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37
作者:小合鸽鸟子      更新:2023-06-20 09:16      字数:9870
  姜诺没起身,仰视道:“还好。”何塞轻笑,平易近人地半蹲**,一脸真诚地建议姜诺:“那最好吐干净,吐一半肚子里留一半的时候最难受。”“谢谢你的建议。”姜诺同样报以微笑,“但你不是最喜欢这样吗。”何塞表情眼神都没变:“这话怎么说?”“……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何塞站直身子,用一种隐忍受伤的眼神看向姜诺,说,“人和人之间隔着鸿沟山海,你只是听说过我,并不意味着你认识我,清楚我的为人。”“果然,没人能在你的逻辑里战胜你。”姜诺笑出了声,“你这套把黑说成白的话术,和那天拿着照片找到我和姜善的人还真是像。”何塞眼中的受伤更深了一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姜诺站起身,同何塞直视,一字一顿道,“你喜欢吃多了吐,再拿吐出来的东西彰显自己淡泊名利。”姜诺声音偏弱,但态度不卑不亢:“别人都是放下筷子才骂娘,你碗还端着就往里面吐,只顾自己吃饱,净恶心同吃一碗饭的人。”“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天上那只眼也看得清清楚楚。”姜诺收笑,说,“你既然这么爱吐,你今天晚上就全部吐出来。”宴若愚从未见过姜诺如此凌厉狠绝,何塞悻悻离开后,他激动到给姜诺鼓掌,恭喜他迈出“把心里憋着的都说出来”这一步。宴若愚给他揉肩,帮他活动身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吃点东西吗,我给你买些热乎的?”“不用,我不饿。”姜诺撑起身子,和宴若愚一起进livehouse。他们站在幕后侧面看向舞台,六百名大众评审已经就位,林哲提到何塞名字时很多人欢呼,工作人员在后台采访一名观众,那个年轻人说何塞对中文说唱做出了很大贡献,当十个rapper里有九个污点斑斑,何塞的清白就被同行陪衬出来了。“说句残酷现实,现在的说唱太低俗了,何塞转型不做hiphop是正确的选择,而他还愿意响应节目组的邀请来当大魔王踢馆,吃水不忘挖井人,实在是太高尚了,和那些diss来diss去的同行相比,高下立判。”宴若愚扭头看向那位头头是道的大众评审,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舞台上,何塞开始表演歌唱。前奏一响起,宴若愚就觉得不对劲,何塞换了首献礼歌,开口就是“眼望无尽五千年……”他选了个绝对的制高点,那就是爱国。别人爱国是因为眼里常含泪水,对土地爱得深沉,他的爱国是门生意,潜台词是他都歌颂祖国了,不给他投票就是不爱国。宴若愚快给恶心吐了,姜诺则一言不发看向舞台上穿中山装的何塞,双眸冷漠面无表情,全程注视舞台右侧的大屏幕,那上面写着他和何塞的名字。五分钟后表演结束,何塞名字下方的票数高达521,这些人只有一次机会跳票,如果跳票的人和原本就打算给姜诺投票的人数加起来没有超过300,赢的就是何塞。*何塞从侧方下台,刚好和等候着的姜诺面对面。何塞把麦克风递给他,在镜头下颇有传承感,姜诺没接,何塞就安慰:“年轻人别紧张,输赢常有,但未来是你们的。”姜诺这才接过麦,他知道周围有摄像机,但他不在乎了,就是想对何塞说:“你可以滚了。”何塞尴尬一笑。隔着一层屏幕的世界一直是他的主场,在他游刃有余掌握规则后,他很少感受到如今日这般的挫败感。因为姜诺不跟他玩那一套,跳脱出来的人只要有一个,就够他头疼了。他又客套地在镜头下表演了几句,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不打算在之后宣布票数的环节再回舞台。宴若愚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扭头跟姜诺说:“我出去一下。”