你不愿,我绝不强求你。”苏小难忽用手背拭泪:“燕王,我是高兴,我是怕高攀不起,配不上三公子。”朱棣说:“小难怎会这么想,这天下能配得上燕王之子的人,只怕非你苏小难不可。”道衍也微微站起,说道:“此事关系燕王府安危,若不成功,燕王府必会遘难,小难此行,切记谨慎,万不可有半点疏忽,待你四人平安归来,我就叫燕王替你主持大婚。”朱棣又与道衍商量余下细则,果然从第二日起,王府内与往日情景不同,徐王妃生奇病的事情传得比比皆是,又有名医络绎不绝,之后又是和尚、道士、江湖术士穿梭来往,闹得人心惶惶。苏小难在这十日里,每站立或坐下或行路或观花,都不由自主地叹息,她知道自己与朱高珞感情深厚,但奈何却偏偏念起另一个人,那个人是蓝乡安,也是蓝世仙,她无法抹灭他在心中的烙印。她的叹息引起梅槿留意,梅槿问她时,她又说没什么,长夜无眠,重泪沉沉。十日后的清晨,潸然又与梅槿告别。朱棣将她送到燕王府外,又安排马和送到南京城,并叮嘱她事事小心,在南京城里到徐府徐锦香处暂住,事情办成,立即与三位公子回北平,且不可稍刻耽搁,千叮万嘱,才放她离去。苏小难与马和骑马驰行,路上无一耽搁,月底就到了南京,回到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苏小难感怀万千,马和在南京城外与苏小难告别,又由两个小厮接引,很快就去了徐府。徐府虽远非燕王府气派,但比小时候居住的蓝府阔绰,院中清净,由管家引路进屋,正厅内高悬朱元璋为徐达手书的对联,“破虏平蛮,功贯古今名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一派将门之家的壮观气息。苏小难接了茶水,才坐了下来,从厅侧走出一个人来,生得温香婑媠,千娇百媚,一身米白锦绣袄子,云云霭霭的牡丹刺绣,又珠络金缝的裙袂,如一颗璀璨玉珠,这玉珠的人儿就是徐锦香,与一年多前相比,既妩媚又生姿,完全长开了。徐锦香也看出了苏小难的变化,她一身雪白袄,印着隐隐的粉色梅绣,雪白绸绢裙袂,只是这一路颠簸,便染了些污渍,再看那张脸儿完全无一丝稚气,倒是清雅恬静,妙姿脱俗。两人似离别多年的人儿,一见面眼里就润润的,情不自主地抱到了一起。第122章 面圣拥抱半晌,互相对视,徐锦香才问她:“小难,我听说你来京是接高珞他们回去?我长姐的病怎么样了?”苏小难与徐锦香一般高,望着徐锦香如诗如画的脸面说:“王妃病得不轻,所以我才急着赶来了。”徐锦香说:“这一路你辛苦了。我们快些送高珞回去吧,你和他也早些成亲。”苏小难说:“燕王全和你说了?”徐锦香说:“姐夫已派急马将此事告诉我了,让我在京城接应你。我看京城不宜久留,明天我哥哥会带你觐见皇上。”“皇上?”徐锦香说:“是啊,其实你见过他,当年就在围猎场,你赶走了几头猛虎,救了他的性命?你不记得了?”苏小难说:“我记得,皇上送给我一把短刀,如今我还带在身上呢。”徐锦香说:“若他不记得你,明天你将短刀呈给他,他不会不认的。”苏小难笑着说:“还是锦香姐姐聪明。”徐锦香亦嫣然一笑:“看得出来,你也聪明了许多。”苏小难又问:“对了,能见到高珞他们吗?”徐锦香说:“他们一直在上书房学习,有人看管,一时还出不了宫,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两人这夜又聊了许多,徐锦香便隐隐约约提起以后她与朱高珞的床笫之欢,她是羞涩难当,两人依偎在一起,因是春寒,便挨着过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徐锦香最幼的哥哥徐增寿便领着苏小难觐见朱允炆。朱允炆因徐家之约,便答应召见她,在谨身殿里,齐泰正在奏报因五个藩王得到惩处,百姓额手称庆之事,黄子澄和方孝孺也乐在其中。苏小难一路进宫,已对皇宫内院的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叹为观止,廊腰缦回,长桥卧波,她莲步穿梭,到了谨身殿外,等了半晌,才宣入殿。一时被殿内严肃氛围、沉香之气所摄,又见朱允炆坐在殿前,头戴乌纱宝石玲珑翼善冠,身着鹅黄金织衮龙袍,与当年见到的朱允炆完全不一样,竟是风采沉沉,书生气浓。苏小难跪礼奏道:“皇上,民女苏小难觐见皇上万岁!皇上,民女有一把短刀,是皇上送给民女的,皇上可记得?”已将红布裹着的短刀抬到头顶。太监呈上,朱允炆一撇,果然将此事记了起来,他原以为这苏小难是燕王府派来的说客,这时只觉亲切如故,起身去扶她,宛然说:“小难快请起。”