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TXT全集下载_9
作者:豆子禹      更新:2023-06-20 16:22      字数:9957
  紫竹睁着恐惧的眼睛说:“夫人,我发现一件奇事,也不是,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夫人和樊禺都惊诧起来,但脸上却并未显出很大波澜,紫竹说:“我数月前在醉湖池追苏家女儿,却不料看见她脖子里有一张蛇鳞片,好生恐怖,和大蟒蛇一般,我日日做噩梦,寝食不安。”夫人和樊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蛇鳞?”紫竹惊恐地说:“千真万确,青蛇鳞,简直太可怕了,乞求夫人开恩,让我离开东四厢,我做什么都可以。”樊禺疼恨地说:“这还了得。她真是一个妖孽,如今留在府里,就是祸害全家,难怪我前些日子遇到一个道士,说我家有怨气,我问他哪里有怨气,他便说静观其变,我还骂了他,现在看来这一点都不假。”夫人叫紫竹先下去,不要将此事张扬出去,也好生服侍苏氏母女,回头就将她调离走。紫竹连声感谢地退出房门。夫人说:“我去灵谷寺请愿求福,高僧说我家今年有劫,需祛除邪逆,照这般说法。再说,我家宝溪受了这般大罪,我们要坐视不理,岂不凉了她的心。这妖孽留不得。”樊禺说:“请姐姐示下,是杀还是留?”夫人说:“杀不得,要杀也要等老爷回来杀,先想个法子治她罪,不能兴无名之师。”樊禺说:“如何治罪?”夫人将樊禺唤到耳旁小声耳语了几句。第24章 妖孽之祸这些天,蓝府传来一些沸沸扬扬的流言,说府内有怨气,人畜有难,苏小难问紫竹是怎么回事,紫竹却躲得她老远,一碰见她就说是有这事有那事,反正没有缘由地不敢接近她。她那天在院子里等了半天,小鬣狗一直没有来和她问候,心里正纳闷着,突然听见外面喊:“府里畜生全死了。”苏小难一惊,第一个想起的是小鬣狗,她拔腿就往畜房那边去,那畜房养的是家用的骏马、护院的鬣狗,还有些供人玩乐的宠鸟、滋补营养的家禽,场地颇大。苏小难到了那畜房,发现马圈里的骏马全死了,死得严重的口溢白沫,眼珠渗血,好像受了诅咒一般恐怖。穿过马圈是护院的鬣狗房,那些鬣狗死得也凄惨不堪,苏小难进了狗房,从尸体里一个个往里面辨认,果然小鬣狗被压在一个大犬身下,眼珠子脱着白浆血沫掉出来,是死得最凄惨的一个。苏小难忍不住用小手掌摸它的额头,像抚摸自己的孩儿一般,泪花在眼眶里打着圈,她来蓝府,除了结识蓝乡安外,这个算是她朝夕相对的伙伴了,她有时候还想着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带上它,可是现在的飞来横祸击碎了她日日夜夜编织的美梦,她在心中痛骂那些下诅咒的人,痛骂那些害畜害人的怨气。她站在那儿,直到护卫工拉来大板车将它们全部拖去掩埋,她望着大板车,依依不舍,心如刀割。她回东四厢的路上,听家丁说畜生死了,人恐怕也逃不了这怨气,真是太可怕了。府中人心惶惶,那日正午,有个白白胖胖、手执木鱼的和尚在院内敲敲打打,说是要找怨气所在。苏女子容颜凄楚,她心里明白得很,这怨气是苏小难带来的,她给苏小难整理了头发和衣服,比往日更温和地抚着她,脸上却苦中带忧,苏小难问:“娘亲,你这是怎么了?”苏女子疼心的是自己命运多舛,如果不是当日执意为了和苏平在一起,也不会令那青龙发下咒怨,这一切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念,她说:“小难,娘亲带你离开这里吧。”苏小难疑问:“娘亲是怕那怨气吗。现在蓝府正是需要我们上下一心渡过难关啊,蓝伯伯回来,看见我们走了,岂不伤心难过。”苏女子收拾行李,打算和蓝夫人告别,她心里也在拼命找借口,总要找一个说得出去的借口,蓝府之外,再无安身之地,总不能说自己带着女儿出去乞讨吧。苏小难在一旁问:“娘亲,为何要走啊,虽说有些家丁跑了,但我们可不要做那种人啊。”