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33
作者:小合鸽鸟子      更新:2023-06-20 09:16      字数:9992
  姜诺没忍住摸了一把,老板见他不怕,就没把猫放回去。阁楼小,五六个猫窝占了大半面积,老板把橘猫抱手里了,就自在地坐在猫咪的软窝上,让姜诺别拘束,看哪儿合适就坐哪儿。姜诺于是坐在一块榻榻米上。仰头四顾,注意到这个阁楼里其实贴满了旧海报,全都是上个世纪的美国说唱歌手和团队,各个抽烟喝酒纹身,和后来添置的猫窝形成鲜明对比。更让姜诺好奇的是那台vcd,那上面还亮着灯,暂停键旁边有排细长的蓝光屏,显示机子里的那张碟片的名字及歌手:wutangclan。wutangclan翻译过来叫武当派,是美国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支说唱团队。香港动作片曾在美国风靡一时,团队取这个名字,可见也是深受当时的邵氏电影影响。但老板没跟姜诺聊音乐。见姜诺也爱摸自己怀里的猫,老板的话题就一直绕着猫转,光给它们平日里吃的零食就讲了进十分钟,听得姜诺都有些饿了,想吃水煮牛肉里脊和晾晒的鸡胸脯。姜诺看着眼前这个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老板,突然就能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幸福,甚至相信,哪怕下一秒世界毁灭,他手里有猫,他就能活下去。姜诺说:“您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老板好奇地问:“那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至少不是这样。”姜诺挠挠头发,不好意思道。如果宴若愚没事先告诉他老板就是第一个不真诚祷告者,他根本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和蔼憨厚的中年人和二十多年前的diss联系到一块儿。那几首横空出世的歌就是放在现在也不过时,姜诺深吸一口气,说:“我以为您会是个……愤怒的人。”老板抱着猫,依旧微笑。尽管只是微笑,他眼角也皱起细纹。“我曾经、确实有过一段的那种时光,”老板顿了顿、说,“但我现在已经快五十岁了。”姜诺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老板顶多四十岁,不真诚祷告者这个马甲存在了近二十年,他一直以为创始人会是和他岁数相仿的年轻人,没想到他往网上发歌的时候,就已经到而立的年纪了。“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用变声器了吧。”老板摸着手里的猫,遗憾道,“我当时都三十岁了,只敢在背后偷偷diss别人,不愿意站在battle场上,面对自己真实的声音。”姜诺的认知被彻底颠覆。“我们一直觉得您是个英雄。”姜诺似乎在挽救那个心中逐渐崩塌的形象,说,“您写得词都很好,字字珠玑,针针见血。”“你写得也很好啊。”老板听过那首《makeitshit》,眉毛抬了抬,点点头评价道,“我在你身上也看不到愤怒。”老板像个慈祥的长辈,说:“你很累。就像宴若愚说的,你一个人,撑太久了。”姜诺张张嘴。那瞬间席卷他的倒不是疲惫,而是他在楼梯上最后回头,看到的宴若愚坐在桌前的背影。“没必要这么累,你们已经做的很好的。”老板相信姜诺的承受能力,告诉他更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他把猫放在靠墙的一张木桌上,拉开抽屉,给姜诺看珍藏在里面的票根。那些freestylebattle比赛全都是上个世纪的,老板参加过不下五十场,但说来惭愧,他没拿过一次冠军。