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15
作者:小合鸽鸟子      更新:2023-06-20 09:15      字数:9800
  宴若愚觉得这句标语有意思,在小本本里记下,姜诺纠正他写岔眼了,他再龙虎精神也不可能明天就有孙子……有经验后,宴若愚更喜欢往郊区开的路线,那些公交车上的人流量在非高峰期几乎没有,从起点出发一直坐到终点,宴若愚除了坐在旁边的姜诺不会和任何人有身体上的接触。这就让宴若愚很好奇都市白领们深恶痛绝的早晚高峰,劝不住地开着大g到某中转站挤开往cbd的公交车。姜诺只得陪着,上车后他们被人流挤到车子正中间,别说位置了,要不是姜诺眼尖抓住上方一个扶手,他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人多了,车厢内的气温陡然上升了不少,宴若愚不仅闻到各种气味,瞅上边四周的杆子也觉得不干净,不愿意抓,就把姜诺的手臂当扶手握住。司机师傅一个急刹车,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扑倒姜诺怀里,姜诺吐槽宴若愚好重好沉,宴若愚在他发丝间猛吸一口,嘴上说着人太多自己实在站不稳,脑袋万般诚实地又往头发里蹭,心里头疯狂冒粉红泡泡感慨姜诺身子香。除了公交车,宴若愚也会自己开车。郊区不禁摩,好几个姜诺回出租房了解姜智学习情况的晚上,宴若愚就开着他那辆帅到没朋友的哈雷883姗姗来迟,姜诺每次都准备和姜智挤一张床凑和睡的,每次都被宴若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带回沪溪山庄。回去前他们常去工业区旁的绿化公园,有个平芗来的哑巴爷爷腿脚不利索后在那儿卖糖葫芦,姜诺一个不爱吃零食的都会经常去买,宴若愚寻思着糖葫芦这种东西再好吃能美味成什么样呢,有一天晚上跟姜诺一块儿去买,姜诺问他要吃吗,他又嫌弃地摇头。姜诺就只要了一串,见老爷爷脖子上挂了二维码的牌子,问:“爷爷你换智能手机了?”爷爷摆手,咿咿呀呀的比划,意思是这是他孙子帮他弄的,孙子读大学了。姜诺又问:“那您孙子怎么把钱还给你?”爷爷笑起来没牙,又摆手,那意思应该是不还了。宴若愚非常顺手地要扫二维码付款,姜诺制止,和往常一样付了现金,把钱放到老爷爷手里。坐回摩托车上后宴若愚没急着踩油门,姜诺把糖葫芦的塑料包装撕开,吃了第一颗后问:“真不吃啊。”宴若愚不耐烦了:“诶呦,不吃,谁知道他用的什么糖什么山楂,做的时候有没有戴一次性手套,多脏啊。”姜诺伸手把糖葫芦送到宴若愚嘴边,宴若愚咬下一颗,边吃边抱怨:“都说了我不吃……”姜诺又把糖葫芦送过来了,他又吃了一颗,吐槽:“好酸啊,果然便宜买不了好东西。”“那你还吃,“姜诺揶揄,“每次都这样……我下次买两串得了,让老伯多赚点钱早点回家。”宴若愚不服气:“明明是你硬要给我吃的!”“行行行好好好……”姜诺说不过他,两人一人一颗很快就把糖葫芦分完了。照例是宴若愚去扔签子,但这次他没回来,而是又往老爷爷那儿走过去,把兜里的一双棉手套递给他。老爷爷先是一愣,足足过了五六秒才明白宴若愚这手套是送他的,高兴得差点握不住插糖葫芦的棍子,不能说话,就对宴若愚鞠了好几个躬。宴若愚可不好意思了,连忙也对老爷爷弯腰,边鞠躬边往后退,特礼貌乖巧地说了声“爷爷再见”。姜诺坐在车上目睹了这一切,等宴若愚坐上车拧动油门把手了,他脸上还有笑。宴若愚立刻板着脸,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凶后视镜里的姜诺:“有什么好笑的,我有钱,手套和袜子一样用一次扔一次,你有意见啊。”“我不笑,没意见。”