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TXT全集下载_42
作者:豆子禹      更新:2023-06-20 16:24      字数:9822
  朱高炽说:“万万不可,现在皇上正愁没有罪名给父王削藩,你这不是害父王吗?”朱高珞马上也附和:“大哥说得对,等不到老师的结业和皇上的手谕,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呆在京城,哪儿也不能去。”三人一路说着,就到了皇城门口,只见两个珠玉相称的女子站在城门口,朱高珞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苏小难和徐锦香。徐锦香在南京居住,自是少见也能一月见上一次,只是与苏小难已离别有近一年之久,此时遇见,哪里不激动万分,他恨不得一把抱住她。可耐这是皇城边上,人群熙攘,他快步走过去,忽然就停了下来,原来他想起当初在淮河边与苏小难离别的情景,他以为苏小难要嫁给方子瑜,所以那时冷落了心。不过如今再见时,见苏小难又变了许多,眉宇间多出许多优雅气质,那块温香暖玉的脸庞也成熟了许多。因朱高珞也知道苏小难这次上京来,有一事与自己息息相关,那就是回北平之后两人便要成亲,此时见到苏小难又是另一番滋味,心动之人就要得偿所愿,内心已是澎湃难平。苏小难见朱高珞的脸蛋一阵冷一阵热,一阵白一阵红,便笑着问:“高珞,你这是怎么了?”又微笑向朱高炽和朱高煦问好。朱高珞难掩羞涩:“我是开心,你看不出吗?”朱高炽说:“小难,又见到你了,你这次可是大功臣。”苏小难说:“谢世子哥哥夸奖。”朱高煦走到徐锦香面前说:“姨娘,好久不见,你越发不一样了。”徐锦香问:“哪里不一样了?”朱高煦说:“恐怕这南京城里,若论美貌,再也没有人可以和你比了。”徐锦香笑着说:“就你最贫。”朱高珞也笑着附和:“二哥的话不假,姨娘是真不一样了。”苏小难也笑了,抓着她的手惋惜说:“锦香姐姐,你若将一分容貌余给我也就好了。”徐锦香说:“小难何必自谦,不管论哪样,你都是数一数二的,要不然朱高珞怎么就一眼就相中了你。”朱高炽哈哈笑起来,朱高珞和苏小难两眼正好一触,彼此都脸红了。徐锦香瞧在眼里,便拽了苏小难一下,哪知苏小难将头低了下去。聊了一会,彼此别过,朱高炽说:“三日后一早大家到江边浦子口会合吧。”只说了一句,大家心知肚明。此后两日,苏小难安静在徐府等消息,朱高珞那边传来消息,说皇上的手谕下来了,明天就可以出城。这段时间燕王不放心,已派长史葛诚到南京来接应。下午,苏小难在徐府观赏徐锦香绣的面花,管家说方子瑜派人送贴,邀约苏小难一见。徐锦香拿来帖子,只觉奇怪,问苏小难:“方子瑜和你认识吗?”苏小难也觉奇怪,又想起了什么说:“我听燕王说,曾和方孝孺谈起过我和方子瑜的婚事,只是这也是他们的玩笑话罢了。”徐锦香说:“难道方子瑜要来和你讨情债了?”苏小难说:“姐姐说笑了,我和方子瑜萍水相逢,哪里有什么情义。”徐锦香猜测:“也许方子瑜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呢?”苏小难啐她:“我又不是姐姐,貌美如花,风华绝代,见一面就能记住的。不管怎样,和方子瑜见一面也无妨。”徐锦香说:“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苏小难说:“不劳烦姐姐了,方子瑜是正人君子,他不敢拿我怎么样。我去去就回吧,姐姐等我回来。”嫣然一笑,整理了容貌,由徐府随从送了一程,照着帖函上的地址,穿过鼓楼,到了南京城的西隅。这里她不陌生,有个出名的仪凤亭,此时春夏交季,去仪凤亭的路上,繁花似锦,细草如毡。忽见小道上走来一匹马,马上的男子拥着女子,燕侣莺俦,情意绵绵。