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行不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9
作者:或许有一天      更新:2023-06-20 12:06      字数:9901
  而彼时,沈望舒口中那糖也已经小了大半。****************************************************************************沈望舒提议要出去走走,结果两人却在船舱里腻歪了好一阵,等走出船舱已是一刻钟后了。不过在船上的时间对她们来说也没多少意义,耽不耽搁都没差。甲板上还是那般模样,平坦空旷,只在角落处堆积着绳索之类的杂物。沈望舒和路以卿出来也没什么可做,两人走到船舷边去看江景。只见远处山峦叠嶂,近处水波粼粼,偶尔江鸟自水面飞过,便如一道白色精灵为这静美画卷添上三分生气……说实话,两岸风景不错,头顶艳阳高照天气也不错。若在甲板上摆两张躺椅,吹着江风看着江景,也是一件颇为闲适的事。只是这种闲适不能长久,若是日子一直这样过,闲适到了后来便会变作无趣。而路以卿却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所以这无趣对她来说会来得更快些。看着江面上掠过的飞鸟,路以卿也只感慨一句:“若是将那鸟捉来烤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此情此景此言,就跟焚琴煮鹤差不离了。沈望舒再怎样也是世家出身,也读了满腹诗书,闻言表情简直一言难尽。过了好一阵她才说道:“之前在小镇上买那许多肉,还不够你吃的吗?”路以卿闻言咂咂嘴,想到了这几日兔肉的滋味儿,便说了句:“是有些不够了,下次停船,还得再买些才是。”船行了三日,这三日她们便都没少了肉食,除了单独买的猪肉之外就是吃的兔肉。而且不仅方大夫和她们俩吃,同行的管事,乃至于一些丫鬟小厮也都跟着吃。如此消耗,那大大小小十几只兔子就压根不够看了,接下来要不了两日,想必她们还能吃上乳猪。路以卿刚这样想着,忽听船舱内传来一声惨嚎,尖锐凄厉不似人声。沈望舒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甚至下意识拽住了路以卿衣角:“这,这是什么声音?!”路以卿觉得,这大概就是乳猪的声音吧,看样子今天是能提前吃上了。不过这话她就不好跟沈望舒直说了,又见沈望舒被吓得脸色不好,便握住她的手刚想安抚两句,结果又听见船舱里断断续续传来惨嚎,而且一声比一声凄厉,叫到后来直听得人头皮发麻。这时候船舱里又走出几人来,正是路家的几个管事,原本都在船舱中休息。有人慌慌张张回头,还问身边的同伴:“这是怎么了,叫这么惨,杀人不成?!”有人听不出这声音,自然也有人认识,当即便回了句:“没杀人,杀猪呢。”这话一出,先前问话的那人便想嗤之以鼻,行船途中哪里有猪杀?结果话没出口他倒是想起来了,前几日郎君和少夫人下船,可是送了不少活兔猪仔上船的,这莫不是就要杀了?想想这几日没断过的肉食,咂咂嘴不反驳了,倒是低声说了句:“乳猪的话,我听说烤来比较好吃……”接下来的话题就偏了,几个管事甚至都没注意到一旁的路以卿和沈望舒,围在一块儿开始谈论乳猪的若干种吃法。这些商人惯来口若悬河,形容起美食也是绘声绘色,直说得人口水泛滥。路以卿拉着沈望舒将这些话听了个全,也不用解释了,她眨眨眼说道:“看样子我是不用打那些江鸟的主意了,咱们晚上有乳猪吃呢。”沈望舒缓缓松开了拽着路以卿衣角的手,这时候船舱里的惨嚎声似乎也被什么堵住了,没再继续。但她其实很想问一句,谁会在船舱里杀猪?