“就一会儿,”他补充,“你上台表演的时候,你肯定能在台下看到我。”姜诺点点头,宴若愚离开后,他重新看向舞台,工作人员正在重新布置现场,他默默等着,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在压抑,在恐惧,同时又在叫嚣,在呼唤,引领他睁开眼看看——他看到工作人员在对面把干冰往灯光下倾倒,泛着莹莹亮光的泡沫在缭绕的烟雾中穿梭抵达他眼前,折射出他的脸。他伸出手挥动,想把泡沫抓住,它们却在下一秒无声破裂,变成细小的水珠。再下一秒,更多更大的泡沫出现在舞台和他周围。他侧过脸,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指着自己鼻子像抓住什么把柄,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口是心非,爱说别人幼稚,自己还不是玩得起劲。”姜诺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情绪激烈喘不上气,姜善连忙上前擦拭他情不自禁落下的眼泪,心疼道:“怎么哭了,马上就要上场了。”姜诺控制不住,哭腔明显道:“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怎么会……”姜善笑,阳光又灿烂,而且健健康康。很多时候姜诺想起姜善,刺入脑海的永远是他在病床上的模样。久而久之他的大脑启动了某种保护机制,他干脆什么都不回忆触碰,也把自己永远困在了过去。但现在闸口失灵,过往的一切泄洪般涌现在他眼前,也带来了永远二十七岁的姜善。“我一直都在。”他捧着姜诺的脸,也捂住姜诺的手摸自己的脸,说,“我会在人群里陪着你。”第89章姜诺站在了舞台上。灯光刺眼,他看不清其他观众,但能在耳返里听到《追忆》的伴奏,有一个全新的声音从他的躯壳中滴水般冒涌而出,他提到了平芗,他和姜善出生的地方。同一时间,宴若愚跟着何塞来到停车场。两人一直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何塞上车后,宴若愚绕着他的那辆奔驰转了一圈,再站在车灯前,手里玩弄着一把小刀。何塞以为宴若愚用刀把车上的漆刮了一圈,大惊,急急忙忙下车定眼一看,车身完好无损,再抬头,宴若愚勾着嘴角一脸嘲讽,像是在戏谑,他不过这点气度。而他一下车,宴若愚就三两步走上前将何塞整个人撞到车门上,另一只手抬起,小臂极为挑衅的卡在对方的咽喉处。何塞呛声咳嗽,司机赶忙下车,举着手机录像取证:“打人了,打人了!”“我知道打人不对,”宴若愚让那人别瞎嚷嚷,重新看向何塞,慢慢悠悠道,“但我今天打的是畜生。”何塞不再假装咳嗽,与宴若愚直视。按照他一直以来的套路,他现在应该装无辜,毕竟先动手的是宴若愚。但宴若愚敢先动手,就说明他根本不惧何塞和他背后的资源势力。何塞最大的资本就是老丈人的鑫传娱乐,这是一家近几年爆红的经纪公司,本身并没有太多影视综艺资源,但站稳了选秀的风口,旗下艺人全是一二线的流量鲜肉,确实狠赚了一笔。老板明面上只有一个女儿,那个女孩子比宴若愚大不了几岁,是“北美白富美吐槽揭秘bot”的常客,宴若愚也曾经在别人攒的局里见过她。尽管高中就出国,那个女孩子读到大学快毕业都在找枪手写论文,白天不去上课,晚上沉迷酒吧夜店,浓妆艳抹网红妆。她也不是没优点,宴若愚同专业有个拿奖学金出国的男孩接过她的论文单子,说她给钱多又爽快,也没外面传得那么绿茶心思深,本质还是个缺父母陪伴的孩子,漂漂亮亮的小傻瓜。所以何塞认识她后就一直嘘寒问暖,提供成熟男人的安全感,聪慧如张爱玲都能在抗战年代给胡兰成汇三十万稿费,二十岁涉世未深的富二代被他拿下完全是时间问题。“别打脸,我明天还要陪我爱人去看婚纱。”何塞说着求饶的话,却颇为挑衅地侧脸,宴若愚的小臂又往他喉结的地方抵了抵,低声警告道:“别再出现在姜诺面前。”“……原来这些天真的是你在他身后。”何塞笑得隐晦,奇了怪了,“他就这么舒服?哦,对,不舒服……姜善也不会为了他,跟别人斗殴进局子。”