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TXT全集下载_3
作者:豆子禹      更新:2023-06-20 16:22      字数:9773
  她绝望地一屁股坐在盘根错节的大树底下,忧思着母亲的苦境,泪水不断涌出,哭声越来越大,寒风和鸣着疾吹,吹得她肝肠寸断。她啊啊地叫起来,朝着天空怒吼,呜咽。她脖子上青莹莹的鳞片也撕扯地发生疼痛。那山坡下,绿莹莹的眼珠子也越来越多。苏小难在寒冷中度过了最悲伤的一夜,她哭得昏阙了过去,脑子里漂浮着刘三宝憨厚的笑容,母亲慈爱的脸庞,泪水沿着她的脸颊爬遍,滑过的地方好像被刀子切割。第二天,阳光从宝塔一样的大树盖上投下,那茂密的叶子中暗藏金光,苏小难在泪水中醒过来,她惺忪的双眼望着枝叶相交的树顶,树顶背后的天空,她心情平静了一些。可她发现了一件奇异的事情,树顶丛里竟然停满了五颜六色的飞禽,天空中无数的鸟儿在安闲徘徊,她想,我来到了什么地方,这里怎么这么美。她拿软绵绵的手臂将自己支起来,可不得了了,这眼前的景象,简直太壮观了,像一幅蓬莱画卷一般,苏小难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半天也没缓过来。原来这世间的飞禽走兽,竟然在辽阔的山坡下,长长的天空中,漫漫无际地飞翔逡行,遥望着她,最常见的猛兽如狮豹虎狼鹰,小动物就更数不过来,还有从未见过的野兽,好似只在神话传说中才出现的獬豸、重明鸟、九尾狐、螣蛇,说不清道不明啊。苏小难就好像出现在神仙世界,天空和大地被这些飞禽走兽点缀得璀璨美丽,苏小难起初有些害怕,甚至想死到临头了,额头上几乎渗出汗,幸好有一只斑斓的鸟雀,如黄蜂那么大个,飞到她鼻子前,旋转地跳起舞来,苏小难闪着泪花笑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而那些猛兽和神物的神情却并无恶意,反而像羊羔一般瞅着她,她坐在那,开心地笑了大半天。各种闪亮的昆虫也在她身旁飞舞着,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副光彩夺目的光钟罩。苏小难一边拭着眼泪一边咯咯地笑,飞禽走兽也回应她,发出各种各样的叫声,声震长天和山峰。苏小难好像想起了什么,是啊,她想起了母亲,还要去找蓝珏伯伯救母亲了。她眼神里闪着忧郁,她站起来说:“谢谢你们,可我要去南京城了,我要去找蓝伯伯。”神兽仿佛听懂了苏小难的话,一只五彩鸟径直飞了过来,在她身前停下,只见这五彩鸟浑身斑斓,紫羽冠红面颊,黄玉般的鸟喙,璞石般的睛目,盛锦般的翅膀,五色点注,华羽参差,长尾如五彩垂蕤,束成一团,也好似五色花蕾,当鸣叫时,便绽放开来,真是美丽无匹。它用黄口啄她的头发,苏小难惊讶中带着喜悦说:“你是说带我去南京城吗?”五彩鸟鸣叫了几声,低下脑袋,脖子向前曲伸。苏小难竟然不相信这眼前发生的事情,有点受宠若惊地问:“是不是要我骑在你背上?”五彩鸟抬头又复低头,低声鸣叫,苏小难说:“那,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小心翼翼地跨过它细长的脖子,慢慢将屁股往后挪,怕坐疼它,她用手摸了摸羽毛,柔滑似锦,温润如泉,太美了。五彩鸟抬起脖子,轻轻走向山坡外,苏小难想起了骑牛的感觉,不过骑牛可比这个差得太远了,这屁股下可是纯天然的玉锦啊。她高兴地想了想,喜气满面,忽然身子颠簸后仰,吓得她啊啊叫起来。五彩鸟飞了起来。她吓得脸色卡白,一直叫个不停,只能闭合眼睛死死环抱五彩鸟的脖子,匍匐在它身上,双腿夹持不敢动。风声从耳边擦过,像万箭滑过一般发出尖锐的响声。