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8
作者:小合鸽鸟子      更新:2023-06-20 09:15      字数:10096
  姜诺:“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宴若愚打包票:“好嘞,姐姐。”“你在说唱这条路上到底打算走多远?”“什么意思?”宴若愚有些茫然,觉得姜诺严肃地像那些选秀节目里盘问自己梦想是什么的导师。“我知道你没有经济压力,不需要靠说唱吃饭,可能今天加入这个舞团,明天又组乐队。这很正常,但我想有个心理准备。”姜诺也很难解释自己现在的担忧。就好比一个作者连坑好几篇后又开了个新文,在别的坑里待过的读者胆战心惊,进新坑前肯定会犹豫。姜诺问:“你确定要我做12首歌?”宴若愚并没有思虑到姜诺到底在担心什么,在心里打算盘,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一首grime,但他平均一年也就发四首歌,12首歌就是三年,不算长,但也不短。他的素材其实很多,为什么总在成功只缺临门一脚之际拱手相让,是性格的缺陷还是不屑;为什么会有蝙蝠侠的简笔画纹身,还这么丑,难道是自己设计的;为什么不乐意别人提到他父母,亲子关系是否真如传闻中说得那般不合……可这些又恰恰是他一直在逃避的。他为了逃避毕业回国参加选秀,又为了逃避当偶像退赛做潮牌,等新的事业风生水起,他又不能承受似地重新开始做音乐,现在突然说要加入舞团,姜诺也不觉得意外。他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的困惑和精神危机不是油然而生的,而是一直存在,挥之不去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宴若愚一次又一次的逃避注定他要一次又一次地站到交叉路口,一次又一次选择接下来该怎么走,是继续自欺欺人粉饰记忆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还是放手一搏。“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表达的东西吗?”姜诺问。“比如说?”宴若愚一脸茫然。“你对你的城市有感情吗?”姜诺突然想到了什么,“lzc刚发的cyphermv你有什么看法?”“我在岭安城待的时间都没你长,哪儿来的乡愁。”宴若愚笑,“你是说梁真的那个厂牌吗,我还没听呢。”即然没听,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两人肩靠着肩坐在电脑前,一个表情严肃,另一个满脸都是好奇。点击播放前姜诺想到宴若愚如果没看过,刚好可以做个reaction视频,就把相机架在上方,自己并没有入镜。cypher在说唱中指的是麦克风接力。一个团队、一个厂牌或者朋友之间一人来一段自己的说唱,就是cypher。有些厂牌每年都会发cypher,歌词里有对过去一年的总结,也有对未来的期许。代表兰州说唱的lzc厂牌成立了十多年,鼎盛时期曾汇聚十数名西北地区的rapper,如同一滴水牢牢凝聚。后来出于个人发展和追求,离开退出lzc的rapper散则黄河入海,势不可挡,全都为故土家乡争光。到现在除了主理人梁真,lzc还有四位成员。一个成立十余年的厂牌有他们独有的风格和底蕴,当屏幕还是黑的,前奏响起,宴若愚听到他们采样用了电影质感的刀光剑影,不由“哇”了一声。随后,镜头闪回展现好几个兰州的标志性建筑,再从高处航拍银装素裹的黄河母亲像,迅速拉近后环绕式俯拍站在母亲像前的lzc五人。“梁真第一个唱啊。”这是宴若愚没想到的。一般来说,厂牌的核心人物会压轴,lzc以往的cypher也会这么安排顺序,但今年梁真打头阵,唱得时候所有人都不同角度地侧对镜头,只有到自己那部分时才直视,整个mv的基调和伴奏一样都透露着肃杀感。