可转念又想起路以卿当初买猪买兔子时吩咐的话,“都给方大夫送去”,所以现在在船舱里杀猪的难道是方大夫?!所以好好的大夫,为什么想不开要转行做杀猪匠呢?沈望舒不明白,总感觉路以卿和方大夫之间有什么秘密,她终究没忍住问了出来:“你买那些兔子猪仔给方大夫,到底是想做些什么?”路以卿没想做什么,她就是想起了当日路家主伤重,她提起的缝合之术。当时方大夫以此为天方夜谭。可在她提出蛆虫食腐,酒精消毒,并且真让路家主的伤势好转之后,方大夫便对这缝合的法子也起了莫大的兴趣,还追着路以卿问过许多回。只是那时路以卿的心思早不放在这上面了,便只随意的敷衍了几句,没说什么。如今却不同,她们要去西北了,西北有战事,外伤之事恐怕会遇见很多……第55章 噩梦路以卿晚上没吃上烤乳猪, 准确的说是什么猪都没吃上。因为杀猪的方大夫据说杀到一半忽然反悔了,于是又拿针线给那猪把伤口缝上了,还好好的包扎了一圈儿。惯例去方大夫房里收食材的厨子当时没反应过来,出来后却是越想越可怕, 后来吓得不轻, 脱口便将这事给传出去了——那只叫声凄厉的猪崽已经不是第一个受害的了,之前郎君送上船的那些兔子也都不是厨子杀的,而是被方大夫杀的,据说死得还挺惨。同船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方大夫稳重的外表下,还有血腥屠夫的一面。因此到了晚间方大夫出来吃饭,众人看着他是绕道走。方大夫不明所以,可也没放在心上,满心都是将猪崽照料好别步了兔子们的后尘。路以卿稍显心虚,没料到一不小心坏了方大夫的名声, 看他今日毫无所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转念想到对方早晚也会知道自己的名声被毁,又觉得这事左右躲不掉, 说不定下次生病方大夫就得用加了三斤黄连的苦药招呼她了!一旁沈望舒将她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待最后看她愁眉苦脸才开口:“如今你才想到厉害吗?”路以卿咂咂嘴, 感觉现在都能尝到那满嘴的黄连苦味了,然而想了想还是坚持道:“这也没办法不是。咱们要去西北, 多一些保障总是好的, 而且方大夫自己也对此感兴趣。”沈望舒听了她的话沉默, 随后稍有质疑:“你真没骗他, 人还能跟衣裳一样缝起来?”路以卿不愿听她质疑,当即不满的撇撇嘴:“当然是真的,我骗他做什么?方大夫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便是真与他玩笑也不会拿这种事来开。再说缝伤口跟缝衣裳有不一样,肉还会长起来的,缝在一起只是触进愈合,等肉长好了还要拆线的。”沈望舒早便听她将缝合伤口的事说过一遍了,也知道此事为真有多大的意义,可这会儿听见还是觉得头皮发麻:“那拆线岂非还要多疼一回?”路以卿不在意的耸耸肩:“疼是疼,可至少能救命不是吗?”沈望舒便不说话了,两人之后也将话题从这件血腥的事上移开,闲聊起了其他。然而待到晚间两人睡着之后,沈望舒却做了个噩梦。梦里血糊糊一片,还有一根针在皮肉伤穿针引线,最后缝成个丑陋似蜈蚣的伤疤……半夜里,路以卿就被身边的动静惊醒了,醒来时只感觉身边的人在轻轻颤抖。她睡迷糊的脑子懵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点燃灯火一看,果然瞧见沈望舒皱紧眉满头大汗的模样——她明显是被噩梦魇住了,浑身的冷汗几乎将衣衫汗湿,而且就连路以卿起身都没有察觉。路以卿被吓得不轻,赶忙上前轻推着沈望舒喊道:“望舒,望舒,你醒醒……”沈望舒眉头动了动,皱得更紧了,却还没有醒。路以卿急得不行,又喊了两句依旧没见沈望舒醒来,于是又伸手轻拍起她的脸颊。最后也不知喊了多少声,沈望舒才终于从梦境中挣脱,睁眼的时候脸上惊惧未消。