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都看不明白,只道燕王是耍什么计谋,看得云里雾里。而方孝孺隐隐记得苏小难的名字,好像燕王向他提起过,苏小难似是燕王的异性女儿。朱允炆将苏小难扶起后,目视良久,苏小难只得羞涩垂目,朱允炆轻轻摇头道:“小难长这副模样,朕如今不认识了,幸好有这信物。”苏小难说:“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记得民女的样子,再说民女一无所长,也不值得皇上记住。”朱允炆叹说:“小难也会说话了,倘若朕记不住你,那朕岂不是木头了。”这句话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齐泰三人也面面相觑,苏小难直言说:“皇上,民女有一事想请皇上成全。”“哦?”朱允炆问:“何事?”苏小难跪下说:“皇上,燕王妃生奇病,百医不治,有庙僧和观道指点,若其子以婚冲喜,此病方好;再则,王妃病重,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三公子朱高珞还未成亲。民女今日觐见皇上,是因朱高珞是民女的未婚夫婿,所以斗胆请皇上放归三位公子回北平,以全王妃之念,王府之忧。”此言一出,齐泰等人直觉有些怪诞,但也无从辩驳。只有方孝孺暗暗骂朱棣无赖,这苏小难如何又从女儿变成儿媳了,但又不妥将朱棣与他提亲之事提出,一时暗暗生怨。反是朱允炆听罢,眼中生出淡淡忧伤:“原来朱高珞是你的未婚夫婿,这也是金玉良缘,若果如此……”齐泰忽然说:“皇上,臣有一言。”朱允炆有些浅浅的不耐烦:“爱卿讲。”齐泰说:“燕王世子和公子的学业还未完成,恐怕还不能回去。”朱允炆说:“燕王妃病重,若高珞与小难不能结秦晋之好,岂不是破坏姻缘,令王妃含恨。再说,三位公子的学业今年才刚刚开始,岂不要过了一年才回得去。”齐泰语气凝滞:“这……臣下以为,方大人是三位公子的授业老师,不如由他做个结业如何。”朱允炆又看向方孝孺,方孝孺说:“鄙臣必定将学业任务加快调整,尽快送三位公子回北平。”苏小难回去后,兴高采烈将此事告知徐锦香,两人拥抱在一起,但又不知何时方孝孺才将三人结业,一时又喜又忧,徐锦香便抚着她的鬓发说:“既然皇上都答应了,我看时间不会太久,我待会传信到宫里去,让他哥仨到方府去孝敬孝敬老师礼物,倘方大人一高兴,就放三人回去了呢。”苏小难说:“锦香姐姐,我有一物,也希望锦香姐姐代我一并送给高珞。”徐锦香问:“什么?”苏小难拿出一个玉石香囊,徐锦香又问:“这不是朱高珞送你的吗?”苏小难说:“是啊,因近一年未见,我希望高珞看到玉石香囊,如见我人。”徐锦香瞟了她一眼说:“小难倒是挺痴情啊?”苏小难猛然一怔。徐锦香说:“只这一次,我也随你们一起回北平看看长姐,我夜夜难眠,老挂念她。”苏小难说:“锦香姐姐若去北平,那最好不过了,王妃的病只怕看见姐姐就好了,那样我就不急着与高珞成婚了。”徐锦香笑着说:“哎,你的婚事,皇上可都知道了,这你想赖都赖不掉。”苏小难不由自主轻叹一声。徐锦香问:“妹妹怎么了?”苏小难忙掩饰自己的失态说:“也不知高珞现在怎么样了?”徐锦香在她鼻头上掐了一下说:“看你,想他了吧。”见苏小难羞涩着一张脸,又捏捏她的脸蛋说:“我家小难都羞了。”犹如世外桃园的凤仙居,响起紧凑的步履声,方子瑜刚走到厅内就说:“先生,大事不好,朱棣派人来救三个儿子回北平了。”蓝世仙正举杯饮茶,蓦地抬头:“皇上可答应了?”方子瑜说:“答应了。”蓝世仙略微惊讶:“谁人如此精明,齐泰,黄子澄,还有你父亲都看不出吗?”方子瑜说:“想必是道衍的计策,燕王派的人,我倒也见过,名叫苏小难……”蓝世仙惊愕:“苏小难?”方子瑜不解地问:“先生认识她?”蓝世仙故作平静:“有一面之缘。”方子瑜才说:“这苏小难并不普通,她与皇上有恩是其一,这其二,也是个闻所未闻又无懈可击的缘由,只说王妃身患恶疾,非苏小难与朱三公子朱高珞成婚冲喜才能消除病灾。”“简直荒谬!”蓝世仙大喝一声,这难得的失态,连方子瑜都骇了一跳,见他手里的杯子瞬间成了碎末,只见细细的红血丝伴随茶渍与瓷沫儿一起往下流。方子瑜怔了一下,才说:“先生,这是?”蓝世仙压抑着怒气,渐渐回到平静:“子瑜,皇上糊涂,我们不能糊涂。燕王的三个儿子若回到北平,这所有的努力不都是白白付出的,朱棣的藩王之位还削得成吗?”