“我喜欢这个beat,鼓点很强。”宴若愚不由自主地跟随节奏摇摆。这是比较典型的boombapbeat,鼓点是伴奏的核心被高度强调,梁真每个字的重音又刚好落在节拍耽重音上,力量感十足,听感很爽。宴若愚没仔细看歌词,注意力都放在编曲和伴奏上,镜头给到第二个rapper后,他能听出音轨中有新的鼓加入,鼓点开始变得复杂,rapper的唱腔也没有梁真那么狠,和伴奏很好的融在一起。每个rapper登场,伴奏都会有些许变化,突出rapper的个人特色,而当林淮最后一个出场,宴若愚点了暂停,觉得眼熟又一时没想起来,所以特别纠结:“这个人我好像见过。”“先听。”姜诺按了播放键。在林淮之前,其他人伴奏中鼓的每分钟节拍数都在100以上,而轮到林淮,军鼓频率明显放缓,衔接上的808鼓非常慢,鼓声拖沓,伴随着“cici”的镲声,旋律一下子变得迷幻,意味着编曲风格从oldschool变成了trap——今年才19/就功成名就/依然百尺竿头/堵住所有讪口身前是我战友/援手/轮到我紧握拳头/绝不善罢甘休在这紧要关头/参透/前辈所有传授漫游/在这黄河湾头/泛舟/天地一览全收……林淮扶着镜头往前走,再从侧离开,屏幕里就有了奔腾的黄河,川流的快艇,梁真和他的兄弟们站在河中一块湾地像拥有一座孤岛。镜头推至梁真身前,他最后说道——这里是金城兰州由lzc看守姜诺按退回键,又放了一遍林淮的部分,问宴若愚:“你觉得他这段双押写得怎么样。”宴若愚抬抬眼,眼珠子转了个圈落在手指头上,抠一抠,不服气地嘟嘟囔囔:“给我时间我也能写出来。”“真的?”姜诺不相信,“他们从录音到mv杀青只有了三天。林淮在岭安大学读书,拍完就赶着回来上寒假小学期。”姜诺一看日期,还有二十天不到就要过农历的春节了,当代大学生居然还有寒假小学期这种堪比初高中补习班的丧心病狂的安排。他在网易云音乐里搜林淮的名字,跳出来的每首歌评论都超过999,出现频率最高的字眼时“小梁真”。“你想和他合作吗,你们是同龄人,交流起来可能更有共鸣。”“什么意思,我们才差三岁。”明明没必要反驳什么,但宴若愚就是要来这一句,表明如果一定要二选一,他肯定不稀罕那什么林淮。“不是年龄的问题……”姜诺无奈一笑,“他现在应该还在学校,你要是愿意,我帮你把他约出来。”宴若愚双眼皮一窄,警觉地问:“你们俩怎么认识的。”“这首cypher我帮他们混的啊,”姜诺无辜道,“我们整个一月份都没做出一首歌,你又没说我只能给你一个人干活,我就去摸鱼赚外快了。”宴若愚:“……”宴若愚反正闲着没事,不如去会会这个林淮。电话接通后他让姜诺开免提,林淮开口闭口诺老师叫得亲热,听得宴若愚眼皮子都不停地跳。姜诺全都看在眼里呢,后背发凉怕再不开门见山宴若愚就会把他手机摔了,直接问:“我有个朋友想和你交流交流,你看成吗,什么时候有时间?”林淮刨根问底:“哪种朋友啊?”姜诺抬眼与宴若愚相视,喉结动了动,说:“你见了就知道了,算是个……说唱爱好者。”宴若愚歪了歪嘴角,对这个回答并没有非常满意。“你着不着急啊,这电话来得可真是时候,我明天要赶最早的飞机去参加一个活动,嘿嘿,哥们我牛逼吧,都受邀去做演讲了……对了,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姜诺如实道:“宴若愚。”林淮突然安静,姜诺还以为他断线了,正要问问发生了什么,林淮惊叫一声:“哪个宴若愚?大智若愚的那个若愚?”“对,是我。”宴若愚开口了,人生第n次庆幸父母没用前两个字给他取名。“那肯定要见面见面喝一杯啊。”宴若愚觉得有趣:“你知道我?”林淮理所应当道:“这年头还有谁不知道你。”没有人不爱听彩虹屁,宴若愚心中的小窃喜就要藏不住了,正要问林淮喜欢自己哪首歌,林淮继续道:“你在知乎上搜索哪些明星证实只要长得好看就有人粉,或者“颜值即正义”再点精华部分,最高赞的答案说的全部都是你。”宴若愚:“???”第19章宴若愚根据林淮的提示,打开某乎,搜索“颜值即正义”,不用点开精华部分,就在首页看到了自己的照片。