这时候路以卿反倒不敢出声了,听说梦魇醒来的人不能轻易惊动,说容易吓掉魂的也有,说会吓出梦行症的也有,总归不能轻举妄动。于是路以卿便闭嘴保持了安静,目光却紧紧的盯着沈望舒,眼中尽是担忧——此时的沈望舒面色苍白,如墨的发丝垂散在床榻上,唯余几缕被汗水打湿了黏在颊边。乍一眼便是狼狈,再细看又透着股娇弱美,莫名让人心疼。好半晌,沈望舒抬手抹了抹脸上冷汗,神色也渐渐恢复过来。路以卿见状这才松了口气,情急间主动牵起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望舒,怎么样,你好些了吗?方才可是被梦魇住了?”沈望舒沉沉吐出口气,也渐渐从那梦境中恢复过来,沙哑着声音回了句:“我没事。”说着没事,可沈望舒的神情依旧算不得好,因为哪怕此刻醒了,噩梦也依旧记得清楚——初时梦中的鲜血伤疤都没什么,真正将她吓住的是梦境一转,她竟看见那受伤流血的人是路以卿!她似从战场归来,身上尽是大大小小的伤,而方大夫正在她身上穿针引线……想到这里,沈望舒又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梦中的恐惧如影随形。路以卿见状忙将她揽进怀中拍了拍,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醒来就好了。”沈望舒没将那梦说出来,因为她觉得不祥,缓了会儿心神才让自己放松下来。路以卿又抱了她一会儿,见她满身狼狈,这才匆匆去取了干净的衣裳来给她换:“虽说快入夏了,但夜里还是凉的,这江上尤甚。你快将湿衣裳换下来,再着凉就不好了。”沈望舒点点头没有拒绝,虽说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可到底还有几分神思不属。因此她也没在意路以卿在身旁,自顾自解了衣衫便换下了已经汗湿的衣裳。灯光下,肌肤如雪,美好的风景一览无余……路以卿忽的转过身去,鼻间似乎有些温热,仿佛下一刻就有什么要涌出来了——穿越来做了两月夫妻,两人该做的其实都已经做过了,但那时都是晚间,女子姣好的一切都藏在朦胧夜色里。如今日这般明晃晃将一切展现在眼前的,这似乎还是第一次,轻易便直激得人热血上头心跳不止。沈望舒却没有察觉路以卿的动作,她穿好衣裳顿了顿,忽然问道:“这是什么声音?”路以卿被沈望舒这突然的话语吓了一跳,甚至下意识抬手在自己的心口上按了按,险些以为自己心跳太快被对方听见了。可这显然是杞人忧天,而且很快她就听见了船舱外的动静,顿了顿回道:“大概是,下雨了吧?”****************************************************************************春夏之交多雨水,江上的风雨似乎尤其的大,从半夜下到清晨也不止歇,滴滴答答响个没完。时未入夏,天气还有些凉,下雨的清晨便尤其适合睡懒觉。晨起时路以卿睁眼看了看昏暗的船舱,又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想着没事转个身便又窝在沈望舒怀中睡着了。回笼觉睡到了巳时初,路以卿才在敲门声中彻底清醒了过来。醒来后她下意识先看向身旁,就见沈望舒还闭眼睡得正香——两人都习惯了早睡早起,平日里沈望舒醒得会比她更早,不过昨晚那一场噩梦显然消耗了她太多精力,以至于今早她明显起晚了。路以卿有些心疼她,又听外间敲门声还没停,伴随着风雨声一下下很是扰人清梦。于是轻手轻脚起了身,披上外袍过去一看,却是于钱拎着个食盒站在外面。于钱很规矩,莫说是看房中清醒了,他连披着外衫的路以卿也没抬眼看。只微垂着眸提起食盒说道:“早膳时间已过,郎君和少夫人都没露面,所以小人便将早膳送了过来。”路以卿点点头接过了食盒,便道:“好了,你回去歇着吧。”