姜诺翻看那些泛黄的参赛证和照片,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场场都输,老板说很简单,他每次拿起麦,都过不了自己这关。老板说:“我骂不出mf。”“我们那时候有句老话,说好的rapper最终会活成诗人,而好的battlemc会被锤炼成战士。battle场上,语言就是battlemc的拳头,脏话在格斗上绝对是最狠的一击。”“但我不管怎么做思想准备,我站在场上,场下那么多人看着我,我就是骂不出来。”老板告诉姜诺,他虽然三十岁的时候才用不真诚祷告者的马甲发diss,但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听说唱,关注freestylebattle比赛。他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听hiphop的震撼,当传统文化和教育还在孜孜不倦天地父母圣人言,他们那个时代的年轻人接触到了西方的摇滚和黑怕——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一种音乐叫黑怕啊。在大洋彼岸,黑人兄弟用他们的黑怕文化冲出贫民窟,在白人主导的社会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老板说:“这种自由,自尊,自信,对我们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来说,诱惑太大了,所以大学生写诗,玩摇滚,组乐队,我们这些没怎么念过书的,就玩说唱,freestyle。”老板说:“我无疑是喜欢这个文化的,我那时候确实很愤怒,因为我不能理解,这个时代到底怎么了,我又为什么过不上好日子。别人赤裸真实的freestylebattle给了我很大的慰藉,但我当自己站上舞台,我又完全没办法说出那两个单词。”姜诺问为什么,老板付之一笑,有些答非所问道:“可能我骨子里,还是有太多东方的东西。”他重新把猫抱在怀里,席地而坐后跟姜诺说:“既然都来了,不如让你对我幻灭得彻底些。”姜诺刚开始没懂他为什么这么说,老板便问他:“谁给你们不真诚祷告者的账号密码?”姜诺如实告诉他,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他刚考上大学,有宿舍,但跟室友没什么共同语言,就总爱往姜善的出租屋里跑,天天捣鼓伴奏录音,来敲他们房门的除了街坊邻居,还有一个即将回老家的、比他们年纪大一轮的外来务工人员。“账号是他给的。”姜诺说,“他见我们天天做歌,却一首都没发,就告诉我们这个马甲的网易云登陆密码。他鼓励我们,希望我们自信点,如果不够自信,就用这个马甲发歌,他保证不管唱成什么样,评论区都会有999+的自来水。”老板说:“但你们都没有用这个马甲随随便便发歌,”姜诺说:“您是榜样,所以我们都很尊重这个马甲。”老板把猫举起来,挂在脖子上同它玩乐,说:“那如果我告诉你,这个马甲在我没用后就被人盗号了,你还觉得我是榜样吗?”姜诺张着嘴,惊愕到哑口无言,老板继续道:“一直以来,都是你们自发传承这个马甲,与我无关。”老板说:“这个账号的存在,原本是我懦弱的表现,它能够永垂不朽,是因为你们坚持不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姜诺整个人都懵了,用手摸额头,脑门是热的,掌心是冰的。“因为我也看那档真人秀。”老板说,“宴若愚找到我之后跟我说了剧透,说你们组一次淘汰了俩,元气大伤,希望我给你做做思想工作,振作一个是一个。”老板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什么成功人士,普普通通小老百姓而已,哪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活了这么些年,确实明白了一个道理——”老板将那张wutangclan的碟片抽出,送给姜诺:“做自己未必会让人过上好日子,但一味掩饰真实的自己,肯定过不上好日子。”