方子瑜安慰说:“依我之见,现今朱棣的形势并不乐观,按照先生的计策,他的部属和三万精兵抽走后,已是空城代王,就算三个儿子回去,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若皇上再努力一把,想必削他藩位也是迟早之事。”蓝世仙说:“子瑜之言,放在其他藩王身上,自是无可厚非,只是朱棣此人,豺狼野心,潜包祸谋,枭雄当世,今得道衍辅佐,更是如虎添翼。他如今最大忧患,就是儿子被困南京。若儿子们回去了,他便再无后顾之忧了。”方子瑜说:“先生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蓝世仙说:“是子瑜没看清时局罢了。皇上柔弱,你觉得朱棣能乖乖地让他削藩吗?手上没有朱棣的把柄,朱棣能就范吗?”方子瑜只觉蓝世仙的话大有道理,便问:“只是如今已成事实,先生可有良策?”蓝世仙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北平?”方子瑜说:“要等家父结业,恐怕最长不过半月吧。”蓝世仙说:“方大人什么意见?”方子瑜说:“家父自然不同意他们回去,但谕旨已下,他也无可奈何。”蓝世仙说:“我一时还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再走几步瞧瞧吧。你尽量让你父亲拖延时间,赖是半月也好。”方子瑜说:“这个自然,就等先生想出良策来。”方子瑜与蓝世仙聊了一会,便告辞回了去,一路上见有卖插簪插梳、笄钗华胜的货郎,因想起叶嬏来,便选了一支并蒂紫萼插梳。回到府里时,又径直往叶嬏的住处去,叶嬏的闺房在方府西角,方子瑜刚到她小院时,鼻子就被一阵烟熏呛到,因担心叶嬏出事,三脚两步跑了进去,屋子里烟熏更浓,重重的草药味刺激咽喉,方子瑜急问:“小嬏,你在哪?”第123章 十挺脯屋子里传来轻咳的声音,方子瑜一个箭步冲进去,见叶嬏面前一个药罐打翻了,乌黑的汤汁泼满一地,她脸上也糊弄得乌迹斑斑,因问她:“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叶嬏撅着嘴说:“一不小心打翻了,气死人了。”方子瑜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用手掌替她拭脸蛋,佯装责备:“你知道药罐很烫,怎么还去碰,不是叫你一个人在家别煮药吗?”叶嬏说:“方伯伯喝了我熬的药可好了些?”方子瑜说:“家父的咳嗽好多了,小嬏,难为你了。”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又从口袋里摸出并蒂紫萼插梳,望着她说:“小嬏,戴在你头上一定很好看,你什么时候换成女儿装,我给你戴上。”叶嬏笑着说:“这可不行啊,我以后出去可不方便。”方子瑜说:“如今你住在我家,还出去做什么?”叶嬏说:“我总不能一辈子住在你家。”方子瑜说:“这有什么关系。”叶嬏问:“无名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他还来不来接我么,你今天是不是没和他说啊。”方子瑜说:“我说了,他说你住在这里挺好的,所以他就放心了。”叶嬏说:“什么叫挺好的,他就放心了?”方子瑜微微含情:“小嬏,我答应以后都对你好,一定比你哥哥还对你好。”叶嬏说:“这不一样。”方子瑜说:“是不一样。所以你也勿须回到他身边了。”叶嬏漠漠地问:“子瑜哥哥,你,什么意思?”方子瑜说:“你若喜欢,今后就在子瑜这里过一辈子吧。”叶嬏忽然脸一沉:“这是你想的?还是他和你说的?”方子瑜说:“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叶嬏怔了一下,又问:“他真的这么说过?”方子瑜说:“是啊。”见她表情变了,纳闷时,叶嬏忽然推开他的手,拼命跑了出去,他往外去追,哪里还能看到人影。叶嬏一路小跑,泪水夺眶而出,穿了南京城几条街道,将几个路人无礼相撞,被人骂骂咧咧,终于到了凤仙居,这里她曾偷偷跟随方子瑜来过,但是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她一心一意等待蓝世仙回去找他,但是今天她知道他不会了。她流着泪走进凤仙居的内厅,见蓝世仙坐在窗前,此时微微抬头看她,她沉痛地问:“无名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蓝世仙说:“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不要你?”