当马踏过,苏小难忍不住回头一望,好像回到从前的情景,记得当年她驱虎救了朱允炆,从围猎场回来,蓝乡安与她骑在同一匹马上,两人前胸贴着后背,就是在繁花的路上,一时感怀,迟疑了一会,才继续启程,很快就到了仪凤亭,亭子高大,朱红柱子,被湖光山色掩映,亭中站着一个白锦长袍之人,背影却有些熟悉,好像是方子瑜。她走了过去,说了一声:“方公子!你找苏小难……”她猛然就震惊了,他微微转过头来,那人不是别人,是她朝思暮想的蓝乡安,她语气也变了,眼睛也湿润了:“乡安,是你吗?”面前之人却没有应答,一对绝丽凤目望着她,苏小难往前走了两步,继续问:“你知道我会来南京,所以在这里等我?”正要去抓住他的手。他忽然说:“小难,你认错人了,我是蓝世仙。”“师叔?”苏小难伸出的手又停了下来,又是痛心又是喜悦:“到今天,你还要骗我?”蓝世仙说:“我没有骗你,我根本就不认识蓝乡安。”苏小难眼睛含泪:“你说你不认识蓝乡安?有一个人,他从小生活在南京城的蓝珏府,他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征虏大将军,他喜欢在观止阁里读书,一呆可以是一整天,他聪明绝顶,他会做木人、木鸢、木蜻蜓、木青蛙,他十八岁那年,认识了一个人,她来自梅花村,名叫苏小难,从此,两个人朝夕相对,盟约誓言,他许诺,一定会对她好,这辈子都对她好。可是一场灾难,将两个人活活拆散,苏小难去了北平,她每天思念他,直到有一天,她在星音螺里听到噩耗,她以为他死了,但是她一直都没有放弃信念,因为蓝乡安不会死,他答应过,要照顾我一辈子……”蓝世仙的眼睛也湿润了,他转过身去,苏小难抓住他的袖子,潸然不已:“你哭了,你就是乡安……”蓝世仙说:“对不起,你们的故事太感人了。如果我是他,我早就去找你了,也不会等到今天。”苏小难说:“那你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和我相认?”蓝世仙说:“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我是蓝世仙,蓝世仙只认识云别山的苏小难,以前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苏小难哭出声音:“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就算我死了,我嫁给别人了,你也无动于衷吗?”蓝世仙忽然语气沉重,看着她说:“够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像蓝乡安……你看见蓝世仙,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你对朱棣的儿子到底有多爱慕?”苏小难蓦地震惊,哭声也止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蓝世仙,半晌才说了一句:“因为,朱高珞他,像一个人!”蓝世仙沉默不语,但眼神里想问他是谁。苏小难说:“他就像你的过去,你在蓝府时的样子,那个叫蓝乡安的人。”蓝世仙忽然将眼瞥到一边,两个人默然对立,风声吹过,将两人的长发吹得交缠在一起。苏小难渐渐平静,问:“师叔,你找我来做什么?”蓝世仙说:“长日没了,既已下山,我们再勿以师徒相称,你以后叫我蓝世仙吧。”苏小难说:“不敢,你有什么吩咐?”蓝世仙说:“我不再是你师叔,更谈什么吩咐,我这次约你出来,是因为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情?”苏小难吃了一惊:“求我一件事?”蓝世仙说:“在长日吃过你做的木鸢花芋,我至今不忘,你能再做一次给我吃吗?”