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苏醒
作者:香小陌      更新:2023-06-09 07:47      字数:7541
  八十七章苏醒年关在即, 多事之冬。这一个年过得非常热闹,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接踵而至。庄啸出席了台北的金马奖颁奖仪式,又是独自一人儿亮相红地毯, 把裴先生抛在家里陪岳丈大人看网络直播。俩人就在直播过程中以短信闲扯八卦。裴琰一直在逗庄啸,你穿格子西装超帅啊, 以前没见你穿过,到了海峡对岸你就浪起来了哎, 你头发又长长了,这次你剪还不是不剪庄啸回他:你说剪不剪你想看我哪样的裴琰其实就想回复对方, 你头发哪样都好, 长发短发皆宜, 你特别迷人,特别美丽。他回道:我就想看你趴下给我上。你给上么这句话发出去,就知道又死定了。庄啸就发给他一个字母“c”。他啸哥平时不骂人, 难得赏他这个字母, 就表示公狮子炸毛了。敢摸狮子屁股的,转头又咬你一口。颁奖礼上, 庄啸有一段上台作为嘉宾与主持人互动的环节,这是头一回去金马奖,就吃了下马威。主持人不依不饶逗了他半天, 还追着问, “听说庄先生近期拍摄了一部中华民国时期谍战题材的电影, 您还特意选择饰演片中的国军军官是吗”庄啸点头, 是, 我挑的角色。主持人气都没喘紧接着就问:“这是否意味着您本人对我们国军拥有更特殊的重视和情怀呢”裴琰看着屏幕直播:“靠。”这就是给嘉宾挖坑的。娱乐圈里一个颁奖礼,偏要问这种擦边踩线的问题,逼着艺人回答,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个角色更复杂,我就是挑了个更复杂的、忠奸难辨的角色。”庄啸在台上瞟着主持人,也没喘气,“再说了,我搭档裴先生演绎的是个共军角色,我就觉着我对共军怀有更特殊的重视和情怀。”裴琰后脊梁滚过一道很肉麻的知觉,这是他啸哥说出来的话台下反应了几秒钟,很多人就开始吹口哨鼓掌起哄了。庄啸但凡在公众场合提到裴先生,永远是备受关注的看点。主持人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又旧事重提庄裴c那张著名的“系鞋带”暧昧照。主持人当场就跑到庄啸身前,假装单膝跪地就要给庄先生系鞋带。全场爆发一阵哄笑。庄啸面不改色撤步躲开,偏不让对方摸到他的鞋,说“裴先生已经给我系了个死扣,解不开了,不用再劳动您下跪了”。那场面非常搞笑,也是为了娱乐效果和收视率。裴琰很想吐槽这主持人,却又莫名地紧张发汗,不错眼地盯着屏幕看。庄啸在台上神情淡定,但每一句话都像在放炮。这不管不顾的架势,像是要出柜了他跟庄啸这一局牌,本来就是早已上听,随便放一个火星都可能在公众面前点炮,他俩这副牌就推倒“和了”。龙战天关拿了当年末金马奖的最佳动作设计和最佳视觉效果。尽管并非庄啸的个人奖项,也是风风光光走了一趟,在宝岛溜了一圈儿粉。裴琰是头一回陪他岳丈在家中过夜,就在庄啸给他爸重新租住的那套房子里。这房子是干净鲜亮多了,物业管理也比较严格负责。从前那个楼道里,晾着衣服堆满垃圾杂物,臭不可闻,还摆着庄大爷的酒瓶八卦阵,跟个地雷阵似的,外人都无法靠近。如今,这八卦阵也没法摆在楼道里,会被物业毫不客气地扫走,庄大爷于是把他的宝贝瓶子都摆进屋里。摆在屋里好啊玩儿啊所以,裴琰就不会觉着他大爷这些毛病烦人或者碍他眼,他觉着挺好玩儿的。这一老一少,在屋里玩儿用弹子打酒瓶的游戏,乐不可支。以庄啸的话来讲,你跟我爸爸你们两个,在撒酒疯儿这个行当上真是棋逢对手,我怎么当初就看上你了啊。裴琰瞧出他大爷如今也喝得少了,吃饭吃得多了,觉着自己灌心灵鸡汤以德服人已经初见成效,内心挺有成就感的。