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心看风景》TXT全集下载_2
作者:小合鸽鸟子      更新:2023-06-20 09:15      字数:9740
  宋玉逐渐从酒精中清醒,台上dj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越看越像奶茶店里没给他好脸色的诺诺。他最不缺地就是钱了,同送酒的服务生耳语了几句后,心思也没在别的姑娘身上。齐放看他笑得玩味,问他在打什么主意,宋玉看着那个服务生同刚下台的诺诺交涉,摸着下巴挑眉道:“我让他下场陪酒。”他话音刚落,交接后的男dj又开始放劲爆的舞曲,夜店里的灯光恢复原状,人群再次开始骚动。宴若愚在喧嚣的声浪中一愣神,眉头稍稍蹙起,有些不悦道:“你别坏了规矩。”“我哪能呐,这都什么年代了,我难道还整强取豪夺那一套?”宋玉心里自然有数,“我就是给服务生报了个价,让他转告,他要是觉得合适就过来,你情我愿。”“……你准备给他多少?”宴若愚问。“你觉得他值多少?”宋玉反问。两人的目光撞到一块儿,神色不知为何都有些微妙。姜诺就是这时候站到他们卡座前的,他不是一个人,身边陪着一个女调酒师,叫小丽姐,比诺诺活络多了。她刚要介绍,诺诺在看清卡座里坐的都是谁后瞳孔一缩,转身作势离开,小丽姐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回来,笑盈盈地说诺诺是夜店招的新dj,第一次下场陪酒,业务水平还不太熟练。“你在这儿也叫诺诺啊。”宋玉故意又念了一遍,大大咧咧地对坐在旁边的奶茶店老板说道,“我要是投了你这个项目,第一件事就是给员工涨工资,你看看诺诺,钱不够花还要做兼职,多辛苦。”老板在一旁连声说“是”,然后给宋玉讲这家店的趣闻。原来最近火爆某短视频平台的女装大佬就是从这家夜店出来的,他现在洗白走清纯直男扳手路线,但在签约公司之前在这儿跳的是钢管舞。小丽姐听到了,笑盈盈地附和:“可不是嘛,现在世道变了,男孩子打扮起来,还真没我们姑娘什么事了。”她说完,把诺诺往前推了推,正好在宋玉面前。宋玉拍了拍右侧的空位,让诺诺坐下。诺诺没动,小丽姐皮笑肉不笑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扯了一下他的衣摆,眼神严肃。诺诺眨了一下眼,唇瓣微启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舔了一下,乖乖坐到了宋玉旁边。宋玉托起他的左手,掌心朝上端详那块胶布,问:“到底纹了什么呀,遮遮掩掩的。”诺诺把手抽回,没回答。他很沉默,也很驯顺,如果说在奶茶店他的身份是不允许狗进来的小员工,那么他现在就完完全全进入另一个角色,任由客人摆布。宋玉挑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他并没有抗拒,只是视线无处安放,闪烁着落到宴若愚身上。他那水润氤氲的眸光里如果有求助和示弱,宴若愚肯定二话不说夺兄弟所爱。但姜诺那双大而狭长的眼很淡漠,宋玉拍自己的大腿,让他坐上来,他没磨蹭,只是一直低着头,裸露的皮肤上鸡皮疙瘩此起彼伏。他那样子破罐子破摔,宋玉的酒劲不由上来了,粗暴地掐住他的大腿根,略为急躁地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得有个两万块钱一晚上的样子。”这话被宴若愚听得一清二楚。他看着诺诺缓缓抬起那张掩在头发里的脸,皱了皱鼻子,努力挤出一个不算勉强的笑,也没看桌上都有什么酒,抓起两个酒杯倒上,双手捧着其中一个,恭恭敬敬送到宋玉嘴边,宋玉不喝,眼神示意他喝,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好像喝酒比说话容易多了,他来者不拒。