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9
作者:四零九六      更新:2023-06-20 13:47      字数:9872
  沈一贯也陪笑两声,“房大人明白就好!房大人也是前程似锦。各自安好,各有睛天。”房疏语气越来越温吞,显出疲态,明显是不想再与他聊下去,“蒙沈大人吉言......”,已送有送客之意。等到众人散去,姬容熬了粥,房疏一见那泛黄的粥,说:“你煮得太难吃了......以后还别糟蹋粮食了。”“啊?!”,姬容赧然,“复炎哥哥之前不是不能吃吗?!亏我放了这许多爱心在里面!。”姬容悻悻端着木拖从房疏屋里出来,就被闻玄青拉至屋角背光处,“你和复炎什么关系?”。被抓得生疼,姬容看不清他,“你谁呀!?这般无礼?”“你管我是谁!问答我的问题!”,闻玄青毫顾不及她是女子,下了重力,姬容疼得没法,反手一推被闻玄青抓住手腕,“练家子!?”“那是当然!我可是复炎哥哥......房大人的保镖!”,她挣脱手腕,对着手腕又吹又揉,“你谁呀?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非!”,“礼”字还未出口就被闻玄青捂住嘴。“闲要胡叫!!”,若是闻玄青现在脸上没有遮布,定能见他被臊红的脸,“你这个女流之辈做什么保镖?!休要糊弄我!”姬容见他不罢不休,开始剧烈挣扎,闻玄青怕下重手要了她的小命,所以一直被动控制着她。挣扎间,彼此那脸上的遮布都被扯了下来,虽然背光,可闻玄青化成灰她也是认得的。这闻玄青与九莲教似有灭门之仇,是比霍台令还让他们忌讳的人,她连忙以手遮面,大叫:“非礼啊!非礼啊!!”闻玄青正想用手刀将她打晕,房疏出现在转角,他体力尚未恢复,走路也是扶墙而走,“玄青!你纠缠我妹妹做什么?!”印象中,这是房疏第一次叫自己名,“复炎,她是你妹妹?”房疏半天玩笑道:“远房表妹,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别玷污了别人女孩子清白,可是要娶进门的。”听完这句,像碰了毒品的似的,闻玄青连忙后退两步,避而远之,拱手道:“多有得罪!姑娘别介意!!”姬容怕他认出自己,连忙跑开。而闻玄青见她跑开,心里也松了口气。房疏觉得好笑,说:“她怕是看上你了,你小子好福气!”闻玄青脸色由白转黑,想着离她远些才好!“复炎......别开玩笑!”“我说真的!不打诳语!”,房疏小步踱到闻玄青面前,递出刚刚别在身后的信,“这是我写给台令的信,劳烦玄青转递一下。”房疏看出他脸上疑惑,“我知道你联系得上他。”收起泛黄的信纸,闻玄青揣入怀中,点头应诺。傍晚一阵清水徐来,拂去了一份炎热。当晚霍台令在古屋房中展信而看,上面只有一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坐在对面的闻玄青说:“临别时,复炎让我转告师兄,不要去营里寻他,你去寻他,他也不见你。”霍台令蹙眉,脸上似有怒气,问:“为何?”,莫不是他听了沈一贯什么鬼话,真受了什么威胁。“说怕你染了病!他很担心前几日你们相处就染了病了。”霍台令眼里才柔和了许多。那个看似情浅却深情似海之人,从鬼门关来一遭,梦里有郎诉衷肠,醒时无君候榻前,心里只有朝朝暮暮,终无所得,才隐忍说出“岂在朝朝暮暮”。谭斐请了咸阳歌舞乐姬前给忙碌一天的沈一贯“放松”。沈一贯并没有什么心情,留下大堂里众人在灯红酒绿中面面相觑。他来找霍台令,推门而入,说:“你今天去了难民营?!”,门带入的风差点吹灭桌上残灯。