“您这儿没有弹球,咱俩就用硬币打”他给庄大爷示意,“就是这样的硬币,25美分的,啸哥给我的。这硬币对于我们俩,还有纪念意义呢。”墙边摆了一溜酒瓶子,瓶身编上号码,1234。俩人像小孩儿一样半蹲半跪在地上,从十米开外,用两个指头弹出一枚硬币,弹到酒瓶子上,说1就必须打到1号瓶,指哪打哪,看谁弹得最准,要分出输赢的。“谁输了谁去炸馒头片儿哈。”裴琰说。“你去吧,你输你小子肯定输”他大爷很牛气地说。“大爷您不能再往前蹭了您还带耍赖的啊不像话啊,您给我回来”裴琰吼着。“我去您还真弹得挺准的”他拍着脑门叫唤。庄大爷功夫不减当年,有内力的,手和眼很准,弹硬币竟然赢了姑爷。裴琰乖乖地系上围裙进了厨房,给他大爷炸馒头片去了。“要那个,那个,芝麻酱和白糖的,俩都要。”庄大爷探头吩咐着。“行行行,知道了,真会吃”裴琰嘟囔。裴琰睡在他大爷的客厅沙发上过夜,忍不住就回想庄啸动身去台北的前一天晚上,两人彻夜缠绵。他啸哥最近有点粗暴,在床上特别黏他庄啸是把他摁在墙边,炙热的呼吸喷进他的耳朵,就不停地问他“喜欢吗”“舒服吗”喜欢我吗爱我吗裴琰浑身是汗,说“喜欢”“喜欢你啊”。他被逼着一遍一遍地喊“我爱你”他也不知怎么了,但能察觉到庄啸是故意的。庄啸很少这么撒疯,也好像压抑着强烈的情绪,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两人的感情仍像当初那样炙热、恩爱,确认两人之间的承诺坚定不移,彼此都绝无二心。一晚上折腾好几趟,庄啸简直就是要逼他服软求饶,彻底的臣服,粗暴得像一头咆哮的公狮子庄啸吻他的耳朵,也是一句一句地对他说,“我也爱你”“琰琰我爱你”工作室同期也正在开工呢。与敌同眠杀青之后不久,他们既然拉到了大金主赞助,紧锣密鼓地开拍下一部戏。庄啸这次去台北走红毯,就是临时从剧组请假的。他与裴琰再次搭档新片刺兄,拍摄进度已将近一半,拍摄地点就在天津。这部电影的拍摄统筹,是他俩跟严总两口子在一张床上敲着牌讨论出来的。他们去凌副总在犹他州的那栋度假屋作客,几人在大雪山上滑雪,当晚就在木屋里生火取暖。裴琰找严小刀拼酒,老乡见老乡,喝得特痛快,都喝上脸了还带划拳彩头的。另外两位就大眼瞪小眼地在旁边看着,不想搭理那俩抽疯的。随后,四人又在卧室床上一起打牌裴琰一直梦想用胶片机拍摄一部真正的宽银幕东方武侠。题材和本子初稿都有了,就是一篇动荡年代跌宕起伏的人物传记,一部描写清朝末年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生平的江湖传奇。而且,影片就由庄啸亲自上阵演绎八卦掌,算是为他啸哥量身打造的传记型电影。无奈资金匮乏,技术和团队都不够成熟,这个大部头一直就没敢拍。“我们俩再多攒两年老本儿,到那时候再拍董海川传吧,”裴琰说,“毕竟,拿别人钱我也手烫,不敢瞎糟蹋刀爷您的心血。”“这不能算糟蹋,”严小刀甩出一张牌,说,“我知道大制作都有风险,但我相信你们俩的能力。”“怕辜负了您这么深厚的信任,”裴琰一笑,也甩出张牌,“怕赚不回您的本钱。”“做事也不是全为了钱。”严小刀说,“赚钱的能力很多人都有,我是相信你们二位选择演绎一个故事的想法和品位,信你们俩的热情和号召力观众其实也都像我这么想的。在宣传海报上看见你们俩的名字,就知道这个电影它要表达的大约是什么。”观众都信你二人的牌子,选了这条路,就坚持下去,不能砸自己牌子。庄啸对严总点头:“我和老裴尽力而为,做我们俩承诺的、该做的。”“好”严小刀爽气地甩出一个大顺子,“那我也为二位倾囊相助,做我承诺的、我该做的。”工作室手头上攒了好几个武侠本子,裴琰都很想做,但资金精力有限。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凌河一言不发“噼里啪啦”把其他三人的牌全部毙掉,那三位爷已经谈妥了刺兄的合作。