不过过了一会,她感觉平稳了许多,耳朵也没那么难受了,她睁开眼睛,这是她从来没看过的景象,云霞好像伸手能触,彩色的光芒笼罩在她的周围,她好像踏在云雾里,她再往下面一望,差点吓出魂来,这好像是在万丈高空之上,眼底下是辽阔无边茫茫莽莽的群山峻岭山河大江,气势磅礴,壮观仙奇。她满足地伏在五彩鸟的脖子上,用手抚摸它。她想起来一件事情,急着说:“飞了老半天,到南京城了没。”五彩鸟隐隐听懂,竟然折转身子往回飞,苏小难说:“你带我去哪了?我还要救人呢?南京城外放我下去吧。”五彩鸟翻腾着翅膀,很快就向下直冲,苏小难再次尖叫起来,直到风声变小,脸颊的冲击变小,她才睁开眼,原来五彩鸟已经缓缓落地了,她隐隐看到远远地有人点在走动。苏小难脸面还在发烫,浑身软绵绵,好似站不稳,不一会,她就在附近的草丛里吐得唏哩哗啦,这时候五彩鸟好似难过地站在身旁低吟,苏小难用袖子擦拭了嘴上的污迹,眼睛通红地安慰五彩鸟说:“没事啊,你别担心我。”五彩鸟低鸣了一声,苏小难说:“我要走了,好朋友,再会了。”五彩鸟垂下头,又低声鸣叫了几声。苏小难说:“你走吧,我看着你飞,我喜欢你张开美丽的翅膀。”五彩鸟会意,轻轻抖动了翅膀,往蓝天飞去,苏小难好像想起了什么,朝天空喊:“我怎么才能找到你。”天空中只有五彩鸟的嘎嘎鸣叫,没有任何回信。第7章 南京城苏小难在五彩鸟的护送下,第一次来到南京城,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繁华的景象,行人如织,商贾云集,和她以前在山村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她东看看,西瞧瞧,遍眼的是绿瓦红墙,满目的是旗帜飞扬,充耳的是吆喝连声,那些新奇的物品或是玲珑,或是巧思,或是鲜丽,总之叫不上名字,说不上名目。苏小难沉浸在漫漫的热闹当中,仿佛比那山中的五彩仙兽还要新奇,也忘记了救母的事情。不知道逛了多久,只听见嘈杂的人群当中有骑马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一端传来,可就几下功夫,苏小难被人群挤开了,撞向了一个胭脂水粉的摊子,那满摊的胭脂水粉有的是打开着盖子的,一下倾倒,胭脂水粉全部洒到苏小难头上脸上,她呸呸地吐粉末,她自己是看不出来,她可成了名副其实的花脸儿,她爬起来,有一些生气,一边抹脸蛋子,一边往人少的街心退。只这一刹那,骑马的人大声呵斥:“让开,让开。”街上的人群纷纷往路旁退去,这退去的人当中有怨恨的,有不满的,有慌乱的,总之没有开心的。那几匹烈马已然冲了过来,可是活生生的在街心上,竟然有个瘦弱的身子忙着抹脸蛋儿,顷刻间烈马就撞上了苏小难。这刹那,只见那几匹马像着了魔一样,疾疾地停住蹄子,由于冲力太大,马儿似乎失去平衡,纷纷后仰,马上的人也纷纷掉了下来。那掉在地上的一个将军说:“妈的,谁勒了马蹄子?”其他的军人说:“没啊,没啊。”几个军人齐呼:“皇孙殿下没事吧?”几个军人去扶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少年,那少年摔得仰面大叉,口中责备说:“叫你们骑慢点,又不是去投胎。”有个军人说:“殿下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那将军一手抓着苏小难的臂膀,一边和少年说:“皇孙殿下,你看怎么处置,这死丫头站在街上碍事。”少年抬头一望,看见苏小难满脸的模样像一个花脸谱,像犯了错误一样垂头耷脑,不禁噗嗤笑了出来,说:“这花脸儿可吓坏马儿了,放了吧。”“放了?”“是啊,你还想怎样?将她抓回去喂马?”