叶嬏又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将我送给方子瑜,是不是你的意思,是不是?”蓝世仙望着叶嬏一对幽怨又含情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望着窗外的烟雾朦朦,淡淡地说:“是。”叶嬏站在那儿,终于再也无法阻挡内心的痛楚,垂目落泪,轻轻抽泣,诘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蓝世仙并不看她,说:“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吧。”叶嬏潸然说:“你也不问问我喜欢的人是谁?你也不问我喜不喜欢方子瑜,你都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自私?”她嘤嘤哭泣,看着蓝世仙望向窗外的背影,窗外阴暗,无一丝亮光,蓝世仙忽然转过头来,脸色也是晦暗的,他冷冷地说:“是啊,我就是这么自私,你以后别找我了,我根本不值得你认识。”叶嬏震了一下,哭泣更沉:“你真的这么想?”蓝世仙说:“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叶嬏哭得一顿一顿,伤心过度,泪水弥漫了脸颊和下巴,呆立了半晌,见蓝世仙无动于衷,哀毁骨立走了出去,她绝望得再无哭声,在凤仙居外,她看见方子瑜站在那儿,她一刻也不想看见他,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去,方子瑜说:“小嬏,你还好吗?”叶嬏说:“你别跟我,你走!”方子瑜尾随其后,说:“是不是你们又吵架了?”叶嬏忽然停下来,喊:“你走啊,不要你多管闲事,我不想再看见你。”方子瑜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如何放心,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叶嬏转头望着他,几乎是喊:“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你一个堂堂方家大少爷,为什么要对一个小丫头好,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啊。”方子瑜被说得一震,怔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自己也不明白,有那么多千金小姐可供自己选择,可何以对叶嬏情有独钟。叶嬏又说:“你不说是吧,你心虚了是不是?你到底要欺骗我到什么时候,把我赶走了,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把我当成小孩子,当成傻子是不是?你们嫌弃我什么都不是,嫌弃我烦你们,嫌弃我一无是处,你们就是要赶我走,还有你啊,你虚情假意,口是心非……”她刚说到这里,方子瑜一把将她抱住,她来不及去阻挡,只觉嘴巴已经被方子瑜堵上了,呜呜地说不出话,猛然一惊,发现方子瑜的嘴唇顶撞在自己嘴巴上,顿时又羞又气,想用拳头打他,可方子瑜哪里任她摔打躲闪,早将她的唇口染湿。方子瑜见她先是挣扎,忽然身子一软,眼睛也合上了,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眼睑里流出来。他爱慕不已,温柔地搂着她软绵绵的身子,和她交织在一起。又说朱高炽三人出了宫,照徐锦香的意思,往方孝孺府上去赠礼物,方孝孺见了哥仨便说:“知道为师不收学生礼物,你们却要破坏规矩?”朱高炽说:“老师,我这礼物不是别的,是学生对老师的尊敬和恩谢。”便将礼物呈到桌上,揭布一看,原来是十条肉干,朱高炽说:“昔日孔夫子收下学生‘十挺脯’,犹言‘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今日老师对学生们的教诲孜孜不倦,学生无从谢意,只能效法孔夫子的学生,赠予老师十条肉干,望老师笑纳。”方孝孺本是严肃的一张脸,此时竟然喜笑颜开:“孔夫子自然是说过那样的话,综其言,只要你们检束自身,勤学向学,这礼物我收了无妨。”又叫人奉茶。