于钱也没逗留,送完食盒就走了,之后倒是来了两个丫鬟送洗漱的热水。平日里她们就住在路以卿两人隔壁,晨间听到这边开门,就过来送热水伺候洗漱。但今日路以卿和沈望舒都睡迟了,两个丫鬟自然也就没有打扰,仍是等到这边开门才来。路以卿接了食盒,取了热水,将自己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再回头却发现沈望舒还是没有醒。她蹙起眉走到床边,不放心的轻声唤道:“望舒,望舒,醒了吗?”没被梦魇住的沈望舒显然好叫醒许多,路以卿唤了两声便醒了过来。不过初醒的她显然还有些迷茫,眼神也是朦朦胧胧,不见往日清明……大抵是难得见到这般风景,路以卿竟觉得沈望舒这迷糊的模样有些可爱,心动之余直接凑上前去亲了亲。刚亲了两下,路以卿便被人按着脸推开了,沈望舒蹙眉不高兴:“还没洗漱呢。”路以卿闻言仍是厚着脸皮凑了上去:“没关系,我不嫌弃。”谁嫌弃谁还说不定呢,至少大清早沈望舒显然也没有要与她亲近的意思。再次抬手将凑到眼前的狗头推开,沈望舒也彻底清醒了,于是眨眨眼起身更衣。路以卿看着她动作,目光幽幽,似有遗憾……下雨天阴的缘故,今晨江上一片水雾迷蒙,房中亦是一片昏暗。以至于向来习惯早起的沈望舒估错了时辰,直到两人用过了早膳,她才知巳时已过。索性在船上也没什么正事,每日除了闲着还是闲着,今日倒是多些风雨观赏。晌午时沈望舒起了兴致,两人便站在窗边看了会儿雨。恰巧听见外间船老大路过,于是又出去问了问,得知这样的风雨还不至于影响航行。两人便又算了算日子,约莫再过个三五日,水路也就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行程要改走陆路。中午的时候饭桌上还是没见着乳猪,看样子方大夫这回终于有了进步,无论下刀还是缝合都没把猪折腾死。不过周围的人看见他,第一反应还是绕道走。方大夫仍旧不为所动,匆匆用过饭后就又回房间去守着他的猪了。看着方大夫这般痴迷似疯魔的模样,路以卿心中更心虚了几分。明明没做错什么,还是拉着沈望舒躲了,看样子实在怂得不行。第56章 别太宠着我船又行了三五日, 其间停过一回补充物资, 顺便又买回了许多兔子送去方大夫那儿。直到抵达目的地下船, 众人又吃了几顿兔肉, 倒是始终没等到乳猪。路以卿还是怂, 到此时也没去方大夫那里看过一回, 倒是方大夫下船之前拎着猪崽来给她看了看,笑得还有些得意:“郎君你看, 这猪崽我动刀有五六日了,特意划了老长的口子,如今缝起来倒真是愈合了。还有几只兔子也是, 伤口长起来就是比不缝的快。”这些天方大夫祸害了不少兔子, 也练手了不少回。那些沦落为兔肉的到不全是他练手的结果,实是他为了做对比, 分别划的刀伤——用酒精的和没用酒精的, 缝合的与没缝合的,左一刀右一刀,没怎么救治的兔子最后自然是死了,被缝合救治的也不一定能活。路以卿从前就不是学医科的, 对这些血淋淋的试验完全没兴趣, 眼看着方大夫兴致来了还想给她看看猪崽的伤口,她忙伸手拦下了:“不用了,不用了, 不用给我看, 有用就行。”方大夫也没强求, 只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路以卿:“郎君这般奇思妙想,不知可还有指教?”显然,路以卿两回提议得到验证,方大夫这是奔着求教医道来了。可路以卿一时之间哪有那么多想法,更何况被个老头双眼放光的看着,她也只有不自在而已,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道:“没,我没什么指教了,不过这缝合的技巧你倒可以多练练,到西北总有用武之地。”方大夫闻言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他也不是强求之人,更知道奇思妙想也是强求不来的。