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偷跑出宫(全)
作者:容九      更新:2023-10-11 14:28      字数:8052
  柳扶微天没亮就醒转了。

  但那会儿她尚未醒酒,还晕乎着,人瘫在床上一点一点回溯梦中所见。

  难以置信之感挥之不去。

  流光神君、风轻神尊……这两个名字起初于她只是教史里的字,不论如何臆想,哪怕阿飞亲口告诉她那是她的前世,也如阿爹说起老祖宗的故事那般遥不可及。

  仅仅在梦里短暂地经历了一次,明明久远的过去像被陡然拉近——神明,也不再是空泛的称谓。

  她能感受到,能说出“众生平等”,甚至不惜忤逆天规也要一意孤行下凡改变凡间的神明,最初也是拥有一腔造福天地万物的善心的。

  到底后来发生什么事,才变成戕害人间的神呢?

  难不成是飞花做出了什么过分至极的事,背弃两人结盟,才被风轻镇压在万烛殿内?

  若是如此,那可算是不共戴天之仇,令焰作为风轻的狗腿子,为何又要来试图唤醒飞花?它就不怕飞花一怒之下,将它的神尊大人给彻底熄灭了?

  柳扶微越想脑壳越疼,索性将这无解的思考暂且放下。

  无论因果如何,风轻所求即是飞花,她柳扶微倒着实成了碍手碍脚的存在。哎,却也不知,若将前尘如实告之太孙殿下,他会否接受……

  欸?等一等!

  混沌的脑子中倏地晃过醉中一幕。

  “其实,我,还有一根……情根。”

  柳扶微陡然酒醒。

  她、她是不是……告诉司照自己体内还有一根来自前世的情根了?

  柳扶微努力回忆着残留的细节,心如鹿撞:太孙殿下怎么回应她来着?

  无论怎么回想,都回想不起来。

  但,太孙殿下貌似并未恼怒,而且还好温柔的给自己掖被子来着。

  柳扶微看着脚下的被褥都严严实实裹好,这才稍松一口气,甚至心底还稍稍窃喜了一下——倘若换作是皇太孙体内有一条来自百年前的情缘,她铁定是不能接受的。

  啊,太孙殿下就算知道体内自己体内有别的男子的情根也不生气,若然告知殿下自己已然归还情根,甚至于前一世自己与风轻结为道侣,没准他还会夸她坦诚,也未可知呢?

  柳扶微越分析越觉得有理。

  无论是之前打破天书、对太孙殿下重下情丝绕、被他知道自己就是阿飞、甚至于夺他情根……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了超凡脱俗的广博胸襟啊。说不定,是她太过于以常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此前诸多担惊受怕,颇为重要的一条是担心说实话不会有好果子吃,是以才苦苦憋着,生生将谎言滚成了大雪球。此刻找到一个出口,心境上的不安也算稍得缓解。眼看天光已亮,她也收拾好心情,换了身衣裳打算再去找司照探探口风,他人不在承仪殿。

  这段时日司照常常神出鬼没,她也不觉有异,兀自享用早膳,想着如何打发今日,又被告知有客来访——是太孙殿下的表亲弟弟。

  大半个月不见,柳扶微颇感惊讶:“兰遇?你怎么来了?”

  兰遇起先高昂着下巴:“呵呵,好久不见,你都快忘记我这号人的存在了吧……要我说,你果然是坑……嗯?”

  迈入门槛,方始看清她脸庞较清瘦,整个人好似也比印象中薄了一圈,同之前在玄阳门时处处给他挖坑的女魔头感不大一样。兰遇不由蹙起眉:“你这什么情况?”

  “?”

  兰遇指了指脸的位置:“脸上的肉都没了,不会吧,真给橙心说中了,我表哥虐待你啦?”