姜诺帮他把头盔戴正,催促道,“出息等我们回去喂他吃夜宵,回家回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两个月,宴若愚像参加了一期变形记,见了许许多多曾经忽略的人和景,只要摘下耳机专注听,放下手机往外看,每天都是一场新的旅行。回到工作室后他也有了更多能写能唱的东西,思路顺滑的时候随便freestyle出来的词都很惊艳,两个月来做了七八首不同题材和风格的说唱以及一首流行乐。那首歌宴若愚自己特别有想法,因为有高音所以一开始就想加管弦乐,种类越多气势越恢弘越好,姜诺听他清唱一遍后却反其道而行之,把钢琴搬到录音室里,让宴若愚边唱边弹钢琴,且只需弹出旋律。宴若愚照做,正想不明白姜诺葫芦里卖什么药,姜诺拿着吉他进来了,在每一个他想要用整个乐团提气势的地方用吉他弹和弦。一时间,空间里只有简简单单三条音轨,最质朴的音色里他的声音最有穿透力,等他把浪潮般的高音部分唱完了,他的耳机里才响起大小提琴和架子鼓,仿佛绵延不绝的余韵。“怎么样?这样的编曲值两万一首了吧。”姜诺这么问,肯定是自己已经很满意了。宴若愚鼓掌,口吐莲花:“诺老师,你以前只做说唱制作人真是太可惜了,华语乐坛需要您。”姜诺也夸他:“你这嗓子条件,以后如果只做rapper,那才叫可惜。”宴若愚继续奉承:“那也是诺老师教得好,以后诺老师做什么音乐,我就唱什么歌,同您永相随。”姜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我可不要你随,别人来找我做歌,音源文件发来发去就行了,和你做歌,一个音轨都能磨到地老天荒,我吃不消。”宴若愚想说姜诺明明也很享受研磨细节,但嘴太快没过脑子,有些不乐意地问:“你还给谁做歌了?”“林淮啊,上个月帮他混了好几首,说好月底发的,结果到现在都没消息。”姜诺耸耸肩,出门做午饭去了,“他下午人来了你帮我问问什么情况,是不是哪儿不满意。”“哦。”宴若愚答应,跟着离开工作室。几天前林淮主动联系他,问他有没有合作写歌的意向,主题往人文关怀靠的那种,宴若愚挺乐意的,且手里恰好刚好有几段描写城市生活的词,两人一合计,就把歌名暂定为《citysounds》,等林淮把自己那一部分词写好就能来录音。林淮写词狂魔,不管什么主题没有三天内搞不定的,下午两点准时摁响沪溪山庄的门铃。宴若愚被他那时不我待争分夺秒的样子逗乐了,问:“你上赶着来媳妇?”林淮回:“那他也得是个女的。”“哟,”宴若愚继续开玩笑,“那你应该找我合作情歌。”“那也得人家看得上啊,我那些歌被他批得片甲不留,搞得我新歌都不好意思发。”“谁啊?你和梁真吵架了?”姜诺听见动静了,抱着出息走过来,林淮正说到义愤填膺之处,一见尖嘴囧眉毛色黄黑参差的出息,眼里全是悲悯:“孩子啊,你咋长残成这样了。”已经七八个月大正处在换毛尴尬期的出息:“……”出息长长地嗷呜一声,委屈地把脸埋进姜诺怀里,姜诺已经快抱不动它了,还是勉强没把狗放下,抱回客厅先哄一会儿,让林淮和宴若愚先去工作室,过了几分钟后才进来。林淮见只有姜诺一个人,问:“出息呢,它不是你的跟屁虫嘛。”“它不想见你,”姜诺在控制台前坐下,真诚地建议道,“林淮同志,烦请你以后嘴巴甜一点,出息听得懂的,上个月宴若愚说它丑,它气得把他鞋子衣服全咬了个遍,也不爱出门了,带它去宠物店洗澡得背它过去。”宴若愚附和:“对,你肯定是说话太直把人冒犯了,所以他才会说你的歌不好听。”“不是不好听,是‘不好’。”林淮气鼓鼓的,“我就纳闷了,我十九岁正青春年华,玩玩喜剧说唱不是很正常嘛。我歌做得开心,别人听了开心,多两全其美啊,怎么就成垮掉的一代了。你们俩也都读过好大学,都是当代大学生,快帮我评评理。”宴若愚和姜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看向气急败坏的林淮。姜诺:“不好意思,我没读完大四,没拿到毕业证书。”