他这样子让宋玉觉得有趣,又无趣。喝了几轮后,宋玉的手鬼使神差伸到他的裙’摆‘底‘下,诺诺被摸得浑身一个激灵,动作没过脑子,用力推了宋玉一把,踉跄起身。他的脸又埋进了头发,单薄的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而宋玉哄笑,歪着脑袋像打量诺诺像打量一件物品,几乎岔气道:“还真是个姑娘啊。”第4章卡座里男男女女的目光都明目张胆落到诺诺身上,那些眼神赤‘裸地像是要把他的衣服都扒光。齐放实在是看不下去,敛眉瞥向宋玉:“别太过分。”谁都能听出他是在警告,但宋玉喝迷糊了,没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情绪,一直在笑,声音断断续续:“我跟你说……”他对诺诺指指点点,“这个……诺诺,敬业得很,那儿……”他下流地比划形状,笑到岔气,“那儿都藏得好好的。”诺诺听不下去了,没说话,直接走了。可没过几分钟,之前那个女调酒师又推搡着把他带回来,还给宋玉赔不是,宋玉没生气,但起了玩心,在一排正常大小的酒杯里间隔着倒满洋酒和啤酒,让助理送来两沓现金,就放在酒杯边上。“你不是爱喝酒不爱说话吗,行啊,”宋玉指着那一排十余个杯子,“我也不难为你,你把这些全部喝完,这两万块钱你直接拿走。”诺诺也爽快,毫不犹豫地握住酒杯要往嘴里灌,却被另一只手拦住,玻璃杯也被硬生生抢夺了过去,酒水洒出一些,溅到两人手背上。“你有没有脑子啊,两种酒混着喝十杯,正当自己是千杯不醉啊。”宴若愚骂骂咧咧的,觉得这个诺诺蠢得不可思议。诺诺却跟没听见似得,没去抢他手里的,从桌子上又拿起一杯。宴若愚把那杯也抢过来,不耐烦道:“喂,你耳朵聋了,你要是酒精中毒了,两万块钱都不够急诊洗胃。”诺诺没说话也不看他,弯下腰,又拿起一杯,宴若愚没手了,也被他气得没脾气,问道:“你到底是要钱还是要命?!”诺诺把手里那杯一饮而尽,嘴角都没擦就去拿下一杯:“要钱。”卡座里顿时一片沉寂,旋即宋玉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宴若愚只觉得荒唐,笑不出也骂不出,低语了句“操”,把手里的两个杯子都摔在地上,大步离开卡座。诺诺没管他,毫不拖泥带水地继续喝。那洋酒很纯很烈,刚下肚就在胃里烧,但他跟感受不到似的,没咳嗽也没呕,全程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喝完以后他把最后一个杯子扔到地上,拿起那两万块钱,离开的脚步有些浮和踉跄。那个杯子缓缓滚到齐放脚边。齐放垂下眼睑,将杯子捡起来握在手心,久久端详上面留有的口红印。诺诺酒量确实好,但一次性喝了那么多也有些撑不住。他披了外套,在卫生间隔间里一手攥着口袋里的两万块钱一手抠喉咙,多少吐了些酒水出来。他有些头晕,思维还是清醒的,看着酒吧经理直接拿走了其中一沓,不由攥住他的衣袖,问,不是说好三七分吗。“常驻的才三七分。”同诺诺一起站在洗手间外的经理用下巴指了指台上挥汗如雨的dj,正要走,衣袖又被诺诺攥住了。他转过身,不太情愿道:“你就知足吧姜诺,你上哪儿兼职能一晚上就弄来一万块钱。”姜诺还是没松手。“我说你……”经理皱眉,劝告姜诺要知足,“现在什么地方都在裁员,什么行业都寒冬,金融寒冬实体寒冬互联网寒冬柿子也寒冬。我们店本来就不缺人,要不是小丽姐帮你说情,说和你是老乡,你现在能站在这儿?我看你也确实能喝,真缺钱就别干兼职dj了,不下场陪酒一个月也没万把块钱,还不如让小丽姐给你介绍介绍,一晚上——”他没继续往下说,因为姜诺松开了手。