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行不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9
作者:或许有一天      更新:2023-06-20 12:07      字数:9932
  七月末的时候, 京城的钦差带着圣旨来了, 要提走秦国一干俘虏。卫景荣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得到消息后没急着去看那些俘虏, 反而先跑去了路以卿那里。路以卿与他对视一眼,不用猜也知道了他的目的。两人有着旁人没有的心照不宣,关在书房里嘀嘀咕咕商量了半下午, 等卫景荣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沈望舒端着杯酸梅汤递给路以卿, 问她道:“你跟少将军下午都说了些什么?”路以卿接过酸梅汤便喝了一大口, 末了咂咂嘴有些遗憾:“这酸梅汤煮得不错,就是可惜没有冰, 酸梅汤喝着都少了几分滋味儿。”沈望舒闻言无奈道:“你少贪凉, 从前也没见你这般贪嘴啊。”路以卿想说长安没有西北热, 可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此来西北还是她带着沈望舒吃苦来着。于是她乖乖闭嘴,还讨好般将手中的酸梅汤往沈望舒唇边送。沈望舒看她一眼,路以卿便送上一个讨好的笑,看着乖巧极了。如此沈望舒哪里还舍得说什么,也不嫌弃这酸梅汤是路以卿喝过的了,抿了一口也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两个人小小的黏糊了一下,路以卿便将卫景荣的事与她说了:“当初知道卫景荣的身份,我就知道咱们此行没来错。卫大将军或许忠君或许守成,只想守着西北这片地方过活。可卫景荣不同,他是有野心的,如果卫家军一直半死不活他自然不会做什么,可如今有了咱们就不一样了。”卫景荣与路以卿定下了赌约,他完成了一个月收复失地的约定,而路以卿也并没有因此生出退缩之意。于是两人便达成了某种默契,更妙的是两人相互试探过后,都发现了对方的不甘寂寞。路以卿有魄力揽下整个卫家军的供养,为的自然不是买卖羊毛,甚至买卖玻璃那点蝇头小利。而卫景荣经过这几年朝廷的苛待,见识过皇帝的昏庸之后,原本的忠君思想也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年轻人总是有冲劲的,他不愿像他父亲一样墨守成规,或者说坐以待毙。两人有了默契,可他们却都年轻。路以卿还好,她虽只是路家是少主,可到底已经从路家主哪里要来了人和钱,自己也铺开了摊子,算是独立了。可卫景荣这个少将军在卫家军中的话语权却显然不够,他要带着卫家军搞事起码得说服他爹,只有卫大将军也愿意出头,卫家军这股势力才可以用。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甘寂寞的卫景荣自然是要做些什么的,眼下便是最好的契机。沈望舒脑子转得一点都不慢,当下便问:“你们想要做些什么?”路以卿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酸梅汤,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在这夏日相当合口,她笑眯眯说道:“也没准备做什么,不过是让少将军近日表现得谄媚些罢了。”因为路以卿有事从不瞒着,沈望舒对目前的局面也是相当清楚,再加上她对路以卿的了解,几乎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秦国那些俘虏被待到阳城关押后,卫景荣不说苛责,至少也没对他们另眼相待过。