因此听了路以卿的话,他也只是点了点头,郑重应下后便又拎着那只猪崽走了。路以卿最后望着那还包着纱布的猪崽咂咂嘴:“开始我就想吃乳猪来着,没想到那么多兔子都被方大夫折腾死了,偏这只猪崽还留到了最后……”说到猪崽能留到最后,大概也是因为它只此一只的缘故吧?猪到底比兔子大,在船上也不好养,路以卿买的不多没个对比,方大夫索性便尽全力救治。到如今猪崽的伤口愈合不错,接下来改行陆路颠簸,方大夫大概也想再看看,针线缝合的伤口在那样的环境下会不会再裂开?总而言之,这大概是只命运多舛的猪崽,到最后八成也逃不过被吃的命运。不过眼下沉望舒听到这话却是哭笑不得,摸摸路以卿脑袋说道:“阿卿,家里又不缺你那一口肉吃,就别惦记方大夫的猪崽了,下船之后好好吃一顿也行。”路以卿也不是真缺肉吃,就是顺嘴感慨一句罢了,闻言不好意思的眨眨眼,转开了话题。****************************************************************************众人下船是在山阳县,此地已是偏西,再往西北方向行个几日便算是入了西北。可说起西北也只是个统称,要真算起来,那便是一片相当广阔的天地了。路以卿等人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驻军西北的卫家军,而卫家军原本是驻守在凉州以西的,那处也可以统称为西凉。西凉以西便是秦国,准确来说秦国虽然也被称为西秦,其实却是在梁国西北方向的。两国国力相差无几,只是梁国富庶,而秦国兵马更强。据沈望舒所言,秦国也有十余年没有大举犯边了,前次还是皇帝满十六岁亲政的时候。谁都知道幼帝与权臣不可能相和,少帝亲政就是与权臣角力的时候。少帝赢了则铲除权臣,真正亲政,少帝输了轻则打压重则身死,都少不得一番争斗。如此梁国朝局必乱,人心惶惶间,秦国正可趁虚而入。只是秦国人大概没想到,皇帝胆子那么小,亲政的时候压根连挣扎一下都没有,朝政依旧稳稳掌控在首辅手中。不得不说,前首辅虽然私心甚重,足足压制了皇帝二十年,直到他身死才让权力重归皇室手中。可他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二十年间梁国可谓国泰民安,边境也是安宁。不像现在,首辅才死了一年多,朝中争权夺利不说,边境也不安宁。路以卿私下甚至还与沈望舒感慨过:“首辅揽权,虽然算不上忠义,可他做得倒是比皇帝和襄王好上许多。那两人也就会争权夺利了,还一个胆怯少断,一个寡廉鲜耻。”这话可谓是大不敬,沈望舒闻言也不免皱眉,捂了她的嘴郑重警告道:“这话你也敢乱说,不怕让人听见,连累路家满门吗?!”路以卿习惯了言论自由才会如此大胆,但她也不是傻的,当然知道这话谁能说谁不能说。她噘噘嘴在沈望舒的掌心亲了亲,然后才拿下她捂嘴的手掌说道:“我知道,也只与你说罢了。”话说回来,朝中大局其实与她们这些小人物干系不大,如果不是被襄王惦记上了,路以卿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关心两国之事——除非某一日秦国踏过边关,破城灭国,亦或者她将生意做大做到秦国去——可如今她却不得不关注起这些了。一行人在山阳县下船,还要往卫家军所在去,自然得先打听凉州的消息。凉州其实不算荒凉,再往西还有西域商道,因此常有行商往来。山阳县则是临江水运方便,两地之间也是那些行商常走的路,因而想要在山阳县打听凉州的消息也不算难。吃个饭的功夫,路以卿花了一角碎银,便从小二那儿得了不少消息。后者说起凉州也是唉声叹气的:“打起来了。卫家军没守住西凉,退守凉州之后又丢了好几座城,十日前听说连丰城都丢了,如今也不知有没有再退。做生意的也要顾及自己小命,他们跑得比谁都快,十日前大概就是最后一批了,之后凉州那边还有什么消息,我也不知道了。”