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19 05:45      字数:4927
  云离入了茶室,小仙躬身退下,雷公起身躬身拱手。云离回以雷公相同的礼数,道:今日不告而来,惊扰仙君了。雷公摇摇头:这阵子,司命仙君未在司命仙境清闲,前不久方在凡间沙州落脚,此时又赶来寒邸,想是身负要事。说着,又挽袖摊手,指着面前一个和其它所有物件同等华丽的茶杯道:夫人昨夜到到海州布电去了,我琢磨着她今晨要回来,将将沏了这杯茶等她。这茶合夫人的口味,却不合我的口味,我想她们女子的口味比我们要清浅些,我还是依照自己的喜好,为仙君重沏一杯茶吧。仙君请坐。云离道:茶就不用了,我麻烦仙君一件小事就走。雷公笑道:云离君请讲,能帮的我一定帮啊,对了,自从仙君落至沙州、后又被一群凡人的乌合之众围追,可无碍?这雷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奈何他硬是笑得人没脾气,云离只好道:无碍。雷公道:甚好。不知仙君所为何事?云离切入正题道:不瞒仙君,我去到凡界,是因为在写手头的命簿时发生了膈应,笔滞不前,想下去寻寻灵思。之所以滞笔,是因为蜀州修竹的一场瘟疫和大旱,搅乱了我负责的凡人的命格,甚至威胁到他在这一轮回里的性命。作为司命仙,世事无常的道理我自然明白,但眼见着自己的成果将毁,怀有私心,加之自度在不违天规的情况下有力干涉,是以到此拜访仙君,为的是为修竹求一场雨。雷公思忖道:单论降雨,好说;只是我如今不清楚那修竹大旱的天因,不知道这雨降不降得。云离:凡间灾异,天因有三。司命仙境除得了瘟疫却除不了旱情,说明这旱情与司命仙的命簿戏剧无关。修竹人这些年并无臭名传至天宫的恶人,所以天惩一因也应当排除。雷公点头道:这样的话,云离君你待我算一算,看看是不是今年的旱灾轮转至蜀州修竹了。云离候在旁边,等他掐指算完。不久,雷公道:司命仙君推测得不错,按那灾异的轮转序列,确实轮到那修竹承接这一遭了。云离道:修竹既已受了灾情,便算顺应了轮转往复的天理,仙君您这一轮在此地的布灾任务,就算完成了。但仙君您若下去一睹修竹惨况,未免不会觉得这灾情太过,堪与天惩相比了。说到这,他取出观清镜,捡取了修竹灾民的近况给雷公看。雷公看罢,拍了下头道:哎呀,想是我把布灾的事情分派下去,那负责修竹这块的小仙考虑不周,忘了结束旱情的时日了。我的疏忽,我的疏忽!他自我检讨了一番,又道:布雨一事,绝对没问题,还请司命仙君心安。雷公办事不拖沓,很快便整理装束,携了法器准备亲自去一趟。出门的时候,他当巧碰到了正回来的夫人,便寒暄了几句,并说自己在茶室里边为她沏了一杯她爱的茶。出了府门,云离没跟雷公向同一个地方去。毕竟苏瞳还被他埋在云里边。找到来时的位置,云离把苏瞳扒拉出来,道:苏公子,我和一神仙谈好了价钱,这就送你去他那里,把你卖给他。你为修竹百信作如此牺牲,大家会感念你的,过一阵子,你就能在上头看见下面的人为你立的碑牌啦哈哈哈苏瞳一声不吭地听他胡扯。云离收住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就那么肯定我在说笑,不会卖你哎,好吧,好吧,你聪明,你沉稳,你厉害破剑。他最后叫的一声,只是想招呼破剑启程回返而已,但苏瞳却误解了什么,肩膀一颤,迅速把破剑抓住了。破剑感到不适,扭了扭。苏瞳:你要干什么?云离觉着自己在他心中好像已经成了一个坏人,叹道:我送你回家淋雨。苏公子你放轻松。苏瞳:雨当真?云离:当真当真,不然我刚才是去做什么了,遛弯么!你站起来吧,你不起来,占那么大的位置,我没地落脚,是要让我坐在你身上吗?他搭了一把手,把苏瞳拉起来。破剑行至蜀州修竹太守府上空的时候,骤然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蜀州修竹,富户贫家,贵院寒门,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髫稚童,欢呼声与雷鸣相应,眼含泪与暴雨相承,无不喜极而泣者。雨水为修竹灌注了生命。云离带着苏瞳在半空观摩祭奠的盛况,头顶上本来被仙力挡着,淋不到雨,但云离在苏瞳那双墨色的眸子里读出了一些东西,思考片刻后,破掉头上的屏障,让大雨透进来,和苏瞳一起淋雨。