宴若愚听不得他这么羞辱姜诺,差点没忍住拳头,何塞继续刺激他:“你爷爷跟政府间的合作项目未来不止一个,在那些人眼里,同性恋就是性丑闻,你和姜诺的事儿要是兜不住,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接这个班吗?”他的激将法反而让宴若愚消了气,宴若愚松开手,嫌脏地往衣服上掸了掸,说:“就这?”何塞一时不明所以。宴若愚见他格局就这么点,只能看到个人的利益得失,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宴若愚不愿意再费口舌:“管好你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吧,我不陪你玩儿了,大叔。”他说完,就转身往livehouse走去。何塞看着他干脆利落的背影,竟油然生出一种自己被欺凌侮辱的挫败感。姜诺有句话说得很对,没人能在何塞的那套逻辑中战胜他,他完全可以自圆其说,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因为他白手起家,而宴若愚背后有大树,所以傲慢乖张。但他又确实遭受到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全新冲击。他压低帽檐从另一个入口进入现场,隐藏在人群里听姜诺唱那首《追忆》。那曾经是姜善写给姜诺的,姜诺用同样的曲同样的名,又写了首缅怀姜善的。何塞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就是敏锐和猜疑,他从不惮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其他人,当林哲告知他姜诺选了首跟姜善有关的歌,他第一直觉就是姜诺锱铢必较,要跟他算以前的老账。他的心已经黑了,不相信也想不到,姜诺只是单纯又真诚地,想唱一首给姜善的歌,给自己一个交代。*那是首叙事歌,毫无炫技,仅仅是用白描的手法讲述姜善去世后的一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他们带着骨灰回到平芗,当东部沿海欣欣向荣,生机勃勃,平芗就像一个被遗忘的孩子,死气沉沉。村里的男女老少只要还走得动全都外出打工,只有野生植被生生不息,连废弃的寺庙墙壁都爬上藤蔓。这种村庄一年中只有两个时期会有人烟,一是过年,二是有人去世。只要村庄里有一户人家死了人需要上山下葬,其他家庭不管在散落在哪里打工,都要派一个壮丁回来帮忙。这种约定俗成的习俗或许是中西部欠发达山区对人文传统的最后坚守,逝者家属会把丧事喜办,乐队酒席样样都不能少。把骨灰送上山后姜诺蹲在山脚抽烟,却意外发现连这埋葬生灵的山角旮旯,都立着“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的告示牌。他还有句歌词是好久不见的朋友一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一个人耳机里放的是《二手摩托》,另一家唯一开业的小餐馆里传来《我和我的祖国》,而等所有人从老家回到打工的地方,高楼大厦和渺小的个体才是更大的差异……何塞隐藏在幽暗的人群中,激动贪婪到两眼发光。他知道自己该如何翻盘了。这种歌词沉浸在个人命运中,只要稍加暗示,他就能引导听众咂巴出其他滋味。姜善是得癌症死的,又不是被那八个字害死的,姜诺偏偏要提到他在山脚下看到“不忘初心”,肯定是别有居心,把个人的苦难责怪在时代进步上。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感谢姜诺给他送把柄。姜善这些农民工和《二手摩托》里的人一样还住在安置房,又不是《我和我的祖国》害的,他居然不歌颂,反而直白地作出一个对比,实在是又蠢又坏。他蠢蠢欲动,得意于自己所在的高度和格局,按捺不住地要给姜诺扣上“恨国”的帽子,将人压得永世不得翻身,跟曾经的姜善一个下场,他突然听见站在自己前面的男生手足无措地对女朋友说:“你怎么哭了。”