“只要能抓住机遇,每个时代都是最好的时代,”老板最后对他说,“别浪费青春和才华,做你们这一代人自己的说唱。”*姜诺跟老板一前一后下楼时已经快凌晨一点,原本以为宴若愚会犯困趴在桌上休息,没想到他炯炯有神盯着手机,倒是桌上的两只科尔鸭相互依偎,睡得正酣。“聊完了啊。”宴若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继续看手机。姜诺还以为他在处理什么要紧的事,走近了才发现他在看网友对各路选手的看法评价,评论区人均地下八英里冠军,十条里能有八条都在阴阳怪气,说林淮拼爹,宴若愚拼颜,宋舟秀拼学霸高端人设,白玛拼政治正确,反正没一个拼实力……姜诺知道宴若愚眼里揉不进沙子,怕他跟网友吵起来,劝道:“你别在网上跟人置气。”“我不跟键盘侠浪费时间,我就是觉得他们挺有意思的,这些人在现实生活中得过得多辛苦,才在网上这么毒。”宴若愚自信道,“不过真battle起来也没关系,我能一个打十个!”姜诺不相信,宴若愚就现场表演,随便在一条说林淮拼爹的评论下回了句:别因为你没爹,就在这里酸。那位爱好者跟宴若愚杠上了:你才没爹,你拍张自拍就是全家福。宴若愚不甘示弱:吾儿叛逆,诶,养不教父之过,还不快跟我认错。姜诺:“……”宴若愚回复完,舒坦了,手机往兜里一揣,又是长辈面前的好少年,对老板稍稍鞠躬,谢谢他的款待。“没事,不麻烦。”老板热心肠,见他们挺喜欢那两只鸭子的,问,“要不要抱回去。”姜诺连连摆手,断然不敢要这么贵重的礼物。但老板捕捉到宴若愚眼中的渴望,说:“那就带个蛋回去吧。”他走到操作台后,弯腰再起身,手里多了个小型家禽孵化箱。“里面这颗科尔鸭蛋大概三天后破壳,”老板用记号笔在蛋壳上的日期边上写下几个小字,送到姜诺手上,玩笑又认真道,“来,这颗嘻哈圣蛋送你。”姜诺盛情难却,只得收下,宴若愚见他这么不情不愿,努着嘴接过,说:“你不养我养。”姜诺看向宴若愚的眼神特别精彩,根本不相信他能照顾好宠物。夜太深了,又聊了两句后,老板送他们出门,宴若愚把孵化器放后备厢,姜诺站在副驾前,手都已经握上把手了,他扭头,终于问出他最想不明白的。姜诺问:“您怎么做到放下过去,继续生活?”起风了,绿油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老板独自一人站在风中并不孤寂和萧瑟,相反,他很普通,很平凡,也很真实。“我前几年结婚了。”老板指了指咖啡店旁边那家服装店,“我老婆白天就在这家店上班,她很喜欢猫,喜欢看追剧看综艺,那么多季说唱真人秀,都是我们俩一起看的,宴若愚前几天找到这里时她也在,还很激动地让他liu签名。”他用一种……很寻常的语气告知姜诺自己的现状,脸上又有了笑,整个人还是那么普通,那么平凡,那么真实。姜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从没过问过姜诺是谁,但他祝福:“别气馁,年轻人。”他这么称呼坐上车的宴若愚和姜诺,新旧两代人在沪上种满梧桐树的街道相遇又分离。黄金时代已经逝去,黄金时代又从未逝去。“要赢啊,”他挥挥手,最后对车上的两人说,“未来是你们的,年轻人!”第80章凌晨一点半,姜诺坐在副驾驶,宴若愚开着车往酒店驶。这是半夜,沪上的街道罕见没有车水马龙,但宴若愚开得比来时都慢,姜诺看向他,他说是怕后备厢里的蛋碎掉。姜诺还是不敢相信:“你真要养鸭子?”“不然呢,”宴若愚一脸理所应当,“鸭子多好啊,不像猫狗天天掉毛,多干净。”“鸭子确实不掉毛,但是……”姜诺最会操心,觉得有必要告诉宴若愚一个悲伤的事实,问,“你知不道鸭子是直肠动物,没办法被训练成定点排泄。”宴若愚一听,突然刹车,好在本来车速就慢,两人又都系着安全带。宴若愚在呆滞两秒后扭头看向姜诺,一想到这么可爱的鸭鸭居然走到哪儿拉到哪儿,震惊得车都不会开了,还是姜诺淡定,戳戳宴若愚胳膊督促他快点回酒店,把孵化箱插上电控制温度。宴若愚手忙脚乱重新启动车辆,姜诺抓了抓头发,笑得特别无可奈何,正要劝宴若愚别瞎折腾,找个时间把鸭蛋还回去,宴若愚却笃定又自信道:“没事,你会帮我养的。”