宴若愚:“不好意思,我没交论文,也没拿到毕业证书。”林淮:“……”“那你们也是读书人,你们也没执着于歌词里一定要有社会理想啊,”林淮吐槽,“梁真那种倚老卖老的老男人才搞人文情怀那一套,他19岁的时候作品未必比我的现在的强好吗。”宴若愚和姜诺再次面面相觑,再次同时看向愤愤不平的林淮。姜诺:“您在家敢这么怼梁老师吗,据我所知梁老师19岁时就能写出《梁州词》,而您现在传唱度最广的歌是《长佩爱情》。”宴若愚:“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梁老师骂你了?梁老师终于舍得骂你了?终于意识到你这个号养废了?”林淮:“……”“不是梁真,”林淮捂脸,梁真才不值得他这么不甘心又憋屈,“是宋舟,他说我的歌除了《差不多大学生》,都是垃圾。”宴若愚和姜诺第三次面面相觑,第三次同时看向气极反笑的林淮。姜诺:“你们俩终于在一个频道了啊,谁先找谁的?”宴若愚:“互相关注了吗,交流用ins还是微博?”林淮:“……”林淮始终无法和他们俩的脑回路统一,假装手里有把刀,切腹自尽后艰难道:“算了,先录歌吧。”第36章录歌才是正事,其他可以慢慢聊,而且林淮也急着把歌做出来发给宋舟听,让他知道自己是有能力写好歌词的,只是志不在此罢了。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伴奏选好后,林淮和宴若愚一起进录音棚唱,两人嗓子的状态都不错,互相提的意见也都很有价值。姜诺在外头听着也挑不出毛病,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再录最后一遍,林淮的手机铃突然响了。“不好意思哈。”林淮看了眼来电显示,并没有拒接,接起后没说话,特别乖巧配合,就是“嗯”,“嗯嗯”,“嗯嗯嗯”。挂断后他又说了句“不好意思”,打开改名为《makeitreal》的第四季比赛的报名页面,将自己的选手号码等信息一一截图下来。林淮边操作边问:“你们的海选参赛证出来了吧。”姜诺疑惑:“我们?”宴若愚插嘴:“我帮你报名了,参赛证我回头发给你。”姜诺皱眉,宴若愚冲他比“嘘声”的手势,意思是这件事他们等会儿再聊。林淮说:“那先发给我吧,顺便把你们的也给观音菩萨烧过去。”宴若愚瞪大眼:“啥?烧过去干啥?”“保佑我们在比赛里节节高升顺利进决赛啊,”林淮解释:“我爸——咳咳,我是说梁真的家属今天正好在普济寺附近做安保工作,就准备结束后把我参赛证的复印件烧给神仙菩萨,求他们保佑我拿个好名次。对了,一定不要忘了证件,这样神仙们才知道你到底是谁,你才能被精准保佑。”林淮一脸理所应当,看看玻璃外的姜诺又看看眼前的宴若愚:“你们考试比赛前家里人不会这么干吗?”姜诺:“???”宴若愚:“???”宴若愚伸手:“你学生证给我看看。”林淮觉得突然:“你干嘛?”“我看看你有没有转院,”宴若愚笑得合不拢嘴,“你不是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吗,不是无神论者就算了,还整封建迷信这一套。”“我这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林淮义正严辞,一颗闪闪的红心时时刻刻在心中,“阿弥陀佛,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姜诺:“……”宴若愚:“……”宴若愚问:“那梁真到底来不来当明星制作人,先发海报里其他导师都就位了。”林淮说:“他都跟着节目组去基层海选现场挑人了,积极地跟要给二胎赚奶粉钱似的,肯定要来啊。不过我倒是挺希望他别来呢,不然肯定会有人说我拼爹。你们都有节目组的邀请函吧,我也有,只要是小有名气的,节目组都直接保送进全国海选,但我怕被说成关系户,把邀请函推了去参加学校选拔,从岭安赛区比到华南赛区全都以第一名的成绩晋级,我看还有谁阴阳怪气。”