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怎会是他(全)
作者:容九      更新:2024-01-19 19:25      字数:6846
  梦仙一案后,那本《女帝陛下之孽海十二缘》的结局,柳扶微还专程去翻看过。

  女帝陛下因始乱终弃被南妃萧辞关在地宫之中,不见天日,颠鸾倒凤。可床笫一旦掺入了恨,缠绵也如炼狱。她恨他剥走自由狠话说得越绝,他用尽一切手段令她自尊瓦解沉溺爱欲……直到最终,她用当初定情金簪刺穿了他的喉咙。

  柳扶微曾为这个故事唏嘘不已,如何想得到有朝一日此情此景竟也会落到自己身上?

  或许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他是太孙。

  抗拒是本能反应,哪怕她根本无法挣脱。

  恍惚间,身体某处尘封的记忆像被什么给撬开,前世被锁在水牢深处的那一幕扑袭而来——四肢被铁链束缚,水中雷状物一次又一次钻击她的心,而那个如烟尘一般的膝胧魅影从身后箍住她,在她惊呼中任意爱抚,口中轻念:“飞花,待罪业洗清,你我都将脱胎换骨……”

  柳扶微陡然发起抖,眼泪大颗大颗滚出眼眶。

  司照停手。

  听她啜泣如断裂的音符,却未嚎啕出声,心下一慌,忙将她抱上床榻,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和脉,分不清谁抖得更厉害。

  她还当是要继续行那种事,不觉睁着大眼。

  猝然间吃痛,她尖利的指甲刮破他心口——鉴心台上他自取心头血,伤口始终未愈。

  司照看她另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衣襟,写满拒绝的表情渗入眼底……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没想到她竟如此抗拒自己,他眸色一黯。

  但还是强行将她手腕摁在身侧,一根一根手指掰开,同她十指相扣。

  下一刻,垂下眼,覆住她的唇畔。

  这一吻,不同于刚才,轻得像羽毛轻拂,托着她下巴的指尖也轻。

  一股暖流灌进身体,她在泪眼迷蒙中看到唇间一缕淡淡荧光,不同于之前他用内息疏通她的淤脉。

  四肢百骸渐渐温暖,堵在胸腔的哽咽终于有了宣泄口,她“呜”一声哭出来。

  他倏地松开。知是自己将她吓坏,想伸手,指腹快要挨到她的头发时,僵在半空。

  随即握拳收回。

  她这会儿l身体也恢复了力气,想起自己衣不蔽体,拿被褥将围起来,低头时才发现自己指尖已多出了一个银环。

  原来方才他……是给自己戴回脉望。

  她诧然抬首,四目相对时,屋中灯烛又灭了一盏。

  他声音低哑着:“你阳气耗损过甚,需灵力滋补。脉望,今夜暂戴。”

  柳扶微有些没回过神:“那就一直让我戴着不就……”

  “脉望能渡你灵力,也会损你命格,之前你有功德护体,功过可抵,但若长戴,成为魔器的寄生……”

  “功德?”柳扶微吸了吸鼻涕,“我哪来功德?”

  ……

  她哪知他早已将三千功德悉数渡送于她,今日这微末功德是他近来抄经所

  攒。

  “那……殿下刚刚,并非是要轻薄我,而是在渡送我功德么?”她话音还有些抖,显然还处在吓坏的情绪中,“殿下方才所说都在吓唬我的,对不对?”

  司照下颌线紧绷着。

  那些狠话或多或少是想吓唬她,但不择手段霸占她的念想更是真。

  但他……从未见过她哭成这样。

  也许今日他只是仁心初失,尚能勉强找回理智,但日后……

  不,哪怕此刻她蜷缩在被子中,单薄的肩轻轻耸动,眼尾处水色弥漫,明明孱弱如小兽,他的念想仍然丝毫不减,只有更甚。

  “不是吓唬。”他精致的眉骨微抬,凝望她的眼神里仍掺着难以自控,但身体始终极力克制着,“不要心存侥幸。”

  柳扶微僵住。

  他阖眼,逼自己起身,踱行两步,“另外,恸哭伤身,不许再哭了。”

  她眼泪本已止住,听他说“不许哭”,鼻尖又有些酸:“你惹我,又不许我哭,殿下怎么次次都这样不讲道理?”

  他回眸。

  此情此景,同玄阳门种情丝绕那次,竟有旧事重演的既视感。

  他可耻地发现,他在为她的始终如一的惜命而庆幸。

  如若不然,他又怎么可能关得住她呢?