再加上祭司牧仁的死,这些俘虏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压抑之后或许是战战兢兢,但梁国近来势弱,秦国人骨子里便有些高傲,压抑之后一旦放松,更可能的结果是反弹。如果这时候卫景荣这个卫家军的少将军表现得谄媚些,再让人有意无意引导两句,这些秦国俘虏骨子里的高傲只怕更甚。而将这样自视甚高的人送去长安……沈望舒眉梢微扬:“你们倒是大胆,也不怕陛下将人杀了,秦国再派人来攻打。”路以卿闻言却撇撇嘴,不屑道:“若咱们那陛下真有这般魄力,我倒是服他,今后安抚好卫家军安安分分跟着他也不是不行。可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沈望舒不信,路家投靠了皇帝还偷偷跑了,本就是因为不信任。以延康帝那短视又怂包的脾性,只怕这些秦国俘虏表现得越嚣张,他便要越退让。而这个过程襄王定是不会劝阻的,他肯定更愿意看着皇帝自毁名声,甚至不惜将卫家军的战果拱手放弃。朝中的争权博弈就是这般,可边关流血流泪的军人们却不一定能够接受。当卫家军的怒火被点燃,等到卫大将军再也不能忍耐,卫景荣的目的便也达到了。****************************************************************************事情的发展正如路以卿所设计的一般,甚至比她设计的更好。朝廷的钦差一到,秦国俘虏便被从监牢里放了出来。他们被安排到了最好的驿馆修养,钦差在他们面前也是客客气气,他们的要求也会尽量达成——这回的秦国俘虏中有好几个宗室,身份最高的主帅甚至就是秦国皇帝的亲弟弟。这样的人梁国不敢杀,放回去还怕他说坏话挑动战争,因此只能讨好。许是钦差表现得已经够卑微够谄媚了,卫景荣骨子里的骄傲支撑着他,到底没再出面添上一把火。不过他还是使人“私下”在驿馆里议论了几回,都道是朝廷疲软,不堪再战。这些话自然是被秦国那些俘虏听见了,再加上钦差在他们面前确实不硬气,于是这些人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今日要吃喝,明日便要美人,动辄还要对驿馆中的人呼和打骂,完全没有当俘虏的自觉。万幸,这些秦国人还记得卫家军是硬骨头,是以再闹腾也没敢对卫家军提出要求。可这些事还是传到了卫景荣的耳中,气得他一剑劈了桌子——这时候他该庆幸,原本设计该他做的事都有钦差帮他做了,否则直面手下败将的高傲,他指不定就得憋出内伤来。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卫景荣便将这些俘虏和钦差一起送走了。送行当日路以卿和沈望舒还远远看了一眼。只见着那些秦国俘虏穿着华贵衣衫,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从城中打马而过时,简直不像是战败的俘虏,而像是凯旋的将军。沈望舒看着这场面,实在感觉心酸,她靠在路以卿肩上轻叹:“好不容易打败的俘虏,却在自己的国土上这般耀武扬威,我头一次这般清晰的认识到朝廷的无能。”长安城里歌舞升平,天潢贵胄们都忙着争权夺利,又有谁看到这国家早已**得不成样子了呢?不说别人,就是离开长安之前的沈望舒,也从未想过懦弱的竟不止是皇帝,而是整个朝廷。这样的朝廷即便没有襄王这般野心勃勃的人,只怕距离末路也不远了。路以卿闻言揽住了她的肩膀,轻声安慰:“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然而就在路以卿话音落下的当口,却见那陆续出城的队伍中,一个骑在马上的高大身影突然弯腰,一把将个路边女子抢上了马背。紧接着女子的惊叫,男子的狂笑,路人的愤怒声接连响起——那是一个秦国俘虏当街抢了良家女子,可周围的官兵不仅没阻拦,反而帮他拦下了愤怒的人群。