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3
作者:小合鸽鸟子      更新:2023-06-20 09:15      字数:10076
  第6章姜诺租的房子被二次改造过,推开门就是床,旁边的卫生间不到两平米,宴若愚没嫌弃,进屋后干的第一件事是去卫生间洗手。姜诺听着旁边的水声,把狗从笼子里放出来后翻出半根火腿肠掰成一块块,边喂边问:“你是处女座吗?”“才不是,我八月份出生的。”姜诺这儿没有洗手液,宴若愚就一遍一遍过水搓手,补充道,“我不信星座。”姜诺“哦”了一声,继续喂狗。宴若愚在洗手这件事上磨叽十足,足足好几分钟后,比他更需要冲洗的姜诺才终于进了卫生间。那里面没有花洒,宴若愚之前试过水龙头,知道也没有热水。宴若愚站在窄仄的屋子里,左边是木板床,右边就是糊着纸的窗和门。那还不是一般的纸,全是临安城私立初高中的传单,窗户下面的那张小桌上什么装饰摆设都没摆,学校的介绍手册倒是一大堆。和其他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一样,岭安城的外来人口基数远比土著大,私立的教学机构也比公立的多,从民工子弟小学到贵族高中一应俱全。岭安城学区房的房价保底十万一平,公私立之间的差距一目了然。姜诺选的这几个学校已经是私立高中里的第一梯队,但本地的学生只有考不上普高,才会愿意去这些聚集外来民工子女的学校。宴若愚翻了翻其中几本手册,无心间看到夹在里面的一张信息表,表上十五岁的少年正在读初三,名叫姜智,户籍所在地是一个华南省份的山区,教学质量同岭安城完全不能比。那是个全寄宿制的学校,需要提前一个学期交学费,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对宴若愚来说当然是九牛一毛,对于那些底层的打工人群来说肯定是不小的开支。宴若愚有点能理解姜诺为什么缺钱了,正要把手册合上,突然打眼到家庭关系里,姜智在哥哥这一栏不止写了姜诺,还写了那个noa合作过的昙花一现的rapper——姜善。“不会这么巧吧。”宴若愚嘀咕,只当是同名。他瞥向那张硬板床,并不觉得上面能睡下姜诺之外的人,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共同生活的气息,倒是新来的狗用爪子挠卫生间的门,才多久没见,就想里面的姜诺了。宴若愚被它这样逗乐了,蹲**,要不是顾及摸得一手毛,都想弹它的脑门:“你就叫‘没出息’好了,上赶着要过苦日子。”阿拉斯加不理他,除了爪子,还用牙齿啃,是想磨牙了。门不好吃,它就去咬床脚,咬着咬着钻进床底下。宴若愚懒洋洋地正要站起来,手撑在膝盖上,突然听到狗呜咽着发出撕纸的声音,连忙蹲下,抓住它的尾巴将它揪出来。“喂,你吃什么呐!”如何与动物相处是宴若愚的知识盲点,但他再蠢也知道纸不能随便吃,掐住阿拉斯加的嘴角逼迫它把嘴里的都吐出来。这一吐不要紧,吐出来的哈喇子全粘在那张稿纸上,自带重量落在地上。宴若愚松开手,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可当他看清楚稿纸上的题目,捡起来后鼻子都要贴上去,如获至宝地分辨那上面扭曲潦草的字迹:谢谢你给予我陪伴理解与温暖让我有勇气不惧怕冰冷的针管是时候由我一个人将痛苦承担韶光荏苒曲终你我永远不会散。*棚户区不通热水,姜诺接了一盆凉的放在马桶盖上,先后抬起一只脚踩进冷水里,用毛巾将脚底和溅上小腿的泥泞冲洗干净。随后他站在水槽前洗脸。小架子上只有几样化妆品。他和小丽姐很早就认识,那些口红色号都是她推荐的。小丽姐还说他用粉底最白的色号都显黑,只需要画眼影就够了,他省钱没买化妆棉,卸妆水直接倒在手心往脸上揉。也多亏了小丽姐,他才有机会去那家酒吧工作,老板原本只想招姑娘,一看姜诺那张脸却眼前一亮,问他愿不愿意穿女装,还让他好好干,说不定也会成个小网红。