姜诺眼睛瞬间就瞪大了,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养。”宴若愚说:“你有爱心。”“我、我有爱心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姜诺不想再给宴若愚当妈了,反驳道,“你说我爱钱还差不多,还爱心……”他挺赌气的:“也就你这种有钱人会花一万块买只鸭子当宠物,我要是有一万块,我就回老家买一万只鸭苗!”宴若愚被姜诺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姜诺问他为什么笑,宴若愚说:“你发现了吗,你现在真实多了,会生气,指责,跟我吵嘴。”“我——”姜诺咋舌,只能干瞪眼。宴若愚就要开到酒店了,宴若愚又直白地说:“我果然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觉得可爱。”姜诺被宴若愚无时无刻的自我洗脑震撼到了,车驶入停车场后没急着下车,下定决心要和宴若愚好好聊一聊。根据之前的经验,姜诺放弃用性取向来说服宴若愚,改从性格三观上着手,义正言辞地跟他说:“我们不合适。”宴若愚手搭在方向盘上,静待姜诺下文。“你有没有发现……很多事情和问题,我们其实聊不来,”姜诺有些语无伦次,“你会给我找咨询师,找马甲的创始人,你的逻辑思维是、是找别人来帮助我,把我推给别人,你……”姜诺加上肢体动作,他说不清了,但宴若愚不愧是逻辑鬼才,总结道:“你这是在哀怨我没多陪陪你?”姜诺深吸一口气:“???”“还有,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圣人,舍得把你推给别人?”宴若愚边说,边缓缓靠近姜诺。他跟姜诺坦言,他也不过是个简单粗暴的俗人。他还在美国的时候喜欢上那个女设计师,每次闹别扭矛盾,他主动道歉时送上项链钻石,两人总能重修于好。他不觉得这是物质,他觉得这就是人性,女人爱鸽子蛋,男人爱屁股奶/子,天经地义。“所以别跟我讲逻辑,我这人最没逻辑。如果不找别人,我这个脑子想不到别的办法,只会把你关起来做。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没有。一次不够两次,两次不够三次,做到你说出的话不是爱钱,而是爱我。”宴若愚越来越靠近,鼻子都要贴上姜诺的了,姜诺的呼吸越来越短,心跳也越来越快,但却没有将人推开。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宴若愚居然有种天然的信任,宴若愚也确实没做出格的事儿,明亮的双眸盯着姜诺那张白净的脸,手没乱摸,仅仅是解开他的安全带。宴若愚说:“你心里明明有我。”姜诺反驳:“我不喜欢你。”宴若愚说:“你总有一天会承认的。”姜诺:“……”姜诺彻底乱了,又一次规避这种话题。宴若愚去后备厢拿孵化箱,他下车后直接进酒店大厅,进电梯后也不等等人家,使劲戳自己的楼层。他如愿一个人待在了电梯里,右上角的屏幕显示楼层的升高,他后背贴着墙,身子疲惫到极点,脑子却在飞速运转,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宴若愚。他理不出头绪,干脆掩耳盗铃,找个巨大的箱子将一切记忆盖住。电梯门开后他拖着步子回伊斯特的房间,原本以为小孩子已经睡了,刷卡后小心翼翼推开门,房间是亮堂的。旋即,他听到一声极为熟悉的叫唤。门还没彻底打开,那只阿拉斯加就“嗷呜嗷呜”的钻出来,站起身,前肢搭在他肩上,差点将人扑倒。这太惊喜了,甚至有些惊吓,姜诺都懵了,没睡的伊斯特走过来将门敞开,隔着狗抱住姜诺,也“嗷呜嗷呜”叫唤:“哥啊,跟你住真的太幸福了,我也算有狗了!”姜诺差点没撑住这一人一狗的压力,推着他们俩进屋。出息特别兴奋,频频跳起来要把姜诺扑倒,姜诺只好坐到床上,将狗头夹在臂膀里,帮助它冷静。