三人坐下,朱高炽说:“老师,我听人说老师要我们早日结束学业,尽快回北平,不知是真是假?这大半年来,我们深得老师教诲,受益匪浅,只是还有许多未学的知识,希望老师能再留我们学一年,以增我们见识。”方孝孺说:“不是我不愿留你们,你们可能不知,你们母亲病重,你们当要回去。”朱高炽三人一惊,朱高煦站起尖叫:“母妃病重,老师,这可是真的?”方孝孺安慰说:“是真的。”朱高炽忧伤不堪,艰难将一只瘸腿放倒,跪地哭说:“请老师让学生们立即回北平。倘母亲有三长两短,我如何心安。”又仆地痛苦。朱高珞也跪在地上,一起哭泣。朱高煦喊:“你们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老师是孔圣人在世,怎会不解我们的孝心,怎会不放我们走。”方孝孺连忙扶朱高炽和朱高珞起来,安慰说:“三位公子无忧,我明日就替三人结业,让三人马上回北平。”三人立即叩首,连连相谢。从方府出来后,走到一片林荫小道,就是回宫的路程,朱高珞说:“幸亏有小难这香囊,不然老师怎能轻易放我们回去。”朱高煦说:“那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朱高珞得意说:“我家小难一向聪明!”朱高煦“且”地一声,给了他一个白眼。原来苏小难将玉石香囊送给朱高珞,朱高珞收到时诧异不已,因想苏小难都来了京城,很快就要相见,为何还要提前将香囊给他,他觉得苏小难提醒他什么,乃剥开香囊一看,里面果然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以防回燕突变,切记痛哭求归”。三人走过小道,从林子里走出一个人,正是方子瑜,他与叶嬏回来,远远见到朱家三兄弟,本就有些奇怪,便捧着叶嬏嘴巴,躲在林子里,这时出来,叶嬏呜呜地剥开他的手,他才忘记自己还抱着她的嘴巴,立即放开说:“好了好了。”叶嬏问:“怎么了,神出鬼没的?”方子瑜说:“没事,我要马上回去见家父,你跟我来。”叶嬏说:“我凭什么要跟你,我是你什么人啊?”方子瑜一本正经地说:“我喜欢的人!”叶嬏脸一红,垂下头去。方子瑜带着叶嬏回到方府,听管家说方孝孺在书房,又独自来到书房,见方孝孺在拣选书籍,乃问:“父亲在做什么?”方孝孺说:“燕王之子学业已完,我选几本书给他们。”方子瑜说:“父亲真要放他们走?”方孝孺说:“难道还要留他们?”方子瑜说:“父亲看不出来,这次来京救人,显然是燕王的计谋。”方孝孺说:“王妃病重,思念儿子,这无不可,况且现在燕王的兵马都抽调走了,我想他也闹腾不了什么,削藩也是迟早的事情,我儿何必担忧!”方子瑜说:“我原和父亲的想法一样,可先生完全不这么看,他说燕王若救儿子回去,就成了没有约束的老虎,无人可防了。”方孝孺说:“又是那个蓝世仙?他一个平民百姓,为何对朝中之事如此关心,他若能料事如神,为什么不去求个一官半职,与皇上谋划?”第124章 仪凤亭方子瑜书说:“先生是世外高人,根本不在意什么一官半职。”方孝孺不耐烦地说:“好了,燕王之子回燕之事,我自有打算,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方子瑜说:“父亲,好不容易将燕王三子弄到京城,若轻易放归……”方孝孺脸露愠怒:“子瑜,你现在是不是不听为父的话了?还有,你将一个姑娘家收留在方府,是何居心,倘传到外面,岂不遭流言蜚语,受人诋毁。”方子瑜说:“父亲,孩儿正想向您请示,我与叶嬏姑娘两情相悦,希望父亲能够成全我们。”方孝孺一震:“什么?你要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山野女子,是不是又是蓝世仙的主意?”方子瑜说:“是孩儿自己做的主,与先生无关。”方孝孺说:“子瑜,为父受夫子教诲,自信通于情达于理,对家境背景,身世地位,并不看重,只是这叶姑娘,为父一百个也不同意,你看她哪有一分半毫的闺秀气质,穿衣打扮,阴阳怪诞,你是我方孝孺之子,设若传扬出去,就不怕遭人笑话?”说着一阵咳嗽。方子瑜半是求饶:“父亲从小教孩儿读圣贤书,看人又岂能以貌取人……”方孝孺咳嗽不止:“别的事尚可,此事勿要和我再提了。”甩袖就出去了。朱高炽三人快接近皇宫时,朱高煦说:“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干脆就出了南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