护送俘虏回长安的不是卫家军,是钦差从长安带来的兵马。他们没有保护自己的百姓,反而护着敌国的俘虏嚣张远去,看得人何止心寒。饶是路以卿对这个国家没有多少归属感,见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只觉心中一股火蹿得厉害。可她眼下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拉着沈望舒离开,眼不见为净。最后那个女子如何了,路以卿不知道,可西北百姓的怒火却是被点燃了。之后又过去月余,长安城里传来了新的消息——梁秦两国休战,之前被俘虏的秦国众人具都护送回国,而秦国为此付出的不过是五百匹马和一千只羊罢了。除此之外,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皇帝决定和亲,那批俘虏将带着梁国的和亲公主风风光光的回国去。消息传到西北,卫大将军有没有彻底寒心不知道,卫景荣先被气炸了。彼时他恰好还在阳城,冲到路以卿面前便是一通抱怨:“小路你说,皇帝是不是没脑子?咱们是打了胜仗啊,怎么比战败了还憋屈?!”路以卿这时已经心平气和了,毕竟读过那么多历史,比这憋屈的多了去了:“皇帝不过是忙着内斗,想要粉饰太平罢了。再说他那么年轻,所谓的和亲公主又不是他的女儿,别人家的女儿他卖着也不心疼。”不过不管怎么说,延康帝都走了步昏招,至少卫景荣更有把握挑动军心了。第85章 这笔生意亏了时间总是匆匆, 转眼路以卿和沈望舒便在西北待了三年。三年的时间说长也长, 说短也短。曾经让整个西北都激愤不已的和亲早已经成为过往,便是门前晒太阳的大爷大娘,如今都不爱跟小孙子说这段了, 因为说起来都觉得丢人。而在这些长辈口中,经久不衰的话题对象始终只有卫家军——从以往卫家军保家卫国的忠诚勇猛, 说到如今卫家军衣食无忧的富足,再说到他们对卫家军的向往。从小听着卫家军故事长大的小孙子含着手指满脸向往:“爷说卫家军里从来不缺吃穿, 夏天有新衫, 冬天有毛衣, 隔三天还能吃顿肉,等我长大了也要去卫家军当兵!”晒着太阳的老大爷便摸摸小孙子的头,笑道:“当兵可不只是为了吃穿,还得打仗呢。”他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敛去笑意顿了顿, 才又道:“孙儿有志气,等你长大就去卫家军吧。”小孙子并不懂爷爷为什么不笑了, 只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长大啊?”老大爷看看还没锄头高的小孙子, 随手比划了一下:“至少得长这么高,等你拿得动刀枪了再说。”小孙子抬头看了眼爷爷比划的高度, 顿时鼓起腮帮子一脸泄气, 决定今晚开始就多吃半碗饭。吃得饱饱的, 也好快些长高长大, 长大参军就有肉吃, 有毛衣穿了!西北之地民风彪悍,久战之处也少有畏战之人,与这小儿一般志向的少年并不在少数。他们或许和小儿一般想着参军混个吃喝,也或许少年热血未熄,想着保家卫国。总的来说,西北的百姓是不反感参军的,也是因此卫家军这三年来招兵的效果卓著,十万编制也早就满了。有着十万大军驻守,凉州以西的西凉再次恢复了热闹。卫家军拱卫着边关,而在大军后方却慢慢建起了城池,名为西凉的城池不仅为军队提供后勤,也接受四方商贾往来。西凉城门处,一身轻甲的卫景荣策马入城,马蹄哒哒奔向了城中一处宽大的宅院。这宅子并不是将军府,可卫景荣来此却如归家般自在。门房见他来了也不拦,顺手接过卫景荣扔来的缰绳,还听他问道:“你家郎君在家吗?”门房接住缰绳牵了马,闻言答道:“郎君在家,少将军自去书房寻吧。”话音落下,卫景荣已然消失在门口了,门房的声音也早落在了身后——他不过顺口问一句,想也知道路以卿是在家中的。