霍台令不否认,他收起一封信,放在心口位置,并拍打了两下,“我只是关心灾民,前去看年,体恤民情也不可以?做官可不能这样。”沈一贯不想再听他雄辩,“明天你与黄庸就带兵启程前去播州!此事无可商议!”“知道了!”,霍台令答应得爽快,“别忘了,你答应的,给他剩下的药。”这几日睡得太多,现在又满腹心事,尤其思念之毒入腑伤髓,死不了人,又驱不出余毒。相距不足十余里,偏偏是面难见,手难牵。房疏说着不让他来相见,可心里又无尽渴望他的体温。秋夜凉人,若有君伴,甚暖。辗转反侧,及二更,有困意,小寐入梦,唇上微凉带润,丁香尝甜,似有君来,起身睁睛,只见微风拂,残灯熄,纸窗开,而窗外有星无月。有星无月,万星思月月不见,青郎思君君可知?第二天,闻玄青带了霍台令的回信,也只有一行字:此情绵绵如流水,未有已穷时。日月同天,天地合一,一成不变。写得扭扭歪歪,不得不承认霍台令的字真得很丑,那拿铁器的手真不适合写字,房疏却反复看了好几遍,低笑自语:“莫不是跟着陈学写的打油诗!”,又见得背后还有四字:爱卿,等吾。简洁至情。闻玄青看他前一秒还笑得憨傻,后一刻就锁眉,眼眶湿润,这欲哭未哭,似笑非笑的和昨晚的霍台令如出一辙。“师兄已经出发去了播州,此一去归期未知。”,闻玄青隐隐担忧起来。“说有归期,即有归期,纵使又一个十年八载,也等得。”,房疏也将信折好,也揣入胸口,放在心口位置,两人连这动作都几乎相似。不知是因为他由死向生一次还是那毒物使然,闻玄青感觉房疏多了一份率性坦然少了一份遮掩。过两日,而闻玄青已经回京,房疏脖颈上的化脓肿块已经结痂,而营中死患日益增加,再过两日便脱落,长出新生的皮肤。房疏私下找过沈一贯商量雪上一支兰的事情。沈一贯脸上常年挂着老狐狸的笑,说:“这雪上一枝兰可是当年意外获得了两支,珍贵异常,掷千金而不可得,现在都用了,哪里还有存货?更别说这千万受染难民了。非是我不舍,实在是能力所不及。”房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黯然离去。洪水虽去,却余殇尤存,因为洪灾而颗粒无收,导致的饥荒又如猛兽袭来。染病不一定会死,没饭吃却一定会死,温饱问题成了最重要的问题。饥民也越来越多,沈一贯带来的粮草很快见了底,现在能喝馊稀饭都能了奢望,刨树根食黄土,就快重演食人惨剧。房疏还没有休息几天,身体还不及养好就四处奔波以求当地富商地主能近水先求近火,等京中物资到时必能如数奉还。富商地主是不信朝廷能如数奉还的,也有一些心善的富贾,主动解囊相助,也有听闻这钦差大臣的名声又看他虽为官仕却自将身份放得极低,才给了点面子相助的。不过这连日来的奔波只换来杯水车薪,几两肉难填这饕鬄大口。写回京的求助信也如石沉大海,半月来都没有任何回音。尔良与姬悦借了赈灾之名又来了这里,他们送了五十大车白米而来,要知道房疏奔波这数日也不过求来三十车大米。尔良才得了机会见房疏,尔良一副普通商人模样,两人一相见,尔良便紧紧搂住房疏,“少爷!听说你差点死了!!”房疏轻拍他背,“我这不是站在这里吗?”,他前几日也吃了兰尖,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妥。“我以为你离开咸阳了。”尔良眼里有泪,“以为再也见不到少爷了!!”姬悦刚刚与姬容在外面兄妹“复合”,姬容也哭成一团,站在姬悦身旁,挨了姬悦好几个白眼。见尔良一见心里只有房疏,心里暗暗吃味。姬悦见这主仆两人,白眼一翻,说:“因为成都府还有事宜,本来是离开咸阳了,但听闻你出了事,又折返而回,那阵子,有人晚上睡觉还哭呢!真没见过男人哭成那样的!”出乎房疏意外,尔良回了嘴,“也不知道谁一天到黑跟个老妈子一样只知道念叨妹妹!会不会染了病?