  “……”柳扶微这才会意,连连摆手,“哪能?太孙殿下待我极好。”就是会因令焰的存在提心吊胆,担忧这种不自在的日子还要过很久,始终提不起胃口罢了。

  兰遇原本还为她当日和橙心互换“宝儿”的事心存芥蒂,看她都快人如其名的“弱柳扶风”了,讨伐的心思瞬间锐减,却道:“你也不必掩饰,外头已然传遍,我表哥为了娶你以令尊为胁,当街将你掳走,更囚在东宫之中不让任何人探视……”

  “……”囚字是真不至于。

  “个中缘由我也听我宝儿说了。你是为了保护她才将我哥情根生生给拔了,结果,他对你非但没有怜香惜玉没有柔情似水,还威胁你需得对他忠心不二,再也不能去见任何其他男子对不对?”

  “……??”橙心,你都和兰遇杜撰了些什么?

  兰遇感慨万分地往凳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一边扇着那金边折扇一边自说自话:“啧啧,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之前也没有看出来我哥是这种人,不过想一想和合理,你说如他这般禁欲了二十二年的苦行僧,一朝被人破了色戒,有些过激举措也不足为奇……”

  柳扶微呆愣一瞬反应过来,“我们并没有……”

  “我晓得我晓得,阿心也告诉我了……你不‘快乐’。”屋内宫人已然退下,兰遇还是压低声音,“哎呀,这个你得理解,他此前受过很重很重的伤,时下五感荏弱,某些方面不尽如人意也情有可原……”

  “?”这句柳扶微果真没能会意。

  “可,总归人无完人吧,他至少样貌好、人品可靠啊。虽然近来脾性也古怪起来……”此刻在兰遇眼中,表哥的形象已赫然是个“不行又非要”的衣冠禽兽了,他索性放弃无谓的找补,“总之我的立场也略显尴尬。你瞧,你既是我宝儿最在乎的姐姐,又将成为我的表嫂,不管往左还是往右,到底还是逃不过自己人啊。你可千万别太过忤逆我表哥,不然到时候我左右为难……”

  眼见这一茬颇有一种被兰遇越带越偏的方向,柳扶微及时打断:“呃,兰遇,你今日来东宫是来找太孙殿下的,还是……”

  “贵教出了点事儿,我宝儿让我过来找你的。”

  “什么事?”

  “具体什么事儿我也说不清……”兰遇起身将房门安好,自袖中掏出几枚铜板,又将一张打了孔的阵法图铺陈在地上,拿铜板一一对照摆上。

  柳

  扶微自是一眼认出此乃挪移阵法:“灵瑟也来长安了?()”

  ≈ldo;聪明。现下谈姑姑已在宫外布好阵法,只等我来这儿给你摆个出宫的通道≈hellip;≈hellip;?()”

  柳扶微简直不可置信,“你上一句还让我不要忤逆你哥呢,怎么,这还以身犯险、身先士卒啊?”

  兰遇生生给呛了一下。

  实则是橙心软磨硬泡,答应只要带柳扶微出来就同意嫁给他。

  兰遇一琢磨这事儿不亏啊,顶多就是被司照暴打一顿。

  何况玄阳门时他被大家骗得那么惨,表哥不止不提醒他,还不动声色地把柳扶微据为己有——若不是刚刚好他的宝儿另有其人,这不就是妥妥的被兄弟夺妻了?哼。既有机会,当然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啦。

  “要不怎么说这就是我兰遇人性的光辉与不凡呢。虽然我是他的表弟,但我也是你的朋友呀。”兰遇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不过,我得事先说好,我可没办法帮你瞒那么久,午时前最好得回来……你就给个准话,想不想出去呢?”

  ————二更————

  出去自然是想的。

  人嘛,身处危难之际看到一个栖身之所当然毫不犹豫就往里钻,恨不得将一切飘摇风雨都隔档在外,而当雨过天晴时,又一个劲巴望着天空,盼着插根翅膀飞出去。

  柳扶微这段时日着实憋坏了,听说袖罗教出事,又看今日天晴,不多犹豫点头答应。

  奈何兰遇对着阵图都摆弄半天不成事。巧就巧在此前这屋司照已摆过一轮类似的,柳扶微索性自己出手,在太孙殿下的铜钱阵上稍作调试,很快便与那厢的谈灵瑟对接上。

  蹿出宫墙的那一瞬间,橙心激动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把将她搂住:“教主,我想死你啦!”