出息已经过尴尬期成长为帅气俊朗的大狗了,乖巧地侧卧在床上,尾巴摇出重影,看得无狗人士伊斯特满眼渴望羡慕,跪在姜诺床前给出息做按摩。他还没从房间里多了条狗的喜悦中清醒,姜诺问他这狗怎么来的,他老半天才说明白:姜诺走了不久,就又有人来敲门,把狗送过来。根据他的形容,姜诺能肯定送狗的人是裴小赵,有些担忧的问:“酒店不会允许住客带狗进来吧。”伊斯特慈爱地摸狗:“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但那个送狗的人说不用担心,他的老板有钞能力,已经把这个酒店买下了。”亲眼目睹伊斯特摸着摸着把脸埋进出息毛发里的姜诺:“……”姜诺觉得荒唐,荒谬,荒诞,立即打电话给宴若愚,宴若愚等到忙音快断之际才接通,把姜诺的耐心都快吊没了,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为什么乱花钱。宴若愚当然没真买酒店,也不气恼,吊儿郎当道:“你这么关心我啊。”姜诺:“……”姜诺烦躁地抓头发,这一刻才重新意识到,玩欲擒故纵,宴若愚从来都是专业的。宴若愚果然没同他多聊,说了句“早点睡”就挂了,反倒让姜诺有种意犹未尽还想打过去的冲动。姜诺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入宴若愚下的套,把手机推得老远,决心下得坚定,一低头,出息张开嘴喘气,锲而不舍地用前肢扒姜诺的手。“你已经不是小公主了,”姜诺跟出息讲道理,“你现在是男子汉,我不能再抱着你睡了。”出息不听不听,就要往姜诺怀里钻……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姜诺也因为怀里有了温度,总算睡了个长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睁眼。他们洗洗漱漱准备出门,保洁阿姨正巧来做打扫。宴若愚当然没买下酒店,而是跟老板打了招呼,给保洁阿姨加钱。姜诺原本想把狗留在房间里,但见出息又把尾巴摇出重影,叹了口气,还是把狗带上了。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非常正确。他们抵达约定的休息室之前,早到的梁真和林淮在主题和舞台形式上起了不小的争执,林淮想往娱乐化上偏,梁真又有自己的坚持,谁也说服不了谁,无法达成共识。这种两代人的碰撞是人类无法化解的,必须要有狗。你摸一摸狗,我也摸一摸狗,话题一围绕着狗展开,人类就达成了和谐。林淮频频上下其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给狗拍写真,发到群里@宋舟请他云吸狗。他羡慕的不得了,问出息,“弟弟几岁了,可曾撕过家,现在又吃什么粮?”出息吐着舌头,任由别人摸,但只愿意给姜诺抱。姜诺就把它从桌子上抱下来,说:“只要多遛狗,运动量够了,它就不会撕家。”“那我带它出去转转吧!”林淮不想再跟老年人梁真有交流。梁真劝他善良,别拿遛狗当借口:“现在是下午两点,外面地表温度四十,这狗一看就是赛级的宝贝,又是极地雪橇犬,你自己皮糙肉厚不值钱,狗可是会中暑的。”林淮:“……”林淮无从反驳,因为出息确实怕热,见姜诺暂时不打算从房间里出去,就趴在空调下面乘凉去了。狗不营业了,他们的问题就再次摆在台面上。最主要的还是伴奏的类型,姜诺直言明天晚上演出,现在做新的肯定来不及,唯一的可行的法子就是找老伴奏,他再加些新的采样。他有经验了,知道如果一个一个beat放过去,肯定有人不满意,再怎么讨论结果都是悬而未决。他今天带狗了,有勇气一言堂,打开网易云放了首wutangclan的《cream》。姜诺说:“就这个吧。”伊斯特没听过这么老的歌,问:“这是啥?”“boombap。”姜诺没介绍历史,仅仅强调音乐类型。boombap是非常经典的上个世纪的风格,这种风格高度强调鼓点的节奏,boom是大鼓,bap是小鼓,boombap,boomboombap……简约有力又不失韵律。伊斯特点点头:“我懂了,oldschool呗。”