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这人太宅,他来十次至少九次能逮着人。一路脚步匆匆,卫景荣熟门熟路就往书房去了——他与路以卿交好,自从这宅院建起来,他也不知往这里跑过多少回,如今走在这院子里比将军府还熟——直等走到书房门口,卫景荣这才停住脚步敲了敲门,保留着身为客人最后的那点客气。门敲了三下,书房中清朗的嗓音便传来:“请进。”卫景荣得到应允这才推开了房门,又先探头往里看了眼,发现沈望舒不在房中,这才放松的走了进去:“今日真是难得,怎就你一个人待在书房里?”路以卿和沈望舒黏糊也是出了名的,两人大多时候都是形影不离,包括书房这等地方也是两个人共用的。是以卫景荣时常过来,都会撞见沈望舒,因而在进门前养成了敲门的习惯——没办法,小路平时总是大方,可对上她媳妇就变得小气得紧,旁人多看上一眼都可能不高兴的。卫景荣也承认沈望舒长得很美,这西北这地方被风沙吹了三年也没损了那美貌。可他对朋友妻确实没兴趣,因此旁处都可以大大咧咧,唯独在这事上自觉学会了避嫌。路以卿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满意的。此时她也不回应卫景荣的调侃,反而扬眉问道:“你这几日不是守在军中训练你的神机营吗,怎么又回城来了,还跑来找我?”卫景荣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当下便从怀中掏出个册子凑了上去:“这不是有事寻你参详参详吗。这是军中的花名册,如今咱们卫家军三军七营齐备,原本的十万编制终于满员了。可是你也知道,咱们军中的待遇传出去,来报名参军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卫家军在西北的威望本就很高,放出招兵的风声后,很快便有人来投军。再加上如今卫家军的待遇不是三年前可比,抱着各种目的前来投军的人就更多了。除此之外也还有一个谁也不愿意提的理由,那便是三年前的和亲过后,两国一直休战,没有仗打白领军饷,就更有人乐意来了。卫景荣说是终于满员,实际上卫家军的十万编制早就能招满了。只是路以卿不愿意掏钱养吃白饭的,因此这三年间参军的人都得先通过集训考核,考核过了才能加入军队,不过的人统统淘汰。便是如此精挑细选,如今十万队伍也已满员,就是卫景荣看着还有些不甘心。路以卿一看便知,卫景荣是还想招兵,只是再招不仅超过朝廷的定员,就连当初与路以卿的约定也超过了——朝廷那边卫景荣理都不想理了,但路以卿这个衣食父母他可不敢逼迫得罪。接过卫景荣递来的花名册,路以卿翻开瞧了两眼。薄薄的册子自然不可能记下十万大军的名姓,只是大抵记录下某某将军,帐下多少兵马,二十以下的少年人有多少,四十以下的青壮又有多少。总的来说,如今的卫家军也走了精兵路线。别说新兵都是精挑细选,就连早年间征战落下重伤残疾的,也都已经给过抚恤离开了军中。他们或者回乡,或者被分派去做了其他事,总归能留在这花名册上的人都是能上阵杀敌的,半点水分都没有。路以卿简单翻看了一下,便抬头问卫景荣:“不能再精简了?”卫景荣连忙摇头:“这都是各位将军训练出来的精锐了,拉到战场上练一下就是精兵。而且咱们养了这么久的并,好吃好喝供养着,精简了哪个都是损失。”路以卿想说养兵的钱都是她赚的,怎么卫景荣说起来感觉比她还肉疼?不过这话想想也就算了,她还真不好说,于是便又问:“你是还舍不得那些来投军的?”说到这个,卫景荣的后背立马挺直了,眼睛也是闪闪发亮:“小路你是不知道,自从咱们卫家军的待遇改善之后,西北想来投军的人可是太多了。而且有本事的人一开始还观望,现在也都来了。昨日我便在招兵处遇见两个少年,一个勇武难当,一个箭法通神,不将他们招入军中实在是可惜了。”