林淮不吐不快,不希望再活在梁真的庇荫下,永远只是个“小梁真”。林淮催促:“你还没把参赛证发给我呐。”“不用,”宴若愚无比自信,“我们拼实力,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玄学加持。”林淮不强求:“这可是你说的哈,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宴若愚劝林淮别把话说得太满:“谁赢谁还不一定。”半个小时后,宴若愚和林淮圆满完成了《citysounds》的全部录音,只需姜诺做混音和细节上的微调。和其他为比赛准备的歌不同,这首合作曲完成后是要发布的,也算是为两人参加比赛做预热。林淮离开后姜诺没像往常那样埋头苦干处理音轨,而是放下手里的活问自作主张的宴若愚:“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参加比赛?”宴若愚自知理亏,避重就轻道:“我把你的简介写得那叫一个漂亮,林哲一看,眼睛都亮了。你也知道,这个圈子厉害的rapper常有,能唱rap的制作人可没几个,何况你水平拔尖,那首《makeitshit》多炸裂啊。”“你还记得这首歌是我写的啊,”姜诺更不能理解了,“你明知道我反感商业化的说唱真人秀,你还先斩后奏给我报名。”宴若愚边抠手指边嘀咕:“姜善不也参加了……”姜诺抢话:“所以我才气不过写了首diss,骂过了心里头舒服了,我才愿意给他做新的用于参加比赛的伴奏。而且,要不是骨癌已经晚期了,姜善也不会去参加这种比赛,想用最后一点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反正我知道姜善如果还在,肯定希望你能从幕后走到台前。”宴若愚把姜善搬出来了,姜诺指着宴若愚的鼻子有些生气,可又发不出火。宴若愚见这招有用,乘热打铁:“反正都报上名了,你就跟我一起去海选参加录制呗,说不定会对这档节目改观呢,实在不行——”他努努嘴,耍赖皮了,“实在不行,你就当陪陪我,对!你就当陪跑,说不定陪到最后我第一你第二,我把第一名的奖金分你一半,姜智以后娶媳妇儿盖房子的钱都有着落了,姜善在天之灵知道了都高兴。”“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一起去全国海选现场,不见不散。”不等姜诺说话,宴若愚抢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当他答应了,然后飞快跑出工作室。姜诺追出来,还想跟他理论,宴若愚捂住耳朵故作娇羞地大喊“我不听”“我不听”,把出息刚留下两个牙印的板鞋当拖鞋穿,逃也似地离开沪溪山庄。宴若愚房子多得能三个月住不重样的地儿,有的是去处,但今天心血来潮回虎山庄园,还特意告知了宴雪涛。自打齐放奉宴雪涛命来试探姜诺,宴若愚就开启了单方面冷战模式,今天终于愿意回家了,宴雪涛怎么可能不高兴,安排厨房做了一大桌的菜,打算和孙子好好聊一聊。先是问事业。裴小赵本质是宴雪涛的眼线,这是宴若愚都心知肚明的事,杀克重年度报表里的数据宴雪涛比他这个主理人都清楚,根本无需过问。但说唱比赛就是宴雪涛的知识盲点了,这个年纪的老人还刻板印象严重,说起相声立马想到抽烟喝酒烫头,谈起hiphop,脑海里浮现的形象不比地痞流氓好多少,宴雪涛怕孙子自带光环被那些小喽啰针对欺负,宴若愚安慰他,说没关系,这个圈子非常文明,只要能动嘴,就绝不会动手。“而且这个节目好不容易重启,求生欲特别强,刚给所有参赛选手发邮件,再三强调检验报告一定要是生物的。