姜诺完全没想这么远,他就是缺钱,之前好几个月他在ktv也穿姑娘衣服,那些会说话逗老板开心的哄顾客买酒,他什么漂亮话都不会说,就装哑巴,坐在后面帮那些小姐喝,赚点提成。后来有个客人喝醉了掀他裙子,发现是个男的后闹到经理那儿,经理为了息事宁人只能将他辞退,他就通过小丽姐找了这份新兼职。但他还是放不下对穷人来说多余的自尊心,得罪了宋玉这样的客人。他明天也不需要去奶茶店了,今天晚上奶茶店老板也在并目睹了一切,他那么想要宋玉的投资,不可能还把他的临时合同转正,姜诺也放弃期待那点儿没结算的工资。姜诺吐了口气,但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沮丧和忧郁。作为一个外来务工人员的二代,他在一个本应该纯真烂漫的年纪就明白生活的艰辛。他不是第一天这么难,又不挑,有钱拿就行,总能再找到工作。但他不忍心亲近的人也活成父辈的模样,从奶茶店下班后他没立马赶去酒吧,而是先去了趟姜智的住处,提醒他别忘了去参加私立高中的考试。姜诺和姜智一家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他们从一个村子背井离乡,而那个村庄里的人都姓姜。姜善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关系很要好,姜智也把他当哥哥,叛逆起来亲哥哥的话都不爱听,只有姜诺训他时才会乖,因为“姜诺哥哥上过大学,比你们懂的都多。”而正是因为受教育程度低,他们都知道回老家就是死胡同,没有出路,便在子女的教育上不留余力,希望读书能改变姜智的命运,终有一天体面地留在岭安城坐在空调房里朝九晚五,而不是像父母一样二十年如一日卖麻辣烫,天天推着辆三轮车走街串巷。可随着岭安城越来越干净体面,姜智父母的小本生意越来越难做,赚的钱还要还之前给姜善治病欠下的债务。姜智懂事,愿意回老家念高中,但就那第一名都考不上211的升学率,姜诺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回去。他摸了摸衣服,没找到手机,想来是去见姜智的时候不小心留了在那儿。这让他清净了不少,那些追债的着急起来,半夜三更都会给他打夺命连环call。而就算不看手机,他也清楚地记得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别说养狗,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如泥菩萨过江。他不认为在给姜智交完学费后,自己能在逼近的还款日前凑够那个数,他是上过大学,但因为一些事没能毕业,在这个研究生都一抓一大把的时代,他除了这张脸没有任何竞争的优势。那张脸现在就印在水槽上方斑驳又有裂痕的小镜子里,卫生间外,开奔驰大g的富家公子哥还没有离去。姜诺没挪开眼,依旧顶着镜子里的自己,手往下摸把内裤脱掉,但没有把里面黏性极佳的胶布撕下来。他就是用这个把前面藏住的,贴上后很不舒服也不能小解,紧紧抵在小腹上跟没有似得,所以宋玉摸到后才会嘲笑。他不再踌躇,脖子上的chocker之前被宋玉扯断了,他便低下头稍稍颔首,让自己的喉结不那么明显,更像个姑娘。他自己不是同性恋,也无法判断宴若愚是不是同性恋,但如果宴若愚等到现在都没有离开是动了别的心思,他没有理由抗拒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金主。而当他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推开门正准备喊声“老板”,宴若愚拿着好几张手稿冲到他面前,空着的那只手跟“壁咚”似地往墙壁上一拍,迫不及待地问:“你认识姜善!?”姜诺愣住,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整得大脑一时空白。