会不会穿得暖?吃得是什么?会不会被哪家男人占了便宜?耳朵生了茧了!”出乎姬容意外的是,自家哥哥憋红了脸不说话。姬容笑着两步跳上前,拉起尔良的手,“那尔良哥哥有想我吗?”又一把被姬悦拉回,“男女授受不亲!怎么一点不自持!”“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姬容嘟嘴生气,“真授受不亲了,我们还能被生下来吗?生命还能繁衍不息吗?!”“越来越会顶嘴了!”,姬悦喝止了她。姬容不管姬悦发的火,躲在尔良身后,“尔良哥哥,我们现在是同一阵线,这个管家婆毒舌狂!这男女不亲密一些怎么造小生命,是不是?”尔良脸色不太好,他一个阉人怎么与人亲热也都造不孩子,与房疏相反,房疏恐娃,他则很喜欢小孩子,毕生憾事便是不能有自己的血肉了。一时气氛有些诡异,姬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尔良悄悄收回手,赧然一笑。房疏还未开口转移话题,姬悦就干咳了一声,说:“你别闹尔良了,是来说正事的。”看着手上的记账谱,房疏问他们:“对了,这五十大车白米何处而来?”尔良说:“听闻了饥荒一事,阿悦心善,提议用之前地下赌坊敛来的不义这财从江南富商手中买来的,也算积一些富报。”“没有......我只是看你太忧虑了,而且那大箱雪花白银属于义之财,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服务百姓了。”,姬悦对于这突然而来的褒奖有些害羞。见此,房疏心里松了口气,尔良与姬悦还算比较“和睦”,之前是有担心尔良会受了欺负,如今一见这个忧虑是没有了,可尔良怯生生的眼神又让房疏多了别的忧虑。最后,房疏让姬悦姬容带离此地,理由就是:做不来饭,补不得衣,又是个姑娘,此处尚有余疫,带走为好。房疏对姬悦说:“丫头这几日基本没有与旁人接触过,应该是没有染疫,请你放心。”“谢谢复炎。”,这句话出自一个从不道谢的人之口,姬悦说得别扭,却带真诚。“家妹顽劣,这阵子劳烦大人操心了!”“哪里的话,还请姬悦继续照顾尔良了。他性温吞,是忍屈不说苦的人,却对一些事物敏感,别让他受了委屈才好。”尔良想否认也不知道说什么,主仆两人又以相拥而别,千言万语都在那拥抱里,是彼此分开各自生活的时候了,像父母与远离游子之间,终要放手让其高飞,只是彼此皆是彼此的父母和孩子。只剩下了房疏一人。第62章在饥饿之下的人们士气十分低落,想法也偏激起来,怨恨起了朝廷暴戾情绪直指贪官污吏,谭斐回了自己知州府,都不敢出大门一步,被泼粪什么还是小事,前几日有一个饿死了父母的十多岁男孩,手持刀具行刺,还真刺入了腰腹,幸亏那刀短而谭斐皮厚肉肥,没有伤及要害,而那男孩却面临了牢狱之灾。九月下旬时,有个消息轰动了朝野和江湖。谭斐全家百余口惨遭灭口,若是普通的灭门惨案也不至于弄得天下皆知,毕竟像谭斐这种糊涂官吏也多如蝼蚁。只是行凶工具太多诡异骇人--太攀剑,正在失踪多年占玉的武器。百余口人都死在太攀之下,皆被割喉,鲜肉喷洒在各个角落。与朝廷的人人自危不同,灾民们则欢欣鼓舞,道是:“有人替天行道!拔剑斩横吏。”占玉横行江湖的时候,这种“替天行道”的事没有少做,所以朝野上下想置之死地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说这事是他做也在情理之中。由于此事发生,很明显百姓们更愿意站在占玉这边,为他歌功颂德,朝廷有些慌,便广发告示,大体内容就是:占玉已经死于四年前了,造谣人士皆被处决。而所谓造谣人士就是当晚去现场调查的官员和仵作,这些官员和仵作都死了,或死于“食物中毒”,或死于“心病疾发”,反正也没有人在意应该如何处决。