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彻底摊牌
作者:容九      更新:2024-01-11 20:05      字数:6113
  柳扶微整个人被司照的阴影所笼罩,僵硬如木。

  她竟奢望方才与橙心所说,他只听到一点点。

  “殿下怎么不走门?”

  “走门,”他道:“不就听不到你们的逃婚大计。”

  她心知完了。

  司照神色看似温平:“那日去鬼市,你说要送礼物给橙心,实则要和席芳会面,谈逃婚之事是不是?”

  她试图做最后的狡辩:“我一开始并未作此想,是……”

  若将此次逃婚说成席芳之故,岂非是推卸责任,让太孙怪责于袖罗教?

  “是什么?”

  既被抓包,再多花言巧语也没有意义,她答:“……是我后来……临时想的。”

  他微默,“这几日,你一直在谋划此事?”

  她下意识摇头:“……我这两日一直在昏睡,今日醒来,便在屋里打同心结……”

  司照嗤笑一声:“你是说这个?特意给我备好香囊,想要在新婚之夜对我用致幻的药?”

  她才发现香囊被他拿在手中,“不是,我不知道橙心会给我这个……我也没想好……”

  “所以你确是想了。”他拳头握紧,将金丝香囊捏得变了形,“就因为怕我知晓你已将情根还给了我?还是怕我发现你体内有别人的情根?”

  她看着金丝香囊,眼眶无意识发红。

  一心想要死遁,更不曾想过会有对峙的一日,这一刻猝不及防到来,她只能认栽:“对不起。”

  他不领情:“对不起什么?”

  她不知如何答。他将那瘪了的香囊收入囊肿,冷声道:“你不想说。我命人把鬼面郎君‘请’来,一问便知。”

  柳扶微慌了,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是我自己想逃婚,是我命令他们要为我出谋献策。”

  他止了步,“为什么?”

  柳扶微试图想提“风轻”“赌局”“前世”或是“飞花”等词眼,可才张口,脑内就一阵锐痛,愈发空泛。

  她心中顿时涌上满满的无力感,想到飞花之前提醒她要问司照鉴心台上所见——那人正是风轻转世。她急切问他:“殿下,那夜在鉴心台上,你看到了谁?”

  这一瞬,司照原本死寂的目光变了:“这就是你的理由?”

  她连忙点头,“嗯,那人正是此事的始作俑者。我会被送到鉴心台上,也是因他而起……”她说这番话时心脏跳得剧烈,像是努力克服禁制,“殿下,有些话我实在无法说出口,你见多识广,那么多案子你都可以破,你、你一定可以相信我,相信我的心意,对吧?”

  他目光深戾,似发出刀腥:“你也有心?”

  柳扶微愣住。

  “袖罗教主,玩弄人心之辈……你用情丝绕控制人心的时候,想过真心么?”

  这好像是她认识司照以来,他第一次说否定她的话。

  冷淡,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目光再

  不见往日温情。

  前一刻的小心翼翼荡然无存,她手脚冰冷,感觉自己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一瞬之后,自保意识陡然作祟,她松开手:“殿下你自己不也是因为我是祸世主,才选我为妃子么?”

  司照撇下眼睫,“你觉得我娶你,是因为你是脉望之主?”

  “那你为何要选我?”

  柳扶微本想逼他说出第三场赌局,可真当她问出了口,察觉到自己原来也很在意。

  在意殿下是不是因为赌局才娶她。

  可她根本不知这一问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的嗓音像裹着薄冰:“你夺人情根,误人终生,还问我要目的?”

  她唇线一抿,“我是借过你的情根,三日就完璧归赵,从此再未动念,如何误你终生?”

  “三日?”司照的眼底无边荒芜几乎凝成实质,“再未动念?”

  “所以,那三日,你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他笑了,“你说你从小到大爱慕于我,你答应我的话都是虚与委蛇,从一开始你夺我情根,就只是为了让我将脉望归还给你,是不是?”

  她被他森冷的气息逼回墙角。

  怎么答呢?