宴若愚也没给他留时间回答,他还又很多问题,扬了扬手里十来张手稿,把心里头的问题一股脑地全抛出来,不吐不快:“这首歌姜善在节目里唱过,而这首《追忆》是不真诚祷告者六个月前发的,他们什么关系?真的是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他当年为什么不承认?”宴若愚的中文表达从未这么顺过:“还有还有,姜善去年前明明可以拿冠军,他为什么退赛?真的是因为吸毒吗?嗯……好吧那段时间他确实被网暴得厉害,但也没必要人间蒸发什么消息都没有吧。你别紧张,放心吧,我精神美国人,这方面看得出来特别开,搞说唱嘛,多多少少都觉得碰这玩意儿酷,就不说国外的,国内现在出名的谁敢说自己干干净净,他没飞过叶子反而不正常。”“他没吸毒。”姜诺终于插上嘴。阿拉斯加跑到他腿边,坐下后邀功似地摇尾巴,而在它身后,一个台式电视机大小的纸箱被人从床底下拖出来,里面除了手稿,还有声卡和其他简易的录音设备。“啊,”宴若愚眨眨眼,有些不解,“但网上有他的药检报告啊,确实是阳——”“那是因为他在吃止痛药……”姜诺眼底有些发红,有些激动,“他之后上传了生物检验报告,证明自己没吸毒,可是没有人信他,没有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宴若愚有些被吓着了,连忙安慰,“你放心,我国籍从来都没变,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根正苗红!我华夏儿女炎黄子孙,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珍爱生命远离毒品,你看我都会背的。我、我就是太激动了。”他不由笑,蹲下来摸那只阿拉斯加的脑袋:“你也太争气了,居然发现了这个,我看你叫‘出息’好不好,嗯?出息。”曾经一次又一次被他嫌弃和抛弃的阿拉斯加不愿意搭理他,躲避他的触碰往姜诺身后钻。宴若愚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蹲着而姜诺的裙子又短呢,都不需要刻意抬眼,就能看到服帖的黄胶布,腿根和胯骨若隐若现,劲瘦而干净。这让宴若愚不由脑补了一下自己那地方被胶布粘到小腹,光想象那种疼痛和不适,他就瞥开视线,并在心中敬佩姜诺是条汉子,对自己够狠。而就是这一瞥,他看到了姜诺自然垂下没有遮掩的右手掌心。那上面纹着三朵花,由于年代久远未补色而晕线,但依旧能从颜色分辨出那是向日葵。宴若愚瞪大眼,瞳孔剧烈一缩,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把长久的蹲下偷窥当成性‘暗示的姜诺撩起裙子,轻飘飘盖在宴若愚头上。第7章宴若愚的视线一暗,被丝质的短裙笼罩。裙摆落下形成的小风飘过他的脸颊,让他再一次闻到淡淡的香水味,和在车内时相比更暧昧。他是娱乐圈中人,对于这种程度的挑逗本应该游刃有余,但他活了20年,还是第一次钻男人的裙子,瞪大眼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一声。他有的姜诺都有,只是被胶布欲盖弥彰地盖住了,再加上线条流畅的胯骨和腿根间形成的三角,宋玉说他不是男儿身也并无道理。但他毕竟是男的,男的!宴若愚脑子跟搅满浆糊似地指挥不了四肢,眼一闭心一横,用脑袋撞姜诺的腿,将两人的距离分开。姜诺没料到宴若愚会是这反应,整个后背撞到墙上,要不是反手扶住,差点跌倒。宴若愚倒是一屁股摔倒在地,踉跄爬起来后都没掸身上手上的灰尘,反而后退好几步也贴上对面的墙,结结巴巴控诉:“你、你轻薄我!”姜诺握住被撞疼的地方:“???”“你什么意思啊你,你——”宴若愚的喘气声很重,胸膛起伏明显,且涨红了脸,“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我好心好意送你回家还把狗交给你养,你不报恩就算了,你还馋我身子!”