  他想回头宽慰,又唯恐被她看到自己的心软,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他终没再说什么,道:“今夜,我会留宿在此,天亮之后来取脉望。”

  燃了灯方离去。

  柳扶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要被暗夜所埋葬。

  她忘了为自己委屈,怔了好半晌,才想起唤阿萝给她打一桶洗澡水。

  阿萝方才在屋外,早就被右卫的阵仗吓到,再看柳扶微眼角哭肿,更是傻眼:“小姐,太孙殿下对你……”

  “我……犯病,殿下救了我。现在……没事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辈子在冷水里泡了太久,柳扶微最是畏寒。

  唯有被暖意包裹时,心绪才能稍安,脑子也才转得动。

  方才……想到方才种种,她耳根一烫,忍不住将整个人埋进汤池里。

  自是气极、怨极、羞极。但……最气的是,她发现她并不抵触殿下的触碰。

  不同于记忆深处那双恐怖的手。

  殿下待她再凶,但骨子里总还是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当然……得先忽略那些危言耸听的话。

  柳扶微在水中憋了好半天,出来时只觉得自己好像要烫成煮熟的虾米。

  这,便是失去仁心的殿下么?

  与她事先设想太过不同了。

  她最坏的打算中,殿下会在知道她联合袖罗教将她当成妖道打入监牢。

  但他没有。

  她也不是没想过,他会与自己一刀两断,任凭自己自生自灭。

  也没有。

  他居然……还愿娶她为妃。

  谁不爱自由。一心想要圈禁她的太孙怎会不让她心生畏惧?

  但是,当她左摇右摆想要一逃了之时,有一个人这样死死拽住她,恐慌的同时,内心深处竟产生一丝隐秘的安全感。

  她的人生,从来、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个人这样坚定地选择过。

  柳扶微认命地将脑袋往后一靠。

  左右这婚是逃不成了。

  太孙殿下捏碎漏珠,席芳他们应该知道了。

  袖罗教应该会暂时撤离吧。

  虽然想过去,席芳他们……尤其橙心必要暴跳如雷。

  不过……谁让她是教主呢?

  罢了。

  就算今日真给她逃成了,殿下也已经输了赌局、失了仁心,那么,她又何必要担心同他在一起,会不会害他更惨呢?

  只是,日日鱼水之欢这种事……未免还是……

  她哪怕想得再开,总也不能接受这一世累死在床榻上吧?

  咳,虽然是比被脉望剥成一具行尸走肉好接受点儿l……

  啊不对,阿微啊阿微,这种想法太过危险……你忘了刚刚太孙殿下有多可怕么?

  所谓囚禁,一日两日倒也罢了,若是天长地久一饮一啄皆依附于另一人……

  柳扶微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行。

  绝对不行。

  不逃婚,绝不代表她认命。

  殿下的心魔……还是要尽力去解。

  眼下最大的阻碍是风轻。

  若说今夜之前,她还对风轻所为抱有困惑,今夜之后,她反而明晰不少。

  她身上被下的禁制,恰恰是在阻挡她向太孙解释的机会。

  包括鉴心台,风轻突然出现,取她心头血欲昭天下,细细思量,这岂非是要给殿下戴个大大的绿帽子?

  柳扶微倏地站起身,将来添水的阿萝都吓一跳。

  “小姐……”

  “我可真蠢!被耍得团团转……”柳扶微两眼发直,忽尔一笑,“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啊?”

  风轻要她当哑巴,无论目的是什么,端看结果……就是要在她与殿下之间制造裂缝啊!

  柳扶微心脏怦怦直跳。

  她意识到自己想要让太孙主动道明的想法也是错的。

  若是与赌局有关,太孙殿下身上很可能也有类似的禁制。

  所以当时他才会说,等大婚之后才能坦言。

  大婚就是关键。

  可是,她身上尚有道契,就算她现在乖乖的等着嫁给殿下,真到了新婚之夜,甚至是大婚之后,若再受风轻控制,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什么不该做的事,那岂不是必输之局?

  柳府外右卫军严阵以待。

  这两日太孙虽以雷霆手段暂克住太子党,朝中诸臣仍有蠢蠢欲动者紧盯着这场大婚。

  果不其然,柳府外的屋舍仔细盘查过后,

  搜到了临时驻扎的痕迹。

  发现时,人已逃脱。

  副将惊诧不已,“卫中郎,这些……”

  “殿下说是袖罗妖道。需谨防太孙妃被劫。”

  东宫右卫戒严加倍——一会儿l太子党一会儿l国师府,如今连天下第一大妖道都要来劫人,这太孙妃到底是何方神圣?

