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19 05:46      字数:4795
  乜沧抬手擦了擦汗道:恶鬼不是已经被解决了吗?乜秋在苏求光身上比划道:我暂且不清楚那恶鬼在病症上发挥的作用,但你看这人心口有一道封印,封印把瘟病团在了一处,医师的药物无法解封,所以他才久病不愈。乜沧:果真!乜秋的鼻子动了动:封印上的气息不像是鬼魂的,而像是仙君、天神的仙力。仙力?对。乜秋取出那颗木球,道:不过这仙力不强,凭我们的本事就可以破除。说话间,那木球开了一道缝,打开肚子把乜秋所指的封印吸收了去,接下来,病人只需按医师的方子正常服药,不到半个月就能痊愈。看到这,云离心头不由一惊:乜秋触摸到了苏求光的真实病因,并且处理方式得当。再结合祈雨的事情和雷公的那番话,云离意识到,这破巫师是有真本事的!不过,照他说的去做,苏求光没理由会死,瘟病更不会以此为发端而凶猛扩散。最后造成那样的结果,纰漏出在何处?云离正想着,乜秋已经带着师弟乜沧出去了。延山:两位先生,如何?乜秋:医师的药,继续吃。我在病人身上下了几道符,驱鬼用的,这段时间他只要不再被惊吓,精心调养,应该就没问题了。苏母松衣:可好了可好了多谢两位先生!多谢程叔程婶!多谢延山!乞儿,你快回去歇着吧,你爹这边有我。观清镜里,门帘一掀,一妇女疾步而入,伏在榻前为睡熟的丈夫抹了几下额头上的汗。她想是很多天都没能睡个好觉,现在心里安稳了,便拖了把破旧的藤编椅过来,守着守着就睡了去。房间中唯有的两人都在睡觉,画面近乎静止。云离敲了敲观清镜道:师父,你叫我看什么?慕遮的声音:别急,你先等一等。哦,对了,刚才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那命簿里的人,三天前大限到了,我也不打算现在就开新簿子。趁着这几天清闲,我去臧南仙境游玩一阵,就不操心你的事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云离:司命仙境你撒手不管?慕遮笑道:我都跟小仙们说好了,这阵子如遇到要紧的事情,就来凡间的蜀州修竹找你。我早晚要把司命君的位置让给你,司命仙境呢,也早晚归你管,这段时间你就当提前适应适应吧,顺便体会体会为师的幸苦!云离:这么大的摊子,你不和我商量,也要提前讲啊!慕遮:嘘别嚷嚷,继续看继续看。云离托着腮,郁闷不已。司命仙境的小仙一个个明里安分暗里胡来,动不动就闹出什么事情,谁知接下来他还能不能安安心心地呆在修竹。不过呢,自从慕遮罚那几个小仙写了忏悔书,也给其他小仙敲了一记警钟,让他们明白司命君的规矩固然松,但并不是没有,最关键的就是不能招惹云离这个司命君的徒弟。云离在司命君的位置坐一坐,小仙们多少会谨慎一段时间,要摆什么奇思妙想的大戏,至少要等到云离替任结束、仁慈宽厚的慕遮君回来。想了一阵子,云离都快把自己安慰好了,观清镜里的画面却依然定格着。云离打哈欠道:什么时候才慕遮:喏,有看的了。铜镜中,沉寂已久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来者是乜秋的师弟,乜沧。藤编椅上的松衣睡得也不深,潜梦中察觉屋中有人,瞬时惊醒。乜沧本来就要叫醒她,看她醒了,便收回了准备去拍她肩膀的手。松衣起身惊道:乜先生,这么晚,您怎么来了?乜沧道:明早师兄和我就会动身去修竹城找间客栈住下,师兄忽然想起有事情忘了交代,便写下来,托我把这个交给你。他递给松衣一张笺纸,然后靠近苏求光,沉吟半晌,一张一张把乜秋贴上去的符咒揭掉,手上捏了一个诀,压在苏求光的心口。云离凑近观清镜,大惊:乜秋这个师弟在做什么?松衣犹豫道:乜先生。乜沧将那些符咒卷进袖口:苏夫人,何事?松衣递回笺纸:生在草莽人家的女子,从不识字的。乜沧顿了顿道:师兄在这纸上说,巫师行事不敢说有十成把握,所以,固然师兄和我希望苏先生康好,为绝后患,还是要把不中听的话说出来。苏先生的病是恶鬼附身所致,一只恶鬼虽灭,但难保不会有第二只、第三只上身。半月之后,如果苏先生还没有痊愈,只能说明他又中了恶鬼的邪术,体内必有恶鬼作祟。到那时,恶鬼有了经验,我们再用相同的法子也不会灵了。最坏的情况下需得把死者的肉身捣碎,防止其化为凶尸,危害他人。