苏女子心慌意乱,丢下了手头正在收拾的行李,喝了一声:“要做哪样的人,你还嫌自己惹的祸不够吗,你这个怪物,你要害死多少人才算终结,这蓝府上上下下,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吃有吃,要穿有穿,为何却要以怨报德。”苏小难最怕的是娘亲骂自己,以前骂的时候她的脸上多少带着不舍,今日好像是悲愤填膺,苏小难委屈不已,鼻翼一酸,眼泪在脸颊上淌下来,那小手掌和大腿儿也颤抖起来。苏女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狠心,好像这番话是对那个发下咒怨的龙三太子允的,也好像是对自己说的,她绝对不会这样谩骂自己的女儿,看着女儿流泪,心里却如千刀万剐。这时候,外面传来敲木鱼的声音,一班家丁拥着和尚进了东四厢的屋子,紫竹早已在外面喊了:“夫人在里屋,不能打扰她。”和尚直奔里屋,只见他一对铁石般的眼睛,手指苏小难:“她,怨气在她身上。”家丁们半信半疑地围在门口,苏小难也惊得一颤,怨气怎么是自己,只有苏女子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切,表情并无变化。和尚说:“赶快抓起来,贫僧要祛除怨气,拯救蓝府。”家丁们将苏小难拖了出去,苏小难大声叫喊娘亲。但苏女子一动不动,她听见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想努力地扶着桌角,却发现一对腿儿再也支持不住了,整个身子往那椅子上一倒,人晕晕沉沉,好似进入了阎罗地狱。苏小难大喊大叫,辩解自己没有杀那些家畜,自己也没有怨谁,可是众人哪里听她的,家丁们将她押到蓝府大院,绑在一副粗粗的木桩上,双手吊起,大院里围得水泄不通,和尚念经,有人已经拿了鞭子和水桶上来,樊禺从人群中穿进来说:“今大师发现了这个妖孽,本应送往官府追罪。”苏小难喊:“放我下来,我不是妖孽。”这时候有个人拿了块破布将她嘴巴塞上了,苏小难嗯哼地叫,却再也说不了话。樊禺说:“我们蓝府一向以行善为乐,蓝将军经天纬地,蓝夫人菩萨心肠,所以夫人说不能抓她去官府,那是害她,说是若将她的怨气消除了,留她一条性命,也算是积善积德,胜造七级浮屠。”这时候围观的人小声地交谈,谁也不相信眼前这个羸弱的女子是个妖孽。樊禺扫了一眼大家,往木桩走去,伸手撕下来苏小难脖子上的丝巾,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时候围观的人呜呜地发出惊叹之声,苏小难的脖子上青莹莹的蛇鳞,那鳞片却要比蛇鳞大许多,已经爬满小半边脖子,黏湿湿的样子,阳光照耀下,却闪着令人作呕的光芒,看得恐怖骇人。那和尚也看了一眼,抓紧时间念起经来,嘴皮子也倒腾得更加快。樊禺撕下丝巾后,围观的除了惊骇,再无疑言。樊禺喊:“死死地抽,直打到鳞片脱落,怨气飞散为止。”两个手握鞭子的仆人将鞭子浸在水桶里,那鞭子更加沉重,紧接着啪啪啪地往苏小难身上抽打,这羸弱的身体哪里受得住这么沉的鞭子抽,没几下,苏小难就打晕过去,衣衫被鞭子拉出一条条血痕,脖子上的鳞片也打得翘曲。四周的人虽然疼恨妖孽,却也有些不忍心看下去,这个时候,人群外喊了一声:“给我停下,给我停下。”原来是蓝乡安的声音,他急匆匆地赶过来,下人们给他让开了一个口子,蓝乡安不曾想,苏小难已经被打成那样子,一股悲愤和盛怒涌上心头,他去夺那人的鞭子,樊禺上来阻拦说:“我的少爷啊,你不知道她是妖孽吗?”蓝乡安眼睛都红了,说:“你才是妖孽!”樊禺被当头叱喝,心里怨恨,嘴上却笑着说:“大家都看到了,你怎么被堵塞呢?”蓝乡安喝道:“再打一下,就要你们好看。”那两个打人的仆人收起鞭子,站在那不知所措。这个时候,人群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打,谁敢停下。”这是蓝夫人的声音,众人统统让开路来,只见蓝夫人手持佛珠,一脸正义凛然。