也就是说,只要你三年内碰过叶子,你就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这条规定一出来啊,那几个没吃上前三季红利的老牌说唱歌手全都找理由提前退赛了,除非新人里有黑马,不然这一届真的没几个能打。”宴若愚说着都觉得好笑:“还有啊,节目组一个个通知过去让我们把纹身遮掉,有脏辫的也想办法快点拆掉,拆不掉的剪掉,不然就全程戴帽子遮掉。”宴雪涛边听边点头,觉得这节目还挺中规中矩,为了显得随意,故意把声音拉得老长:“那——姜诺那孩子——难道要剪头发?”宴若愚原本挺自在,听宴雪涛这么刻意地把话题往姜诺身上扯,莫名不乐意。宴雪涛见孙子是这反应,以为自己猜对了,忙解释:“爷爷没别的意思,爷爷就是想让你把那孩子带回来,让爷爷再好好看看。”宴若愚更不舒坦了,烦躁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男的,他有的我全都有。”爷孙俩随即沉默,小的不耐烦,老的不知所措。毫无疑问,宴若愚对抓住时代脉搏打下商业帝国的宴雪涛无比敬重,可当他们的身份转换为孙子和爷爷,他就跟依旧处于叛逆期似的,聊着聊着就变脸,爷孙关系从未亲密无间,久而久之更是剑拔弩张。起初宴雪涛无从下手,只能从物质金钱上极力满足。当他们还是孩子,爱就是不饿着肚子,精英的西式教育和富裕的物质生活就是他给孙子的爱,当宴若愚在精神世界痛苦挣扎,他在心疼的同时并不能感同身受,无法理解宝贝孙子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直到去年的十月,宴若愚醉酒晚归,他去孙子房间安慰,孙子酒后吐真言,第一次跟他讲起初到瑞士学校的一些事。那是一座法语区的贵族学校,每年只招收两百名各界名流的子女,年仅六岁的宴若愚是那一届唯一被录取的亚洲人。这是宴雪涛一直以来的骄傲,他的孙子从小就展露继承人的聪慧天资,未来可期,可当宴若愚回忆起旁人羡艳的求学生涯,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任何快乐时光,而是开学第一天的正式晚宴上,坐在他身边的同龄男孩好奇地问,你吃过狗肉吗?宴若愚哭得泪流满面,迫切地询问他这个见证迭宕历史的老人,为什么我们那么有钱,在世界各地花钱,一个未来的西方精英还是会刻板印象严重地认为,他是中国人,他就有可能吃过狗肉。那天晚上宴若愚醉得离谱,宴雪涛在他床头陪了良久,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梦话:狗狗明明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宴若愚第二天醒来后肯定忘得干净,但宴雪涛记得,几天后给他带了只阿拉斯加幼崽,借口说是心理医生建议他买的。从那以后他也经常反思,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给了孙子最好的一切,到头来才幡然醒悟,宴若愚从始至终想要的,只不过是六岁时的那场晚宴上,有人陪伴在身边握住他的手,让他哪怕他不反驳,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宴雪涛叹了一口气后柔声道:“小鱼啊,你还记得,你爸和你妈是怎么相遇的吗?”宴若愚一愣。他一直能感受到的,他爷爷中意的儿媳妇应该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而不是程婴梦那样家境普通的娱乐圈中人,所以就算再心疼他这个孙子,也愿意把人往国外送,怕母子之间培养出太多感情。豪门世家里怎么可能没有防备算计,只要不拿到明面上来说,谁知道华袍下爬了多少虱子。可宴雪涛今天偏偏主动提起,但不是用一家之长的身份,而仅仅是一个父亲。“那时候你母亲才26岁,当真是芳华绝代。