那道题问,长得帅的人知道自己长得帅吗?有他照片的是最高赞,但不是什么精修图,而是出门买包烟不小心被人拍到了,穿白背心露纹身,大裤衩睡裤人字拖。他都这么邋遢了,在照片里居然白得有点反光,又因为是偷拍,手机从下用死亡视角往上怼着他鼻孔,这年头正脸杀侧脸杀层出不穷,鼻孔杀从始至终也就宴若愚一个。那位答主先是表白了一波,说宴若愚颜好就是任性,什么角度都驾驭的了,至于这道题,别人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帅他不知道,但宴若愚肯定是一点都不知道。(手动再见)下一题是有什么明星反差大,天使面孔魔鬼脾气,说动手时就动手。宴若愚寻思着自己又是退赛又是天天被拍到去酒吧,这道题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果不其然,他又是最高赞。《pickpick!》播出期间他们也有不少商演,需要全国各地飞,有一次宴若愚给一男的签了百来张海报,原本以为他是拿去送粉丝的,结果却发现他是代拍,把自己的签名高价挂网上售卖。宴若愚气不过,专门找到那个男的理论,男的哪有什么理,就说了句“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然后宴若愚就火了,倒没动手,但把人相机摔了。这件事当时闹出得的动静不小,宴若愚的暴躁反应也和节目组剪辑过后的高岭之花人设不符,所以笔者没有证据地揣测,可能从那天起,宴若愚就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当偶像,开始找机会退赛。写这个答案的笔者应该是宴若愚的铁粉,举了好几个例子自黑,但得出的结论是那时候的宴若愚只是个孩子,还请大家多多包涵。现在的宴若愚脾气已经好很多了,比如这段与某短发主持人的访谈:主持人:你是为了更好的将自己投入到杀克重这个项目里所以才退赛的吗?宴若愚中规中矩:没有,这是在时间线上完全不重合的两件事,只能说一个人在不同年纪想做的事是不同。主持人:真的吗,我不相信。宴若愚挑眉:???主持人:你是不是在为接班做准备?宴若愚摇头:不会,我对经商没兴趣,而且我钱够花。主持人:真的吗,我又不相信。宴若愚再次挑眉:???主持人担忧地看着他:你现在的钱真的够花了吗?宴若愚笑:我是宴若愚诶。主持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宴若愚也微笑: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担心我钱不够花的人,谢谢关心。宴若愚自己都不记得这段采访是什么时候录制的了,他太久没在综艺里营业,难为那些粉丝从以前的视频里找乐子。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粉丝之间的关系,也不认为自己是偶像,值得那么多人风雨兼程地追逐。他手指往下滑,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一家人长得都很好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那张全家福只加载到一半,他就迅速把手机屏幕关闭,抬头问出租车师傅快到了吗。“就在前头,”师傅指了指边上,“前面掉头难,就给你们停这儿行吗?”宴若愚还没看清师傅指的到底是哪一家呢,姜诺就说“可以”。两人一块儿下车,宴若愚还是一副被拐过来的困惑模样,有些抗拒不想见生人,姜诺就在他耳边轻轻问:“你知道大家为什么叫他小梁真吗?”宴若愚当然不知道。“他从十一二岁起就跟着梁真跑演出,给他唱backup,舞台经验不比你少,今年夏天如果他也参加,你们俩很有可能决赛场上见。”姜诺今天没抓丸子头,马尾很低,时间久了有不少散下来,轻轻晃过宴若愚的耳朵,宴若愚一侧,闻到头发上也有独属于姜诺的香。他跟着姜诺往美食巷里走去。