“wutangclan只是old,但不属于oldschool这个流派……”林淮原本想展开来讲美国说唱东西海岸历史的,想想还是算了,摇头道,“我果然是老了,年轻的时候我在贴吧看到有人说wutangclan是oldschool,我能做大善人,帮他从黑人兄弟怎么在街头喊麦缕到trap这个说法怎么来的。”“还年轻的时候……”梁真跟林淮共处一室就吵不完的话,埋汰道,“也不看看你现在才几岁,充当什么og。”伊斯特连忙把话题引回伴奏类型上,说:“我一直以为trap是洗脑的意思。”深知嘻哈科普任重而道远的林淮一言难尽,给伊斯特解释:“trap是从traphouse来的,意思是毒贩的老巢。”林淮看了看旁边的摄像机,揉揉鼻梁,哀叹道,“不说了吧,这太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伊斯特看林淮的眼神都变了:“你原来懂这么多啊。”林淮精神了:“那当然,我可是——”他看向梁真,突然就不说话了,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说:“现在不是流行复古嘛,boombap也不是不行。”“你能不能别老想着流行,”梁真气不打一出来,“你为什么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自己去创造流行。”“但这是真人秀,不是个人演唱会。”林淮也皱着眉,看了眼旁边的摄像大哥,还是没忍住,跟梁真说,“这世界上哪有又拿钱又做自己的好事儿,节目组小几百万请你过来,不是来听你搞实验的。”林淮开始反向教育起梁真来了:“我怎么觉得你才是19岁,还这么理想主义……咱们就整些现场观众喜闻乐见的成吗,我输怕了。”第81章林淮和梁真各有各的立场和见解,如果放在以前,姜诺绝不会参与进别人的争执,但现在真的没时间了,他犹豫了会儿,发表意见:“我觉得林淮说得也有道理。”梁真和林淮看向姜诺,都挺诧异,姜诺继续说:“你们都有演出经验,肯定清楚如果只考虑现场效果,其实要简单得多。”“还记得lzc之前那段cypher吗?”姜诺又放了首典型的trapbeat,跟梁真说,“我可以把军鼓过渡到808鼓,伊斯特和林淮唱trap的部分,前面由我、你、王——”姜诺眨了下眼,后知后觉王招娣没来。“今天是工作日,她这个点肯定要上班。”伊斯特“啧”了一声,说,“梁老师你的队伍太难带了。”梁真:“……”梁真之后基本沉默,但他对姜诺的这个点子是赞同的,只提了一个意见,就是把两个beat做对调,先用trap炸场子,再往boombap里填些有营养的歌词。伴奏和表演形式定下后,歌词并不是太大的问题。时间紧迫,他们只有一次彩排的机会,王招娣没办法请假,就缺席了,最终在舞台上她并没有掉链子,但跟男选手比还是缺了口气,成了得票最低的那一个。这个结果并没有让她觉得惊讶,相反,她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在12强进9强时被淘汰,所以没觉得遗憾。录制结束后梁真有事先离开了,她和晋级的三位男选手一起吃晚饭。地点是林淮推荐的老沪上苍蝇馆子,专卖麻辣烫,光看食物端上来后碗里那层塑料袋,就有老字号那味儿了。在座四人都是能吃辣的,又是夏天,难免吃得额头冒汗。姜诺筷子搅动两下后就没什么胃口了,找了个借口出门,扶着墙往旁边一个巷子走,越走后背越弯,最后支撑不住地整个弯下,反胃地呕了两下。但他不是真的想吐,就是胃里不舒服,所以除了水没吐出什么东西。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他扶着墙坐在旁边的一个石墩子上,他心里头很平静,就是因为太平静了,反而有点不平静。