有一天她和经纪人一起来借高定礼裙,你父亲见了她一眼就念念不忘,把最好最贵的一件婚纱样式送给她。后来那场颁奖典礼,你父亲作为赞助商也在现场,你母亲上台领奖经过他的座位时,纱裙上的碎钻刚好勾住了红毯。”宴雪涛一顿,继续道:“你父亲毫不犹豫,俯弯**帮她整理裙摆,当真是连自己什么身份都忘了。”宴若愚沉默。这故事他不知听别人复述了多少遍,也在各种文章里看了不知多少遍。那一刻也被在场的记者抓拍到了,构图巧妙绝美得仿佛是在求婚。但他还是第一次听爷爷说起,从一开始,宴雪涛就觉得程婴梦有企图有心机,故意制造那么多巧合,就为了引起宴松亭的注意。但宴雪涛现在老了。人老了,就会觉得巧合就是缘分。生带不来万贯家财,死带不走富贵荣华,人在这世间走一遭,最重要的还是健康开心。宴雪涛说:“你父母确实相爱般配。我活到这岁数了,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没当着他们的面亲口说些祝福。”“爷爷……”宴若愚吸吸鼻子,感动得都要哭了。宴雪涛摆摆手,满脸笑容:“所以啊,我的宝贝孙啊,你要是有什么小秘密,没必要瞒着爷爷,爷爷现在心态特别好,你什么都可以跟爷爷说,什么都可以问。”宴若愚到底没掉眼泪,笑嘻嘻道:“嗯,我今天来确实是有话想说,和我跟姜诺有关。”宴雪涛暗暗高兴,心想这小子终于要和自己说实话了。他拿宴松亭和程婴梦抛砖引玉,就是想告诉孙子,他不反对姜诺和他处朋友,也挺中意姜诺。再说了,他上哪儿再找个比姜诺更能镇住宴若愚的娃娃,宴若愚从欧洲回来后的状态好得堪比重生,他都大半截身子快入土的岁数了,资产金钱在他眼里就是冷冰冰的数字,哪有孙子脸上真心的笑容重要。宴若愚缓缓开口:“爷爷,我想问问你——”问吧问吧,宴雪涛想,你奶奶留给你妈妈的翡翠镯子现在就在我兜里,高货满绿糯冰种,圈口五八一三,姜诺戴刚刚好。宴若愚认认真真:“我想问问,您求神拜佛那么多年,觉得哪个庙口碑最好,观音菩萨最灵?我和姜诺去给他烧参赛证。”宴雪涛的手都伸进衣服兜了,眨眨眼:“???”第37章四月,岭安城,花禹村。裴小赵活脱脱像个农村出身的暴发户,戴着墨镜,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像衔着雪茄,开着奔驰车穿过乡村水泥路小道,最后停在一处其貌不扬的寺庙前。岭安城多寺庙,大到闻名全国的灵隐寺,小到村镇山间的小庙,有人迹之处就有香火缭绕,来客的寄托和祝福终日不绝。但裴小赵眼前的地儿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佛家寺庙,他摘下墨镜吐了狗尾巴草,再没丝毫扬眉吐气衣锦还乡的劲儿,点头哈腰地给坐在后面的宴若愚介绍:“老板,这就是您族谱老家的元帅庙。”戴着n95口罩的宴若愚随即打开车门冲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憋坏了似地叉腰喘气,上车后就拧着的眉毛终于舒展开。随后姜诺和裴小赵也下车,他们俩淡定多了,宴若愚正要往庙里走,他们没跟上,而是站在原地。宴若愚只能走回来,疑惑地问裴小赵:“愣着干嘛,把后备箱的贡品拿上啊。”“来看望元帅老爷的人是您啊。”裴小赵委屈巴巴地眨眨眼,“老板,按规矩,这些东西得您拿才显得有诚意。”宴若愚瞬间呆滞,走到后备箱前望着那只闭眼的熟猪头都忘了保持严肃,条件反射地来了句“我透”。花禹村是他的祖籍,这座元帅庙位于花禹村和其他五个村中间,被称为“六方保界”,很多在外经商的花禹村人但凡回乡,肯定要来元帅庙拜拜,供上水果和肉食请元帅老爷品尝。没错,元帅老爷吃荤,盘子里除了猪头,还有烧熟的鱼虾海鲜,宴若愚觉着那味道一言难尽,但散发出迷人气味的猪头就是给元帅老爷最好的贡品。“我来拿吧,你提水果就成。”