  她才发现自己骗了他太多,用一层一层美丽的假象堆叠包裹,或者她也可以考虑继续耍心机矫饰,对他说“都是为了他好”、“后来爱他爱到肝肠寸断”“逃婚也是被鉴心台所吓”之类的话……可就算今日糊弄过去,以后呢?

  见她没说话,他颓然闭上眼:“你既不愿承认……”

  柳扶微委实不愿再骗下去了。她索性咬牙:“是,我欺骗了殿下。我是冲着殿下能够庇佑来的。那时候除了救人我想稳住席芳、稳住袖罗教;我需要脉望,怕殿下秋后算账才说喜欢你……我本以为我可以悄悄还你情根,怎知后来会被送进宫中,又被令焰缠上……”

  “我承认我目的不纯,但我想嫁给殿下之心……”她想说是真的,可前一刻他才说她无心,怕再自取其辱,“……不是假的。可现在看来,你我命格对立,注定不会有好结果……除非这次不结亲……”

  喉头一哽,她想问“是不是不和你成亲你的赌局会输”,依旧说不出口。她只能替换:“不嫁给殿下……你会有什么损失。你有么?”

  屋外,雷声滚滚。

  羊角灯又灭了一盏。

  鉴心楼一案至今,正好三日。

  在这三日,他亲手将太子推入地狱,也看透了皇祖父的凉薄。

  他早已沉沦。

  唯一的念想是为她肃清东宫,娶她为妃。

  他唯恐任何闪失。不信民俗的他,就连“婚前见面是为不吉”都信,今夜来,是怕她阳气有亏,想隔窗为她渡送功德安神。

  未料,听到她在与人密谋逃婚。

  就在刚刚,他还妄图再给她一次骗他的机会。

  可这一次,是她不肯再骗了。

  他的声音好像突然空了:“柳

  扶微,你现在,是想和我清账?”

  柳扶微心中一沉。

  他果然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

  她开始意识到,也许飞花没骗她,凡人之躯破不了神明的禁制,无论她怎么说,只会越说越错。

  她心中起了一丝自暴自弃的情绪:“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

  司照唇角勾出了一抹很淡的轻笑,像是在嘲讽这拙劣的借口:“早在神庙知愚斋中,你便同我说过你不信命,事到如今,为何又信了?”

  “我……”

  “没有损失?”他垂低脖子,“好一个没有损失……”

  “那你告诉我,我一次一次救你,一次一次受你蒙骗,一次又一次被你放弃,我的心,你拿什么来偿还?”他猝然握住她后颈:“是你的凉薄,还是你的无情?”

  她被他的凌厉吓得失语。

  他更逼近,“不想做太孙妃?可以。你连一丝丝喜欢都不愿意交付,这笔账,你拿什么还同我清?”

  不知是他的指腹太冰凉,还是力道太蛮横,这样的动作冰得她整个人轻哼一声。

  他下意识松了一瞬的手,又为自己的心软悲哀。

  明明是她携风带雨闯入他的生命,先用甜言蜜语浸泡他的心,等他的心悉数挤占,再理直气壮地告诉他,那都是镜花水月梦一场,全不作数。

  她怎么这样的无情?

  比他事先想过的还要坏。

  明知道她这样坏。

  她只要这样简简单单望着他,他依旧会为她心软。

  于是他眸底渐深,长指沿着她的脖子与下颌连接处滑到了喉窝,极轻,轻到像一滴水微妙地滑落:“或许,你还剩下这副美丽的躯壳……”

  “日日我鱼水之欢,任我采撷,才不算没有损失吧?”

  她呆住。

  不可置信这样露骨的话从太孙殿下嘴里说出。

  耳垂被握住敏感的一点,背脊陡然酸麻,陌生的感受令她不知所措。

  她慌乱瞪着与她近距对望的琥珀色瞳仁,这才后知后觉起了惧意:“殿下,说话就说话,你别……”