路以卿见他拐弯抹角,不禁好笑,眼珠一转也玩笑道:“不过两人而已,你若喜欢便收做亲兵,又不算在大军名额中,你自己也不是养不起这两人。”卫景荣闻言便蹙眉道:“我觉得那两人都是将才,培养一下至少可做校尉,领个千人队不是问题,做亲兵是有些屈才了。”说完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被带偏,又埋怨道:“小路你可真是,你明知我的心思,还拿亲兵敷衍我。”路以卿当然明白,两人都是有志一同的想搞事。卫家军的十万大军听着是多,可真要搞起事来,梁国随随便便也能拉出几十万军队来。哪怕那些都不是精兵,可双方兵力差距太大的话,显然是要吃大亏的。所以卫景荣还想养兵,养出更多的精兵才好搞事。然而路以卿虽然用玩笑的语气开口,说得却不是玩笑,当下正经道:“我哪里敷衍你了?我且问你,朝中有规定每个将军的亲兵数量吗?”卫景荣摇头:“那倒没有。”亲兵历来是将军们自己养的,无论出粮饷还是收功劳,都只关乎将军一个人的事。不用朝廷养的兵,自然也不算在大军的编制里,只要将军们养得起,谁都不会管。卫景荣说完也反应过来——想想卫家军有多少将军吧,有品级的封号将军、杂号将军、偏将、副将、参军。如果每人都养亲兵,五百一千甚至更多的养,凑在一起数量简直可观。而像他觉得屈才的那两个少年,领个亲兵统领的名头,也只是与校尉名号不同而已,其实照样可以领兵。这样一想,卫景荣立刻兴奋起来,手一抬就想去揉路以卿的脑袋:“小路你可真聪明,这脑子到底怎么长得啊,什么主意都能被你想到。”路以卿面无表情的躲开了他的手,提醒道:“别乱动,我的脑袋只有夫人能摸。”卫景荣瞬间讪讪,收回手的时候还咕哝了一句:“果然三句话离不开你夫人。”路以卿不以为忤,反而得意的抬起了下巴:“那是,谁叫你没夫人呢。”卫景荣比路以卿还大三岁,偏偏西北这地方,又是常年待在军营里,他还真没找到媳妇。闻言当下恨得咬牙切齿,磨着牙差点儿没发出单身狗的咆哮。两人插科打诨两句,卫景荣到底说道正题:“等我回去便将亲兵养起来。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卫家军穷得很,将军们也养不起多少亲兵的,所以……”路以卿自然接道:“所以钱还是我出。”卫景荣瞬间心满意足,眉开眼笑:“那就多谢小路了,果然还是你最慷慨。”路以卿便将手中的花名册扔进他怀里,不耐烦赶人:“走走走,我刚破财了,心疼得很。你别在我面前晃悠,我还得想想怎么继续赚钱呢。”卫景荣达成所愿,也不纠缠,当即乐颠颠跑了。等卫景荣离开了书房,沈望舒才从一旁的屏风后绕了出来,原来她一直都在。路以卿看见媳妇顿时垮下脸,张开双臂哭唧唧的:“阿沈快来,让我抱抱,我又被坑了。你说当初我是有多想不开啊,跑来这么折腾。是隐居不清闲,还是钱太多烧手?”沈望舒忍着笑,走上前去,果然抬手抱了抱自家狗子,说出来的话却很扎心:“阿卿别沮丧了,你桌上的文书还有半尺高呢,今日不处理完,你明日还得加班。”路以卿将头埋在媳妇怀里,欲哭无泪——三年时间过去,路家与卫家军的关系早已是密不可分。因卫家父子不擅经营,路以卿这三年来不仅要给钱给粮养着卫家军,还要帮忙经营这新建的西凉城。每日里大把的文书送过来,简直忙得让人头秃,也让路以卿几乎忘记自己商人的身份。她总觉得,自己这笔生意做亏了,大大的亏。第86章 卖去长安路以卿到底还是没留在书房里继续处理公务, 毕竟公务是处理不完的——卫景荣为什么来十次九次都能不走空, 当然是因为她忙啊,忙起来根本没时间出去浪。可今日被加军费的事情一刺激,她也不想再埋头案牍了,便打算带着媳妇出去放松放松。西凉建城不过三年,还是一座相当年轻的城市。当初建城也并不是从朝廷那里要来的钱, 而是路以卿使手段筹办出来的。简单来说, 还是从商人们手上捞的钱,她自己先修了商铺,又着手打通了两国的商路, 之后两国的商贾为了赚钱自然是往来不绝。有卫家军背书, 商铺租赁出去, 从短租到长租, 便足够路以卿回本。