云离接了一捧雨泼在苏瞳脸上:喏,你们要的东西,我和乜秋替你们讨来了。苏瞳俯望下边那些在雨中戏耍的修竹人,眉宇间非但无半分喜色,脸上反而愈加沉郁。云离:你不大笑,好歹也得含蓄地表示一下开心嘛但你像这样阴着脸,就说不通了。嗯哦,在这么意义重大的时刻,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我把你悬在天上,不要你下去跟大家一起吃肉?我看看咦,下边摆着的也不是肉,是充数的石头,没人碰的。他那胳膊肘捅了苏瞳一下,你这样子,我觉得就算下去了闹腾不起来,在人堆里怪别扭的。呆在这里和我聊天,也没什么不好吧。正说着,腰带里的观清镜有动静了。上次云离摆脱慕遮查苏瞳父亲苏求光的死因,想是她查到了什么。云离看了苏瞳一眼,手指在腰间点了点,示意慕遮他现在不方便说话。他脚下轻踏,破剑俯下身,径直往下面飞去。云离道:苏公子,你不喜欢聊天也就罢了,但你如果觉得我烦心,只是不喜欢同我聊天,那我可得问清楚,你讨厌我哪点?苏瞳:云离:苏公子,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带我到修竹城好好转一转,所以呢,你若不说讨厌我哪点,我自己也琢磨不出来,不能顺着苏公子的意思改一改或是收敛收敛,苏公子也难受不是吗。云离心里揣着观清镜的事情,也腾不出太多心思来猜测苏瞳在想什么,于是暂且把他送回了程老夫妇身边,想着自己先找个地方,取出观清镜听听师父慕遮带来了什么消息。不料,他一回来,在修竹人面前一现身,就被团团围住寸步难移了。蜀州太守携三台主副部迎上来,带头道:云公子受我等一拜。几位大人拜了下去,一众修竹百信也由衷地跟着拜下去了。云离正欲推脱这阵仗,忽然,天空中白光乍现。修竹百信只知天空中有光亮划过,说那是闪电,但云离的眼睛捕捉到了云层上雷公的身影白光实则是雷公的仙力。雷公站在云端上,用仙力传声,使自己的话只有云离一个人能听见:云离君,我方才赶到时,一凡人巫师已经行过法事,终止了这轮灾异,先我一步降雨了。所以我等在这里,想给仙君说明情况,但先前仙君身边有一凡人,我不便露面,是以用这种方式给仙君传声云离君,小仙告辞了。云离愣住。这雨,不是雷公所为?巫师?云离转头望向高台,那里冷冷清清,乜秋正倚靠着栏杆,满脸疲惫地冲他笑了笑。第二十二章修竹人裹挟着云离,云离糊里糊涂被搡进了太守府邸,躺进热水里洗了个澡。洗完澡,他换上府里仆从为他准备的干净衣服,刚一推门要出去,扫了眼外边的状况,又退回来把门关上了。外面,蜀州太守心情大好,在府邸的里里外外都摆放了酒桌,邀请修竹各方人士同乐。转眼间,数张圆桌上便摆满了修竹各家贡献的食物,拼凑出了旱情后的第一次盛宴。圆桌上不乏富户珍藏的美酒佳酿,云离正是被那醉人的酒香逼回来的。云离插上门闩,把门锁了。慕遮的声音和观清镜一齐窜了出来:你怎么不出去喝一杯?明知故问的话就不用回答了,云离直问道:师父查清楚了什么事情吗?慕遮无趣道:这么关心修竹的事情,为师的徒弟还真是敬业啊,为师把司命君的位置让给你得了。唔,我盼着你撞南墙,不过现在你似乎墙没撞到,还在下面混得有模有样。你自成一派仙门,以奉师命的名义祈雨、在修竹站稳脚跟,心里打的可是为师的旗号?云离玩笑道:那是当然,我毕竟只有慕遮君您一位师傅。不过,其实事情成了,别人要问我师父是谁、宗门在何处,我也不能说;但要是事情搅了,别人追究起来,我就只能把你供出来,用师父您的威名压一压大家的怒火。慕遮哼道:小崽子咳,为师不跟你一般见识。话说回来,你要我查的东西,我查到了。我问过布瘟疫的几名小仙,其中一个负责的就是苏求光的命簿。他的观清镜记录了苏求光死前的一些情形,你可以看看。刚准备切换观清镜的画面时,慕遮补充道:那姓乜的巫师和你关系也不大,这桩事管过了,以后就少插手旁人的事,看明白那苏瞳的想法,早点回来才是真。话音落下,慕遮走开了,云离的观清镜中出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熟悉是因为那是苏求光的房间,也就是苏瞳经常进去照顾父亲的地方,陌生是因为这场景没有苏瞳参与,所以云离从未见过。