苏小难问:“师叔真的喜欢吗?”蓝世仙说:“恩。”苏小难说:“那好,今天就可以做给你吃可以吗。”蓝世仙说:“去我住的地方吧,我材料都准备好了。你看,装花露的瓶子我都带在身上。”苏小难笑着说:“等我一下,这里百花盛开,我先采几味好吃的花露来。”于是拿过瓶子在仪凤亭外采撷。第125章 凤仙居到了黄昏,木鸢花芋做好了,两人坐在凤仙居的小院里,蓝世仙尝了一口,直赞:“小难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苏小难笑着说:“只要师叔喜欢吃,我以后都可以做给你。”蓝世仙忽然抬头看她:“你真的这么想吗?”苏小难一时感觉自己失语,忙掩饰说:“是,是说以后吗。”蓝世仙说:“你不尝尝嘛?”苏小难说:“看着师叔吃,我已经很开心了!”蓝世仙说:“来,小难,我敬你一杯。”乃举起酒盅。苏小难摆手说:“师叔,我不喝。”蓝世仙说:“这杯酒你一定要喝,是师叔要谢谢你做这么好吃的花芋给我吃。”苏小难说:“那好,我喝一点点吧。”于是捏起杯子,吃了一小口,又涩涩吐舌,甜甜地笑了。木鸢花芋才吃了一半,蓝世仙在小院里的花圃前凝立,望着残霞未散,淡雾沉绵。苏小难在他身旁站了一会,只觉天渐渐黑了,因说:“师叔,我要回去了,不然锦香姐姐要急了。”蓝世仙转过身来,看着她说:“也好,我送你走吧。”苏小难依依不舍:“师叔,后会有期,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刚说完这句话,只觉头晕目眩,浑身忽然失去了力气一样,蓝世仙在她面前慢慢模糊,渐渐变成了黑色的幕布。蓝世仙一把将她抱住,将她软绵绵的身子抱在怀里,望着她淡淡细细的眉黛,轻柔地说:“小难,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了。”蓝世仙将苏小难抱到厢房,放在床上,盖好云衾,看着她安安静静地睡眠,发呆出神,轻轻抚摸她的耳朵和细发,忍不住低下头去,在她的鼻翼和眼睑上轻嗅。他蓦地一惊,转头之余,见是方子瑜。方子瑜退出门外,背着身子,歉意说:“先生,子瑜冒昧!”蓝世仙起身,说道:“没事。”方子瑜说:“先生,徐府已经发现苏小难不见了。”蓝世仙说:“苏小难失踪,朱棣之子一定不会走,明天朱棣的长史葛诚就要来南京了,你一定要逮住葛诚,要么招降他,要么恐吓他,从他口中撬出朱棣的罪证,尽快禀报皇上,绝不能放他们走。”方子瑜说:“先生放心好了,葛诚的事情绝保无误。”这天晚上,蓝世仙坐在苏小难的床头,在烛火摇曳的灯影里,轻声地说:“小难,如果不是因为……这辈子我一定会对你好,一定娶你!”说着眼眶也湿润了。凤仙居厢房的窗户上被烛火映着的绝美人影,一直闪烁到第二天晨曦。晨曦的江边浦子口码头,朱高炽三人等了半晌,也不见苏小难来,朱高煦急了:“苏小难到底还来不来,女人就是这么麻烦。”朱高珞说:“也许小难正在路上,二哥别急。”朱高炽说:“小难这次立了大功,不能因为来迟了就埋怨她。”朱高煦一脸不悦:“你们都向着她吧,要她不来,我们还不走了是不是?要么我们先走吧,她回头让姨娘送送就是了。”朱高珞忽不高兴:“二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们先走了,这算什么事,要是回到北平,父王问起来,还不照样罚我们。”朱高炽说:“我就怕出什么事。”朱高珞忽然喊:“你们看,是谁来了?”三人齐望,码头奔来一匹马,马上的人是徐锦香,她一脸焦虑:“小难不见了。”朱高珞一惊:“不见了?去哪了?”徐锦香翻身下马,说:“昨天小难被方子瑜约到仪凤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朱高煦怒说:“方子瑜这小子,我去砍了他。”