这些都是沈一贯与京中人通信之后,发出的告示做出的裁决。真是一群人杀人也手不沾血的人!房疏愤懑地想,又看这老滑头为了与户部通信求取开仓放粮以赈百姓而几天几夜没有如何休息,又让房疏心里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中午放食时分,房疏与沈一贯并肩立于一旁,见饥民们排队而候等将士们挨个添粥拿馒头。为了应景似的,房疏的肚子也咕咕了两声,有些尴尬,沈一贯侧头看了他一眼,“房大人还没有吃饭?”“没有,有很多事情,太忙了。”,房疏一本正经解释着。“房大人不必这般忙,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了,该多休息休息才是收益最大的事情。”,沈一贯又抻手拍了他肩膀,“那几十车的白米与小麦也快耗尽了,我正争取从官仓多放些粮来。”房疏叹了口气,“希望有好消息。”,两人现在算是“战友”,房疏的那些私怨也暂时放到脑后。“台令现在好吗?”“啊?”,听到沈一贯问这个问题,房疏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老狐狸脸上不再是假意的笑了,神情落寞,“我知道你们有写信,怎么?他还平安吗?”“还好......”“那就好。等以后房大人做了父亲就知道这父亲的心酸了,好像做什么孩子都不会理解。”房疏背后有些发凉,这个老狐狸还知道些什么!?“孩子不理解应该是没有感受到爱吧。”“爱?”,沈一贯自嘲一笑,“那房大人爱他吗?”“沈大人爱他吗?”,房疏反问,“任何关系中,单方面顾虑自己太多都不叫爱吧,那叫自私。以无私求无私,用自私换自私。万物自有平衡,真是神奇。”两人唇枪舌剑起来,沈一贯回道:“是吗?我让他不和你见面,都是为了你们好而已,他不过是年少心性,别人不让做的偏要去做,之前在京城让他离你远些,可好,还把房大人府上当家了,夜夜不归,现在不让他与见面,便三不五时地写信。怕他成熟稳重了之后醒悟过来,伤了旁人罢了!我反到惹了一身骚,我这损人不利已的,也叫自私吗?”“自私通常不都是损人不利已吗?”,房疏淡笑回应,可是语气却有些软化。“如果成熟是畏首畏尾,想得而不敢求的话,那成熟又有何用呢?”“哈,房大人也算想得开了。”沈一贯这句“想得开”等于“脸皮厚”。“人们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成熟起来的,到时候几人还记得年少时说的海誓山盟,矢志不渝?像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我也真心爱过一个姑娘,送过一件定情物,回京之时许了娶她的诺言,回京后,自己仕途遇窘,正茫然而无获之时,樊太师许女于我,抛来一丫橄榄枝,自然就结为夫妇,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那姑娘怀了我孩子。”听明白了,这个负心汉说得那姑娘就是霍台令那倒霉娘。他对于那段桃花缘,什么也不记得,若非说留下些什么,那只剩一些悔恨。少年烟花逐流水,终是繁华梦一场。“成亲喜事也沾了名利二字,沈大人真是舍“小义”为“大义”。”对于房疏的冷嘲,沈一贯只是哼然一笑,“世事皆有考量,成亲也是有目的的,目的不同罢了。或求乐,或求子,或求财求利。人是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你的考量让一孤苦女子死于孤苦。你不该有许诺。”