他整了整衣袖,哼了一声离开,姜诺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垂头丧气,游离在远近的喧嚣之外,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双皮鞋才回过神。“你很缺钱?”皮鞋的主人问。姜诺抬头,见是宋玉,不由警惕。“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藏住下面的。”宋玉凑近,姜诺无路可退,只能侧脸。宋玉将他的脸掰过来,大拇指指腹抵在他的嘴唇上,沾染残留的口红。姜诺正要挣扎,宋玉轻声道:“我再给你两万。”宋玉很明显感受到姜诺绷着的肌肉因为那个数字松懈。“而且还没有经理抽成,”他看向洗手间内,继续蛊惑,“你放心,我就看看,别的什么都不干。”*宴若鱼坐在奔驰大g的驾驶室,钥匙在裴小赵那儿,他没法启动车辆开暖气,就摇下窗抽烟,一根又一根。裴小赵很快也跟着出来,站在车门旁侧见宴若愚黑着一张脸每一口都吸得特别狠,就把自个儿的手机递上去,说给他看个好消息。宴若愚斜眼打量缩着身子哈出冷气的裴小赵,接过手机,让他上车坐副驾驶。他的左臂搭在窗沿上,指尖夹着烟,右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看裴小赵和《makeitbig》的节目制作人之一林哲的聊天记录。《makeitbig》是一档连续举办过三年的说唱真人秀,第一年流量爆棚,但到了第三年,播放量短暂回升后持续惨淡,当宴若愚在《pickpick!》里充当ace,第三季《makeitbig》的决赛都没上热搜,今年直接停办。不过按林哲的说法,这档节目已经确认会在换名字后重启,顺利地话,全国范围的海选报名会在明年三月底开始。宴若愚各方面条件好又自带话题流量,林哲话里行间都透露着希望他参加的暗示,裴小赵没急着承诺,而是问林哲制作人导师都有谁。从时间上来看,林哲的回复速度有些变慢了,说话也拐弯抹角,说目前敲定的制作人导师都是熟人,他来参加这个节目肯定一路顺风顺水。裴小赵没那么好糊弄,较真地问导师到底是谁,林哲几分钟后发来一条语音,说已经和汤燕关的经纪公司签合同了。宴若愚没接着往下看,先问边上的裴小赵:“哪个汤燕关?”“还能有哪个汤燕关,就是那个汤、燕、关啊。”裴小赵显然比宴若愚更激动。他成为经纪人后接手的第一个重任就是陪同宴若愚参加《pickpick!》,原本以为老板是个花瓶,可在海选现场听了三天三夜后,他一个外行人都知道老板的主唱担当肯定稳了,一个人孤独求败,竞争完全没有室友汤燕关所在的说唱组那么激烈。论实力,汤燕关绝对比不过那些underground出生的rapper,但他深知这个节目选的是偶像,脸比实力重要,所以顺利成为节目组的捧红对象,镜头数仅次于未退赛前的宴若愚,出道至今已然是娱乐圈idolrapper的标杆。那时候的宴若愚还没现在这么难伺候,节目拍摄期间,他和汤燕关的关系不错,有不少观众给他和汤燕关组过cp,有些分析写得一本正经绘声绘色,逗得汤燕关都忍不住发给他看。不过他们也很久没联系了,宴若愚上次看到和他有关的新闻,还是他在机场穿的外套来自他的品牌。“诶。”裴小赵摇头叹气,“也就两年功夫,他就从选手变成导师了,可惜啊,你当年是没退赛,他那个位置说不定就是你的。”“别,我发过的歌里只有《coral》是说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宴若愚不爱听这种马屁,把手机扔还给裴小赵,“问问梁真来不来。”裴小赵组织语言发过去,林哲回了句“还在争取”。宴若愚抽抽嘴角,裴小赵见状,安慰道:“我滴小少爷大老板啊,我知道您每次转行都是冲着业内第一去的,玩说唱肯定要向梁真这种rapper看齐,但梁真今年的巡演全在livehouse里演,跑了大半年赚到的钱约等于汤燕关在的那个组合开一场演唱会,您为什么就不乐意走流量路线呢?