*姜诺刚好唱到了副歌,那个女生听着温和的旋律,更是泣不成声,说:“他很真诚。”只要足够真诚,就能打动人。男生一身潮牌,是个家境富裕的小公子,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共情,嘴唇动了动,小心谨慎地安慰:“你是不是……想到你哥了。”何塞并不知道那个女生有一个离开人世的哥哥,大家都素未谋面萍水相逢,那些安慰的话不是为了帮助女孩儿,更像是获得一种廉价的自我感动。一个人说:“这不过是场比赛,何塞打爱国牌,姜诺只不过是打另一张牌迎战而已,一切都是综艺效果,假的。”另一个人说:“他就是想赚你眼泪,你别这么真情实感。”又有人说:“姜诺政治觉悟太低了,拿这首歌碰何塞,播出后活该被骂阴阳怪气。”“我去你大爷的!你家里死了个人,你难道会敲锣打鼓说这是张好牌,然后阴阳怪气?!”女孩抹干净眼泪,把那些路人理中客从制高点上拉下来,“一个家庭里死了一个人,那就是天塌了,塌了!”那些人顿时哑口无言,原本的坦然自若顷刻间就溃败,想找地方躲似地往后退,刚好站到何塞边上。何塞明明戴着帽子,还是畏缩着低下头,没有人认出人群中有何塞,他却在那些目光里无所遁形。“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听到看到的就是什么东西。你要是肚子里全是计算生意,再怎么往嘴巴里塞仁义道德,你也总有一天会露馅。”“……对,我也觉得他唱得挺好的。”女孩儿的男朋友帮腔,跳票投给姜诺。如果没有姜诺这首歌,他甚至都快忘了,hiphop的种子来自平民窟和街头,而不是潮流时尚。hiphop代表底层和贫穷,人们很难从别的音乐类型中听到这群人的生活和现状,hiphop是他们的载体,他们也相辅相成的,把hiphop带上舞台,唱给世人看。而他们没有怨恨世道不公,只是在顽强又挣扎地活着,坦诚自己的过往,诉说自己的存在。他们或许才是最“不忘初心”的一群人,他们没有人想当英雄,当初背井离乡,只不过是想赚点钱,早点回家。女孩儿也把票投给姜诺,接下来的话不是对何塞说的,却字字句句像是专门说给何塞听的,那发自肺腑的话像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当头落了下来——“你把自己当两极管就算了,还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我呸,我把自己当人!”何塞大骇,抬眼看向舞台右侧的屏幕,姜诺的票数已经以微弱的优势超越了他。变天了……他那套话术,要行不通了。他惊恐万状,见不得光的逃离,姜诺无畏无惧站在昼白的灯光下。舞台的灯光太敞亮,导致姜诺看不清台下的任何人,但当闭上眼,紧握住麦,他知道姜善一定存在,听见他在伴奏结束后说:“你如愿长眠平芗的山野乐而忘返安心吧爱你的人已不会泪干肠断今晚回忆起你名字的人成千上万永远二十七岁,姜善”*舞台两侧重新喷洒出干冰和泡沫,姜诺耳边有如雷的掌声和欢呼,他缓缓睁开眼,精准地在人群中找到了姜善。他没有鼓掌,就是静静地站着,微笑着同舞台上的姜诺四目相对。然后他的嘴唇启阖,姜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能看清,因为那是姜善经常挂在嘴边的。去生活,姜善说,去爱生活。姜善像那些泡沫一样消失在人群里,毫无痕迹,姜诺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姜善,他在同一个地方看到了宴若愚。同样在人群里,宴若愚欢呼又鼓掌,灯光打在脸上,有泪水折射出光芒。“我看谁还敢说你充钱!”宴若愚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姜诺远远凝视着他,情难自抑地笑。他曾经以为自己没什么可以失去,他现在有了想守护的东西。他等不及林哲上台宣布结果,就从后台离开,宴若愚也从观众中抽身。两人没说上一句话,就凭心中的默契先后来到小白楼三楼。