之后往来的商人们便发现原本的商铺不够,于是又修了新的商铺,再添了新的住宅,渐渐地便形成了一座小城。因为这座城基本是靠着商贾建起来的, 城中往来最多的自然也是商人。路以卿牵着沈望舒的手走在大街上,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叫卖着的商人,早已经不觉得稀奇了。只有偶尔看见什么新奇的物件,才会凑上前去看上两眼。沈望舒看着街道上繁华热闹的模样, 不禁感慨:“我从未想过, 建立一座城会这么容易。”路以卿倒是不以为意, 在她看来这座小城连阳城的一半都没有, 实在不算什么:“不过是一座小城而已,只要有钱有人,西北这广阔之地想建多少都容易得很。”沈望舒却不认同,在看她来这座城是路以卿的功绩:“可在此之前,也没人建城不是吗?”两人边走边看,随口说着闲话,直到看见街边有个胡人正在向梁国的商人兜售毛衣。路以卿见了眉梢微扬,便领着沈望舒走了过去,正好听了个末尾,便是那梁国商人以二百文一件的价格,向那胡人定了三千件毛衣,双方约定好一个月后交货。毛衣的生意自三年前兴起,如今已不是路家独一份了,路以卿也没想过要独占这生意。她当初收羊毛的心思不纯,之后纺线织衣也完全没想过保密。三年的时间,毛衣的制法已经传去了秦国,如今梁国再想要从秦国收羊毛都比以往价高了。不过没关系,秦国的人力也全都陷在了羊毛上——从收集羊毛到纺线织衣,其实是件相当繁琐的事,但羊毛本身是没有价值的,秦国人便也不会将之看做成本。于是一件毛衣两百文的利润,实在是迷住了不少人的心,再加上西凉的卫家军重新崛起,许多秦国人便放下了劫掠的心思。胡人到了冬天无法放牧,又缺粮活不下去怎么办?自然是织毛衣赚钱,然后堂堂正正的拿钱买粮食回来吃啊!累是累了些,可不必冒险,小命总能保住的。路以卿等那梁国商人走了,便凑了上去,胡人一见便笑呵呵的举起手中的毛衣展示:“客人您看,这是今年新法制的毛衣,羊毛都经过挑选的,毛线更软了,穿在身上更舒服更暖和……”叽里咕噜一通介绍,路以卿都认真听了,听完还上手摸了摸,确实是比最开始的毛衣制作精细了不少。这个精细是指毛线,至于毛衣的织法倒还是最简单的平针——这一点秦国人就比不上梁国人手巧了,路以卿自己也不怎么会织毛衣,但她手下的作坊里,已经有女工能织出各种花样了。这样的毛衣她会拿去卖给富贵人家,卖得自然更贵,远远不止二百文的批发价。看过这胡人的毛衣,路以卿便知道,秦国人已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毛线上。她心思一动便问道:“我刚听你卖出去三千件,现在订货的话,要拿货岂非要等很久。”胡人一听来了生意,顿时拍胸脯保证道:“不用不用,还是一个月,您要多少我都能供给。”他放了大话,路以卿也不客气,竖起一根手指便道:“一万件,你能拿得出来吗?”一万件对于路以卿来说也不算多,毕竟卫家军十万人能,作为军需怎么都消耗得掉。可那胡人听到这大生意却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支支吾吾:“这,有点多,能稍微宽限些时间吗?”路以卿也不强求,便又问:“那你要多久?”胡人在心里算了算,便道:“多半个月吧,一个半月可以交货。客人您若是等得起,咱们就先订契书,若是不行……那我可以再给您介绍人,我们一起肯定赶得及。”这时不过刚入秋,距离需要穿毛衣御寒还有些时候,胡人以为她是要进货回去卖才等不及。但事实路以卿自然是不急的,因此她便道:“不必了,一个半月我等得起。”胡人高兴起来,两人当街定下了契书,那胡人转头便收摊回去了。沈望舒一直在旁边看着,路以卿买毛衣她也没插嘴,直到尘埃落定胡人离开,她这才道:“看样子今年那些胡人养得羊更多了,他们的战马快没有草场吃草了吧。”三年时间,也足够沈望舒看清路以卿的野心,以及她的高瞻远瞩。