徐锦香拦着他说:“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派人去仪凤亭没找到,到方家也没找到,方子瑜更是说没约过小难,不过我肯定不是方子瑜做的,那帖函虽然落款是方子瑜,但我比对过他的字迹,完全不像,再则,方子瑜不会傻到掠走小难,又告诉我们是他做的,但不知道是谁冒充他,真是奇了怪了。”朱高珞痛苦不堪:“还等什么,我们去找啊。”朱高炽拉住他的胳膊:“高珞,你别心急,现在还没搞清状况,去哪儿找?”朱高珞说:“总不能在这干等着,姨娘,我们陪你去找,翻遍南京城都要将小难找出来。”朱高煦骂:“你疯了,翻遍南京城?还嫌自己活得不够长是不是,要找你们去,我不去。”朱高珞气急:“胆小鬼,你不去就不去,你自己回去好了。”朱高煦脸一绿:“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有说不找吗,找也要有方法,难道像你这样,无头苍蝇。”朱高炽喝道:“都别吵了,都什么时候了。姨娘,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徐锦香说:“我看小难失踪,不是什么巧合,一定是有人预谋的。”朱高珞一惊:“预谋?谁要害小难?”徐锦香说:“恐怕与你们三人回北平有关。”朱高炽说:“你是说,有人不想我们回去。”徐锦香点了点头,继续说:“所以,你们要是听我的话,你们仨就马上回北平,小难,我会安排人在南京找。”朱高珞说:“这不行,我怎么能撂下小难不管。”徐锦香说:“这不是斗气的时候。”朱高珞说:“我没有斗气。”朱高炽说:“高珞,我觉得姨娘的话不假,不如我们先回北平,舅舅的势力遍布南京城,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吗,我们留在这里,就怕多生枝节。”徐锦香说:“就按这么办吧,你们马上回北平,船家在等呢,不要错过了时机。”朱高炽说:“就这么办吧。”朱高煦附和:“好,我也没意见。”朱高珞说:“大哥,二哥,你们先回去吧,我留在南京。”朱高炽说:“高珞,现在不回去,恐怕……”朱高珞说:“不用再说了,我留下来。”朱高炽还待再劝,徐锦香打住了:“高炽,高煦,你们先回去吧,高珞先去我家,就当和你们一起走了,等找到小难,我送他们两人一起回北平。”朱高炽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吧,高煦,我们上船。你们两个也快点回去吧。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彼此告别,徐锦香和朱高珞同骑一匹马,往南京城敢去。不一会,码头疾驰来一群锦衣卫,为首的追风快马上的是方子瑜,只见他身着飞鱼服,佩绣春刀,系金玉銮带,容姿威武。追风快马踏到水边,方子瑜长长叹息一声,只见远远的江里一条小舟轻遥遥地飘去。原来这天清晨,方子瑜劫持了燕王府长史葛诚,将剑搁在他的脖子上说:“葛诚,我是御前锦衣卫,我已查明燕王有谋反迹象,你若想要你项上脑袋,就乖乖投诚,若迟疑一步……”葛诚慌忙跪地说:“大人,饶小人性命,我愿意将知道的都告诉皇上。”方子瑜将葛诚拖到皇宫,朱允炆故意优待葛诚,对他说:“葛诚,若你从实招来,朕不但不杀你,还可以给你给你高官厚禄。”葛诚仆伏在地上,诚惶诚恐:“皇上,小人只是王府小吏,知道的并不多,但燕王府最近确实不太平,这大半年来,王府虽表面安静,实际上,燕王在后院已暗中练兵,为怕声音传出,就在王府里养了一群鹅,这样谁也不知道练兵的事情。他还暗中招募了许多身怀绝技的死士,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朱允炆勃然变色,又问了他一些事情,葛诚据实相报,最后朱允炆说:“好了,葛诚,朕希望你继续呆在北平,继续为燕王做长史,一旦有情报,就密报给我,你可愿意?”