蓝乡安见是母亲,不敢行蛮,便和气地说:“母亲,您是礼佛修善之人,小难即使犯了过错,也不至于这般对待。”蓝夫人说:“就因我是礼佛修善之人,这妖孽身上的怨气不除,我蓝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谁来拯救,你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又岂知我痛惜老老幼幼打理蓝府里外的艰辛。”蓝乡安被驳得无话可说,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如刀割。两个下人又撩起鞭子朝苏小难打去,蓝乡安只觉鞭鞭打在自己身上,他双手握拳,痛心地流泪,蓝夫人监视着大院,谁也不敢乱动,谁也不敢出声,只听见鞭子呜呜地乱叫,有人心里已在默念鞭打的次数,只看见蓝乡安猛然跪倒在地,含着泪说:“请母亲大人高抬贵手,孩儿愿意代她受罪。”这句悲戕的声音仿佛传入苏小难的耳中,她正走在一片粉红的小路上,漫天飞舞的梅花,如天女散花一般美丽。那美丽的花海中,娘亲婉然的笑容正在看着她。还有那个童年的伙伴刘三宝傻傻地对她笑,想用手拉她过去。她伸出手来,可是她的身后传来蓝乡安的声音,那声音在说:“小难,别走,我舍不得你。”她往回看了看,甜甜地笑了。蓝乡安跪在地上求饶,蓝夫人脸色也不安起来,她有一丝放弃的念头,但是樊禺走过来递给她一块手帕,蓝夫人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她回到之前冷冷的样子,听着鞭子呼啸。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冷冰冰的空气在人脸上徘徊。忽然听见有人喊:“你们看,蛇鳞在长!”众人往那片恐怖的龙鳞望去,只见那龙鳞正发着暗暗的青莹之光,鳞片像蠕虫一样往四周爬,太可怕了,众人骇然得都想往后面退,樊禺大吼:“打啊,妖孽要活了!”第25章 西厢毒这时候只听见天空一声鸟的悲鸣,众人朝天空一望,竟然是一只五彩的大鸟在高空徘徊飞翔,发出悲凉的鸣叫,有人喃喃地说:“五彩鸟?真有啊?”拿鞭子的下人也停了下来,朝天空望去。蓝夫人冷冷地说:“射下来,梁副管家。打,别停!”鞭子的呼啸声再次响起,那五彩鸟的鸣叫越来越凄,霜冷的空气再次被凝固,冷结。但这一切被一声呵斥震裂了,“住手,都给我住手!”院门外冲进来一匹马,马上坐着蓝珏将军,他身后跟上来一群威武的士兵,家丁们纷纷退到院外,那两个抽鞭子的下人吓得将鞭子扔了,往旁边退去。蓝珏一脸威严,看着血肉模糊的苏小难,阵阵心酸扑面而来,他举起马鞭朝那白白胖胖的和尚鞭去。那和尚吓得丢了木鱼,往门外跑,又被几个士兵拳打脚踢,那和尚口里还直骂:“打僧人,遭报应!”这时候蓝乡安早已去解苏小难身上的绳子了,他抚摸着苏小难的脸颊说:“就没事了,坚持住,马上就好了,我是你最好的乡安啊,我不能没有你,马上就没事了。”可是绳子太紧,他怎么也解不开,弄得他大汗淋漓,手指发颤。蓝夫人看着蓝珏,表情是胆怯和颓唐,岂料蓝珏挥舞起马鞭朝蓝夫人迎头就劈,蓝夫人躲避不及,脸上拉出一条血痕,马鞭子紧接着又跟来,蓝夫人怨恨地看着他,眼睛红润,任他鞭打,樊禺却冲上来挡在姐姐面前,抱住她,鞭子又在樊禺的后背和脑后印上血痕。蓝珏气恼地说:“你这恶妇,真是毒辣。”樊禺忍着疼解释说:“姐夫,你可知姐姐都是为了这个家,那野丫头身负怨气,迫害蓝府,我们是祛除她身上的怨气,保蓝府平安。”蓝珏说:“一派胡言,哪有什么怨气,无知,歹毒。”蓝珏叹了口气,一边叫人喊大夫,一边叫人帮助蓝乡安解苏小难的绳索。很快绳索抖开了,蓝乡安抱起她往东四厢跑去,蓝珏下了马也跟了去。蓝夫人愣愣地站在那,不管樊禺怎么喊她,她也似没听见。樊禺说:“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傻了。”蓝夫人终于看了樊禺一眼,却好似不认识他一般,径自往屋里走去,摇摇摆摆,两眼无神,佛珠也从她手里落下去。