如果说第一场战队赛压得所有人都很憋屈,那么今天录制的这一场其实并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爆发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他能明显感受到大家都有“收”,梁真和林淮在台下吵得不可开交,拿上台面的歌词却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克制,心照不宣得不再将重点放在歌词的内容上,而是音乐本身的听感和传递给观众的体感,让观众从伴奏响起摇到伴奏结束。这个转变让他们一跃从倒数第一进阶为第一,风水轮流转,汤燕关队成了倒数。初次尝试舞蹈的米其林台风不佳,喘息声也很重,给表演的整体造成很大的瑕疵,而如果他没有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就按之前那么编排,最后票数谁多谁少还真不一定。这两场比赛算是彻底教姜诺做人了。真人秀场上,保守求稳才是真谛。来参加节目肯定是为了赢,既然想赢,就别整得花里胡哨,就算不顺应潮流,也千万别加些试验性的元素,风险太大。而且这场真人秀的进程太快了。*姜诺以前在丧尸片中看到这样一条评论,有观众发现欧美的丧尸全都慢慢悠悠,但东亚国家拍这类题材,里面的丧失全都堪比田径运动员,没有最快只有更快。那位观众吐槽的是东方世界里的快节奏,姜诺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他们已经算幸运的了,节目停办前,15强到6强之间有三场团队赛,每场比赛的准备时间只有24小时。他们现在有三天,但还是马不停蹄,全都被推着往前走停不下来,导致选手对队友的离去越来越麻木,vee和孙琦星被淘汰的时候他们集体退赛的心都有了,今天王招娣也要离开,他们在台上互相拥抱了一下,再一起吃顿饭,也就算完成一个告别仪式了。姜诺已经抽完一根了,但还是不想回去,也没什么高昂的情绪。苍蝇馆子所在的街道不宽,车辆流动得很慢,每辆车都打着车前灯,四面八方的灯光一照,把姜诺的头发都染成了金色。也不知道前面哪儿堵起,后面的车辆开始摁喇叭,嘟嘟声此起彼伏,淹没树叶摇曳声钻进姜诺耳朵里。他习惯了,照单全收这些杂音,在车流声中又抽完一根,还没整理好心绪,就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放在唇齿间,正要用打火机点上,他松开摁住火机都手指,重新将烟夹在指尖,转动,烟嘴上并没有“白沙烟”三个字。这烟嘴也不是白沙烟特有的暗红色,而是白的——几天前他去买烟,小店老板告诉他白沙卖完了,没货了,他低眸瞥了眼橱柜里其他烟,不知怎么的,就喃喃来了句:“那给我包万宝路吧。”姜诺看着手里的烟,突然就没烟瘾了。他没把烟掐灭,就这么傻傻愣愣地注视烟草燃烧时的星火,那么细小,燃了就灭,灭了又燃。别人拍他后背时他还吓了一跳,起身的同时没把剩下的那半支万宝路扔掉,而是夹在手指间背在身后。“看什么呢,这么入迷。”王招娣笑着问他。姜诺有些不知所措,说:“没、没什么。”王招娣没追问,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但两个人的沉默无法和大环境的嘈杂相抗衡,王招娣用手捂了捂耳朵,又放下,说:“我先走了。”姜诺没怎么反应过来,她就又说:“我晚上还要加班,我先走了。”“啊、哦。”姜诺听明白了,还是站在原地,王招娣看着他,压低了些许音量,第三遍说:“我真的走了诶。”“以后,要是有机会,总会再见的。”姜诺不知道该说什么,挺拘束的,王招娣见他老半天才憋出来的话居然是这么一句,撇着眉毛笑了:“靠,还真是个直男。”“什么?”“没事儿。”王招娣不在意地摆摆手,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就在姜诺以为她要走,她突然抱了姜诺一下。姜诺怔了怔,回过神来,正要出于礼节地抬手,王招娣不再触碰他的臂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她转身,渐渐消失在拐角,这回,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