姜诺傻眼:“我——”“你什么你!”宴若愚指着他,恨不得说一个字就戳他一次,“你耍流氓!你下流!”姜诺张了张嘴,哑口无言。随后宴若愚气冲冲地离开,逃也似地出去,门摔得特别响亮。姜诺惊呆在原地,还没回过神,门外又响起气急败坏的敲门声。姜诺把门打开,门外的宴若愚警惕地往后退一步:“你别过来。”姜诺本来就没打算动。宴若愚努努嘴,没方才那么冲动了,双手交叉在胸前,尽量让自己显得成熟高大,不情不愿地问道:“说,你和noa什么关系?”姜诺眨眨眼,发现宴若愚手里拿着折叠后的几张手稿,正要去夺,宴若愚又退了一步,神经兮兮道:“你别想再非礼我!”姜诺扶额:“……”“你怎么又哑巴了,还是不好意思说,”宴若愚不耐烦地跺脚,胡乱地猜测,“你是noa的妞?”姜诺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宴若愚却眼前一亮,双手一拍,以为自己精准地发现盲点,自带bgm开始推理:“我知道了,姜善就是不真诚祷告者,所以姜善上节目后noa会给他做歌。你是姜善弟弟,通过姜善认识了他,在一起后noa用你手心的纹身做微博头像,今年六月份你们分手,noa终于微博上线,换了张全黑的头像,之后再没有出现在社交平台上,而你,分手后当然要找下家,也就是——我。”宴若愚摸了摸鼻梁,觉得自己简直是逻辑天才无懈可击。姜诺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字字都是槽点根本反驳不过来,只能摇头,言简意赅地否定:“noa不是同性恋。”自己的性取向自己最清楚,他和姜善总角之交,但他们俩没一个性取向为男。宴若愚不相信:“那你怎么解释和noa的关系。”一切说来话长,而姜诺没这个心思,只想拿回手稿,宴若愚便不给他,高举双手耍脾气道:“还给你可以,你告诉姜善现在在哪儿?”“姜善死了。”空气突然凝固,宴若愚还是站在门外,手慢慢放下后姜诺拿过手稿,他没有再捣乱。“我也算不上是姜善的弟弟,我们……”姜诺真的很难解释,扯了扯头发,无奈道,“他们一家待我很好,他在六月份去世后,我也帮他们一起还治病欠下的债。他们……他们把老家房子都抵了借高利贷。”宴若愚想到不真诚祷告者也有段时间没发歌了,很是遗憾:“他得了什么病?你登得上他微博吗,你应该发条信息,不管是姜善还是不真诚祷告者,都有很多歌迷在等他。”“然后看着一群陌生人转发蜡烛?”姜诺看得通透,“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关心他,他死了,所有人突如其来的怀念又有什么意义。”“那noa呢,他总还活着吧,”外头冷,宴若愚磨磨蹭蹭地踱到屋内,第一次在姜诺面前露出谦卑的表情,“我从去年开始就想找他做歌。”“他退圈了。”“为什么啊!”宴若愚又可惜又不能理解。姜诺对答如流:“干这个不赚钱。”“那是他没遇到我,”宴若愚拍拍胸脯,特硬气,“只要他肯来我的工作室,多少钱都没问题。”姜诺不为所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noa,但相信我,他做得歌适合姜善但不一定适合你。制作人和rapper之间最重要的是契合度而不是各自的天赋技巧,如果是你,回美国西海岸找hugo可能会更好,他之前给你做的那首《coral》就很不错。”“……你懂得好多哦,”宴若愚指了指自己,出乎意料道,“而且你居然认识我,还听过我的歌?”“我知道你有钱。”姜诺没正面回答,“也知道大部分音乐人都在自己贴钱。”“那如果我给你钱呢?”姜诺眉头微皱。宴若愚自信道:“你说个数,我给你钱,你告诉我noa在哪儿。”姜诺抿了抿唇,说不心动是假的,但还是说:“他真的不做制作人了。”“诶呀,又没让你帮着我说服他,”宴若愚想让姜诺爽快点,“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人在哪里就成,他愿不愿意给我做歌是我自己的事。”