蓝夫人坐在椅子上,这十几年来的苦楚从内心涌上心头,她还记得,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四岁的蓝乡安坐在地上大声哭叫,她的母亲撒手人寰,那一刻她笑了,笑得多凄惨,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觉得血淋林,但是这些不都是她想要的吗,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那个女人,那个阻挡她的女人,只有死才是她的归属,她亲手下的毒药,连剂量她都拿捏得分毫不差,她也死得很安详,安详得令人羡慕。蓝夫人不禁笑了起来,樊禺吓着了,痛心地说:“姐姐,你没事吧,弟弟被你吓着了。”是啊,他被吓坏了,小时候,姐姐不遗余力地保护他,将他护在自己身体下,像护一个小雏鸟,不让他受一丁点儿伤害,他是姐姐最疼爱的弟弟。那几天,蓝珏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撞击,他看着苏女子憔悴得深陷的脸颊,直觉自己欠她太多太多,他想握着苏女子的手掌,告诉她,从今以后要好好待她,像对待自己的妻子一样。他还记得十几年前,大军路过荒野,马群却无端地嘶叫,停步不前,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士兵汇报,路上看到逃难的尸体,但是军马如何不走,他却不解,他命令士兵死死抽打军马,可是军马像石雕一样,皮开肉绽也浑然不动。他的愤怒被那远处传来的婴儿哭声稀释了,他想起了自己刚刚三岁不到的孩儿乡安,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叫人将婴儿救起,士兵发现婴儿的母亲有一丝气息,也一并救了。丫鬟采荟替婴儿和婴儿母亲擦拭了脸颊和身体。蓝珏走进帐篷,他发现眼前的女子,这个婴儿的母亲,那脸面清秀可人,却带着厚重的坚毅,那是一张与众不同的脸,仿佛蕴藏着太多的故事,他想去了解她。今天,他眼前的苏女子也是那样坚毅,她守在女儿的床前,和煦、慈爱、怜惜的眼睛,像是旧到心头的心酸故事。蓝珏说:“等小难好了,我想……”说出的话又收回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收了回来。苏女子的目光一动不动,显然不会听他此刻的只言片语。过了半个月,苏小难的病情好转,能说话,能笑了,苏女子也露出了笑容。蓝珏却一日也不敢离府,早晚必去东四厢看望,苏小难叫了声:“蓝伯伯。”蓝珏也高兴不已,和蔼地摸着她的脑袋。樊禺在蓝夫人的房间里,咬牙切齿地对她说:“姐姐,姐夫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对你,我的心头之恨一日也不能消除。”见蓝夫人不说话,樊禺说:“若你点头,我便想方设法要她的性命,她不死,姐夫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蓝夫人眼睑触动,但仍是沉默不语。蓝珏照常如往日去东四厢看望苏女子和苏小难,这一日却见紫竹的眼神鬼鬼祟祟,将端到卧室门口的汤碗又送回后屋,蓝珏喝了一声:“站住。”紫竹颤颤兢兢地站在那里,蓝珏说:“你在做什么?”紫竹说:“我给夫人送汤药。”蓝珏说:“什么汤药?”紫竹说:“夫人茶饭不思,寝食不安,我于心不忍,就煎了一剂补药。”蓝珏朝碗里望了一眼,又谨慎地从腰间拔了一把短刀,将短刀的尖刃插到汤碗里,紫竹拿着碗托的手已经在打哆嗦,汤碗里的汤汁差点溅出来。蓝珏脸色一变,剑刃上出现了淡淡的黑影,紫竹立即跪了下去,仆伏在地上求饶:“请老爷饶命,紫竹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夫人。”蓝珏喝她说:“是谁指使你的?”紫竹竟然哭啼不语,蓝珏将短剑按着她的脖子说:“说。”