  他目光如尺,手指随目光游移,一点一点抽开上襦系带。

  男女力道悬殊,她根本推不开,也挡不住,但她底衫系带在后,并不好解。她趁他顿了一下,手胡乱往后一推,把窗推开。

  濛濛细雨瞬间泼洒进来,她咬住他的肩。

  她还虚弱着,就算咬,齿痕都不深。

  反倒是对上了他的眸。

  从来澄澈的眸子晕染浓黑的墨,那墨中像浸染了欲。

  这样的太孙殿下太令人陌生,以至于她整个人僵住。

  被雨水打湿薄薄的真丝,勾勒出了玲珑身姿。

  他垂眸。掌心之下,腰细得像风中摇曳的花朵。

  这朵花美得耀目,于他,是世上唯一的色彩。

  只是花枝带着刺,握住会被刺得毒素缠身。

  但毕竟只是一朵花。

  只要他稍稍一折,就会流出花蜜,枯萎凋零。

  就像她的腰不盈一握,荏弱的身体也根本禁不住更多磨难。

  可触碰的这一瞬间,心脏因为满足甚至隐隐开始发热,指尖不觉更用力。

  她被这股力量箍得全身发痛,开始怂了,话音也带着轻轻颤抖,“我刚刚说的也有气话,我不、不逃了,殿下你别吓唬我……”

  他的灵魂已脱缰,她都撕裂了假面具,他也没必要再在她面前掩饰。

  “我对你说的话,从来是真。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突然抱高她,让她整个人躺在桌案上,秀发凌乱铺开,首饰盒被掀翻。

  满地珠落。

  她心中乱跳,不及反应,屋内忽然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阿微?”

  她惊了一跳:“左钰?”

  却不是左殊同本人,而是脚边衣兜里漏珠发出声音。

  柳扶微这才想起橙心去左府送漏珠的事。

  怎么偏偏在这时……

  那一厢的“左殊同”听见了她的声音:“你怎么了?在哭么?”

  柳扶微下意识抬头看司照,他稍稍松开了手,像是想要听左殊同要怎么说。

  她顿感不妙,忙吸了吸鼻子:“我没事,我就是染了点风……寒,今天太迟,先不说了……”

  她想下桌去关掉漏珠,然而漏珠被司照提前一步捡起来。

  漏珠对面的人道:“我听说你已决定逃离太孙,我很高兴。”

  “有些事,只要你能想通就好,阿微,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

  左殊同每多说一个字,柳扶微就胆寒一分,眼泪都给吓回去了,“左钰,你别再说……”

  声音陡然酸软,是因她耳垂被含。

  “左殊同”问:“怎么了?”

  陌生的痒意在顷刻间蔓延至顶部。

  她说不了话了。

  某一个霎时,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掰成两半,一半生怕一个人说什么,一半生怕另一个人做什么。

  “阿微?”

  她死死咬唇,怕发出令人难堪的声音。

  因为太过用力,唇畔见红。

  司照眸一黯,掌心使了力,将漏珠生捏碎。

  房间再次静谧,羞耻的热意后知后觉令她起了鸡皮疙瘩。

  她听到他冷冷说:“都想和他私奔了,还怕他听?”

  她的脸剧烈烧起来,眼圈更红:“我,讨厌殿下这样!”

  她讨厌司照的曲解。

  讨厌他一次次怀疑她和左钰有什么。

  他身形陡然僵住。

  她将他推开,总算趁隙脱身。

  许是方才已弄出太大的动静,汪森他们终于察觉,拍门问柳小姐怎么了。

  看她没回应赶忙破开门。

  不等侍卫们奔上阁楼,司照喝了一声道:“滚出去。”

  汪森等人怔了一下(),似乎对于太孙殿下会出现在柳小姐闺房有些讶异。

  也只是愣了一瞬?()?[(),就训练有素离开。

  走时不忘关上门。

  这一瞬,柳扶微觉得这好像这已经不是她的家,而是太孙的了。

  “讨厌我什么?说说看。”他的声音冷不丁在她背后响起。

  她转身,忍住眼眶水汽氤氲:“殿下,我最初是骗了你,但后来……后来是你不让我归还情根,是你要我当你情根的容器,又不告诉为什么!好几次我都想和你说实话,可是你也总让我为难,不是么?左钰他本就是我的哥哥,我和他之间再有矛盾那也是我们的事,就算我要和他一刀两断那也要我愿意,而不是因为惧怕殿下而这么做。更何况,我都已经发过誓了你还是不信……”

  她喘了两口气,“我是想活命,可活命不代表我愿意被你掌控,就算我答应做你的妃子,也不代表我愿意被你当菟丝花养。我想见朋友要你点头,连回家都成难事,殿下你……你不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约束,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对我而言,也是一种禁/锢么?”