宴若愚追在后头,让姜诺慢点儿,姜诺的喘息声中有笑,早个几秒跑到窗户边,又折回来,整个人几乎撞进宴若愚的胸膛,送上自己的唇。宴若愚捧着姜诺的脸,闭眼,加深这个托付一切的吻。*彻夜不熄的城市光亮从窗口泄进来,将他们交织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浩瀚时空又迎来月上树梢和星星沉落的一夜,周而复始,他们在厮吻中找寻到个体存在的意义和尊严。他们在和亘古不变的宇宙法则抗衡。他们也是在同自我和解。第90章宴若愚和姜诺一起回酒店,两人一前一后有些距离,可等宴若愚刷完房卡正要开灯,姜诺先一步将人推到墙边,再把门关上。宴若愚任由姜诺笨拙而主动地把吻落在自己脸上,……删减……到最后他们分不清身上黏糊糊的是水还是汗,抑或是对方的**。姜诺姿势卧趴,枕在宴若愚手臂上,连喘息声都是甜腻的。开灯了。他没抬头看宴若愚,而是往被子里又缩了缩,黏黏糊糊地说:“我记得你……”“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七八岁,给neverland当模特,十来米高的海报挂在百货商场外面……”姜诺越说,声音越小,越听不清,身子也越来越往被子里面沉。宴若愚没捞他,而是和他一起躲进被窝里。他们都还没做清理,一呼一吸间全是说不出的交融的味道,姜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说:“我那时候来岭安没多久,身上最体面的衣服都是姜善穿剩的,我就觉得你好贵。”姜诺说:“我当时觉得,你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被窝里的空气污浊迷乱,他们像是脱离了真实的时空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deja/vu,他们重新走了一遍来时的路,而宴若愚知道,如果自己在七八岁的时候遇到姜诺,他们绝不可能有更多的交集。姜诺特羞涩,鼓足勇气才说:“但又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好几年过去了,我连你名字都忘了,就记得那天路过百货商场,你在海报上特别好看……”“再后来……再后来看到你的新闻,就是你父母出事的时候。”姜诺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我跟你说实话,我也幸灾乐祸过。当时很多人都这个心理吧,你虽然没了父母,但你有钱啊……”“对不起。”姜诺诚恳道,“我为以前有过这种想法跟你道歉,我在奶茶店见到你的时候,我对你态度也不是很好,就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我很早就知道,却又完全不认识我的人。”姜诺笑了,眼眶里打转着泪,无奈道:“现在想想,我当时提着条狗去找你,确实有点太刻意了,巴不得你快点知道我的存在似的,好蠢,好莫名其妙……然后裴小赵跟我说,你曾经给我写过很多信……”姜诺闭上眼,双手捂脸不敢面对宴若愚。安静倾听的宴若愚抚摸他清瘦的肩膀,声音并没有太多波澜地问:“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可能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我并不是现在这副模样,我们也未必会相遇。”他没强迫姜诺睁眼,就只是单纯地抱着他。他真是个孩子,每每回想起姜诺的这番话,总会幻想自己拥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去看看小时候的姜诺。而就算姜诺把他当神经病,他也要郑重其事地提前告诉姜诺,你以后会遇到一个叫宴若愚的人,这个人虽然脾气臭了点,但真心他喜欢你,请你一定要早点答应他……“……但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又突然觉得没必要了。”