总之,这一晚上,裴琰和庄啸输牌是输得一塌糊涂屁滚尿流,真是把裤衩都输没了。玩儿牌绝对玩儿不过另外那两位,那两口子就是江湖上一个赌神、一个赌圣,联起手来,专门在牌桌上摁死对家。庄啸输得被罚去厨房做夜宵去了,做了一大锅手擀面。但是,裴琰也没吃亏,输了一晚上的牌,也不用出卖色相睡了谁,就趁机从严总兜里划拉出一大笔赞助费。于是,不久之后,新片就在天津影视基地顺利开机。天津的影视基地,以北站为其中一个轴心,和平区的五大道租界地为另一轴心,还囊括了周围的大清邮局旧址、银行大楼旧址、名人公馆故居等等,经营公司将一些老建筑腾退翻修,重新装修再营业,在地图上重现津门昔日的繁华,非常气派。严总是这个项目的大股东之一,裴琰在里面也投资入股了,他们后来把这个项目命名为“龙图影视基地”,文化公司亦更名为“龙图影业”,跟裴琰的工作室遥相呼应了。在制片的账目上,庄啸和裴琰都没拿钱,片酬就不要了。自己投拍制作的电影,还拿什么片酬要赚就一起赚,赔就是大家一起赔了。裴琰就直接给自己定了个“零片酬”友情出演,他一毛不收也一毛不拔,也是快要把他二舅舅气死了。刺兄剧本所依托的故事,就是清末四大奇案之一的“刺马案”。新编的剧本将背景由清末改至民国,国民政府的封疆大吏意外遇刺,那江洋盗匪正义凛然地缴械被擒,却揭开一段离奇曲折的陈年往事,原来,那被刺的政府大员竟是一位渔色负友、阴险狡诈的万世小人影片讲的是义气,是人心,也是江湖的险恶。三个磕过头洒过血的结义兄弟,因利益在人性中的作祟、野心对情谊的侵蚀,结义之情最终分崩离析,举刀相杀了。裴琰理所当然地领了“三弟”角色。热血,赤诚,壮烈,为兄弟义气甘受挖心剖肝之刑。庄啸则是那位表面道貌岸然实则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大哥”,彻底颠覆形象,在影片中一坏到底,让人恨得想撕了他。裴琰然后就找严总探讨,我们这剧本三人组里,还缺个忠厚憨直的二哥。严小刀说,缺个二哥,你去找啊,去请啊。从外面请人不是贵么,想找便宜的。以裴琰的话说,自己人最便宜了,连片酬都省掉了,就又能省下一笔“二哥”这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物,要形象好,耿直英武;又要武力值在三人之中ax,要很能打。年龄形象合适的打星,真不好找。假若找不到,就只能请不会打的明星硬着头皮上,再用替身和后期帮忙填补武打镜头的漏洞。那效果就差多了,整个动作设计都要修改,打戏就不禁看了。于是,影片的大投资人严先生,被一伙人撺掇着赶鸭子上架,再次触电客串,而且从扔手榴弹的龙套一跃成为片中的男三号,演那位“二哥”。严小刀一摊手:“你们两位在片子里搞七搞八,我是那个最倒霉的,老子就是来给你俩垫背的”裴琰在片场用手指转悠着一把手枪,一笑:“严总,您的戏份反正也不多,拍两个星期很快就杀青了,也不耽误您做生意,拍完您就可以回家歇着。”“废话”严小刀在片场摄影棚里撩开西装,叉着腰说,“我也读剧本了,老子忒么没演几天的戏就要领便当,我就挂了啊我都还没演过瘾啊。”“没过瘾您也得下场一鞠躬,”大boss庄啸说:“你忠肝义胆的三弟弟会为你报仇雪恨的。”“绝对得报仇啊,”严小刀指挥他裴三弟,“狠狠地揍”这部片子里,还有一位自降片酬甘做大绿叶的角色。片中有个配角是一位世家纨绔少爷,镜头比上次的名伶“白鹤”还要少,裴琰就去联系瑢哥,问邢瑢愿不愿帮个忙,友情客串一回。邢瑢痛快地答应了,说:“剧本发给我看,什么时候需要我进组,琰琰你提前招呼一声就成。”片酬邢瑢说,片酬你们看着给吧,友情客串么,我也无所谓你给我多少。邢瑢那几个月已经无事可做,也没新片子拍,被公司雪藏了。章总雪藏他,也是为了让他避个风头。