姜诺轻车熟路,不带停步,宴若愚跟在他旁侧,才想起来姜诺以前也在这儿读书。宴若愚问:“你以前学什么专业啊。”姜诺答:“编程。”宴若愚眼镜都瞪直了:“你曾经想过当程序员?”“是啊,”姜诺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推开一扇酒吧的门,回头说道:“我想挣钱。”光听名字,“青年里”很像青年旅舍,但它实际上是一家音乐酒吧,第一任老板是一支红极一时的乐队,后来转手给了某个退役的摇滚主唱,接下来是民谣歌手,最后被林淮的几个朋友盘下,而他也是在这家酒吧里演出的第一个rapper。宴若愚跟着姜诺进屋上楼,远远看到了演出所用的音响设备,算不上新,但质量效果绝对是livehouse级别的。林淮在二楼等着了,没点酒只要了杯汽水,然后对上姜诺考究的目光,无比遗憾道:“我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跟你们聚完我就要往飞机场赶。今天是我招待不周,你们什么时候来兰州,我一定尽地主之谊。”“真到了兰州,见的可就不止是你了。”姜诺侧身,“介绍一下,这是宴若愚,这是林淮,梁真儿子。”“……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宴若愚终于想起来了,把鸭舌帽摘下理了理头发,“我看过梁真演唱会的后台vlog,你当时喊梁真上台,还说要回家告诉你妈梁真在外面有别的漂亮小姐姐。”这回轮到宴若愚打量林淮了,眼前的少年和他差不多高,五官分明线条明朗,整个人干净利落,还非常应景地穿了件杀克重和知名运动品牌neverland联名的限量卫衣。“你抢到了啊。”宴若愚吃惊道,“行啊兄弟,这件我都没有自留。”“别说了,我太难了。你们这个系列不是在北美先发售吗,还没预售就从200刀涨到了1000刀,而我出价1200刀也没有人代买,实在是太难抢了,比双十一黑五都疯狂。然后我就放弃了,但那段时间梁真在北美巡演,有粉丝送了他一整套,包括鞋子,不过那粉丝可能太激动,全都买小了一号,就便宜我了。”姜诺看到面对面而坐的两人同时做出夸张的“哇”声。他对时尚潮流一窍不通,对物质的需求也少,200刀够买他一整年的衣服,但当宴若愚和林淮聊着共同喜欢的品牌和球星,有相同的消费和价值观念,说到kevenkim时一起激动到跺脚,他并没有因为被忽视而感到不安或是打断他们的对话,而是耐心地做一个旁观者,听他们这个年纪都在关注什么:永远不够用的篮球场和永远不嫌多的篮球鞋;说是街舞表演但背景音乐永远是韩文歌;球鞋和潮牌市场热火朝天,有人在莆田成了百万富翁,也有人在大洋彼岸血本无归;学校里的课无聊又水;今年不流行脏辫而是锡纸烫,但扛得住寸头的人永远不会过时;kevenkim说不定能拿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说唱界的鲍勃迪伦,去年国内没有一场大型说唱音乐节……林淮学的专业根正苗红,自己思想觉悟也高,和宴若愚聊顺了还是叫了不少酒,并开始了他的黑怕小课堂,为未来的思政课大讲台提前做准备。按林淮的话来说,他当初填报志愿时选的全是理工科,奈何分数不够阴差阳错被调剂到这个专业。拿到通知书后他当真是两眼一抹黑,跟他爸啊不,他妈——也不对,反正就是这么个家庭地位的那一位促膝长谈,觉得自己绝不能去马克思主义学院,他林淮出身rapper世家,学这专业犹如狼群里混进一只哈士奇,血统气质都不对。十七八岁不知复读苦也不知赚钱难的林淮觉得不行,这书不念了,继续跟着梁真跑演出得了,反正饿不死。“但你猜怎么着,所有一切都策划好了,第一站的票也都寄出去了,主办方在开演前第三天说不干了。问原因,不说,上上下下全打听了遍,也没什么明文规定说不能搞黑怕演唱会,但主办方就是怕了。”宴若愚能理解:“是他们后面的资本怕了,想及时止损。”“是啊,所以去年……嗯,今天都二月初了,那就是前年的下半年,连梁真都闲到在家抠脚。”林淮说得是玩笑话,揭示的现象确是令人唏嘘不已的。