我都不知道推了多少综艺和大ip剧本了!”他困扰了两年,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嗅了嗅鼻子像是能闻到钱味儿:“当流量难道不香吗,嗯?林哲私下跟我打包票,说只要你来,就是内定十五强,要是能给赞助商写推广曲,那个内定——”“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宴若愚嗤笑,“你忘了我当年为什么退赛啊,我宁可输得坦坦荡荡也不要偷偷摸摸地被内定,我难道没那个实力吗?”他情绪有些激动,握紧方向盘,又质问了一遍,“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差劲,不能靠自己拼一次吗?”裴小赵想说当然不是,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条邮件的提醒声打断。那是封发到宴若愚手机的回信,推送延迟了,他本应该两个小时前就收到。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一个叫noa的人写信发到他的邮箱。noa是一名说唱制作人,没有微博,网上与他相关的图只有rapper姜善曾经发过的三朵向日葵纹身,位置在手心,并附上noa的邮箱欢迎大家来信合作。这个人很神秘低调,也是宴若愚最想合作的音乐人,写邮件是他能找到的唯一联系方式。但每一封都石沉大海。宴若愚还是第一次收到回复,满怀期待地打开,里面只有一句——noa只给不真诚祷告者做歌。裴小赵伸长脖子,看到了那句话,下意识念叨:“这句话什么意思,不真诚祷告者不是进入退圈状态了嘛,他难道跟着伯牙绝弦?”“没道理啊……”裴小赵摸摸下巴,“去年姜善在《makeitbig》上的歌全是他做的,他明明会给别人——”宴若愚盯着屏幕,冷眼灼灼,裴小赵闭嘴,一阵风吹过,把宴若愚身上的酒气带到他的鼻间。“车钥匙。”宴若愚朝裴小赵摊开一只手,强硬道。“不行啊老板……”裴小赵小心翼翼的,“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我说这辆车的钥匙!”“那更不行啊老板,”裴小赵委屈巴巴,“珍爱生命,拒绝酒驾。”宴若愚骂了句脏话,推开车门“啪——”的一声关上,然后用更大的力气踹车轮胎,戾气颇重。裴小赵对这样突然控制不住情绪的宴若愚见怪不怪,以前他还能靠飙车宣泄,开几圈后回来昏睡几天就恢复,但他最近一个月就是能睡着也昼夜颠倒,越来越频繁的暴躁。“老板,老——”裴小赵扭头,见宴若愚打开后备箱把狗笼子拿出来了,怕他拿狗出气,慌忙下车想站到他边上。阿拉斯加出了狗笼,蹲坐在主人面前奶声叫唤,宴若愚又点了根烟,吓唬着冲狗大吼:“你走啊。”裴小赵都看心疼了:“老板,别这样,实在不行我养,你别——”“我现在20岁不是10岁,我不要你,不需要你现在来陪我,”宴若愚不理会他,蹲**和狗凑得很近,眼眶里有什么在打转,声音和肩膀都在抖,“你走啊!”“……嗷呜。”阿拉斯加耷拉着耳朵,前肢交替着点地,大气不敢出一声,像是在等宴若愚回心转意。烟蒂在等待的片刻中即将燃尽,宴若鱼失掉耐心正要弃狗离开,不远处酒吧的后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茫然四顾不知道该跑向哪里,踌躇了一两秒后一头扎进旁边放垃圾箱的死胡同。裴小赵反应在线,看看宴若愚和狗又望向那个胡同,踱着步子犹豫几秒,迅速上车将大g开过去,用驾驶室的那一侧正好挡住死胡同的路口。他刚熄火,酒吧的安保就从后门涌出三五个,宋玉跟在他们后面,气急败坏地喊姜诺全名。