“……你就这么心心念念?”“换个词行不行啊,听着怪肉麻别扭的,我这是出于一个说唱歌手对制作人的欣赏,欣、赏!”宴若愚瞅了瞅姜诺的胸和腰胯,义正言辞又斩钉截铁:“老子是直男,开挖掘机那样的铁直——”他顺便用手比划,“我喜欢奶子这么大,屁股这么翘,noa和你一样是个男的,我心心念念他干什么。”姜诺用指骨搓了搓鼻子,憋住吐槽宴若愚审美的欲望。“那你往这个账户上打钱,我收到了就帮你联系他,可能需要几天时间。”他给宴若愚写了串数字,宴若愚地接过,打包票说没问题。这个账号和姜诺的手机号码是同一个,宴若愚又知道他的住处,什么心眼都没留就美滋滋地离开,没回虎山庄园,而是去了沪溪山庄的工作室。宴家做服装起家,然后进军房地产,如今是很多奢侈品牌的中国区代理,一线明星要走红毯都来找他们借高定,宴若愚自己名下的房本更是数都数不过来。但沪溪山庄并不是他们家的项目。去年的九月份,他创办的品牌“杀克重”在巴黎时装周亮相,中国古典美学与街头文化的结合不仅惊艳全世界,掀起国风潮流,也让他赚得盆满钵满,全款买了这个地段的顶楼。这是宴若愚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于他而言与其他房子都不一样,改装成录音工作室再合适不过。他上次来这儿还是跟美国飞过来的hugo合作《coral》。hugo原本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可以给这位从未尝试过说唱歌曲的新手做出专辑体量的作品,但他把带来的beat(伴奏)全都给宴若愚放了一遍,宴若愚久久没能找到一首能让他毫不犹豫说出“就这个!”的伴奏,挑剔到hugo只能把为kevinkim量身定做的几首歌给他。然而这还只是开始,宴若愚在整个过程都精益求精力争完美,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点的瑕疵。两人总共合作了三首,他发布的只有一首全英文的《coral》,其他两首和以前很多歌一样被压在了箱底。别人问他不发歌的原因,他又开始了放荡不羁的夜生活,烟酒不断地颓然道:“这些歌没能打动我,我想我是喜欢唱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做歌到现在,我从来没快乐过。”他说的是心里话,但没有人当真,都当他玩说唱是一时兴起,等哪天无聊没意思了,就算不继承家业,信托基金也够他潇潇洒洒活好几辈子。但他确确实实有目标,比如kevinkim,又比如不真诚祷告者。kevinkim是目前美国最顶尖的rapper,有了做说唱的念头后,宴若愚练笔的歌词很多都是模仿他的韵脚和flow。他在国外待得时间太久,对英语更有语感上的亲切,反而与母语之间有微妙的隔阂感,除了不真诚祷告者,他没几个听入耳的中文说唱歌手。和年纪轻轻的kim不一样,祷告者是最早的一批国内rapper,和他同时代的很多人都没有坚持下来,只有他成了短暂的中文说唱史里绕不开的名号。祷告者出道于二十年前,那时候的中文说唱还在起步阶段,圈子很小且局限于各自的省份内,少有联系。直到祷告者横空出世,把全国各地的说唱团队和rapper都diss了个遍。祷告者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全国各地的厂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团结到一块儿diss他,产出非常丰富。这要是别人,估计就被骂抑郁了,但祷告者很鸡贼,从一开始就用了变声器,让人无法猜出他的真实身份。更绝得是他居然接招,在极短的时间内出了一首长达12分钟的歌diss回去。