姜善的乌龙更像是个导火索,把中文说唱内容低俗、rapper素质堪忧等问题摆到台面上批判,逼着这个刚冲出地下的圈子退回underground。《makeitbig》第四季停办,黑怕音乐节取消,梁真的全国二巡泡汤,只有一些livehouse还在办演出,卫视跨年不再请rapper而是乐队……现如今,黑怕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吸引资本了,地下与商业的格局基本定型,想挣钱就得弯膝盖,写推广曲参加真人秀,比如《pickpick!》第二季《upup!》。林淮这时候求生欲很强地插讲一句:“无意冒犯,但有一说一,我那几个天天骂偶像不real的老弟,他们要是有你一半好看,巴不得去又唱又跳,毕竟没有人跟钱过不去。”“所以那句话说得好啊,一切都是最早的安排,我要真去复读或者不读,我林淮这辈子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思想觉悟上的飞跃是不是,马克思说过,铁是冷的,铁就是冷的,我们没必要为铁是冷的这个事实而伤心欲绝,而是问问自己,即然铁是冷的,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宴若愚一脸问号:“马克思说过这句话?”“所以你这是打算转型了?”姜诺抿了抿酒,笑着,眼里藏着什么琢磨不透的柔意,“我有看到一些人在你新歌下面留言,说不能想象出道曲是《差不多大学生》的人居然会玩喜剧说唱。”林淮摆摆手:“那时候我还没去马院报道,我现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insidemydna,每天快快乐乐赛神仙,开心就完事儿了。”姜诺这次喝了一大口,又喝了一口,盯着酒杯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挺好的。”林淮和宴若愚都看向他,因为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我还以为做《差不多大学生》这样的歌你会更开心。”姜诺又喝了一口,丝毫没有醉意。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没听说过林淮的名字,但都知道lzc的新成员是个“小梁真”,两人岁数差没到父子的程度,但梁真手把手带他进圈,把他当儿子教和养,林淮十八岁那年的正式出道曲《差不多大学生》也没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原本以为他会和梁真一样走叙事风,但黑怕凉久了回暖后,他连做好几首喜剧说唱,也就是他说得“开心就完事儿”风格。“但《差不多大学生》这种歌投入和说唱不成对比,还时刻有下架的风险。”一直嬉皮笑脸的林淮也会惆怅,那双眼像是能看到很远很过去的时刻与地方,“《梁州词》下架前那个晚上,梁真熬了一整夜截屏十多年前的评论,也再没在任何演出里唱过这首歌。”林淮眨眨眼,眸前的那层雾很快清明,又懒散地靠上椅子靠背:“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是我唯一一首oldschool诶,我之后都是用trapbeat。”“我也很少用oldschool的伴奏了,我喜欢尝试新的东西,新歌用了grime,要听吗?”宴若愚有些炫耀地挑挑眉,递给林淮一个耳机。姜诺为了让他们看手机更方便,主动让出宴若愚旁边的位置。宴若愚原本只打算听这一首歌,但都提到grime了,林淮就想到risingsky新签的rapperdove,他的新专辑里也有好几首grime。dove的留学经历和宴若愚相似,在一个很小的年纪就去了美国,虽然起了个名字叫鸽,但发歌速度一点都不鸽,逼格极高,歌词里没一个低俗字眼,《makeitbig》如果在美国设有海外赛区,那他的经纪人肯定会让在就读常青藤的他也去参加。