还是姜诺行动派,正要那一大木盘熟食端起来,宴若愚眼疾手快地先他一步抓住盘子两侧,对姜诺体贴道:“水果轻,猪头还是交给我吧。”说完,宴若愚戴上了手套,防止木盘边缘的水渍和油腻粘到手上。寺庙里面卖香火的老头终于等到他们三人入内,带头的小伙子长得可俊了,手里端着的猪头肥头大耳,嘴里还衔着根尾巴,福气得很。不同于正规佛堂,花禹村的寺庙里没有大雄宝殿,取而代之的是元帅老爷的塑像。宴若愚把猪头放在塑像前的木桌上,把脱下的手套给裴小赵:“送你了。”裴小赵无比珍惜地将碰过猪头的lv手套放进衣服口袋,问:“老板,那辆大g后备箱也有猪头的味道呢,您看……”宴若愚面无表情地瞥了裴小赵一眼,裴小赵乖乖闭嘴,帮着姜诺摆盘水果,除了给元帅老爷,还要给楼上的文昌帝君以及观音菩萨。随后他们买了香火油烛,这气味宴若愚还是能接受的,和姜诺一起站在裴小赵身后,听他一本正经地指点。裴小赵出了庙门,站在宴若愚和姜诺的身侧,清了清嗓子后拉长声音道:“你们俩听我指挥哈,一拜——天——地——”并排而站的姜诺和宴若愚举着香看向裴小赵:“???”裴小赵纳闷:“你们俩怎么不拜呀。”宴若愚更纳闷:“我们俩来求比赛顺利的,又不是成亲。”“你求什么都得先拜天地啊。”裴小赵牢记临时出差不能陪同的宴老爷子叮嘱他的流程,解释得头头是道,“你们看,这个庙四四方方,庙门正对一个大戏台,中间露天,所以这第一拜得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有祖国河清海晏,我们才能事事如意。”八百年没正经拜佛的宴若愚:“……”“……行吧。”宴若愚总觉着别扭,但还是和姜诺照做,先拜天地,然后入庙内拜元帅老爷,求两人下个月比赛顺利。元帅老爷不仅吃肉还喝酒,宴若愚给塑像前道酒樽满上后还想提着酒壶上楼给别的神仙也倒上,裴小赵连忙拿过来放回原处,说文昌帝君和观音菩萨一样,不吃肉也不喝酒。三人上楼,在文昌帝君像前供上新鲜水果。这位掌管功名利禄的道教神仙才是今天的主角,宴若愚点上香烛后小心翼翼地把两人的参赛证烧过去,心里头那叫一个美滋滋,想着普济寺没什么了不起,求观音菩萨的人那么多,林淮排上号都得猴年马月了,他和姜诺另辟蹊径来求文昌帝君,肯定很快就能被精准保佑。但观音菩萨还是要拜拜的,拜完后裴小赵看了看时间,说他们还需要再等会儿才能离开,不然神仙们没吃尽性他们就把贡品收拾走了,神仙们会生气的。宴若愚在国外生活太久,对寺庙文化连点猎奇心都没有,倚靠在门口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各种讯息,要不是往旁边瞟了一眼发现姜诺不见了,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也就这么打发过去了。他重新进庙,很快就在二楼的侧厅找到了姜诺,正要喊声名字,却发现姜诺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壁画上。宴若愚走近,在离姜诺三两步的地方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佛像后斑驳未补色的壁画。那上面画的是观音的三十三种化身,亦男亦女的菩萨一会儿骑坐在岩石上手持书卷,一会儿脚踩龙头怪物,一会儿身后有火焰圆光大放光明,一会儿变成姜诺回眸望了自己一眼。宴若愚的一颗心莫名被揪了一下,低头使劲揉眼,再睁开,姜诺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逐渐变得清晰,关心地问:“怎么了?”“没、没事,眼里进沙子了,没事。”宴若愚说着,往后退到栏杆处倚着,示意姜诺继续看壁画,他不会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