紫竹畏怯地说:“是西玉厢的人送的药。”这西玉厢正是夫人的住所,蓝珏怒不可遏,叫人将夫人叫来。不一会蓝夫人就赶了过来,养了一个月,她精神好了一些,但仍不比往日,夫人问:“老爷叫我所为何事?”蓝珏呵斥:“跪下。”蓝夫人骇了一跳,蓝珏又喝了一声,她只得下跪,蓝珏痛恶说:“你这恶妇,你干的好事,以为天不知地不知。”蓝夫人起先不知何意,但看见紫竹跪在地上,面前放着汤药,也会意了些。她怨恨地看着蓝珏,说了一句:“这世界上只怕,只有你最聪明。”蓝珏气愤不已,说:“你竟敢抵赖,要是清白的话,你将这汤药喝了,我就信了。”蓝夫人冷冷地说:“好歹是要我去死,娶了那个狐狸精。”蓝珏气得喘不过来,说:“无耻,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女人。”蓝夫人哈哈一笑,爬了过去,将那碗汤药端了起来。这时候里屋的苏女子扶着门框喊:“别喝,夫人。蓝将军,夫人是个好人,你不能冤枉她。”蓝珏说:“我也希望她是个好人。”苏女子说:“我的贱命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没有,就请将军高抬贵手,与夫人冰释前嫌。”蓝夫人冷冷地苦笑说:“贱人,你真了不起,了不起。”这时候,外面传来樊禺哀戚的声音:“姐夫,毒是我下的,你们别欺负我姐姐。”蓝夫人见樊禺来了,说了一句“夫君,来世再会吧”,将汤药送进口里,蓝珏却一脚将汤碗踢掉,污秽了一地。樊禺进屋跪下说:“姐夫,毒是我下的,要处罚就处罚我,别为难姐姐。”蓝珏憎恶:“一丘之貉。”蓝夫人说:“樊禺,你别替你姐姐顶罪,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早已看破红尘,巴不得一死了之。”樊禺疼心地说:“姐姐!”蓝珏说:“送官府。”苏女子跪下哀求:“将军,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你若送夫人去官府,我这一辈子都不心安,请念在夫人曾救我的性命,赦免她的罪过,若你执意这么做,我情愿代夫人去受罪。”蓝珏心想,这女人可足以气人,她若去官府,那不是害人者和被害者成了同一人吗,真是荒唐。蓝珏的气愤却好似消却了一些,说:“国罚可免,家罚难免。”蓝夫人跪在大院里,太阳直射,她两眼无神,呆若木鸡,不一会就摔倒了,过路的丫鬟仆人远远地望着,没人敢去扶她。樊禺落寞地走过去,跪在她身旁,泪水也流了下来。到了晚上,蓝珏想起了些旧日往事,便叫人去将夫人扶回房间。第二天黎明,西玉厢的丫鬟惊叫,说夫人死了。全府皆惊,蓝珏手上的筷子也跌落了下去。东四厢的苏女子看着熟睡的苏小难,愧疚的泪爬满眼眶。第26章 白帽子黄纸漫天,哭声哀哀,蓝夫人的葬礼甚是庄重。苏女子心事重重,深深自责。当苏小难跪在灵柩前时,家丁们吓得直往后退,团在一团小声交耳,指骂她是祸害人的妖孽。苏女子听在耳里,刺痛在心头。这几日,苏小难无比担心蓝乡安,她见蓝乡安面色不好,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终于在那天晚上,她对着星音螺说了一声:“乡安,你好吗。”她本想说,其实我想见见你,但又将这话藏在了心中,她望着满天星斗,发起呆来,直到第二天晌午,星音螺仍没有回音,她有些惆怅,想去观止阁见他,但又止步不前,忽然星音螺动了起来,她慌忙伏在耳边,星音螺传来一句低低沉沉简简单单的“好”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苏小难听到这“好”字,却似一股无名的伤心涌上心头。那段时间,苏女子自责愧疚的心态日益严重,便想着去寺院祈福,她随意着了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襦服,土里土气的马面裙,朝金身大佛一拜再拜,神色崇敬,口中念念,一是求蓝府平安福泰,二是求蓝夫人极乐安康。