那将军无奈地点了点头,苏小难开始吓得寒颤,这时见那少年没有追究,心下感激起来,但想到眼前这一切被自己弄得这么糟,不免自责,慌忙作揖说:“谢谢叔叔哥哥们的大仁大慈。”那将军正有些怨恨她,见她说了这番话,忍不住呵斥她:“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谁是你哥哥。”他显然是想说你连皇孙殿下都不敬畏么。苏小难为难地说:“比我小是不是?”那将军愤怒地挥起鞭子,被少年喝住了,那少年说:“人家不认识我,又怎么懂你的意思。你走吧,下次别一个人在街上乱逛了。”苏小难被那个将军恶狠狠的眼睛吓住了,慌忙点头往后面退,直到退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这一出意外可让苏小难收起了膨胀的好奇心,她问了一个担着山果卖的中年老伯:“老伯伯,蓝将军府在哪?”那中年人见不是买山果的,冷冷回她:“哪个蓝将军?”苏小难被他问住了,她还从来没问过蓝将军的名讳,便问:“有几个蓝将军?”中年人说:“多了去了。”那中年人见她花着脸,一副可怜样儿,竟有些怜惜,主动问他:“官至几品知道吗?”苏小难张开嘴疑问,说:“什么是几品?”那中年人直觉无语,叹了口气走了,吆喝着卖山果,苏小难追上去说:“他去过云南。”中年人说:“是不是蓝珏将军府。”苏小难说:“可能是吧,去云南也好几个吗?”中年人说:“这就不知道了,他是最有名的一个。”苏小难心想,那蓝将军应该是有大名气吧,不然村长和村里老辈的人怎么老提起他呢。中年人给她指点了道路和行走的方向,她谢过他的指点,急匆匆往那边跑去,一路上又问了一些行人,只觉路太繁复了,地方太宽敞了,走得脚都疼了。所幸她在众人的指点下,终于找到了蓝珏将军府,只见这府邸坐落在人潮涌动的集市外,掩映在幽静安逸的绿荫中,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朱漆门巍然雄伟,那门头上正有“蓝”的字样。朱漆门打开时,苏小难就迫不及待地问:“是蓝将军府吗?救救我娘亲?”那肥头大耳的管家懒懒地将门关上,苏小难又拼命地敲门,门再次打开,那管家破口大骂:“你这死丫头,再闹事打断你的腿。”苏小难被吓住了,声音有些嘶哑说:“救救我娘亲,蓝将军认识我啊,我是小难,叫他出来见我吧。”管家气愤地直摇头,招手唤了两个打手说:“轰出去,打一顿。”两个打手拿着短棍朝苏小难身上就打,苏小难用臂膀扛着短棍,嘤咛地后退疼叫。不一会就打得趴在地上,这时候门口一个沉沉的声音说:“发生什么事了。”管家笑脸相迎说:“樊爷,那个丫头口无遮拦,正要打死她呢。”那叫樊爷的人衣服鲜丽,红光满面,手持金折扇,腰挂蟠螭璧,说话一腔一势,他说:“问清了没?”管家说:“问清了。”他怕说不明白,转头又问了苏小难:“问你呢,来干吗的?”苏小难见有人来相助了,当然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又说:“我娘在梅花村糟罪了,只有蓝将军能救她,他在哪,怎么不出来,就说小难来了。”那樊爷疑问说:“梅花村?你们将她安置下,我去问下夫人的意思。”管家的脸面一热一冷说:“是,是。叫两个丫鬟给她梳理下,那脸像个鬼,不吓着夫人才怪。”苏小难在丫鬟的带领下,绕过了一庭庭的院子,转过一株株的柏树,穿过一阵阵的庭廊,最后进了在一个小小的偏房,这屋里光线暗潮,好似一百年也不住人似的阴暗。丫鬟给她打水,她洗了脸,梳洗了一番,对着铜镜照照,也干净了。苏小难问丫鬟:“要多久蓝将军才出来?”丫鬟说:“这话要走到老爷的耳中,怕是要到晚上。”苏小难说:“这个可不行,我娘怎么办?”丫鬟说:“老爷很忙,是朝中重臣,不是轻易见人的。”