松衣:捣碎肉身?!乜沧:是。云离恍然。乜沧,是杀人凶手。短短的时间里,这个模范好师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完成了封印瘟病、揭取驱鬼符咒、栽赃陷害的所有事情。尽管那松衣看见了乜沧做的事,但他做得光明正大,加之松衣对其绝对信任,根本想不到他几个细微的动作就把丈夫的结局完全逆转了,还以为他揭符捏决的举动是救人的步骤之一。乜沧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的师兄?他得到了什么?与乜秋失联后又去了何处?若无乜沧此举,那几个司命小仙摆的戏就应当以失败告终,哪还会牵扯出后面苏求光、松衣双双死于瘟病,以至于动扰苏瞳心性的事?纵然云离和乜秋只是萍水相逢,但事关苏瞳,云离还真想帮他找到乜沧,拿鞭子把乜沧肚子里的坏水抽出来。哗啦。云离揉了下眼睛。哗啦。他没看错,浴桶里的水自己溅了出来。哪只不要命的鬼敢在大半天出来吗?不可能,师弟他怎么可能房间里居然响起云离和慕遮以外的一个人的声音,乜沧他怎么可能等等,这声音的主人是乜秋!云离迅速收回观清镜,手握绿光在身前一挥,挥出来一个乞丐形容的人。那人以手击水,悲震非常,一头散发更为他增添几分疯癫之态。此人不是乜秋是谁!听他神神叨叨念的那些话,他应该在这里很久了,至少看见了观清镜中后半段那些事。云离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好踹他,只道:你怎么进来的?半晌,乜秋把头发一拨,露出一丝苦笑:祈雨仪式上,小哥你御剑上天,归来后大雨便至。而我呢,只在高台上唱了唱祷词,明眼人都看得出功劳在你,只当我这个身有不良记录的巫师起了谒请仙门弟子的作用。你被修竹人围着的时候,我上街买了几张符纸,制了几张隐身符咒,回来的时候见你被人拥着到了这,就随你进来了。天,乜秋一开始就在这里。云离气得失言:你目睹了师弟的所作所为,乜秋还有心情说句烂话:小哥你放心,我知道你已经名草有主了,不该看的我什么都没看,只等着吓你一跳。云离忽而想到刚才看到的、听到的种种,索性不再跟他计较,声音软下来:你那时其实找到了苏求光的病因。乜秋疲惫道:那又如何。还有,修竹这场雨其实是你求来的。今天运气好而已。一直以来,师弟都是乜秋的精神支柱,现下精神支柱垮了,乜秋整个人也就跟着垮了,刹时周身环绕起颓唐之气。慢慢地,他的视线偏移到云离脸上:谢谢你。因为我请了你来,修竹人虽然还是看我不顺眼,但也再不嚷着要把我千刀万剐。小哥现在我也该叫你一声仙君了。第二十三章乜秋道:一开始我看见你和一位施雷布雨的神仙在一起,就猜测你不是凡人。后来你御剑飞行的时候运转仙力,我瞧着仙力的颜色,便笃信你并非什么仙门弟子,而是上头下来的仙君。你刻意避着凡人的视线,低调行事,想是不愿旁人知晓你的身份,而我为了劝你来修竹,只好装作不知情了。说着,他两条胳膊往前一伸,并拢,小哥,哦不,仙君,现在我吃了口回头草,暂且饿不死,至于这利用你的事情,你先把我绑了,要抽要打您看着办吧!话虽听他这样说,但云离看他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的模样,知他远没有诚心请罪的觉悟,便虚晃了一下手,唬唬他也就作罢了。云离: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乜秋倏然暗下去的目光飘向方才观清镜的方向,几缕头发搭落下来。他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往哪方面想。云离换种方式问道:你还要去找你的师弟吗?乜秋未答,反倒问他:仙君小哥你真的是来修竹玩的?云离摇头又点头:或许算是。乜秋道:修竹这地方山清水秀,一步一景,游赏玩乐的好去处数不胜数。这场雨过后,风光更会美不胜收。只可惜我现在没心思带小哥你去看看了。他抱着后脑勺,抿了会儿嘴唇,我想先往京城的方向去,走一步看一步。路上,他也许能找到海里的那根针,或许不会。云离疑惑道:为什么是京城?家师在京城我现在觉得,没脸见师父的,不是我。乜秋极力想把话说重一些,奈何他的声音不争气地发颤,最后一个我字,竟然直接被扭曲成了一声叹息。