如果说祷告者之前是在玩票,那么那首歌他真的走心了,表面上在骂,实际上是怒其不争,质问他们为什么只写烂歌装逼,“明明兜里只有三十块钱却瞎几把唱自己有辆法拉利”,“一freestyle就卡壳还要露纹身装大哥”,“在歌词里加英文单词好像很牛逼洋气,结果说个homie都能听出东北口音”,“诶,说的就是你老弟,下次battle的时候就别穿皮夹克了整得就像个杀马特”,“在说唱圈没实力把自己捍卫就是原罪”……他就这么骂骂咧咧了十多分钟,并在结尾问所有rapper:“你们搞说唱图的到底是面子和钱,还是自由尊严?”总之不真诚祷告者虽然嘴欠,但他骂得句句珠玑字字见血,如此diss几个来回后,不少听众对祷告者大为改观,原本以为他用变声器是怂,倒戈叛变后纷纷称赞他为深藏功与名的隐世高人。不真诚祷告者这个马甲一战成名,从此走上了说唱圈监督委员之路,为各大厂牌以及rapper操碎了心,一旦新歌的质量不如以前,他就来出来diss了,有血性骂回去后再听他的第二轮diss,高下立见,也就认怂了,认真做歌争取下一次别被骂。可见,在diss这个领域,不真诚祷告者从出道开始就打遍天下无敌手,独孤求败太久。之后他失了好几年,再重出江湖,出的歌不再局限于diss,歌词不再似当年那般戾气。有人说祷告者被社会毒打教做人了,或者被女朋友甩了,但由于谁都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和年纪,也有人猜他可能遭遇中年危机,保不住发际线后有感而发……复出的祷告者出歌频率毫无规律,有时候一天一首,有时候半年一首,首首精品,从flow韵脚再到立意无可挑剔,唯一不变的是变声器——那自带autotune的磁性电音从此成了他的专属标志,祷告者自己也在歌曲评论区留言表示,这个马甲背后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马甲不说假话。打是亲骂是爱,他就算出diss,也是希望中文说唱越来越好,终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一天终于来了,第一季《makeitbig》将地下的花拔到地面上见光明,第二季没有第一季火但也聚集了不少圈内优秀rapper。眼看着第三季就要开播,从未参赛的不真诚祷告者突然站出来,认为这一切是揠苗助长,出歌怼节目组和某些rapper,抨击他们为了恰烂钱毫无底线。第8章宴若愚唱得了高音压得了低音炮,这么好的声音条件放在专业领域都没几个人,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歌手,而不是局限成rapper。况且在世俗的刻板印象中,歌手就是要比rapper高一等,宴若愚不像那些读过嘻哈圣经的人一样有信仰加持,起初也没能免俗。这就让初听《makeitshit》的惊艳感非常真实。他当时从洛杉矶回国参加选秀比赛,刚下飞机,国内视频网站给他推送中文说唱,点击率和评论量短时间内超过《makeitbig》前两季的的冠军cut。宴若愚出于好奇打开了视频。老实说,前两季《makeitbig》他点开后不到半个小时就关掉,闭麦骂了几百句脏话,并庆幸自己没冲动在脸上纹身,不然他整个人都要被马赛克掉。他当时刚接触说唱,歌单里全是黑人兄弟,那些在国内节目里会被“逼——”的词听到免疫,所以对《makeitbig》里歌词的和谐程度感到不可思议。他还太年轻,心高气傲,对阉割过的一切都不满意,哪怕这个节目里聚集了不少国内一线rapper,他也没兴趣,直到不真诚祷告者带着他的diss出现。在《makeitbig》之前,国内并没有说唱类型的节目,也不了解背后的规则。除了圈子里的rapper,不少偶像练习生也参加了这档节目,曾经拿过battleking的人拿冠军那叫实至名归,全程拿手麦却假唱的小鲜肉拿第二,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这也是为什么不真诚祷告者骂节目组“将hippop扭曲成潮流,掩盖说唱的本质始于贫穷”。