这暴烈的小蹄子就别再出去得罪人了。邢瑢于是去到南方旅游散心,在海南住了两个月。帝都的冬天,太冷了他刻意没有去到北方,就不想遇到心里想念的那个人。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小萨了。萨宝宝不停给他发信联系,他都找借口躲了,避而不见。商雪麟那老色棍,给他下了一道“江湖追杀令”,在外面叫嚣着要找他麻烦,一定让他什么片子都拍不成。自家经纪人也销声匿迹,俩月没敢出来露面,生怕被人砍了手脚。不想连累不相干的人,尤其不愿连累了小萨。别的通告他都不敢接了,唯独裴琰投拍的片子,他敢接,也不在意片酬,不在意章绍池知道了会有想法。章总假若不悦、不满,双方正好一拍两散。邢瑢孤身一人乘机,从海南再回到北京。那几天在家闲着无聊,单身寂寞,孤枕难眠,他就去了一趟医院康复中心。他纯粹是因为心里惦记一个男孩,相思却不能见,于是悄悄去看望另一位,那瘫痪在床的男孩。他去康复中心,瞧的是萨日胜那位拜把子的兄弟额日勒图。心之所念,爱屋及乌。对于邢瑢而言,见不到正主,能见见与小萨有关系的人,也是心灵上的宽慰。勒图先前被家人带回包头那边的医院,住过一段时间,治疗效果不理想,庄啸作主又把孩子接回来了,继续在北京这里住着。邢瑢知道医院地点,甚至知道病房号码。他原本就讲好的,陪小萨来看望安达,然而尚未践言,他就把萨宝宝给睡了,然后又把对方疏远了房间里很静,能听到浅吟呓语似的呼吸。陪床的偏偏都不在,邢瑢向床上躺的病号点头打声招呼。勒图小弟竟然是醒着的,看着他。人已苏醒,但目光散漫,记忆全失,完全不认识人了。当初后脑遭遇重创,脑力和记忆是很难、很难再复原的邢瑢就说:“我是小萨的朋友。”勒图仍看着他,嘴唇微动,不说话。“小萨,萨日胜,你的安达。我,小萨的朋友。”邢瑢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观察对方反应。对方也没给他什么反应。“我过来看看你,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零食。”邢瑢手里提了一堆袋子。整个一个下午,他就坐在洒满阳光的病房里,打开五花八门的各种零食包,给病号投喂零食。“这个,奶油威化饼,小萨最爱吃的。”邢瑢说。“我估计你跟他口味差不多了,都喜欢奶味儿。”“你、你可以慢点吃哈。那个最能吃的家伙今天又不在,没人跟你抢啊,呵呵,这么爱吃啊”“川味牛肉丝,辣的,这个小萨也特别爱吃。”“呵,原来你也爱吃辣,果然你跟他拜把子么。”“你跟他一样一样的能吃啊可以慢点儿吃啊”病号的咀嚼功能恢复尚不健全,咬到硬的、耐嚼的东西,比如牛肉干,就费劲了,差点噎着。邢瑢赶紧让对方吐出来了,还是继续吃威化饼吧。勒图小弟就一声不吭地咀嚼零食,嘴边不断掉饼干渣,掉了一身。手指移动缓慢笨拙,基本上需要邢小哥全程喂到嘴边,甚至不懂得舔掉擦掉嘴角的食物渣,就像傻掉了一样邢瑢不断地抽出纸巾,帮对方擦嘴。有些难过伤感。毕竟,还这么年轻呢。“你长得,真像小萨”反正对方也听不懂,他就自言自语直抒胸臆了。“眼睛,鼻子,都像。”邢瑢垂眼一笑,“都特别帅。”他现在也像是着魔了,就稀罕这类型的汉子。细长的眼,高鼻梁,长脸,眉目间都有那种独特而淳朴的味道,特别有男人味儿。“就是可能你好久没练功夫了,你比他瘦,你可瘦多了。”他又说。“小萨现在可胖了”他绷不住笑出来,“好吧,他也不能算胖,就是很壮的一头牛,他的分量简直能压死我”说到这话脸色微红,西晒的阳光可能太刺眼了,让邢小哥别过脸去躲开光线,眼球被刺得疼,压抑在心底的浪花从眼眶和鼻息间快要涌出来了邢瑢掏出手机,翻看他保存的那些照片。他不去主动联系对方,照片却全部都留着。哪怕是小萨拍的模模糊糊的意识流风景照,他都留着呢,就反反复复地回忆当时。