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鳖壳鱼梓酱      更新:2023-06-18 03:19      字数:4966
  不久前醒来一次,见到你在楼下乱转,是在找什么人吗?他闭着眼,忽然提起这茬。咦?!我没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怎会找人!江礼感到惊讶,困惑地望向他,没弄懂他为何有此一问。如此问话,确实太过突兀,兴许吓到了他。叶鸯沉默片刻,将眼睁开条缝,再度确认一遍:那你,是掉了什么东西?呃,也没。江礼越发迷惘,我不过是出去走走罢了。这地方,莫非有哪里奇怪么?不是这地方奇怪。叶鸯觉得他迟钝到好笑。心性单纯,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但是都置身于江湖风浪当中了,仍旧那样单纯,似乎不太妙。似笑非笑地将他打量一遍,叶鸯又问:你可知晓我为何突然换房?嗯?江礼被他绕得云里雾里,更加迷糊起来。看这模样,千真万确是不知晓了。叶鸯一时无语,找不出半句话与这单纯的孩子说。两人对视,叶鸯无奈,江礼迷茫。瞅了江小公子迷迷瞪瞪的双眼半晌,叶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低声说:江湖上风险浪急,往后须得小心着些。我白日里睡够了,今夜专程来陪你,你且放心歇息。啊好。江礼虽不解其意,但依然认真听了他这番言语。叶鸯笑笑,眼睫如蝶翼扑动,掩盖一丝忧虑情绪。☆、第 81 章日间江小公子吃了一路糖瓜,到了夜里确是困了,脑袋刚沾枕头,立刻睡得如同一头死猪。今晚他睡得安分,连打滚都无法顾及,叶鸯拦在外侧,没被他踢下床去。然而,尽管如此,叶鸯仍是睡不着。江礼安静是安静,但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诡异气氛,到了这儿,那被人窥探的感觉愈发严重。叶鸯蹙眉,起身掀开帷帐,薄纱在月光映照之下,流淌着水一样的光。与此同时,窗外亦有道光掠过,紧接着,被偷窥的感受稍有减轻,并且渐趋于无。叶鸯指尖微颤,重又放下纱帐,准备安睡,猛一回头,却对上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啊!叶鸯不由惊叫出声,你有病呀!大半夜不睡觉,看我做什么!那直勾勾盯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躺在床内侧的江礼。这小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醒来后也不出半点儿声音,若非叶鸯回头看到他睁着眼,定会默认他此刻还睡着。你才有毛病。大半夜不睡觉,往外面看什么?江礼不满,见到我醒来,你就这般害怕?你心里藏了鬼,是也不是?他直接逼问,对方必不可能讲真话,叶鸯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他单纯,还是该笑他太傻。在原处愣了半晌,张了张嘴,想现场编个瞎话出来,可惜深夜会麻痹人的头脑,负责编瞎话的那一部分撂挑子不干活,搜肠刮肚竟然也找不出半句谎言。所以,直到最后,叶鸯亦不过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无法吐露。他说不出,完全说不出。很多时候,人说话也是错,不说还是错。今夜这种局面,叶鸯若是撒谎,江礼定然不快,可他若是不说谎,江礼又嫌他像根木头一样呆。叶鸯生怕触了江礼的霉头,闭口不言,小心地往床沿挪去,而这个动作更加激怒了江小公子,他腾地坐起身,一把抓住对方衣袖,厉声道:你要去做什么!腿麻了,换个姿势坐着。叶鸯老实回答。江礼闻言,放开他的袖子,坐在床上,与之面面相觑。空气仿佛凝滞,令人呼吸困难,叶鸯抓抓脖子,低声说:今夜无事了,睡觉。是不是有人?江礼突然问。叶鸯不可能平白无故地与人换房,况且他夜间掀开帷帐,去看那扇窗,这般举止十分怪异。联想起他今日说过的那番话,江礼敏锐地觉察到不正常。嗯。叶鸯罕见地没同他兜圈子,简短地发出个音节权当回应。躺回床上,动动手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补上一句:走了。既然叶鸯说外面蹲守的人已经离开,那多半是真的离开了,就算他们不走,有方鹭守在客栈里,也不会闹得太乱。江礼终于放心,拍拍枕头侧卧,一双眼依然炯炯有神地盯着叶鸯。叶鸯仅有的部分睡意顷刻间被这一对铜铃大眼驱散得无影无踪,又生气又想笑:都说人已走了,还看我作甚?那人又不是我叫来的。不是你叫来的,你也该知道他们的来历罢?