路以卿道过谢,哪怕明知道这场战事最后是以卫家军力挽狂澜收尾的,可此时此刻听到这些也不免有些唏嘘——战争这种事,哪怕路以卿没经历过,也知道死伤的是军人,受难的是百姓。想到这些,路以卿忽然问沈望舒道:“望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场战事输了……”沈望舒闻言依旧平静,淡淡道:“不论如何,我总归是陪在你身边的。”路以卿闻言一怔,旋即才反应过来,她太依赖自己所知的剧情了,所以哪怕此刻做着假设也没想过自身处境,而是在为旁人叹息。可如果这场战事真的输了,她却带着沈望舒,带着身边这一群人直奔西北战乱之地,那么她们将要面临的就是身不由己的真正危局!想到这里,路以卿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过莽撞了。可路都走到这一步了,她自然也不会因为一时心神动摇就退缩,最终便只握住沈望舒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没有假设,不必多想,她们需要思考的是现实。用过饭回到客房,路以卿便从行囊中翻出了一卷地图——这东西寻常人是没有的,有也只是小范围的一个概况,并不会特别详细。大范围的地图叫舆图,一般都是由官府绘制收藏。如整个梁国的舆图,除了皇帝便再没人能拥有,私制舆图甚至是犯法的。路以卿手中这卷地图还算详尽,与官方绘制的是没法比,却是路家主在西北走商时,一点一点亲手绘制的,几乎囊括了整个西北境。不用作战事,只用来辨识行走,倒也算是够用了。两人将这地图展开,凑近了一点点寻找。先是寻到了她们如今所在的山阳县,再寻到了两国边界、西凉、凉州、丰城,如此一条线连过去,大抵也能看出此次秦国大军入侵的线路。再结合她们之前所知的时间推断一番,大概推断出秦国大军攻城略地的速度……路以卿默默算了一下,最后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圈:“如果按照秦军之前的速度推进,那么现在大抵是在这个范围。不过打仗的事谁也说不清,万一卫家军溃败,对方进军的速度肯定更快,反之则可能被阻在了哪座城池上。我们消息不通,只能将范围再扩大些。”这么说着,路以卿又将指尖所划的范围向下移了移,最后指着一点说道:“这里,阳城,我想短短时日应该是打不到这里来的。咱们不妨以此为目的,路上再行打听,如果卫家军有溃败之兆咱们就立刻停下乃至折返,如果没有的话,咱们最多也就行到阳城,粮食就运到阳城让他们自己来取。”说完这些,路以卿才看向沈望舒,问了句:“望舒你觉得如何?”沈望舒之前一直看着路以卿,看她满脸严肃,看她侃侃而谈,心中不期然也有些动容,仿佛看到这人一夕之间成长了一般。直到此刻听她询问,才又将目光落回了地图上:“也可。”路以卿听她同意,也稍稍吐出口气,只是面上的严肃却也没有收敛,反而愈发认真的与沈望舒道:“从前的事我忘得差不多了,这次也算是我头回出远门,如果我的安排有什么问题,望舒你一定要与我说。可别因为宠着我,就什么都让我胡来啊。”沈望舒听到这话忍不住失笑,原来路以卿也知道她是被家人宠着的啊?不过笑过之后沈望舒心中又不免有几分沉重——算算行程,此地往阳城至少也得行十日,运粮过去会更慢。虽然为着安全着想她们不会跟着粮车走,可等到粮食运抵阳城,卫家军来人接收粮食,算日子刚好在路以卿失忆的三月之期左右。如果明悟大师送给路以卿的平安扣没用,如果路以卿恰好在卫家军来人接粮的时候又失忆了,那又将生出多少波折?而她们这一路辛苦,又还能有几分结果?想到这里,沉稳如沈望舒也不免担心,又问路以卿道:“阿卿,你那平安扣还带在身上吗?”路以卿不想她突然问这个,可还是老实的点点头,将脖子上那块怎么都捂不热的白玉扯了出来给她看:“自然是带着的,你昨晚不是还看到过,叮嘱我无论何时都不能取下来。”