  黑夜浓郁。

  少女不再故作娇俏乖觉。

  她终于道出了心底隐秘的恐慌。

  司照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平静地让她怯场。

  目光微抬,那种清雅到骨子里的声音透着熏灼的压迫感:“逃婚以后,你想过令尊么?”

  她瞳仁一缩。

  “若然令尊知道你是袖罗教主,若然众人都知道你欲死遁与袖罗教离开长安,他待如何?柳家又待如何?”

  她错愕地看向司照:他在威胁自己。

  心脏重重跳起来。

  难以置信之下是恼怒更是委屈,可她也知道错得最离谱的是自己,把握住自己命脉的是他。

  求生欲告诉她不能硬对抗,换作是过去她一定会好好去哄。

  可她现在不愿意,偏偏不愿意。

  司照道:“过来。”

  看她不动,他道:“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这样的环境和距离,让她意识到,其实她和皇太孙之间从来都是她处于劣势。

  是他待自己太好太好,以至于他摆出这幅面孔,她会忘记他是皇太孙。

  是她小心翼翼骗了才待她好的太孙。

  柳扶微强行收敛自己的情绪,慢慢挪步过去,又为方才的话心悸,索性只走一半便佯装没力气了。

  司照上前来,骨节分明的手搭上,摸她脉息。

  察觉到她在发抖,从背后罩住。

  她想,他终究是关心自己的……

  他却倏然之间握住她两个手腕,交叠,换单手圈住。

  宛如禁/锢的姿势。

  “微微,你知道什么叫掌控?”

  “不是约束,不是不允许别人去做什么,而是让人习惯于被掌控……让人不得不依附、顺从,从身体……到心。”

  他拿下巴抵住她的发顶

  ()  ,感受她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

  “你问我为何不让你归还情根,因为我怕我会伤害你。”

  “是你自己放弃。是谁告诉你,辜负我不用付出代价?”

  “说爱慕是你,说甘愿是你,如今你说我把你视作容器?”他捧过她的脸,深深凝视:“这可是你说的。”

  她被迫仰头承受他的吻。

  太阳坠落时只剩冰冷,覆盖朝霞,吞掉呜咽。

  不甘示弱,不想顺从。

  他用高挺的鼻子抵住她的鼻息,堵住她屠他的唇。

  很快缺氧,很快泪意盈满。她启唇,喘息想攫取空气,他也只体贴退开一瞬,给她吸半口气的机会,再继续。

  她感觉自己像坠入深海的鸟,连呼吸都被他主宰。

  这仅是开端。

  他指尖的茧像是能透过轻薄的布料刮过背脊与体肤,心跳被他的勾勒所裹挟。

  因不循常迹,时而搁浅,每一处逗留皆意想不到。

  等到她以为不会再进犯时,猝不及防地擦过,尖锐的触觉会从点成线沿着脊椎骨爬满全身。

  蓦然间,连克制音节的力气都丧失。

  她像被钓钩勾住的猎物,挤出的声音都是模糊细碎的。

  他倏然停住,看着她被迫动情。

  “你觉得我一直都在禁/锢你?”

  “你错了,微微。”

  “禁/锢不是你不能随时回家,而是你想回家,需要用你的身心来交换,无论白昼还是夜晚,只要我想,你就不得拒绝,想死遁?你可以挑战看看,在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就默认你逃跑,我会让令尊知道你的身份,无论真假,袖罗教会一起陪葬。你将不会有可乘之机,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将由我独占,直到你陪我老死的那一刻。”

  一字一句冷如铅水,灌入她的耳廓。

  “微微,记得话本里那个女帝的故事么?”

  他拂着她睫羽上凝着的水珠,拂得她眼角发痒,“如果你也想住进那样一座宫殿,我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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