这月,正是春光未过,夏日初嫩,藩守北平的燕王朱棣带着年初的盛景进京向朱元璋献礼。这礼物可谓贵重,名曰金封尘,藏在小小的锦盒内,锦盒也似沾染了富贵,轻光溢暖,金封尘是仙宗奇人席应真用毕生所学练得的神物,后来传给了他的大弟子福坤。福坤有一年也不知何故流落在北平城内,生命垂危,奄奄一息,朱棣一眼见他非平常之人,便觅得北平最好的医师竭力救他,但仍未起死回生,福坤死时,将金封尘作为答谢之礼送给了燕王。其作用却人云亦云,有的说能延年益寿,有的说返老还童,还有的说能驱鬼神,更离谱的说法是可龙精虎猛,朱棣显然也不清楚这神物真正的妙用,但还是将之说得神乎其神。可朱元璋并没有待见他,他先按家礼收下了礼物,又按国礼叫人将礼物原封不动还给了他,说是赏他镇守北平有功,但却始终没有接见朱棣,这件事情让朱棣心里极度失落。其实朱元璋心里有他的想法。这事得从太子朱标病逝说起,按照明制,国家建储,礼从长嫡,朱标死后,皇储的位置自然落到了长孙朱允炆身上,这年朱允炆十六岁,正式成为皇太孙,也就是国家正式的继承人。但是朱元璋却发现两件令他不愉悦的事情,一次是在册立皇太孙大典上,唯独朱棣姗姗来迟,不但如此,他还在皇太孙的后背上重重拍了一下说:“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等福分!”另一件事是在奉天殿临朝时,朱棣竟然站在皇太孙左前方,按照明制,左为上,上为大,朱棣虽是朱允炆的叔叔,但如何也大不过皇储。朱元璋为此还颁布了一条《祖训》,说“诸王来朝冕服见天子,次见东宫,先坐受拜,次舒家礼。”这道理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要摆平藩王的身份。其实朱元璋并不是厌恶朱棣,他爱朱允炆的仁慈,也爱朱棣的刚毅。朱棣像他,这句话,他曾经对许多股肱大臣说过,其实是他的心里话,在诸多儿子中,只有朱棣最接近他年轻时候的风范,英明勇敢,雄才大略,看到他好像看到马上岁月。但一些股肱大臣和他说:“皇上若立了燕王,那燕王的哥哥秦王朱樉和晋王朱却放在何处?”朱元璋经过深思熟虑,最后选择了朱允炆。朱棣进京献礼,有些大臣便有些碎言碎语,当然是说他尽孝是假,谄媚是真。燕王的想法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就是想探一探父皇的内心虚实,因为他一直存留着一个疑问,也许这个疑问只有朱元璋能回答他,所以他一定要见他,他要亲自问一问他父皇的眼睛和心,为什么舍得狠心将一个最刻苦勤奋最努力接近父亲的儿子生生抛弃。这一次,朱元璋果真没有见他,朱棣郁郁寡欢,那日不知不觉去了京师的寺庙,他记得小时候他随母后来过这里,岁月匆匆,物是人非,一股幽怨直上心头。他走在青葱的甬道上,杨柳依依,湖水粼粼,他低眉抬头间,看见了一个人儿,那人儿云髻峩峩,修眉联娟,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忧郁之色与自己十分近似,眼神之间,仿佛藏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的磁力。这是他镇守漠北十几年来不曾有过的感觉,他好像怕丢失了什么一样,叫了他的随将张玉去问问这家女子的实情。张玉是聪慧之人,马上听出了朱棣心里的意思,便兴然上去搭讪:“这位姑娘,请问芳名芳龄,家住哪里?”这女子并非别人,正是来寺庙祈福的苏女子,苏女子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便往前走了,朱棣一看,没有失落,反而更喜欢了,心里责备张玉一介武夫,不会说话,可一瞧那张玉还真是执着,又跑上去说:“姑娘留步,我不是坏人,只是想与姑娘说几句话。”苏女子并不理睬,忧郁中透着一股刚毅,却正中朱棣的心窝,朱棣忽然发现,与徐王妃成婚以来,虽举案齐眉,两两相知,却从没有这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又加上常日流转在争储漩涡,心神黯伤,此刻却如遇见同乃天涯沦落人的知己一般,心生爱慕和怜悯。