宴若鱼不想在熟人面前失态,往胡同那儿瞥了一眼,朝宋玉走去。隔着五六米,他就已经清晰地看到宋玉脸上的红印,那绝不是酒意上头,而是被人打的,罪魁祸首显然是他现在大张旗鼓找得那一个。宴若愚给他递了根烟,宋玉用没拿外套的手接过,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全部咽进肺腑。“怎么回事?”宴若愚问。宋玉暴躁地嘬咬烟嘴,还在气头上。但真要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未必占理。进隔间后,姜诺还在做思想斗争,死死捂着裙子,后背贴上墙壁后突然说那两万块钱不要了,让宋玉放他走。宋玉喝得身体热,胸膛也热,觉得自己被耍了,手上动作不免粗暴,掐住他的大腿根不放。姜诺还真是哑巴,不喊也不叫,居然和他动手,直接就是一拳,打得还是脸。两人在隔间里拉扯,他胡乱抓姜诺手臂把外套和手心的胶布都扯了下来,姜诺为了尽快脱身,之前那一万也不要了。“他肯定会回来。”宋玉被屋外的冷风吹清醒了,摸到棉外套的口袋里的那沓钱,冷笑一声。“那他要是回来了,你想拿他怎么办?”宴若愚问。宋玉咬牙切齿:“哼,那我肯定——”他没继续说,因为宴若愚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露出“现在是法制社会你懂得”的表情。齐放也出来了,拍拍宋玉的肩膀,和和气气劝道:“要不算了吧。”宋玉看着他,有些狐疑。“……就当给我个面子。”齐放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玉再揪着不放,那就是真的喝大了。酒吧安保也在搜寻无果后回到后门,听候宋玉发落,宋玉将那件外套当垃圾似得扔到远处,和他们一起进屋。酒吧后门的停车场又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冬日的冷风萧瑟,确定不会有人出来后宴若愚双手揣兜往后退步,转身走到越野车外侧,上了副驾驶后对裴小赵说:“走。”回应他的是裴小赵的沉默,两人四目相对,他就使劲眨眼,眸子往胡同那边斜。宴若愚顺着他的暗示望过去,姜诺正蹲坐在墙角,手臂环着紧闭的双腿,身子克制不住颤栗,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太冷。应该是后者吧,岭安城的冬天难熬,那件露脐吊带丝绸质地,贴着皮肤,裙子只有及膝的长度,在夜风里只会徒增凉意,比那只被遗弃的阿拉斯加还要可怜。像是深感同病相怜,阿拉斯加使劲用温暖的背部蹭他裸露的小腿,姜诺伸手摸它的脑袋,它还会吐出舌头,舔他冰冷的手指。这样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犹如小女孩的火柴,姜诺还是蹲着,将狗抱到怀里,脸颊贴着阿拉斯加的后颈,终于有了暖意。“老板,”裴小赵试探地问,“这狗……咱还要不要?”第5章宴若愚没有回答,慢慢悠悠下车。粗糙的水泥地上碾过一步步绵延细微的声响,他站在姜诺面前,双手**大衣兜,垂眸睥睨地上的一人一狗。阿拉斯加已经摸清了宴若愚的脾气,不敢再跟他撒欢,奶声呜咽了一声,脑袋往姜诺胸膛里钻,屁股对着宴若愚,尾巴夹在腿间瑟瑟发抖。宴若愚见了,哼了一声,埋汰道:“瞧你这出息,今儿下午刚被他揪过后颈,现在就把人给拱了。”阿拉斯加不听不听,继续往姜诺怀里缩。姜诺冷,抱住它没撒手,但之前的肢体冲突和奔跑让头发乱糟糟的,视线也有所阻挡,就抽出一只手想稍稍整理头发,。可他刚抬到半空什么都没碰到,前额的头发就被捋到耳后。他抬眼,同面前蹲**的宴若愚平视。宴若愚一脸不乐意,但还是边帮他把头发拨开边教育:“你的手刚碰过狗,没洗就弄头发,脏不脏啊。”