第57章 你真好看定下了目标, 路以卿等人又在山阳县逗留了几日。一方面继续打探消息, 确定这一场西北之行的万全, 另一方面也是为那一船的粮食做好安排。路家主想得比较周到, 这一船除了粮食之外, 还有他知道西北战事后临时使人采购的一些药材。虽然数量不算太多, 但大概也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算是再向卫家军卖了个好。可惜其他军资如倒刀甲之类的, 便不是他们这些商人能触碰的了。一番安排,还请了官军押运,路以卿和沈望舒却并不跟着粮队走。一来粮队运输显然要比轻车简从来得慢。二来西北民风彪悍, 也不知这些遭遇灾祸的百姓会不会转头就变成暴民抢粮。最后还有个不太可能的可能,那便是战事中常有的截粮——阳城虽是在后方, 距离前方战场大抵不近, 可天知道秦国的骑兵有没有可能得到消息绕过来?路以卿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 可哪怕多虑也比措手不及的好。她敢带着沈望舒往西北来也不是来送死的, 因此但凡有点危险的事, 她都不想沾!于是下船后的第三日, 两人留下些人手跟着粮队押粮, 便带着护卫先行一步了。行船改为车马, 一路颠簸更甚。哪怕当初路以卿在长安便对马车做过小小的减震改良,可真行在西北的石子路上依旧效用寥寥,上上下下颠得路以卿浑身骨头都疼。傍晚时一行人在小镇落脚, 路以卿下车时头一回没有去扶沈望舒, 而是换了沈望舒扶她下车。等下车之后活动了好一阵手脚, 那种颠簸带来的不适才渐渐散去,可路以卿望着马车依旧心有余悸,嘀嘀咕咕不停念叨着:“这车不行啊,还得改,不改要颠死人的……”沈望舒有些无奈,也有些诧异。毕竟路以卿虽说是前事尽忘,但身体还是那副身体,她自小跟着路家主行商早该习惯这般赶路了,怎的如今却显得如此狼狈,比自己还不如?此时的沈望舒自然不知道,路以卿会显得如此狼狈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更因为心理——现代的路再差,起码车轮子是橡胶的,这就和木制的车轮抗震效果不可同日而语。有了对比就会有落差,看过轮胎再看这古代官道的土路,对比之下就更觉得颠簸了。路以卿对如今的出行条件万分不满,乘船时船行得慢些没什么,可这乘车时车差了受罪的就是她自己了。因此在客栈用过晚饭之后,她就又绕着马车转了起来。沈望舒无奈陪着她,劝道:“阿卿若是不习惯乘车,骑马也可。”如今正是五月里,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骑马透气还能看风景,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出行方式。虽说整日骑马会有些累,可累了再回来坐车,不也挺好?果不其然,路以卿听到这话后眼睛亮了亮,目光霎时就从那车轮子上移开了。一方面她确实有些坐车坐怕了,另一方面现代人都没怎么骑过马。带着两分新奇,三分跃跃欲试,路以卿也很想体验一把策马奔腾的感觉。不过等这一时冲动冷静下来,考虑到现实的路以卿又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说道:“可,可我不会骑马……我忘记怎么驾马了。”沈望舒听到这话倒没多少诧异,毕竟每次路以卿失忆过后,一切都需要重头教起。当下便只是笑了笑,然后牵着路以卿走向马棚:“没关系,我教你。”路以卿闻言惊喜:“咦,望舒你会骑马吗?!”沈望舒听到这话却有些赧然,实话实说道:“会一些,只是并不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