也不顾王爷的脸面,径自走了前去说:“不得无礼,哪有这样和人家姑娘说话的。”他说这话,真不是没有缘由,原来张玉怕那女子跑了,受燕王责罚,便挡在苏女子前面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无赖。张玉听见燕王的声音,神色肃然,站到了一边,苏女子见有人搭救,也有些感激,就站在那里没有离开。朱棣说:“请恕罪,是我的随从无礼,打扰姑娘了,若姑娘不嫌弃的话,可否和在下这等凡夫俗子屈尊说几句话。”苏女子听这人的声音高亢雄浑,看这人的相貌英武不凡,哪里是什么凡夫俗子,便回应说:“请赐教?”朱棣说:“我的话就是重复他的话,姑娘芳名芳龄,家住哪里?”苏女子竟然没有厌恶,反而有些失笑,便说:“小女子姓苏,是一个府中下人罢了。”行了礼就离去了。朱棣有些讶然,这样的女子却如何是一个府中下人,朱棣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失望又有些兴奋。张玉却全部会意,派人跟踪了苏女子,也查明了她的身份,并将这情形一五一十告诉了朱棣。朱棣说:“既然丈夫死了,还无许配,替本王拟一封书信给蓝珏,讨要苏氏姑娘。”这书信到了蓝珏手中,蓝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好像丢了魂一样,他苦苦恋着的苏女子,他不曾和她牵过一次手,说过一句情话,现在竟然被燕王看中,这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他望着屋顶,那屋顶好像压了下来,他喘着粗气,窒息一般难受。却不料这事情早被几个家丁传开了,说燕王正讨要苏女子做妾,苏女子也从了其意。这流言不是下人生搬硬造的,是张玉故意透露给他们的,张玉这么做,无非是想快成其事,怕蓝珏从中作梗,现在满府皆知,蓝珏耍不得赖。朱棣心里有个筹谋,那便是不急不慢,等蓝珏送上门来,他料定蓝珏不会忤逆他的意思,这天下,除了皇上和一些还活着的开国功臣,可没有哪个人敢和他对着干的。这时候,随侍马和送上话了,说:“殿下,道衍大师正在京师灵谷寺挂单。”朱棣一下子陷入沉思,这道衍,他可找了很多年,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多年之前,那年国之不幸,皇后仙逝,他入京吊孝,在灵堂之上看到了为母后诵经祈福的和尚道衍,这道衍须眉尽白,一袭皦白僧袍,仙风道骨。两人对上眼睛时,朱棣看他非平常人,一定有些经世的本事,便多看了一眼。后来他在宫中花园小憩,廊下传来一个声音:“燕王好兴致。”朱棣本来神情有些忧伤,大抵是感伤母后所致,但忽然被这声音打断,竟是有些不悦,他一看是先前灵堂上见过的和尚,也没发火,便说:“大师怎讲?”道衍说:“燕王的白帽子与其他王爷有些不同。”朱棣竟情不自禁去整理了下白孝帽。岂料道衍说:“燕王的白帽子戴得堂堂正正,不偏不倚。”这番话说完,朱棣心里已经知道道衍话里有话,但道衍没有继续点明,朱棣也只能在内心点透自己,他正在心里书写一个字,那就是白下一个王,不正是“皇”字。他思索时,只见地面上黄沙蠕动,那道衍竟然隔空驭指,驱风写字,地面上慢慢出现一个“王”字,紧接着出现一个“白”字,“皇”字甫出,忽然一阵奇风将黄沙吹得漫天飞舞,字立即就没了。朱棣心里竟然不经意出现一阵兴奋,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时常谨慎,又加是在京师皇都,这要被人听到,就是丢了脑袋的大事,他的兴奋间也掺杂着一种退怯,这退怯立即转变成自卫显现在他威严的脸庞上,朱棣怒了,喝了一声:“你这恶僧,胡言乱语,我要马上逮捕你,诛你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