  卫岭更担忧殿下。

  司照连日不眠不休,今夜来,实是担心柳小姐的安危,还专程去取了补元的丹药。

  未曾想,秘密夜谈成了明闯,惊动柳府不说,殿下居然还从柳小姐闺楼中走出来,浑身淋湿不说,面色说是修罗阎王也不为过。

  卫岭忙命人去给殿下更衣。

  怎料褪下衣裳看他身上的咒文已现殷红之色,宛若刀痕,触目惊心。

  “殿下,这是……”

  司照神色晦暗不明。

  咒文与心魔息息相关,方才他气血攻心,强行运气将欲望强行压下,想不到竟到了倒行逆施的程度。

  丧失仁心的身体,意味着失去消解欲望的能力……可她,她却是那般不愿与他亲近。

  卫岭不明所以:“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照沉默更衣,不答。

  不留神,金丝香囊从湿衣衣兜内丢出来。

  他本不愿去捡,但看了片刻,还是弯腰拾起:“风轻很有可能已经复生。”

  卫岭难以置信:“赌局未定,且太子也已……那堕神怎会有能力……”

  但见太孙背上的咒文,以及今夜种种异状,醒过神:“难道赌局已经……”

  “输了。”这两个字,似透着痛感。

  “柳小姐她不是都要嫁给殿下了?是不是她和您说了什么……”

  司照将那被捏得扭曲的金丝扣慢慢打开,致幻香丸被他丢到一边:“不重要了。”

  他看着窗户外的雨丝,瞳仁泛着偏执的色调:“也许……赌输,本就是我的宿命。”

  卫岭一时哑然。

  他自幼为太孙伴读,深知殿下孤寂之心,此次自太孙回长安一路相随,岂能不晓得殿下有多么喜欢柳小姐?

  可现下殿下却说柳小姐不喜欢他。

  虽然卫岭私心里常常觉得那柳小姐待殿下的态度飘忽,相较于殿下待她,是不能比。但要说她丝毫不心仪殿下,他竟觉不信。

  但殿下身上的咒文又委实重了……

  司照定了定神,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风轻转世。”

  卫岭难免胆颤:“到底是神明,当年区区残魂都险些祸世,若然转世……”

  “转世即为凡人之躯。未能示于人前,应是羽翼未丰。神灯再现,很有可能是他想要重炼神躯,若能在此前将其身找到,应可阻之。”

  卫岭闻言道:“若是神灯的话,是否需大理寺协办?毕竟只有左殊同的如鸿剑可灭神灯之火……”

  话说到一半,想起左殊同是殿下最为介怀之人,“抱歉

  殿下,我……”

  司照默半晌,道:“是该见了。”

  卫岭只觉得司照话里有话,尚未领会其意思,忽听汪森等人急急阔步而来:“殿下,不好了。太孙妃……就是柳小姐她,想要出府,我们的人拦不住啊……”

  爬墙?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还惦记着要逃?

  司照当即穿廊而过,院墙下的她一眼撞进他泛红的眼底。

  竟还穿着如此单薄?

  尚未消退的戾气再度上涌。

  下一刻,将她手腕拽住,这一握,指力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她吃痛惊呼,未及开口,人已被他扛上肩,众目睽睽之下抱回屋中,重重放到床上。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柳扶微,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么?”

  柳扶微抢声道:“我并未要逃!我……是想去找你的。”

  “找我?”

  “道契在心,心不由己,就算我嫁给殿下,也难保他日不会再逃啊。”

  他愣住。

  她知这么说,也许又会触怒他,仍鼓起勇气迎上他凌厉执拗的眼,“所以,殿下……带我去解道契吧!”

  如果不能将风轻二字说出口……就该想办法走到风轻的面前。

  “殿下在鉴心台上见到的那人,带我去见他!”她漆黑的眼在睫毛的掩映下亮起,“我会当着殿下的面,解开道契!”

  以及,她也要看一看,这个坑了她两世的堕神,究竟是谁。

  ————————(二更)————————

  浓雾暗云压城。

  马车驶出柳宅时,雨势又大了起些。

  车内,司照半靠于壁,眉心微蹙,阖眸小憩。

  柳扶微坐于另一侧,正皱着眉研究束在她腰间的缚仙索——

  这玩意儿l在玄阳门那回就差点没把她勒岔气,这次境况严重许多,万一风轻把她是飞花的过往统统抖落出来,太孙殿下一气之下把她勒死,那岂非死得太冤?