挨着土墙的陋榻上,苏求光瘦得不成人样,喉咙咕咕响,枕边的褥子上全是涎水,干柴似的四肢时不时抽搐一下。屋子中光线昏暗,窗缝只透进来几缕沉沉的月光。静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几个人的对话声。第一个声音不难辨认,是那延山的:乞儿他娘,程叔程婶可算是把人请来了,乞儿他爹还有的救。苏瞳母亲:谢谢程叔程婶,我们家上辈子积了德,才遇得见您二位!延山:别介别介,松衣你起来,程叔程婶腰腿不便,你行这么大的礼二老也扶不起你!程氏:松衣,你把两位先生让进去,给求光看看先。苏母:两位先生请进,拜托两位先生了!方圆几十里的医师我们都请遍了,医师没法子,说是只有请你们巫师来瞧瞧程老:松衣,乞儿,你们就别跟着,大家都在外面等。程氏:求光怕是招了什么阴邪之物,你们进去许会被伤到,那两位先生自有他们的办法。众人口中的两位巫师掀开门帘,进门来到苏求光的床榻前。因为云离作了心理准备,知道进来的两人其中之一肯定是乜秋,所以才能把观清镜中一张乍一看去似乎从不认识的脸辨出来:此时的乜秋,和乞丐装扮的破巫师判若两人。他衣着整洁,颇为悦目的脸上写满了认真,看起来既不邋遢,也没有不靠谱的感觉。乜秋取出他那颗木球,在手心上随意抛了抛,看着意识模糊的苏求光,对身后的人道:乜沧,你看这人的眼睛瞪得还挺大。是挺大。乜秋转头笑道:我是想让你说说,他眼睛瞪大,说明了什么问题?你我两个,我看师父最中意你,但你平常做事的时候不在意这些关键的细节,往后要怎么继承师父的技艺?被他叫做乜沧的,是个挺拔标致的青年,分明可以独当一面了,在乜秋面前却像个毕恭毕敬的孩子:师兄说的是。乜秋点点头,等他的后话,但他竟然没有后话,只直直杵着。观清镜里的乜秋哭笑不得,敲他一下头道:不是让你认错,是让你说说自己的想法。乜沧嗫嚅道:我不知道师兄师父他没教过。乜秋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乜沧,资质归资质,师父教的东西你把握得比我好,经验的东西,你可积累得不足。记住咯,学在师门外,许多学问是要你自己去摸索的。乜沧:嗯嗯。云离看这师兄师弟二人,一个诚心关怀小辈,一个聪颖谦逊、讨人喜爱,彼此间情意深重,难怪乜秋不惜流浪在外也要寻到这个师弟。乜秋道:不只是咱们巫师,普通人稍稍仔细一点,也能看得出来:这个人眼睛瞪成这样,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病痛,而是因为他看见了什么东西,被吓到了,但又移不开眼睛,所以惊惧得神志不清。不经他提醒,连云离也没想到这一点。因他一说,云离下意识顺着苏求光眼睛指示的方向看去:观清镜里的一角,即那间房的天花板上,贴着一个瑟瑟缩缩的身影。定眼细瞧,是一个采泪女无异了。那采泪女身穿黑裙,长发披散在脸上,将自己蜷在阴影里,一看就是在躲人。怪不得刚刚苏求光一个人的时候双眼愣直、哆哆嗦嗦地咕哝了一些杂音。不凑巧,那采泪女在吓人的时候,两个巫师进来了。按说她应该立刻逃走,但她舍不得苏求光脸上自己费了半天劲吓出来的眼泪,于是怀有一丝侥幸,希望能躲到乜秋两人离开。师兄有女鬼。乜沧小声说。乜秋道:见到恶鬼该怎么办?这师父总该教过了吧。乜沧嗯了一声,捏了一道符朝那采泪女挥去。符咒在锁定采泪女的时候也在窗户和门框上形成了结界,采泪女无处可躲,慌促了一阵,忽而灵机一动钻入了苏求光的梦中。一入梦,采泪女心道万事大吉,可没料到乜秋和乜沧有专捉拿入梦鬼魂的法子。师父教过的东西,乜沧做起来可谓是炉火纯青,当即一道符拍在苏求光的眉心,把采泪女震了出来,接着眼疾手快地用一条绳索缠住她的脖子,一拉,将那采泪女系牢。这边,乜沧和采泪女的蛮力抵抗着,那边的乜秋现画了几道符,一面往苏求光身上贴一面向门帘外的众人道:恶鬼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听说是恶鬼,外面的人都不敢出声。那采泪女真真可怜,活生生被师兄师弟两人左一道符、右一道符地撕成了碎块。杀鬼的法事完毕,乜秋又俯身探看了一下安静下来的苏求光,道:此人的病,要治好的话,似乎远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