那樊爷带着一丝疑问往夫人的厢房走去,在门口将扇子交给门旁侍立的丫鬟,刚进门就说:“姐姐,我可给你查出来了,姐夫去的是梅花村。”厢房檀香缭绕,装饰朴素,竟没有一丝华贵夫人的摆设,那夫人正坐在檀木椅中,手持一串绛纹佛珠,那身素色的大袄,幸好有金色花纹点缀,不然就显得太老气了,看年纪也不过四十年纪左右,只是脸色显得有些老沉,听了弟弟的话,竟然不动声色,而是抬头使了个眼色,屋里的丫鬟全部会意,往屋外散去。夫人用平淡的语气说了一句诧异的话:“梅花村?那个女人?”“正是,此刻好像有劫难,她女儿倒是过来了,恐怕就是一个野种。”“阿弥陀佛,我已经不问这些尘事了。”“姐,你这是怎么了?这几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有一点爱惜你吗,你这样子,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和父母交代。”“交代?何必交代。”“其实你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要不然你也不至于礼佛参禅,整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这种生活和不过有什么区别。”“那你想怎么样?”“既然知道了她的来路,我带一班人去取了她性命来,叫姐姐高枕无忧。”“你姐夫知道了,定拿你兴师问罪,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我这一条小命算得什么,只叫姐姐今后收获他的心意便是。”“你这样做,拿腚去想想,你姐夫会不会恨我一辈子?”“这倒也是,只是你看怎么办才好。”夫人合起眼睛,拨弄着佛珠不再言语,樊爷似是灵光一现,想起了什么,做了一个劈杀的手势说:“不然这样,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女人偷偷毒死,将她女儿投进井里去。”夫人拨动佛珠的手猛然停住,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平静,口中兀自喃喃念起佛经来。樊爷会意,兴奋地向门外走去,夫人低低沉沉地嘱咐了一声:“干净。”樊爷名叫樊禺,既是这夫人的亲弟弟,也是蓝府的总管家,立即呼叫王副管家和心腹下人说:“将那野丫头,弄到后院的深井去,切忌,不要弄出一丝痕迹,闹出一丁点动静,否则要你们的脑袋。”王副管家和心腹下人连连点头,拿起绳索,往那后院的小偏房去。第8章 观止阁苏小难在阴暗的房间左等右等等不到消息,心里着急,便问丫鬟:“怎么还没有消息呢,小姐姐。”丫鬟也很和气地说:“夫人心慈向佛,宅心仁厚,你放心,一定会救你娘亲的。”苏小难问:“蓝将军在哪?”丫鬟说:“我并不知道。”丫鬟不知道也是真的,府里下人是不能打问主子的一行一动的。丫鬟怕连累,又警告她说:“你在这老实呆着吧,等消息便是,千万别乱跑。”苏小难着急死了,眼看天要黑下来了,急得团团打转,她看丫鬟坐在那打着瞌睡虫,竟似要睡着了,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大喊“蓝将军出来啊”。丫鬟吓死了,在后面穷追猛赶,苏小难怕她追上来要押回房间,所以拼命地跑,也不忘呼喊,丫鬟们平时不敢疾步,可哪里跑得过山村里出来的孩子。这时候过路的家丁,也听见喊声,纷纷吓得丢魂失胆,他们可一辈子也没听见有人这么喊老爷的,竟然都加入了追赶的队伍,欲抓了苏小难,缝上她的臭嘴巴。整个蓝府呼喊震天,抓苏小难的人也越来越多,闹成一团。坐在厢房念佛的夫人睁开眼睛,说:“那个女人的女儿?”侍奉的丫鬟说:“不知道啊,好生热闹。”