宴若愚是真的嫌弃,尤其是在姜诺露出脸后,他皱着眉,手指从耳垂划过后没收回,而是停留在他的脸颊一揩——他在姜诺眼跟前摊开自己的手,食指指尖有一抹红。那是他不知什么时候蹭到嘴角的口红,宴若愚帮他擦掉,嘟囔道:“脸上也脏兮兮的。”宴若愚没带手纸,就在大衣上擦了好几下,然后脱下随意披在姜诺肩上,大大方方道:送你了。”他站起身,双手下意识交叉在胸前。宽大的外衣罩得姜诺更加单薄消瘦,那张还有妆的脸冷艳淡漠,反而我见犹怜。“你安全了。”宴若愚不免生出怜惜意,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去。”姜诺藏在大衣下的手紧握,用力到刚修剪过的指甲掐入皮。他把狗放下,扶着墙站起来,大衣顺势脱落,宴若愚再一次帮他披上,没让他的肩膀同冰冷的空气接触。等他回过神,他已经坐在了那辆奔驰越野车的后座,阿拉斯加趴在他腿上舔手指,开车的裴小赵问他家住哪里,姜诺怔了片刻才开口:“虎山区。”“巧了,还真顺路,我们老板就住那儿的虎山庄园。”岭安城多山靠海,几何中心刚好在市中心的白虎山,虎山庄园就成了岭安城房价最贵的别墅区,二十栋别墅错落在山间闹中取静。声色场所来钱多又快,裴小赵原本以为姜诺跟自己一样租了那附近的公寓,但当他问及具体位置,姜诺却说:“16号街。”裴小赵刚好开到一个红绿灯钱,和副驾的宴若愚面面厮觑。16号街和虎山庄园只相距十分钟的车程,再过去就是光鲜亮丽的创业园和金融城。这让青山与高楼之间的城中村在对比下更为破旧寒掺,16号街就是其中一片棚户区。“你不是本地人啊?”宴若愚发问。姜诺“嗯”声,没扭头。暖气充斥整个车厢,他身上的酒味随着热流淌过宴若愚鼻间,带来一缕说不上来的香味。宴若愚对气味非常敏感,每次参加晚会宴席都是大考验,走完红毯就离开可不是因为高冷,而是怕坐下后会被被各式各样的香水味搅和到头昏脑胀。但现在车内只有姜诺身上有淡香,他做了个深呼吸,有些好奇姜诺喷了什么香。姜诺住棚户区,想必也不会去柜台买香水,宴若愚只当他歪打正着买了良心便宜货,就没开口问,寻思着把人送回去后要洗车,不仅仅是因为狗,而是姜诺把鞋子跑丢了,逃得着急可能还踩到尖锐的小石子,脚底并不干净。但他并没有看到姜诺一直没把狗放下,绷着双腿不踩在脚垫上。岭安城的夜晚灯火通明,光影阑珊,当车子驶入唐宁区,街道两侧的高楼大厦亮如白昼,姜诺隔着窗户往外看,窗玻璃像面模糊的镜子倒映出他的脸,鼻唇精巧,奈何眼眸是空的。不出几百米,那些高楼就消失了,路灯也没之前的亮堂,周围的光线只剩下惨淡的白。裴小赵将车停在一个窄小的入口前,那是一条长长的窄巷,巷子两侧全是低矮的平房,一眼望去漆黑没有尽头。三人一块儿下车,裴小赵将狗笼打开,姜诺刚要把狗放回进去,阿拉斯加在他手里一个翻身跳到地上,再一次躲到他身后。“这狗和他亲诶。”裴小赵喜出望外,建议道,“要不把狗送他养吧。”宴若愚还真不客气,话是对裴小赵说的,眼睛上下打量姜诺,挑剔道:“他自己日子都过成这样了,品种狗跟着他还不变土狗,糟蹋。”话糙理不糙,姜诺并没有生气。没人要的阿拉斯加又进了笼子,姜诺把大衣留在车内,并没有像俗套电视剧小说里那样来句“我过几天把洗好的衣服还你”给两人制造再见面的契机,而只是说:“谢谢。”姜诺应该很少说感谢的话,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竟有些笨拙,也没等宴若愚给出回应就转身走进那条巷子,没有丝毫犹豫。宴若愚也该回家了,虎山庄园和16号街云泥之别,名门土著少爷和贫苦外地人就算有所交集,也只是无伤大雅的一晚——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狗的话。