江小公子理直气壮。你好不讲道理!我凭什么知晓他们的来历?叶鸯恼火。仔细一想,好像确是如此。但直觉在警示江礼,那暗中窥探的家伙,或多或少同叶鸯有点联系。说不定是来杀你的呢?江礼这般想着,随口说道。嚯!你又知道啦!毫无真凭实据,嘴一张,牙一碰,就敢讲他们是来杀我!叶鸯磨了磨牙,伸手去推江礼,硬是把他推远一截。可江小公子认为自己那番推论极其有道理,愣是凑了过来,准备与叶鸯理论,好说服他乖乖背上这口黑锅。从小到大,叶鸯顶在脑袋上的黑锅真不少,若他乐意背,倒也就背了,全然无所谓,若他不乐意背呢,哪怕是叶景川这最招他爱的人,都不能强令他接受。如今江礼要盖在他脑门子上的,显然是他不乐意背的那种锅,因此他表现出了极少见的抗拒。两人压低声音,你来我往地争论,争至末尾,叶鸯气急败坏,揪住江礼的发丝狠狠一扯,骂道:好啊,你这小兔崽子,硬要说人是来跟着我!那就算他们是来杀我的好了!纵使他们冲着我来,我也要拉你垫背,叫你到棺材里给我陪葬!你敢?你想想小妹,想想清双!我要真被你拖死,她们该伤心欲绝,伤心得太久了,没准儿就跟着你我一起下到阴曹地府;黄泉路上热热闹闹,四人作伴,莫非你会因此感到快活?江礼振振有词,每一句都在往叶鸯心窝子上插刀。叶鸯被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阵阵发黑,只好掐住他的肩头,拼命摇晃。他眼前发黑,而江小公子被他晃得发晕,两人都难受,因此没折腾多久,便摇旗休战。叶鸯深深呼吸,一下一下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江礼闭了会儿眼睛,听他呼吸还未恢复正常,不禁感到怪异。睁眼一看,发觉叶鸯面色不似从前红润,在月色下竟有些死相。江礼怔愣,旋即被那忽然跳出的想法吓得肝胆俱颤,眼前明明是个大活人,哪儿显露出死气沉沉的模样!谨慎起见,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无事罢?我像是无事的样子吗!叶鸯大骂,我今儿要是死了,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你再多说一句,就等着给我收尸罢!当真那么严重?江礼好像没听到他最后一句似的,自顾自讲起话来,那边风凉,你过来些。倪裳姐说了,你如今吹不得冷风,白日里也穿厚些,莫要贪凉。仿佛为了验证自己最后一句话的严重性,叶鸯白眼一翻,呼吸一闭,软绵绵倒回被褥之间。江礼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探叶鸯脉搏,生怕此人真被气出个好歹,但手还没搭到叶鸯腕上,就先被甩开。意识到叶鸯是在恼火,江礼忙不迭道歉:我错啦,你不要动气,倪裳姐说了,你身子骨虚,气不得。她还说过什么?叶鸯没好气道。她还江礼本欲回答,却又觉得那话不好意思脱口,便讪讪地闭了嘴,不再多说。倪裳当然说过别的。叶景川人不在此处,威慑力倒半分不减,倪裳唯恐两位小公子气到叶鸯,回头送不去一个完完整整的孩子,于是三天两头警告江礼与方璋,导致这二人能把她的警示一字不落地倒背如流。看他鹌鹑似的样子,叶鸯就明白倪裳说了什么,无非是将凶巴巴的师父搬出来,做他遮风挡雨的大山。想到叶景川,登时更加委屈。我师父都没这般气过我,你他娘倒好!叶鸯踹了江礼一脚,犹不解恨,因而又踹一脚。江小公子许是真的怕了,任他打任他骂,既不还手,也不吭声,叶鸯打人,好像在打一只软绵绵的枕头。对着枕头宣泄怒火,并没有什么意思。叶鸯说了几句,轻轻踢了两脚,偃旗息鼓,不再搞出动静。撒完气啦?江礼不知死活,不识好歹,竟在叶鸯怒火方熄的时刻出声。一听这话,叶鸯的无名火蹭蹭蹭直往头顶冒,险些跳起来骂人。然而就在这时,江礼忽地凑近,细心为他盖好被子,随后将手臂搭上了他的腰。你脑子有包?叶鸯道,撒手。小心我回头告状,说你对我图谋不轨。他语气很冲,江礼却仍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耐心对他解释:我今晚睡不着啦,专守着你。你睡相太差,我若不压着些,怕你又踢被子。叶鸯无暇细想他为何知道别人睡相差,但他既然给出了理由,便不好冲着他发怒。一口气堵在喉间不上不下,骂不出去,也吞不回来,噎得叶鸯万分难受。又翻一个白眼,叶鸯小声嘀咕:你他娘的都没我高,还想替我压被子行罢,你不睡就不睡,不许闹我,我可睡了。待他闭上眼,呼吸变得绵长平稳,江礼缩回手臂,裹着被子往前拱了拱,像只小兽似的钻到他怀里,心满意足地睡去。什么压被子,什么专守着你,全是骗人的。江礼也学会了息事宁人的假话。倘若叶鸯醒着,定要起身拔剑,同他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可惜叶鸯没醒。