“这张照片,是我和小萨那时去拍一部电影,在辉腾锡勒大草原,我们俩骑马。”“这个就是辉腾锡勒的蒙古包,旁边还有一个湖,小萨在湖里洗澡,没穿衣服,被我偷看到了哈哈,他可害羞了”“这张,是剧组杀青,当晚办了一个篝火晚会,小萨在烤一只羊。你也会烤羊吧不是据说你们草原上男人的标配么,不会烤羊娶不上媳妇”“还有,这张是他家乡锡林格勒的草原和羊群,小萨骑着马在放羊。他发给我看的,我还没有去过他家那里。”邢瑢翻看着手机里每一张旧照,指给勒图看,指着照片里那位英俊潇洒的“奶茶小王爷”。勒图也呆呆看着那些照片,一声不响,心却好像已经飞了,飞去那片辽阔高远的大草原,散乱的视线追逐那狂奔的马蹄、飞扬的马尾。马背上的长发男孩,穿着长袍马靴,胸前坠着许多宝石,在草原上就是最耀眼的明珠。“这个也是他,”邢瑢笑着说,“小萨。”“小萨”勒图也说。“嗯,小萨。”邢瑢说。“小萨”勒图跟着他说。邢瑢眼眶发酸,用力点头:“你都念对了,你到底想起来没有”勒图垂下眼皮像在思考,又或者早就失去了思考能力,陷入一片空白和茫然,嘴唇蠕动癔语。“这个,是小萨和我在青城山上,我俩的自拍照。”邢瑢回忆着,笑着说。“嗯”勒图瞅着那照片好像一眼就看到熟人,目不转睛盯着,混沌的眼神里都闪出些晶莹的东西,但酝酿了很久才发出音节,“瑢瑢”邢瑢转过脸,视线也变得一片模糊茫然,瞅着对方。“瑢瑢”勒图不断重复这个字。邢瑢觉着自己脑袋都当机了,思维艰涩地转动这是真的吗还是他听糊涂了,幻听了“你说什么”他指着自己,把脸摆正,“你认识我你知道我叫什么”“瑢瑢。”勒图望着他。那纯净的眼神,亲兄弟似的容貌五官,让邢瑢感到恍惚,心都抖缩成一团了。就好像此时眼前面对的就是另外那个人,他收藏在心里的最珍贵的宝贝。他眼眶突然湿润,鼻翼酸楚,眼泪夺眶,止不住了。忽然间也就明白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额日勒图,今天就是第一次见面。大脑功能严重受损瘫痪在床的勒图怎么可能认识他这些日子以来,一定有那么一个人,时常坐在病号床前,翻看同样的这些照片,给勒图小弟讲述这段人生的“遇见”,反反复复地念叨旧人一定是这样的。金色的阳光里荡着尘埃,记忆像绚烂的夏花,不挽留也就匆匆逝去,一丝痕迹都不会剩下。萨小王爷那时就盘腿坐在病床上,额头和鼻梁上镀着一层金光,笑容纯净,给他兄弟分享照片中的回忆。“这个,是我和瑢瑢那时去拍一部电影,在辉腾锡勒大草原,我教他骑马,他笨得不懂怎样让马跑起来,可笨了。”“这个是在辉腾锡勒的蒙古包,旁边有个湖,我那天在湖边洗澡,瑢瑢可坏了,他偷看我洗澡,我都没有穿衣服呢咳瑢瑢可坏了还笑话我”“这个是剧组杀青那天,晚上在草原上一起吃饭喝酒,我烤了一只羊,但是瑢瑢都没有吃到一口,他坐得离我那么远”“影视城里受灾了,我们两个在挖泥修路,瑢瑢脸上全是泥,丑乎乎的,但他平时可好看了。我们吃了好多肥肠粉,照片里是那一摞吃完的碗。我们故意把碗摞起来然后照相,呵呵”“这个是在青城山,瑢瑢贴了个大白面膜,又丑乎乎的。他还编了手链送给我,我可喜欢了我也喜欢瑢瑢。”邢瑢挂了一脸的泪,默默地擦掉。那一瞬间突然就后悔了,觉着自己一直都做错了,想错了,做了一件大大的蠢事,而且一路蠢到现在。病床上这个瘫子,都认识“瑢瑢”是谁。他自己却好像已经不认识“瑢瑢”,已经放弃了自己放弃人生,破罐破摔似的。勒图看起来像痴呆了傻掉了一样,却又好像比他聪明敏锐一百倍。围观的人全都看明白了,他自己却还不明白,还在迟钝懵懂的状态里耗费着光阴、蹉跎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岁月年华。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