平心而论,办了两季的《makeitbig》不可能从未被diss过,不真诚祷告者并不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却是分量最重的。他这首歌的质量不输之前的diss,但他低估了这档节目积累的人气和各参赛选手的热度。一时间,他的音乐账号被其他rapper的粉丝全面攻陷,评论口径一致,都说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他们哥哥名利双收,而他连张自拍都不敢放,肯定是因为长得丑。这让原本可能旷日持久的diss大战仓促收场。不真诚祷告者的滑铁卢让圈内圈外地上地下意识到,这个圈子完全变了,实力弱依旧是原罪,但不再是底气——粉丝才是。为了粉丝,全国各地叫得上名字的厂牌都有成员登上两季节目的舞台,除了lzc的梁真。记者在莲花体育馆的后台采访他,问他作为第一个在万人体育馆开演唱会的rapper为什么不去参加《makeitbig》,梁真笑,手臂一勾把旁边一个胖子揽过来,给记者介绍这是节目组的总导演。记者诚心诚意地发问:“这么巧啊,导演,请问您能预测一下,如果梁真来参加节目能走多远拿第几——”导演火急火燎地打断:“预测个啥呀预测,节目下个月开播,我现在都没放弃请他来当导师。诶哟,我从第一季开始就想找他当明星制作人,梁真啊,我今天都追到后台了,你再不答应,那就说不过去了哈。”临时接到采访任务并且是嘻哈盲不知道梁真江湖地位的记者:“……”记者强颜欢笑挽救尴尬:“那么梁真先生,您有意向当第三季的导师吗?”这个问题太直接,梁真不由挑了一下眉毛。他那时候剃的断眉,笑起来很张扬,不动声色的样子又很稳重。他的态度依旧是拒绝的,但话说得很客气,没佛了导演的好意和面子。之后他给几个来后台的女歌迷签名,有人想合影,举起相机后正要贴近梁真的脸,画面外突然传来一声喊:“梁真!快上台了!”梁真应声,和没能合成影的歌迷抱歉。录制演唱会vlog的镜头随着他的脚步往后台出口的方向推进,梁真从后面抱住一个和他差不多高但瘦一点的少年,边挠他胳肢窝边教育:“就不应该带你出来你个尕娃子*,不是说好了在外头要喊我爹的嘛!”“我爹才不会和漂亮姐姐们脸贴脸,我爹……”那少年被梁真捂住嘴,一时间只能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勉强挣开了,在力量上依旧敌不过梁真,只能嘴上不服气地控诉,声音断断续续:“梁真你给我等着!我回家就告诉(叽里咕噜叽里咕噜)说你又欺负(叽里咕噜)还和漂亮(咕噜咕噜)”这段拍摄于两年前的演唱会vlog的共计十六分钟,宴若愚闲来无事的时候看过好几遍,仍然没听清那少年到底要告诉谁,唯有梁真脸上的笑永远温暖。哪怕是在说唱的发源地美国,也鲜少有rapper能开万人演唱会,宴若愚看完vlog后就对这个叫梁真的rapper上心了,听了几首歌后就被吸引。某种程度上,梁真和不真诚祷告者的气质是相似的,他们都有拿起麦克风就舍我其谁的自信,在音乐的世界里酣畅淋漓。梁真发《梁州词》那年19岁,和不真诚祷告者差不多时间正式出道。宴若愚去年回国参加《pickpick!》被各种镜头后的暗箱操作整到心累,果断退赛,完全能理解不真诚祷告者diss时那种怒其不争的心理,要不是当时对中文的掌控能力还不够,他也写歌diss了。这种同理心让他猜想梁真就是不真诚祷告者,但他没坚持多久,第三季《makeitbig》播出。有作品和实力的rapper都在前两季展现的差不多了,来参赛的选手实力层次不齐,无法再现前两季的神仙打架。梁真意料之中的没来当导师,走偶像路线的小鲜肉全都籍籍无名带不动流量,眼见着节目热度越来越低,节目组黔驴技穷,给名不见经传的姜善增加镜头。这是节目的破釜成舟。姜善27岁,在参加节目前是个外卖员,没参加过任何选秀节目,没报名任何freestylebattle比赛,圈内圈外地上地下全都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