“那梁真会来当导师吗?”宴若愚问。林淮沉溺于dove唱副歌时的音色,头都没抬:“不知道。”宴若愚看出他心不在焉,将他耳机摘下来,贴着他耳朵问:“你是他儿子你会不知道?”林淮吓了一跳,继而哭笑不得:“哥啊,你没发现我们不同姓吗。而且我今年19岁,梁真才32岁,他得多混账才能13岁就有小孩啊,我当然是他从垃圾桶边上捡来的。”宴若愚无语:“你咋不说你是西瓜里蹦出来的。”“反正就这个意思,我是他收养的。”林淮重新把耳机带上,听不厌dove的副歌,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噼里啪啦说了些啥,“重启后不会有什么大咖老炮来参加,都是些年轻rapper,我们相聚就是一场缘,今天就由我做主,我第一你第二dove第三,就这么定——”林淮的耳机又被宴若愚拿走了,没能听到高音部分,不免有些茫然:“老哥我知道你颜值即正义,但你肯定赢不了我,我从小到大写的检讨书都押韵。”“行行行,你第一就你第一,反正你现在说了又不算,”宴若愚拍拍林淮的肩膀让他站起来方便自己出去,“先找人,姜诺不见了。”第20章林淮的淡定与宴若愚形成鲜明的对比:“老哥,打电话呀。”宴若愚边拨号码边往外面走,迈了两步后扭头,见林淮还在听dove的歌,问:“他这么对你胃口,你怎么不联系他?”“那也需要点契机啊,”林淮摸摸下巴,认真道,“他在国外用ins,我ins账号的关注人只有他。他要是哪天看到我的b站沙雕视频或者听歌,觉得挺有意思去搜我的名字,不搜不知道,一搜发现我早就关注了他,这缘分不就来了吗。”“……行吧。”宴若愚万万没想到林淮这人还挺含蓄,没再说什么。他问服务生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头发的哥哥,服务生指了指后门,说他去河边抽烟了。宴若愚道谢,出后门后电话通了,但姜诺并没有下意识地“喂”一声,宴若愚见他没出声,也不说话,没走几步,就看到姜诺正坐在一座石桥的台阶上,桥上有月光和姜诺,桥下有水和宴若愚。这石阶都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了,但宴若愚还是勉为其难地坐到姜诺左边。姜诺微微驼着背,侧过脑袋一眨不眨地与他相视,寒风在冬夜徐徐而来,吹荡起桥下的涟漪,只有眼眸水波不兴。“你还真挺帅的。”良久,姜诺才淡淡地评价了这么一句。宴若愚笑,说他反射弧太长,都认识这么多天了,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姜诺说:“我脸盲。”宴若愚:“行吧,我知道了,不知鱼美姜noa。”姜诺很轻地笑了一下,没和他贫,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宴若愚以美化室内环境为由,将姜诺的衣服全换成自己看中意的。他心细,把标签全剪了,姜诺问他多少钱,他就故作不稀罕地让姜诺别问,问就是打样不要钱。姜诺现在穿的也是“样衣”,褐黄色抓绒工装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一部分脖子,里面那件无帽藏蓝卫衣是即将于二月份巴黎时装周亮相的走秀款,官方都还没出图透呢,宴若愚就拿来给他穿了。“姜诺。”姜诺侧脸,已经很久没听宴若愚叫自己全名,宴若愚确实一脸正经,要替他做主似得:“我和林淮聊那么久没顾上你,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不是因为这个。”姜诺抿唇一笑。“那你为什么……”宴若愚也说不准,就是看到姜诺孤孤单单的模样,他心里头也有点难受。“没事,走吧。”姜诺叫了辆车,和宴若愚一同回去,两人一起坐在车后面,宴若愚老爱往姜诺这边瞟,但姜诺一直垂着眸,怅然若失心事重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宴若愚觉得姜诺这样子像是在难过,抑或是生闷气。