“是啊,这就是我后悔的地方。像你们现在肯定也是苦甜掺半,但情爱二字就能荼毒人的神志,信势旦旦许下以后做不了的事情,倒时候谁又死于孤苦呢?人生往后走会发现选择越来越多,我怕你们走了我的老路。”房疏冷声说:“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哈!”,沈一贯又是一笑,“那我担心台令会后悔。”两人谈话说不上欢愉,点到即止。开仓赈粮似乎遇上了什么问题,并没如期到来,眼前捐赠来的口粮又要见底,而下一季的薯类,豆类作物还未成熟,求不了急。人们都快饿成了活骷髅,有因为饥饿而母乳不足致婴儿夭折,有选择饿死高寿老人来保证孩儿生存的,有杀媳以喂全家,饥饿面前每一刻都是人性与生存的较量。突然一天,沈一贯说有从辽东而来粮食,数量巨大,让这十万人口拖到下一季粮食收获问题不大。等灾民事宜安排妥当,房疏准备去寻沈一贯商量回京事宜。进了那古居,沈家将士带房疏去一书房候着。自从谭斐一家死后,这古居收归公有,现在被沈一贯公物私用。这书屋全是木制,未铺青石,配上一盏熏香,书香味隆重。房疏等了一时无人来,又看书桌上一纸账宗,一眼看下来房疏眉头紧蹙。如今国库看似丰盈实则亏空,边境有蛮夷伺机作祟,内乱也无休止,天灾人祸也无绝也,所以再难多拨出什么赈粮,而且关中这饥荒也并没有引起朝中多少重视。所以拨下来的粮食是只够万人挨到秋收后,但与前几日所到巨大赈食在账上便对不起来。房疏看完便原风不动放了回去。等沈一贯回来时,与他商量了回京的日程,那场来得突然的瘟疫似乎也被饥荒吓跑了,所以他回京的日子也到了。沈一贯让房疏先回去,并安排了将士护送他。房疏在与霍台令通信的信中提过这次帐单不均之事,霍台令也没有回答此事,只说了播州一些战情,杨应龙无畏奸猾守据有利位置,易守难攻,大家也都在僵持着伺机而动,而他每天的事情除了想着怎么打败杨应龙就是想着房疏。除了报安康,便是诉情肠。光阴弹指过,很快就到了房疏回京的日子,他本是不张扬,只想悄悄离开,一如来时。但不遂他愿,有人走露了风声,百姓不舍他纷纷自发送行。鞋马夹有几里官道,便站了几里百姓,房疏只能躲在马车里不敢探头,非是怕其它,只是怕送别。我来你迎,我去不送。这才是最好,偏偏人们经常弄左了。人们也只是站立两旁,安安静静,只有哭闹的孩子,他们的哭闹可能只是因为中午的米粥不合味口,或是十月初的天气太凉了。半路时,房疏收到了郑晚寒来信,这是郑晚寒第一次给自己写信,展开信纸,纸上几处墨迹晕染,笔锋抖动,说着京城发生了大事,自己伯父成了庶民,祁量夫妇锒铛入狱,吴金钏儿全家被灭门等一系列的事情,却也没有说个前因后果,只说若复炎回京,速来相见。那几处墨迹晕染想必是晚寒情恸而哭之泪。房疏患疾之前写过一封信给祁量报过平安却无回音,猜想这粗人只会动拳头不会动笔也不在意,后来自己又是染疾又是忙碌,便没有再给他写过信。加快了回京的日程,回京后无人来接。房疏打发了随自己而回的将士,独自回到仲先居,门扉紧掩,连大门上的黑油铁环都生了一些锈来,自己手掌轻按一下黄门,门上便有了五指印,而自己手上沾了这几月来的尘埃。他转头策马而去了郑府,郑府也萧肃不如往常,他刚至门口就见几人气势汹汹而出,边往外走,连对里面弯腰低头的郑老管事说:“三日内那一万银子必须得结了!!我知道你们欠城东苟老板那二万两都结清了。都是看在和国昌兄这些年来的交情,才拖了又拖!!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啊!!家里老小拢拱几百张嘴呢!!”“诶,诶!何老板!我们都知道的!老爷现在变卖产业凑那一万两银子呢!三日必定亲自送上门的。”