裴小赵负责把狗放回后备箱,可就在箱门合上的前一瞬,笼子里的阿拉斯加突然往笼网上撞,笼子翻滚了一圈,从后备箱摔倒了地上。裴小赵傻眼,已经上车的宴若愚也扭过头,听到阿拉斯加在笼子里撕心裂肺的叫唤。它还太小,放开嗓子后不像狼嚎也不似犬吠,依旧很奶,倒像婴孩在哭泣。裴小赵把笼子捡回来,它冲姜诺离开的方向叫得更凄厉,犹如被母亲抛弃。这真挚的呼唤还真叫到宴若愚心坎里了。姜诺走得很慢,也听见了,转过身,两人隔着车窗相视。岭安城前几日下过雨,棚户区的泥地坑坑洼洼,穿鞋都难走,何况赤脚。姜诺阿低头看自己越来越脏的脚,耳边响起宴若愚的那句“糟蹋”,愣了愣,还是不希望那狗跟着他吃苦。所以他走回去,敲敲窗,跟里面的宴若愚说:“我会买好的狗粮喂它。”宴若愚微微仰头,背对路灯光的姜诺身后像有一层光晕。他终于想起来姜诺像谁了,他那时候离经叛道放纵无度,给脸颊额头都设计了纹身图案,宴雪涛方法用尽也没能让他彻底戒瘾,走投无路之下去求神拜佛,请普济寺的大师给宴若愚开光。宴若愚不信神佛,对大师爱答不理,直到有一天他换了条路上山打泉水,在一处野庙看到一尊真人大小的瓷观音。那佛像无尽慈悲,但面相轮廓和普济寺里的都不一样,他下山后问大师为何会这样,大师说观音能察世间心声并救拔其苦,你心中的观音长什么样,观音就什么样。出家人说话云里雾里,宴若愚又没信。或许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恣意久了没劲,他终于渐渐平复了心境,回美国前他再一次去往那个野庙,里面只剩莲花座,不见观音。而现在,长得很像那尊观音的姜诺就站在他面前,传说观音有三十三相,说不定其中一个就化成姜诺这幅模样。他还真是个小观音,狼狈又落魄,自己都脏兮兮的,还有心情关心狗的命运。宴若愚面露沉思,再次下车将狗笼子递给他。那只阿拉斯加瞬间就安静了,隔着铁网往姜诺身上蹭,姜诺很轻地一笑,淡淡弯起的嘴角和眸里的疲惫全都落在宴若愚眼里。“喜欢这条狗?”宴若愚坐回车内,问。姜诺点头:“嗯。”宴若愚的语气明显轻佻起来:“喜欢它什么?”姜诺单手拎着笼子,同宴若愚相视:“它好看。”路灯的光太微弱,使得姜诺和车的影子都模糊到层叠,但隔着一扇车门的宴若愚和姜诺都没有眨眼,在那几秒的沉默中清清楚楚看着彼此。随后姜诺再次说了声“谢谢”,裴小赵看着他离开,长舒一口气,终于给狗找了个像样的下家,原本以为终于可以打道回府,他启动了车辆,宴若愚却还站在原地。裴小赵叫了他一声“老板”,宴若愚听见了,没回应。他还在注视姜诺离去,那道身影小心仔细地看脚下的路,但还是一左一右地摇晃,好像陋巷里的冷风再猛烈些,他就会被吹倒。冷热温差让姜诺额角的神经突突地“跳”,他在灯和墙切开的光影之间闭上眼,艰难地睁开,冻到快没知觉的身子被一件大衣罩住,眼前从天而降般出现一道宽厚的背。“上来吧。”他听到宴若愚对他说,“我背你回去。”他沉默,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双手环过宴若愚的脖子,很自然地趴到他背上。宴若鱼的手隔着大衣托住他的腿根,背着他往前走去,原本以为巷子尽头会一片漆黑没有光,两个小男孩的笑声却掩盖了风的呼啸。男孩们的手里拿着一根香,点燃玩具烟花的引线,慌忙间把烟花一踢,刚好踢到巷子中间。宴若愚不知道这烟花什么威力,就没再走近,而是在离三四米的地方停下,姜诺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在等待引线燃尽的几秒空白里抬眼看向宴若鱼的侧脸。而宴若愚正好低头,也在看他。黄白色的焰花从玩具中窜起,噼里啪啦足有一人高。他们在阴冷破旧的陋巷相视,咫尺的眸眼中映着火光,还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