  柳扶微一颗心七上八下。

  殿下那会儿l听完,本就无甚温度的脸色又覆新霜。

  以为他不会同意,谁知他思忖须臾,就一言不发地带她上了马车,问他去哪儿l也不吭声,倒是不忘给她多加这一道缚仙索,俨然是担心她使诈。

  她自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但眼看着大队右卫军一起同往,难免有些犯怂。

  这想法固然是化被动为主动,但还没来得及同飞花商量呢。

  也不知那风轻转世究竟是谁?会是个什么形态?是青泽那样的么?会不会偷偷养着很多青面獠牙的怪物?

  虽说有殿下在……

  柳扶微静静看着司照的睡颜。

  他淋湿的头发半散下来,面容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倦怠,即使闭着眼,缭绕在身上的沉郁之气仍旧浓稠。

  梦中的他始终握着缚仙索,指节泛白,柳扶微情不自禁地伸手覆上。

  怎知一凑近,腕间一疼,被他反握。()

  指尖冰得像一捧即将融化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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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睫影浓黑:“不是让你睡会儿l。”

  “我……不累。”

  他慢慢松开手:“不累?稍微碰一下就软成泥的是谁。”

  他管那叫稍微?

  柳扶微脸颊起了一阵羞红,心情颇有些复杂道:“我,我之前就在书里看过,像你们这样的皇室勋贵,早在束发之年,就会有进御的宫女来教习如何……延绵后嗣……以殿下之能,想必也是触类旁通……”

  “我没有。”

  “嘁。我才不信,你明明懂……”

  她之前就想说了,两次强吻都被他狠狠把控,脱衣裳也堪称……娴熟。

  司照应是听懂了她未尽的话:“邪魔外道常流连在章台娼寮之所,我在大理寺三年,你觉得我什么没见过?”

  她心里信了,嘴仍微微发涩:“章台娼寮之所,那自是如花绝色应有尽有了……”

  “你以为我是你?”他瞟来的眼神如冰镖。

  ……

  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小猫,瞬间佯作老实。

  司照喉头上下一滚。

  她又岂知,早在回长安前,她就常常入他的梦。

  初时还当是情丝绕作祟,后来又以为是情根被夺之故……今夜方知,原来她一早就还了情根。

  他心里又起了愠意:“论风流我自是比不过教主你,小小年纪就同人私结道契,又到处夺人情根。”

  “……”

  柳扶微张了张嘴,想起今夜是自己说要解道契,竟像是承认自己从前真和某人行过什么苟且之事。

  这可真是做了回大冤种。

  忿忿不平之余,又觉得比起和人私定终身,道侣是风轻这一事实居然更骇人一点。

  她情绪陡然低落,一下子静下来。

  待行驶一阵,他打破静谧道:“微微。”

  他就坐在窗口,脸上的光影变化着,使他身上覆着颓丧的冷感。

  但他说:“等解除道契以后,你的心,就装我一人吧。”

  柳扶微眸光定住。

  有那么一时片刻,她几乎觉得他的话音温润如初见。

  尚未回应,忽听马车外卫岭道:“谁人拦驾!”

  马车骤停。

  右卫军眼看宵禁时辰有人当街冒雨而出,纷纷拔刀。

  这时,就听来人沉声道:“未知车中之人可是太孙殿下?”

  熟悉的声音骤然滑来,柳扶微心头一震,连忙掀开帘子一角,竟然行到了左府外的那条街巷。

  柳扶微心头哀呼一声倒霉。

  怎么就在这碰上了?

  左钰也是够够的了,漏珠那一茬还没来得及圆呢,怎么就自己撞枪口来了?

  她忙看向司照:“殿下,我们今夜还赶时间呢,要不先走……”

  司照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要解除道契么?”

  “是啊,所以……”

  “人不是已经来了?”司照道。

  柳扶微有那么一个瞬间的反应不及。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一阵密,一阵疏。

  于她,如天地突然哑了嗓。

  司照掀帘。

  雨幕中,来人头戴箬笠,身着蓑衣,看这架势应是正准备出门。

  卫岭看殿下迈步下车,忙下马打伞。

  左殊同亦下马上前。

  他本该行叩拜之礼,却只鞠了一礼,卫岭等右卫皆面露不满之意。

  “左少卿这是要去何处?”司照暗了眸,声音施压:“莫不是去营救太孙妃?”

  左钰:“殿下言重。”

  司照:“她就在车里。”

  话音落下时,湿润的雾气裹着水珠吹拂在柳扶微的脸上,凉意唤回几分清醒。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她看向左钰,雨雾中的剪影朦胧,一如既往地清冷。

  但她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箬笠盖住了左钰的眼神,只看他唇线微微一抿:“雨大了。

  “殿下若不嫌寒舍简陋,可否带舍妹进来避一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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