看这管事就差弓得将脸贴在地上,何老板又说:“这利红也不收你们的呢!只要本金了!可别再有什么借口了,都是生意人,讲一个信字的!”“是是是!!何老板慢些走,劳您来府上催账了!!”那郑管事送走了何老板,他才直起腰来长吁了口气,无奈得摆了摆首。房疏大步上前,“郑管事,晚辈有事求见晚寒小姐。”一见是房疏,这郑管事老脸上褶皱如沟壑乱深,髩比楚山云淡,“原来是房大人,许久不见了怎得这般消瘦了?”,叹口气后,做了个请的动作,说:“小姐才失去了挚友,好几天不曾出过房门,谁也唤不出来,房大人来得正好,兴许房大人能让她心情好些。”房疏便随着郑管家来了郑晚寒闺房门口,轻叩了门,说:“晚寒,是我。”,门吱呀一声,一个面色如雪,眼肿如杏桃的女子出现在门后。“复炎进来吧。”。房疏刚进了屋里,便将门闩上,门外郑管事问:“小姐!需要茶点吗?您好几日没有好生吃东西了!”“不要!你去忙你的!!”,郑管事在门外踟蹰两步,还是离开了。数月不相逢,有人消,有情瘦。郑晚寒忍不住哭出了声,扑到房疏怀里,声音几度哽咽,房疏只能站立不动,等她先哭了好一会儿。“好些了么?别哭了,你把我衣襟都打湿了,这深秋露重,会生病的。”房疏将她推开了些,独自坐在桌旁自行倒了些白水喝着解了渴。感觉房疏似乎有了些变化,不止是更瘦了。“你信上写得没有前因后果,你还是好生给我说道说道,吴大人一家怎么被屠杀了?祁量夫妇所犯何事?你们家又为何欠债累累?”看得出来,刚刚开门之前,郑晚寒肯定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几天没有怎么梳过的头发,却还是乱翻翻的,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郑晚寒坐在房疏对面,哽咽说道:“这事儿.......要从郑贵妃遇刺说起,也就是我姨。”原来是从那次房疏装作刺客行刺郑贵妃,这件事情被用作了常洛党人与常洵党之间的争斗,直接导致了郑国泰被弹劾罢黜,而后祁量被指控欲对朱常洛行凶而被抓入狱,刺杀皇家的人可是杀人九头的大罪,念他有功只将他与其夫人--蝶兰,抓了起来,收押在大理寺中,等待着候审。房疏皱眉,“是朱常洛起诉的?”晚寒摇头,说:“是沈大人。”“内阁沈一贯?”点头答是。房疏拳头紧握,说起来,百官逼皇上立太子时他从来没有出来表过态,难不成是常洵党!跑来向他示威了?“吴大人呢?我与他共事过一阵子,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并无多大求财求利之心。何又招了灾祸?!”说及此,郑晚寒又止不住嘤嘤而泣。“半月前......金钏儿愁容满面来寻我说,她父亲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好像是关于盐引钞关税收,说是有大官贪污了巨款,可能招灾致祸。因为从小到大金钏儿都很喜欢和我开一些玩笑,越出格她有来劲儿,当时也没有在意,两日后......竟然听到她惨别离世的消息......”,郑晚寒满是悔恨,“我当时还骂她开了不吉利的玩笑,来触眉头......我真是!不该啊!”,思及此,郑晚虑又哭了起来。房疏也不催她,让她好生哭,等她缓过劲了,又问:“你见过她尸体吗?就是......怎么死的?”“我没有见过......”,郑晚寒边擦拭热泪,“我去问了闻大人,他说他当时没有接过个这个案宗,不清楚,我又花了些钱去大理寺买了些消息,说是和九莲教前教主,叫什么玉的有关?脖子上有太攀剑痕,我不明白,金钏儿他们和江湖流寇有什么关系!”房疏听完也是疑云重重,问:“占玉?”,前有谭斐灭门,后有吴家惨剧,这两宗朝廷命案都与占玉有关。