直到次日,初升朝阳透过窗纸与帷帐照进床榻,叶鸯依旧在睡,拿他当靠枕的江礼反而醒得早,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轻手轻脚穿好衣裳,绕过他蹦下了床。睡得饱,睡得香,神清气爽。只是昨儿夜里,叶鸯究竟在看什么?难道窗外,当真有跟踪他们的人吗?江礼洗漱完毕,开窗透气,思及前夜发生的种种,手下动作霎时停了。侧耳倾听片刻,窗外并无响动,提心吊胆地把窗户开启一条细缝,楼下小贩的叫卖声传来,清晰可闻。是寻常的声音,是寻常的光景。江礼不再犹疑,一把推开窗,外面果真没有任何人。或许昨晚隔着扇窗偷窥他们的家伙,只敢在夜里出现罢?江礼俯身下望,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他的目光在楼下人群当中扫过,但大多人行色匆匆,并没有抬头观望的闲情。不,似乎有一个。感应到自角落中投射而来的视线,江礼迅速转头,恰好捕捉到仓皇逃避的人影。叶鸯说得没错,真是被盯上了。来者何人?他在跟踪叶鸯,还是方鹭师徒,又或许是清双?是他单枪匹马,尾随众人吗?他是否还有同伴?那人的行事方法,略微有些熟悉。沉吟半晌,江礼敲了敲窗框,突然有了头绪。贤弟哪清晨风凉,切莫学那佳人,独自凭栏,床上才醒的叶鸯咿咿呀呀又开始吓人,江礼猛地一抖,指尖擦过粗糙的窗框,居然破了皮。上一回叶鸯突然唱起大戏,吓得江小公子风度尽失,这回依然如此。作者有话要说:五点出门,十点半才到家,出门两三趟花了四五千,女人真他吗可怕,这个可怕的女人还是我妈,我疯了,好累,好绝望,逛街好累,商场好大。☆、第 82 章唱过一出戏,叶鸯便收了声,翻身面壁侧卧,继续睡觉。江礼抚着胸口,惊魂未定,接连唤他两次,他才懒洋洋地回头。那双眼里蕴藏的意味仍是倦懒的,仿佛在叫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过江礼此时无暇计较对方的态度问题,他连比划带描述地将楼外那名古怪跟踪者对叶鸯说了,后者果真被他勾起兴趣,眼中划过一道精光,腾地坐起了身,赤足往窗畔走去。外面刮风,你不要动。江礼见状,连忙拦住叶鸯去路,阻止他进一步行动。叶鸯本想逞强,却被突如其来的凉风吹到,下意识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紧接着,干燥的风令他喉咙刺痒,还未喘匀气,竟又开始不停地咳。北地的四月,常有此类尴尬状况,而南国地界空气湿润,叶鸯在那儿住了数年,曾经熟悉的感受,居然也变得陌生起来,一时半刻无法习惯。江礼无可奈何地关上窗,温声道:那人已经走了,你这时候再看,也追寻不到他的踪迹。昨夜我们在此短暂停留,今日又该启程北上,他们若真打算跟踪,定要随你我一路向北,你想探究他们的底细,到那时候再忙活,亦不算太迟。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叶鸯总觉得不放心。匆忙将自己捯饬干净,躲在屏风后头换了身衣裳,复又扑到窗边,扒住窗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老半天,终于在窗扇外侧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印子,那痕迹是崭新的,足以证明昨夜有人来过,还用利器做了标记。然而,那家伙做十个八个标记也不顶用,他们一行人,仅仅停留一夜罢了。马车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客栈门前不远处,赶车的方璋摘下斗笠,朝二楼吹了声口哨。这小子可真招摇。叶鸯小声叽咕,就该拿张纸把他的脸糊住。你看看,路过的大姑娘小姑娘们,都在看他呢。方公子生得好,自然讨人喜欢。江礼哼声,语气中却含着不屑与怨愤,甚至还有一丝丝酸。没办法,欺骗南江二小姐感情的那位人渣,正是方璋。江礼不记恨他都算善良,怎可能心平气和地对他表示赞赏?叶鸯摇头晃脑,嘴里又念了方璋两句,转身回到桌边收拾包袱。草草打了个结,把包裹背上肩头,站到房门前,对江礼勾勾手指:还愣着作甚?过来罢,坐上车,继续往北走。你收拾好了,我却还没收拾呢。江礼猛然回神,忙不迭去整理自己的行装。叶鸯抱臂倚门,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有时晃动得太厉害,他便忽然惊醒,揉揉眼睛,强打精神,接着看江礼叠衣裳。江小公子手脚麻利,动作迅速,的确也没耗费多长时间,但叶鸯一面犯困一面等待,就感到那时光太过漫长,仿佛过了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