葛诚说:“小人愿意。”朱允炆说:“你放心,等燕王藩位一削,我就令你入京为官。”葛诚受宠若惊:“小人必赴汤蹈火,视死如归!”送走葛诚,朱允炆立即问:“子瑜,朱高炽他们是不是出城了?”方子瑜说:“按照计划,他们应该是早上出城。”朱允炆说:“此事十万火急,你马上带人去追他们回来。”方子瑜跪礼领命,立即带锦衣卫往江边渡口赶,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他如今最期望的是朱家三子还没走,因苏小难失踪之故还留在南京,所以折返时又去了凤仙居和蓝世仙通明此事。这日下午,苏小难才醒过来,微微张开眼睛,看见蓝世仙一张俊秀的脸庞浮在面前,因问:“师叔,我这是在哪?”蓝世仙说:“我的住处,凤仙居。”苏小难迷眼惺忪,又问:“现在什么时候了?”蓝世仙说:“已经下午了。”苏小难忽然想爬起来,只觉浑身酸痛,又躺了下去,见蓝世仙望着自己,两眼入神,她已将昨日之事记了起来,是蓝世仙用药迷晕了她,她将头朝里一偏,一颗泪就顺势跌了出来,又拼命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蓝世仙说:“因为想多看看你。”苏小难猛然转头,语气中是幽怨:“就因为想看看我”蓝世仙说:“是。”苏小难痛苦摇头:“你到底想对我怎么样?”蓝世仙说:“不想怎么样。”苏小难说:“那好吧,你看吧,你看腻了就好。”闭上眼睛,安安静静躺着。第126章 一个名字蓝世仙果然静静地望着她,一眼也不分神,又用手抚她细细的鬓发和瘦削的腮面,阳光潺潺溶溶,从他的手指穿过。当苏小难再次醒过来,用漠漠的眼神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苏小难抬起手,抓住他的手掌,呆了半晌,说了一句:“师叔,我要去小解。”蓝世仙将她扶起来,她孱孱弱弱地下床,发现还有些晕沉,在门框那扶了一下。当她回来的时候,发现蓝世仙站在厢房门口。蓝世仙说:“来。”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抱入房间,在落入床上的时候,苏小难忽然揽住了他的脖子,跪在床上,两人的脸孔正好对上,苏小难鼻息热烫,冲击着蓝世仙的嘴唇,苏小难忽然将嘴唇碰上了他的嘴唇,蓝世仙情不自禁,咬了一口。苏小难拼命地压到他身上,将舌头往他嘴里送,蓝世仙只觉有酒味,以为是她昨夜的酒气未散,但马上一股清酒瞬间冲入咽喉,好像是从苏小难的口腔里吐出来的。他拼命地咳嗽起来,但是清酒已经吞了下去,他推开苏小难说:“你喂我什么?”苏小难说:“是酒。”蓝世仙说:“酒?什么酒。”但马上想起来了,昨夜在小院里饮的酒还未收起,刚才苏小难一定是骗他,她原来去了小院,含了一口她昨日未喝完的药酒回来,他拼命想呕出,但很快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苏小难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渐渐地就像一张灰蒙蒙的画,他感觉苏小难扶住了他,一颗晶莹的泪跌落在他的脸颊上,顿时就失去了知觉。苏小难将蓝世仙扶上床,含着眼泪冲出了凤仙居,她蹒跚着走在南京城的外街上,此时已是夜晚,行人稀少,火光熹微。忽然一阵冷风吹来,苏小难一阵哆嗦,又加药性未除,刚刚又含了药,一时昏昏沉沉,摇摇欲坠,不一会就倒在地上,忽见地面上出现一双小脚布鞋,一个女子蹲下来问:“你没事吧?”“没事。”苏小难无力地抬起头,吓了一跳:“谷涄漪?”眼前的女子半是好奇地解释:“你大概看错人了,我姓叶,叫叶嬏。”苏小难仔细一看,才觉得这张脸和谷涄漪还是有一些差异,只是蓦地一看有一些相像罢了,就好像孪生姐妹,故说:“你像一个人而已。”