从一开始零零散散收点羊毛,到如今胡人几千几万件的卖毛衣,想也知道他们养了多少羊。就拿之前那个胡人为例,他所在的部落肯定不小,否则养不出那么多的羊毛,更没有那么多人手来织毛衣。路以卿重新牵起沈望舒的手,仍是一脸不以为意:“这样不是挺好的?他们自食其力,不来边境劫掠。或者有朝一日刀兵相见,他们没有战马不举起屠刀,卫家军也不会赶尽杀绝。”沈望舒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隐约从她口中听出了锋锐。****************************************************************************两人在街上逛了许久,各种商品看了一圈儿,可惜没寻见什么新奇的物件。路以卿最后只买了些香料,用来烤肉很好吃,然而堪比黄金的价格让沈望舒限制了她的购买数量。离开香料铺子时,路以卿掂量着手里的小包止不住的叹气:“还是太穷啊,连点孜然都吃不起。”沈望舒无语,好笑之余还是给她顺毛:“没有,阿卿一点也不穷,你可会赚钱了。只是拖后腿的太多,你想想还有十几万人要你养呢,有什么办法呢?”路以卿一点也没觉得被顺毛,她更哀怨了,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当初是怎么头脑一热就要鼓动卫家军一起搞事的?看现在搞事还没开始,前期准备工作就要人命了。丧气了一会儿,又被媳妇摸了摸头,路以卿重又打起了精神。她牵住沈望舒的手,兴冲冲道:“街上没什么好看的了,阿沈走,咱们去酒厂看看。”沈望舒见她又变得元气满满的模样,眸中满是笑意,自然也不会拒绝。两人手牵手离开商业街,去了位于城池另一边的酒厂——这酒厂算是西凉城中的头一批建筑了,也并非路以卿给自己那蒸酒特地建的厂,准确来说,这里该称作葡萄酒厂。古来便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说法,但葡萄酒产自西域,卖到中原价格自然不菲。路以卿偶然见到之后,便生出了酿葡萄酒的想法,为此甚至派人去西域请了会酿酒的师傅,又移栽了新品种的葡萄。如此折腾了三年,路以卿的葡萄园已经初见规模。她和沈望舒早吃上了甜甜的西域葡萄,第一批酿好的葡萄酒最近也已经出窖了,她便打算带着沈望舒去尝尝新酒。刚酿好的葡萄酒色泽红润,倒在路以卿特地使人烧制的玻璃酒杯中,便如鲜血般艳丽。沈望舒看着有点喜欢,或者说女孩子大多都喜欢美丽的东西。而后她端起酒杯放到鼻间闻了闻,浓浓的酒香中,隐隐约约透着丝独属于葡萄的清香与甘甜,和从前西域传过来的葡萄酒感觉差不多。然而新酒入口,路以卿仔细品了品,便皱眉:“有点涩,不是很好喝啊。”沈望舒闻言也尝了尝,倒是没有路以卿那般挑剔:“我觉得也还好,滋味儿挺特别的。”葡萄酒是要拿来卖钱的,在正事上沈望舒从来有一说一,不会为了安慰谁而坏事。因此路以卿听了她的话后又尝了口葡萄酒,想了想觉得这大抵是因为葡萄酒是新鲜事物的缘故——西域传入中原的葡萄酒太少,没尝过更好的酒,自然觉得眼前的还不错。沈望舒在西北都待了三年了,葡萄酒也不是头一回喝,还是这般评价,那么中原那些人想必更不会嫌弃。于是路以卿重又高兴起来,一口便将杯中不甚满意的葡萄酒饮尽了。倒是沈望舒不急,一点一点慢慢的品,那优雅品酒的姿态又引得路以卿看痴了。好半晌,沈望舒饮尽了杯中的葡萄酒,眼波微转,淡淡瞥来,路以卿这才回神。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拉着沈望舒痴缠:“阿沈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真想将你藏起来不给旁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