“对对,就是叫占玉......啊!我想起来了!!当年他还和晏姐姐有过一段露水!弄得京城皆知,晏姐姐后来也是香消玉殒!这个煞星除了长得人模人样,完全是狼肝狗胆!没有他不敢做的事!也没有他克不死的人!可怜晏姐姐那般好人,这般屈就也不得善终,也是.......”,新疼加旧哀,郑晚寒更是不能自持。“你们家怎么凋零了?催债都催上门了。”“哎,本来生意上的事情我也是不清楚的,不过多少受了伯父的影响,之前因为伯父的关系而攀上与我家做生意的,现在都害怕扯上关系而终止合作了。一时间许多货商都供不上,也销售不出,其实就些都还好,再找其它人也是一样的......只是之前有借款资金流通的,现在都突然要前来催债,这才出现了这问题,爹去问其原由,都不肯说,只有一个与爹几十年交好的人私下告诉了原委......”说到这里郑晚寒也欲说还止了。房疏:“原委呢?是我听不得的秘密?”“也不是.......”“那就说吧,我又不是商人,与你们没有什么利益冲突。”郑晚寒怕房疏误会了什么,连忙回答:“是宝鸿林。”“这与宝鸿林有什么关系?”“宝鸿林现在是京城最有钱也最有势的商贾,京城九成的商人都与他有交易,他现在已经不止是做绸缎生意,小至柴米油盐,中至酒店饭馆,大至冰铁火器他都有涉及,京城十座烟花地就有九座是他的聚宝盆。欠他债的人何其多,但偏偏只催与我们有关联的人,也就是变相只从我们这里吸血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不是说宝鸿林什么坏话,只是我们郑家并未与他结过任何仇怨,不知道为何有这般针对。”房疏敛眉沉思,左右想不出这沈一贯,占玉,宝鸿林有什么联系。便抬头问郑晚寒:“你知道我府上家仆去了何处吗?我府上现在空无一人。”“听说是被遣散归家去了。”房疏点了占头,“那便好,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看郑晚寒还止不住伤心,只能宽慰说:“晚寒,节哀顺便,都会好起来的。”“复炎,你变了。”“变瘦了?郑管事已给给我说过了。”,房疏佯笑。“不是,你从来没有唤过我晚寒。今天却喊了我几次。”,郑晚寒好不容易逼出一个苦笑。“称呼而已,若你觉得不妥,那我再唤郑姑娘。”郑晚寒笑着摆手,“晚寒挺好听的,第一次觉得我的名字这般好听。”房疏叹了口气,说:“晚寒别误会,我把你当朋友,便不惧男女之隔,没有别的意思。”郑晚寒没有想到他说得这么直接,也没有顾及她现在的心情,“哎.......只怪我不够倾城,现在又有家道中落之势。”那肿如桃李的眼里又蓄了泪。房疏心里多少也有些苦恼,“我不好女色。”第63章“哈,原来真是这样。”两人又沉默了许久。一个在思考,一个重整本来就非常糟糕的心绪。“那个......复炎,我一好久没有见到蝶兰了,若你见了她,劳烦通知我一下,希望子平安。”房疏点头应诺,他出了郑府便去了何芗府上。“老爷!六科给事中房大人求见。”何芗正与两位夫人,四子同进晚食,就听得家仆来报,何芗放下箸,便起身去见房疏。行至迎客大堂,何芗忙着寒喧:“房大人几时回来的?!听说了关中的事情,甚是担忧呢!”。一见面,房疏便开门见山:“下官也不和何大人绕弯了,今日所来,是为顽仆祁量之事。”,现在他一点不喜欢绕弯子。如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何芗早有预料,说:“房大人,我晚膳还未用完,看房大人风尘仆仆模样想必也还没有用膳才是,不如边吃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