他兀自沉默半晌,然后牵强地对云离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抽出一道符咒隐去了身形。门闩动了,随后门被推开了一隙。云离:你现在就走?啊,不,我只是去散散步乜秋道,目前官大人们忘记了一件事,我总得等他们想起了小哥你的赏金,好歹分一杯羹再说!哈哈哈哈哈他说着说着笑起来,笑得比将将利索多了,云离听了莫名放下心,想了想道:你那道符分我一张。符?呃,堂堂仙君需要我的符?修行异术的凡人,分为修仙者和巫师两类;其修炼的内气和能力,属性要归于天、地各自代表的明、阴。神仙从天,仙力属明,其在凡间对应的修仙者的灵力,只擅明处动作;而鬼类从地,鬼气属阴,其在凡间对应的巫师的内气,便在暗处动作上见长。所以,隐身遁形之事虽在身为巫师的乜秋看来轻而易举,天上气息属明的神仙却不见得有哪个能做到。这层内蕴,乜秋不清楚,云离倒也懒得解释,只简明扼要道:天地人各有所专。啊,如此只是不知道小哥要这符做何用途?一道符咒飞来,被云离用两指拈住了。云离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找人。进太守府时,云离没看见苏瞳,他觉得可能是人太多太杂,苏瞳被淹没在了什么角落里,因此现在想出去再找找,找到后凿一凿他心里的、脸上的冰层。乜秋哈哈道:哦,想必小哥是去找那苏公子吧!明白,明白!云离扶额:这臭巫师明白了什么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通往府门的廊道和厅室都摆满了圆桌,云离也不知道乜秋从哪两张桌子中间穿了过去,索性不管,任他去了。云离张望了一番,直到目光搜索到了程老夫妇却仍然不见苏瞳的身影,才想到苏瞳大概是自己一个人先走一步,回了程老夫妇的家。迈进院坝跨入雨中时,云离右手虚握,聚合起一柄伞状的空气,使得大雨在头顶上分流、顺着被具化的气体淌下。他沿着来路走,步伐稍快,果然在半路上看见了苏瞳的背影。从背后看去,少年直视前方,孤独地用身体拨开雨帘,显得匆忙,就算不慎踩了泥坑也不管不顾。至岔路,苏瞳并未转往程老夫妇的房子,而是折向另外的方向。云离再快走几步,追上苏瞳,在他背后现了身,自然而然地把伞往他那边移了移。头上的雨点忽地没有了,身边又突然多了一个人,苏瞳不由短促地吸了口冷气。云公子?云离看到他的两点墨瞳闪动了一下,似乎涌起了一丝暗纹。不过那墨太浓稠,表达某种情绪的暗纹立刻被抚平了。苏公子去哪?苏瞳不答,只是接着走,走出了伞的遮挡范围。尽管现在是夏季,但照他这样淋着暴雨走下去,只怕会走出病来。云离再次跟上去,顺便把伞面延展了几分。云离无奈道:你心里闷着的东西,何不说出来?哎哎哎,你走这么快,是看见我有阴影还是怎的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带你上个天却在你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我反省,我道歉。苏公子,我可是很少对人道歉的,我的歉意分量够足吧?云离平常话不多,在苏瞳面前却总能做到喋喋不休,苏公子,你的心事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苏瞳脚下一滞,小幅度偏了下头。云离道:我是说,我和你唔,我和你同龄,比较容易理解你的感受。他直直地往苏瞳眼里看去,想与之对视;但苏瞳眸子上结了一层翳似的,使得他的内心和外界隔绝开来。云离只觉自己的目光撞到的是扭曲湖底形影的水面。水面倒也不冷。至少没有初次相见时冷。苏瞳继续往前走。云离跟上他道:你今天不想说话不要紧,我也不烦你了。只是你答应过要带我逛逛修竹,我可是把你苏公子的话当真了的。我明天来找你上街,到时候你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就由不得你了!云离一门心思想把苏瞳从清水里吊出来,所以放了句半狠不狠的话给他听,但至于如何由不得,他却也什么实际的想法。苏公子,把手给我。不待对方反应,云离抬起苏瞳的胳膊,让袖子滑落至手肘、露出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