夫人阴下脸:“放肆,无规无矩,成何体统。真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主儿。”她前一句骂的是苏小难,后一句骂的是樊禺,丫鬟误意,吓得直哆嗦,扑通一下跪倒,连声哀求饶罪。在大院里,苏小难跑着跑着望见一幢气派的房子,是一个高高的木楼,八卦飞檐,雕花漆云,与别处竟有些不同,远远在府邸最深处,心想蓝将军一定在那边吧,她拼命往那边跑。王副管家听人说小女孩跑了,而且跑得顺溜溜地飞快,一下子慌了神,和下人说:“放鬣狗出来追!”下人问:“放几条?”王副管家说:“你说呢?”下人说:“上回八条鬣狗活生生将一个偷情的丫鬟大卸八块,四条足矣了。”王管家说:“这哪里是鬣狗,分明是豺狼虎豹。走,跟着去,八条全给放出来,要快。”几个人拉着八条鬣狗飞也似地朝那喊声跑去,王管家使了一个眼色,八条鬣狗朝着不同方向追去,只一会就将苏小难围在中心,苏小难看到八条乌黑油亮的鬣狗,呲着雪白的獠牙,眼睛血红,吓破了胆儿。王管家和众家丁丫鬟都围了上来,围得水泄不通,众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说这样未免太残忍,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不是,可又不敢大声说出来。苏小难站在中心吓得战战栗栗,额头冷汗直冒,管家挥了挥手,一个下人吹起口哨,八条鬣狗呜呜直叫,准备进攻。苏小难吓得气都喘不过来。那鬣狗走得更近,可是越到近前,竟是渐渐温驯起来,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将观客们弄糊涂了,紧接着鬣狗似乎完全放弃了进攻,有几条已经趴在地上了。有人拼命地吹口哨,好像完全不起作用。王管家一头雾水,这些鬣狗可是他从小训练到大的灵物,他对它们的习性了如指掌,心想是不是她身上带了什么毒药,将它们迷晕了。他这么一想,就全明白了,喝令:“她有迷药,抓起来打。”下人拿着短棍冲上去,苏小难吓得往后退,因她先前被打得怕了,她大叫着说:“你们别过来,我有五彩鸟,它能吃了你们。”围观的人心想这五彩鸟是什么,不禁又替她好笑,又替她担心。苏小难朝着天空大声喊:“五彩鸟,快来救救我。”众人也好奇地看了看天空,好像这世界都疯了似的好玩。拿短棍的下人看见天空没动静,不免对自己的幼稚动作也失笑起来,他们冲上去就按着苏小难痛打,苏小难疼得啊啊直叫,就在此时,众人又遇见了这辈子也忘不了的事情,那八条鬣狗竟然飞窜起来,朝着打手们撕咬。苏小难趁着这乱哄哄的当儿,飞也似地冲出人群,她往那高高的木楼跑去,又看见隐隐有人跟了上来。她虽跑得快,但力气耗尽,一时气喘吁吁,心想这一次可完了。怎奈浑身酸乏,遍体鳞伤,后面又跟上了追捕的吆喝声,苏小难一下子陷入了绝望,腿也完全不听使唤了。只这时,那高高的木楼上,竟然飞出一根绳子,倏地卷住苏小难的蛮腰,紧跟着绳子往上拉,苏小难腾空而起,不得不紧紧将绳子抓住,顷刻间就从木楼的窗口拉进去。她一个猛冲就跌进窗户里,正好被一个怀抱稳稳抱住,她一抬眼,发现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生着凤眼,扬着剑眉,她在梅花村长大,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英气俊朗的人儿,只是这么想了一想,脸上竟然飞起酡红,她猛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此刻正仆在他的怀里,她一用力,将他推开。