叶嬏说:“你去哪,我扶你吧。”苏小难说:“不用了,谢谢你。”叶嬏将她搀起说:“我看你身子虚弱,不如找个地方,给你看看。”苏小难有气无力地说:“真的不用了。”叶嬏说:“这样子,你走不了几步路,我会医病,我带你看看,很快就好了。”苏小难问:“那要去哪?”叶嬏忽然一阵感伤,说:“其实我也无家可归了。”顿了一下,又说:“这里离凤仙居近,不如去那吧,我去求求他。”“凤仙居?”苏小难怔在那里。叶嬏说:“对啊,凤仙居的主人是我的无名哥哥。”“无名哥哥?”叶嬏说:“是啊,他虽然冷冷漠漠,爱奚落人,但心地不坏,不会赶你走的。”苏小难推开她说:“我不去,让我走吧。”往前蹒跚跑去,但跑了几步,又摔倒了。叶嬏慌忙追上去,扶着她,说:“要么在那边墙角下给你看看吧。”又扶她过去,从篓子里摸出药草,用药罐捣成浆汁,喂进她的嘴巴,苏小难靠在墙上,瞑目回神。叶嬏说:“是谁给你吃了迷药?”苏小难说:“没事。”叶嬏坐在她旁边说:“一个姑娘家出来一定要小心,别被奸徒得逞。你看我穿成这样,不就没事了。”苏小难微微抬起头,发现她虽然有些像谷涄漪,但性子完全不一样,还有些大大咧咧,像个小男孩,一时生出许多好感,又问她:“能告诉我,你的无名哥哥到底是谁吗?”叶嬏说:“你想认识他?”苏小难说:“我认识一个人,也叫这个名字,所以才问问你。”叶嬏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认识的人,他四年多前在鬼医谷救了我爷爷,我们才认识的,那时候他因火烧了容貌,后来去了徂徕山才好了。”苏小难又穷追不舍:“当年,你看见他的时候,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还认识什么人?”叶嬏思索片刻说:“好像没有,他什么也没说。”苏小难不死心:“就没有说他以前去过什么地方,他小时候去过哪,他经历的事情。”叶嬏漠漠地看着她:“他是不是很重要?”苏小难点了点头。叶嬏说:“可是他真的什么都没说。”苏小难失落叹息,说道:“姑娘,谢谢你,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扶着墙站起来,又回到街上,慢慢朝前走去。忽然她听见叶嬏在后面喊她:“哎,我好像想起来了。我记得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一个名字。”苏小难猛地转过头来,胸口几乎在发抖,紧张地问她:“喊的什么?”叶嬏说:“我一直还记得他在昏迷的十几天里,一天到晚都在喊一个名字,好像就是‘小难’。”苏小难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叶嬏走上几步,问她:“你怎么了?”苏小难泪流满面,说道:“姑娘,能请求你转告他一件事情吗?”叶嬏问:“请说吧,我一定转达。”苏小难说:“苏小难就要成亲了,明天早上她会在浦子口等他,如果蓝乡安来见她,她就和他一起走。”叶嬏说:“谁是蓝乡安?”苏小难说:“请你转告他,他自然会明白。”叶嬏说:“你放心吧,我一定告诉他。”苏小难抽泣着回到徐府,早有管家报徐锦香说苏小难回来了,朱高珞冲出院门,在门口抱住了她,苏小难也紧紧抱着朱高珞,嘤嘤哭泣:“高珞,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朱高珞眼眶通红:“小难,我在等你啊,你终于回来了,你回来了就好了。”可是徐府不远的屋檐上,站着一个翩翩的身影,是方子瑜,他监视了徐府一整天,就是想知道朱家三子有没有回北平。这时他终于吁了口气,他夜间返回方府,疲累不堪,又往叶嬏的小院走去,喊了一声,见无人答应,又见厢房的门敞敞大开,喊了几声,有丫鬟忙来掌灯,说道:“少爷,叶姑娘走了。”