宴若愚笑了一下。那一刻他甚至感谢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包括所有的悲欢离合和苦难。正是这些经历塑造了现在的自己,那个刚好在人生某个节点遇到姜诺的自己。“所以我要是真的有时光机,我还是会去找过去的你,但只是远远看一眼就离开,绝不会去打扰和捣乱,干涉你过去的人生。”他的吻落在姜诺颤动的眼皮上,没再说话。他知道姜诺肯定也懂,这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命运的安排,那些过往缺一分,少一秒,都会导致另一种可能,他们必须将好的坏的、傲慢的偏见的照单全收,才能拥有这一刻的亲吻交颈。才能睁开眼,看到那个人活生生存在于自己眼前。*姜诺睁开了眼。同时宴若愚掀开被子,让新鲜的空气充斥deja/vu。光影和时针重归秩序,混沌时空中,爱能拨云开雾,带深渊里的人见日月天明。第91章第二天醒来,宴若愚第一个反应就是给前台打电话换大床房。还没等电话接通,他就匆匆挂掉,才想起申请换床的理由很难解释,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告诉有人,他们俩在一起了。于是姜诺就被家具挪动的声音吵醒。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宴若愚把两张床之间的柜子移动到电视下,再把另一张床推过来与他们昨晚睡过的合并到一块儿,然后横躺在两张床上,脑袋使劲往自己小腹的地方拱,逗得他咯咯直笑,勉为其难地挪动身子,和他一样横躺。宴若愚裸着上身,但好歹穿了睡裤。姜诺只穿了条内裤,近乎赤身裸体,所以重新躺下后矜持地把被子裹到脖子处,宴若愚就有样学样,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放在被子里面的手一点都安分,不一会儿就摸上姜诺的胸口,姜诺抗拒地打掉他的手,说:“不能碰。”宴若愚理直气壮:“为什么?”“因为、因为——”姜诺耳根子渐渐红了,大着胆子说:“你昨天玩破皮了,现在很疼。”……删减……“真的?”宴若愚没从被窝里钻出来,跟姜诺讲条件,“那你过两天自己送到我嘴里。”姜诺只愿他今天别折腾,什么都答应。真过了两天,宴若愚歪歪斜斜次躺在床上,嘴巴大张跟婴孩等奶嘴似的,一点大少爷的骄矜劲儿都没了。不止是姜诺,白玛和elves也在大魔王挑战赛中获胜,三人占了六强一半席位,剩下六人刚好可以1vs1争夺另外三个名额。而这场1vs1有些特殊,选手不需要事先准备作品,而是现场抽签后跟自己的对手freestylebattle,现场也取消了大众评选,把120强全叫回来做观众,力求battle现场有原汁原味的“地下”感,林哲做主持mc,三组导师最后根据选手们的临场发挥决定去留。姜诺已经晋级,以宴若愚的水平,只要不抽到林淮都有大概率获胜,而比freestyle,谁和林淮同台都是白给,所以他干脆不努力了,整天缠着姜诺不出门,就在屋子里头厮混。他很喜欢抱着姜诺,像个树袋熊一样搂住他的身子,对皮肤贴合的温度和触感爱不释手。姜诺挣脱不开,想去卫生间洗漱,还得拖着个宴若愚一起进去,他以为自己的牙刷会放在最里边,却发现角落的牙刷底座是红的,手边最容易拿到的,是蓝的。姜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拿起那支牙刷,摆在眼前看刷头上细小的水珠,问宴若愚:“你这些天,一直在用我的牙刷。”“我还会闻你穿过的衣服……”宴若愚笑,鼻子在他脖颈上蹭,抱怨道,“你再不回来,房间里就没你的味道了。”姜诺拿牙刷的手差点握不住,像是被什么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击中,还是会为宴若愚喜欢自己这个事实感到惶恐。……删减……姜诺其实是个很缺安全感的人,平日里虽总是一副抽离不在乎的姿态,但当两人做完,他也跟白天的宴若愚一样,眷恋地枕靠在对方的臂膀里,指尖划过他胸口的纹身,问他这些纹身都有什么寓意。