可他又是为了什么而不开心呢,难不成真是因为他和林淮聊太久了,姜诺吃醋。这念头一冒出来,宴若愚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姜诺闻声瞥向他,眼眸里水波不兴,哪像是在吃醋。这让宴若愚更郁闷了,又不想先开口,摆脸色说自己今晚回虎山庄园,姜诺眨了眨眼,回过神,说好啊,你喝酒了,不找代驾的话记得打电话让裴小赵来接。姜诺的声音不厚,又是长发,司机师傅就想当然以为他是个穿着中性的高个女生,旁边那位是他男朋友。开了这么多年,司机师傅什么大小场面没见过,也懂些小年轻的套路,宴若愚明显是想找台阶下,想听那个粉面淡翠的女娃娃哄哄他,女娃娃偏偏此刻情商不在线,没听出帅小伙的潜台词话中话,小伙子要是没当场石化,肯定哭爹喊娘地吼一句:你不留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好吧。”宴若愚心里气得牙痒痒,好你个姜诺。“怎么了?”姜诺抬眼看他,宴若愚眼里又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姜诺见他不说话,就又漠然看向了窗外。这种眼神宴若愚不是第一次见到,当他被要求坐到宋玉大腿上,他也是这样的神情,冷冰冰满不在乎,好像没有什么可失去,所以什么都能给。他原本以为这种淡漠是穿裙子后的心理伪装,但相处久了,他发现双目无神才是姜诺的常态,只有少数时候眼睛才会亮起来。当他第一次送姜诺“无限押”的时候,姐姐赧然地连锁骨下面都红了,说不定整个身子都红了,因为姐姐的手背也有点红。可他今天再叫姜诺姐姐,姜诺心不在焉爱搭不理,林淮虽是他主动要联系的,但基本没加入他们的谈话。宴若愚觉得姜诺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而他要逐个击破,第一个就是裴小赵。裴小赵都已经钻被窝里头了,还是为了老板毅然决然选择翻山越岭,开着自己的马自达来接。宴若愚掏出姜诺的手帕捂住鼻子,适应车里的气味之后问:“你确定跟姜诺签的合同没有问题吧。”裴小赵屁股一紧,兢兢业业道:“全都是按您吩咐拟定的,没有定截止日期,只写做12首歌,合作期间甲方,也就是老板您,每月需支付乙方姜诺两万人民币,直到十二首歌全部做完。也就是说,如果老板你做了十一首歌,吧唧一下嗝屁了,这份合同还是有效,您的义务将由信托基金承担。”裴小赵咽了口唾沫,倒不是觉得自己举的这个例子不吉利,而是当他把宴若愚的要求转述给律师,所有人都会再一次向他确认,并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询问:“你确定要拟的是音乐合作与版权相关的合同?”连宴雪涛也听到了风声,以为宴若愚被哪个小妖精猪油蒙了心玩起了包养那一套,裴小赵好说歹说反复强调两个人都是钢铁直男,宴雪涛才稍稍放心。也就只有宴若愚觉得这合同没毛病,点点头:“不错,是这个意思。”裴小赵:“……”宴若愚又问:“那合同姜诺已经签了?”“他住进沪溪庄园那天就签了啊,您盯着他把手印摁上去的,高兴地不得了,当场给他转了笔钱,他还说太多了。”裴小赵好奇心作祟,问,“您到底给他多少啊。”“也没多少,就是点小意思。再说了,什么叫高兴地不得了,我是这么情绪化的人吗?”裴小赵把那句“是”吃回肚子里:“但您那天真的和平日里不一样,您是真的高兴,眼睛里都有光。”宴若愚原本在笑,听裴小赵这么一说,唇角慢慢收回来了。裴小赵光顾着开车,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继续从旁观者的角度比较宴若愚这些天的变化。他不去酒吧夜店了,也不开野车了,药盒里的安眠药半个月没碰了,就是不知道住沪溪庄园的那些日子是在睡觉还是熬夜练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