这少年一身丹青水墨意韵的碧蓝云袖,身子颀长,眉目清朗,头顶用羊脂白玉束起,细发垂在翩若惊鸿的脸侧,此时脸庞上却升起一丝歉疚,说:“一时莽撞,请降罪。”苏小难说:“不怪你,我还要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呢。”少年说:“这点小事还谈什么恩谢。”苏小难一看这木楼竟是八面形的内腔,八面墙壁上全镶着书架,一层一层累积的书籍就像梅花村堆积的牛粪那么多,这梅花村的牛粪晒干后可以当柴烧,有心的人家正是像堆书一样层层叠起。如果非得用牛来形容的话,除了牛粪,就是汗牛充栋了。苏小难惊奇:“这里是干什么的?”少年说:“读书的地方。”苏小难说:“你要读这么多书,那得多长时间才能看完。”少年徐徐说:“据我估计,这观止阁的书全部看完,要五十年,还得日以夜继地读。”苏小难很是无奈:“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呢?”少年笑着说:“这些奥秘你当然不懂,读死书当然无用,若能活灵活现那才是真本事,你看我刚才拉你的本事吗。”苏小难说:“看见了。”少年说:“我用的就是奇巧术里的秘诀。”苏小难唔了一声,难免含了些轻蔑:“大长见识了。”少年说:“承蒙夸奖。”苏小难情急问:“对了,不说了,你认识蓝将军吗。”少年疑问:“你找他干吗。”苏小难说:“他能救我娘亲。”少年竟有些动容,说:“这样吧,我去央求我母亲。”苏小难说:“你母亲是谁?”少年说:“见了就知道。”苏小难说:“我和你一起去。”少年说:“还不行,你没看见都在追你吗,你太失礼节,像个野孩子。”苏小难说:“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不是救母心切?”少年说:“你留下来读书吧,我去去就回。”苏小难说:“读什么书?”她本是想说我要读书干吗。少年说:“女人该读的书啊,《女诫》。”苏小难说:“《女诫》是什么?”少年说:“不看怎么知道。”少年走到观止阁中心,只见地面上像机关一样开了一个口子,竟然也是八边形,正好与八面的书架相映衬。少年拉着一根绳子倏地滑了下去,苏小难跟上去喊:“我娘亲是梅花村的娘亲,别忘记了。”她刚说完,只见从口子下扔上来一本书,正是他说的《女诫》,苏女子给苏小难教了些简单的字,这下全派上了用场,她看得似懂非懂,但也大致明白了里面的意思,随手将那书一扔,丢在一旁,喃喃地说:“这人可坏了。”樊禺气急败坏,用棍子痛打王副管家和一班心腹下人,他们跪在地上,噤若寒蝉,樊禺破口大骂:“你们这班饭桶,做不出一点好事,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了,还叫那小野种跑了,扣三月饷钱,自掌一百个嘴巴。”诸人果然狠狠掌起自己来。樊禺又气又恼:“留着,先找人去啊,挖地三尺也给找出来。”樊禺丢了魂似地去了夫人的厢房,丫鬟们都被他用恶狠狠的眼色驱赶了出去。他像犯了巨大错误的孩子,低声说:“姐姐,是我办事不力,那小野种也不知道跑哪儿了。我已经叫人去找了,撒下了天罗地网。”夫人嗤之以鼻:“天罗地网?还嫌闹得不够大?”樊禺猜她姐姐的意思说:“姐姐的意思是不找了?”夫人慢慢地说:“那个女人,与其放在外面,那看不到地方,担惊受怕,还不如顺便请到府里来。”“请到府里?姐姐疯了不是。”“请君入瓮!”“请进来做姐夫的小妾,朝朝暮暮吗?”“一个村妇!我倒想学学她朝朝暮暮的本事。去办吧,要分毫不伤恭恭敬敬地请进来。”樊禺出门时正碰上那观止阁的少年,两人眼神交会,樊禺往那库房取兵刃,呼叫下人,备马带剑,往那梅花村去。这一路马蹄飞奔,樊禺并不明白姐姐的用意,一时云里雾里,不过姐姐从小疼爱他,如今又将他提点到蓝府做了总管家,既然姐姐发了话,那是不遗余力地照办。