宴若愚就从第一个说起。他不是疤痕体,当年子弹留下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一副乱七八糟的蝙蝠侠简笔画,那是他第一个纹身,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用刺青的疼痛让自己永远铭记。然后他迫切地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够“重启”,他在后颈的地方纹了个发条,再后来他戒掉止痛药,又在后背纹了两道见骨见血的疤痕,想象身体里会有翅膀挣脱出来,拯救他于愧疚苦海。“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很孤独,每天都像孤身一人站在惊涛骇浪前,而我无处遁形。”宴若愚摸姜诺的头发,姜诺枕着他的左臂,小臂有一圈浮世绘的花纹,和他之后纹的胸口的荆棘一样,分担他漫长的痛苦和煎熬。姜诺问:“那你以后还想纹身吗?”宴若愚摇头,惜命笑道:“我现在怕疼了。”姜诺也笑,宴若愚看着他,手指依旧玩弄着他的头发并打转,姜诺就问:“你想帮我剪头发吗?”他趴在宴若愚的胸膛上,一双眼盈盈望着拥抱自己的人,也是想“重启”。宴若愚就说好啊,从抽屉里翻找出一把剪刀,坐在姜诺身后。姜诺以为他咔嚓一刀会剪下一大把,他却只细细剪下一撮,再从自己头发里剪出差不多长短的。他的头发没再补色,发色不再是红而是偏暗黄,姜诺的是黑的,乍放一块儿谁的是谁的清晰明了,宴若愚碾动两指,将两种颜色的头发混杂,分不出你我。然后他找了根细丝带把头发打了个结,送给姜诺,说:“好了!这就算剪过了。”姜诺笑着,接过这个礼物,宴若愚心满意足,认真说道:“我们也算结发了。”姜诺双手握住那一股合二为一的头发,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他们刚开荤,连着两天都没离开过床,吃得都是外卖,只有第二天凌晨出过门,偷偷跑到大厅里的那台三角钢琴前坐下,听宴若愚又弹了遍《月光》。宴若愚虽是临时起意,但这次有备而来,背好了谱子,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弹到一半就忘记。姜诺帮他打灯,拿着手机开手电筒,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走的时候匆忙,松松垮垮套了件宴若愚的衣服,露出大半片锁骨,和亲吻撕咬后的红肿痕迹。他凝视着宴若愚的手指和黑白钢琴键,宴若愚则在看他。曲子还没弹完,宴若愚就情不自禁地问:“比赛过后,我带你去见我爷爷吧。”姜诺抿唇,眼睫翕动得飞快,宴若愚补充:“他人很好的,不会难为你。”姜诺心里没底,宴若愚保证:“我喜欢你,他就一定会喜欢你。”宴若愚按完最后一个键,姜诺听得入迷,许久才回过神来,虽然知道这么说煞风景,还是分寸感十足地把自己的位置摆放好,说:“你爷爷肯定希望你回去接班。”宴若愚现在对这种话题没那么抵触了,蹭姜诺的鼻子,又玩笑又正经,说:“那你以后就是老板娘。”“哇……”他摸姜诺平坦的小腹,执念道,“你为什么不能生呢,你要是能生该有多好啊,生个十个八个的,等我们老了不在人世了,他们还活着,他们的后辈子孙活着,那种感觉……跟我们也活着的似的。”姜诺知道他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耍小性子把他的美好幻想戳破,提醒他从现实做起:“你先把鸭子养好吧。”姜诺是认真的:“你别让我丧偶式育鸭,明天的玻璃笼子你来清洗。”宴若愚皱起脸,假哭出声,差点惊动巡逻的保安,以为酒店里进了贼。他们手牵着手从旁边的楼道跑往上跑,月光从大片的落地窗泄进来,撒在他们出逃的身影上,回到房间里,姜诺边喘气边笑,笑着笑着又哭了,控制不住情绪地掉眼泪,宴若愚抱着他,像是能感同身受到他的恐惧似地重复,我在这儿,一直在这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