方子瑜一惊:“走了?去了哪?”丫鬟说:“不知道。”方子瑜问:“那她也没说为什么要走?”丫鬟说:“下午老爷找了她,回来后她就不辞而别。”方子瑜怒火中烧,快步往方孝孺的房间走去,丫鬟在后面喊:“少爷,少爷……”方子瑜刚走到方孝孺的房门外,见里面还亮着灯火,父亲在灯下疾书,拼命咳嗽,他一拳打在墙壁上,又无声泣泪。叶嬏背着竹篓走到凤仙居门外,犹豫不敢进去。行云遮月,月含羞,她漠漠地站了半晌,又情不自禁往里面走,一片寂静的冷光泼向阶矶,转了个弯,才见内院的厢房隐隐发出暖光,她想是蓝世仙在读书,在门外徘徊了半天,敲了敲门,却毫无动静,她觉有些奇怪,推门往里面一探,发现蓝世仙静静躺在床上。她唤了一声,又看他的脸色,就知蓝世仙出了事,趴到他身上喊他也无反应,一时心急如焚,放下竹篓,舀了水,拨了炭,煎了一剂药,药滚烫,倒在碗里,吹冷了,正待往他口里送,却忽然停住了,她的手也跟着轻轻颤起来,竟情不自禁将药汤含在嘴里,温度正好,她又低下头去,用嘴对着他的嘴巴送进去。不一会,药就喂了一半。蓝世仙忽然咳嗽起来,叶嬏吓得往后退,将药放在桌上,就想往外跑,可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又退回屋里,不知道往哪里跑,只得钻到桌子里,这桌子有幔布遮着,藏得正实。进屋之人,竟是方子瑜,叶嬏脸一阵臊热,低下头去。方子瑜见蓝世仙凄厉地咳嗽,担忧问他:“先生怎么了?”蓝世仙脸色苍白,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喘着粗气,看见是方子瑜,又挣扎着爬起来,咳嗽着说:“小难……小难走了。”方子瑜说:“她回了徐府,我还以为是先生放了她走。”蓝世仙忽然往床下爬,方子瑜忙去扶他,蓝世仙推开他的手,因身子虚弱,竟然滚了下去,又痛楚地说:“我去找她。”方子瑜怜惜说:“先生不必去了,徐府森严,为今之计,是请谕旨,到徐府逮捕朱高珞,你应该好好歇息才是。”蓝世仙微微抬起头:“子瑜,让我去找他。”方子瑜说:“先生?请你冷静点。”蓝世仙忽一愣怔,呆了半晌,漠然地望着方子瑜,眼眶也湿润了。第127章 白面具方子瑜将蓝世仙扶到床沿上,又给他倒热水,递给他说:“请先生歇息吧!”转头看见叶嬏的竹篓,又见剩余的半碗药,知道叶嬏来过,将门轻轻掩上,四处去寻,最后走到小院里,又凝立叹息,怅望残月。蓝世仙靠在床柱上,晕晕沉沉,只觉手忽然被牵起,一阵暖流传来,他惊醒了,轻声呼喊“小难”,睁眼之时,模模糊糊,见面前之人不是苏小难,是叶嬏,惊讶地问:“小嬏,怎么在这?”叶嬏眼睛红润:“无名哥哥!”将他抱住不放。转眼到了晨曦,苏小难、朱高珞和徐锦香匆匆赶到浦子口渡口,船家候在岸边,徐锦香正准备上船,朱高珞伸出一只手说:“小难,你先上!”却看见苏小难漠然站着,一动不动,徐锦香问:“小难,你怎么不上船?”苏小难说:“高珞,锦香姐姐,你们先上船吧,我还要等一个人。”朱高珞问:“你要等谁?”苏小难低下头,半晌才说:“对不起,高珞,我要等的人,是蓝乡安。”朱高珞猛地一震:“蓝乡安?他不是死了吗?”苏小难说:“他没有死。”朱高珞气急败坏:“你还是忘不了他。”又握着她的袖腕喊:“你说话啊?”苏小难却含着泪沉默不语。徐锦香看出了事情因由,安慰说:“高珞,你别冲动,小难是重情义的人,她答应和你成亲,就不会反悔,她只是想和从前的人道个别。如果你不能容忍她的过去,她又怎么能将终生托付给你。”朱高珞逐渐冷静下来,走到码头的浅水处,那候着的船老头埋怨了几句,轻摇木浆而去,朱高珞望着一片茫茫无际的江水发愣,江上舟摇,风又飘飘,他轻锁眉头,冷清清地忆起往事,一时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