观止阁的少年进了夫人的房间,恭敬地说:“母亲,安好!”夫人脸露慈爱的微笑,说:“原来是我儿乡安。快进来坐。”名叫蓝乡安的少年进了屋子,娇纵地坐在夫人的身旁,那椅子宽阔,坐两个人也不显挤。夫人说:“不是老呆在观止阁吗,怎么想起看看母亲了?”蓝乡安说:“想母亲了。”夫人笑着说:“恐怕是有事相求。”蓝乡安说:“母亲真是厉害,知我心意。我求母亲一件事情,我遇到一个女子,她母亲在梅花村遭难,正来请求父亲的援救,你看父亲三五日才回得来,所以请母亲帮个忙。”夫人笑开了花:“你不说倒好,你认识的什么女子,在府里大吵大闹,完全不懂礼数,将这座大府当成山野村落了。”蓝乡安说:“母亲说得没错,她就是山野孩子,难免野性。”夫人笑了,说:“我儿勿忧,我一听那梅花村的事,心里着急,就叫你舅舅亲自去营救了,保证晚上就能归来。”蓝乡安说:“我就知道母亲对我最好了。”夫人说:“还有,那女子在哪,她犯了规矩,我要惩罚她。”蓝乡安为难地说:“母亲既然答应相救她的母亲,一定是答应原谅她了。”夫人说:“犯了过错就应受罚,你犯了过错你父亲不照样罚你。我这叫软硬兼施,恩威并用。”蓝乡安不忍地说:“母亲要怎么罚她?”夫人说:“叫她抄五十份《金刚经》。”蓝乡安笑了,说:“马上给你。”夫人一副慈眉善目,抚了抚他的臂背。第9章 仙气剑灵蓝乡安从母亲那回来,一个箭步就往观止阁去,不一会就依着绳子升到二楼。二楼从四面八方的八卦形孔中射进阳光,苏小难正在那逗他的木青蛙玩,那木青蛙是由千百块好木料做的,蓝乡安做了月余才成功,能跳能跃,还能张嘴吐舌。苏小难蹲在那,看得两眼痴迷,随着木青蛙的跳动,自己也跳动起来,脸上笑容都开了花儿。可她一看见蓝乡安回来,就放下了木青蛙,跑过来问:“哎,怎么样了?”蓝乡安故意刁难说:“拜托,我无名无姓吗?”苏小难想,是啊,我怎么这般没礼貌呢,但仔细一想,他也没告诉我名字啊,还是告诉了给忘记了,这下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那叫哥哥是不是就可以了,不过第一次见面就叫人家哥哥是不是显得自己太轻浮。蓝乡安明显看出她的忧虑,笑着说:“看你一脸忧愁,是在回忆我的姓名吗?”苏小难滚着一对大眼睛,不知所措。蓝乡安说:“你叫什么?”苏小难说:“我姓苏,叫我小难。”蓝乡安说:“哦,什么难,这名字取得真有意思。”他看见苏小难一副不解风情的脸,只得说:“我叫蓝乡安。”苏小难说:“蓝公子你好,请问我娘亲的事情怎么样了?”蓝乡安没想到她马上就将自己的名字推得一干二净,心想这女子真是十分有趣,不如再骗骗她吧,故意说:“实话告诉你吧,这件事情成功了一半?”苏小难急着说:“什么叫成功了一半?”蓝乡安说:“我母亲说,你刚才太泼皮了,她要罚你。”苏小难抢着说:“只要能救娘亲,任意她怎么处置都行。”蓝乡安再次被她震住了,实在不明白她小小的脑袋里面到底想着些什么呢,比起自己,整天玩着奇门巧术,做了那么多木头青蛙,木头蜻蜓,木头鸟雀,她的确要懂事多了。蓝乡安有些感动,说:“你真的什么处置都行吗?”苏小难认真地点了点头。蓝乡安走到桌子旁边,苏小难也跟到桌子旁边,蓝乡安去摊开宣纸,苏小难也帮忙摊开,蓝乡安拿砚磨墨,苏小难也欲要帮忙,蓝乡安去拿笔,苏小难跟着去磨墨,蓝乡安将笔递给苏小难,苏小难睁着大眼睛问:“做什么?”蓝乡安说:“写吧,写五十篇《金刚经》。”苏小难说:“什么?我不会?”蓝乡安说:“那你不说什么处置都行?”苏小难结巴了,说:“这,这也叫处置么?”蓝乡安说:“当然了,我母亲是礼佛之人,怎会对你拳打脚踢。”苏小难很难为情地说:“可我识字不多,不如换一种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