  无论多久不见,橙心每次看到她都热情如火,柳扶微心头一暖,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教什么主,以后还是喊我姐姐吧……”

  橙心身后,谈灵瑟含蓄地朝她施了一礼,“教主,好久不见。”

  西城门横街车马如龙。

  谈灵瑟驾车去不夜楼,途中柳扶微询问橙心教内发生何事。橙心也是一知半解,只说有人欲对教主不利,等见了芳叔再说云云。

  她名字虽带个“心”字,却是对吃喝玩乐以及教主之外的事毫不关心,这一路上就差没贴在柳扶微身上了,摸着柳腰纤纤,气得一个劲指责皇太孙不给姐姐肉吃。

  柳扶微顿时觉得兰遇和橙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斟了一小杯葡萄汁,问:“你到底都和兰遇胡说过什么,怎么把他骗来给我搭桥的?”

  橙心理直气壮:“我所言句句属实啊。当时我和芳叔都蹲过墙角听到了,皇太孙不就是要你答应这个条件、那个条件的,还不允许你找其他男子的么?哼!亏他还是皇太孙呢,居然如此心机叵测,依我看,他一早就相中姐姐,只是欲擒故纵,惹姐姐你去夺他情根,结果发现你只是随便玩玩,才费尽心思把你劫到宫里,对你上下其手吧!”

  ()  “噗——”她差点没喷橙心脸上。

  橙心忙给她拍背顺气:“难道他还做更过分的事么……”

  “别乱说。太孙殿下待我有礼有节,从未对我做过任何逾越之举。”

  “不可能吧……”

  “骗你作甚?自夺情根之后,他别说是对我做什么了,就算是我想主动亲他,他都避之不及呢。”

  橙心“啊”了一声,“他都把你劫进宫,居然什么也不做,那只能说明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姐姐你啊。”

  “……”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橙心,不是所有眷侣都可以像你和兰遇那样……豪放的。”

  “我只相信,爱一个人时,想要亲热的心意是藏不住的。”橙心道:“不管了,反正我们都把你带出来了,你不愿意嫁给皇太孙那就先藏在教里,等过了婚期再回来就是。”

  “……我没说我不想嫁他啊。”

  橙心瞪大了眼,“可教主你不是不喜欢皇太孙么?”

  “我有说过么?”

  “你夺皇太孙情根那会儿,不都说是无奈之举么?而且,若是喜欢怎么会那么着急归还情根……”

  柳扶微忙问:“你没在兰遇跟前提过还还情根吧?”

  “没有……但那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能就是不能。”柳扶微这才松了一口气,“此一时彼一时,殿下几次救我于危难,我又怎么可能会不对他心动呢。”

  “我不信,你要真的喜欢殿下,你怎么会瘦嘛……再说了,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自然而然的被吸引,如姐姐你这样心怀感激就嫁人,却是万万不能的。”

  柳扶微是真哭笑不得了,“你又怎知我们没有真情呢?”

  “我不管。教主,你真的舍得抛弃袖罗,抛弃橙心么?要不再多考虑考虑……其他男子你想试一试我不会反对,但他可是皇太孙啊,真要嫁过去,想和离的话应该会很麻烦吧!”

  “……”

  和皇太孙和离?你会不会太敢想了一点!

  柳扶微自认是和山顶洞“橙”讲不明白了。

  不过,这几日她安居于东宫之内,对司照总会生出一种极其强烈的依赖感,甚至到了没见到人都会心慌的地步。而当她开始适应、习惯时,突然被这样带到宫外,听橙心撒娇,外头是人流如织、人声嬉闹,她又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离不开太孙殿下。

  一时间,她竟生出了一种无所适从的困惑来。

  白日,不夜楼不营业。

  一入内,一个伟岸如蝙蝠的身影便迎了上来,劈头盖脸质问:“教主,席芳那厮说你要当太孙妃,这是怎么回事?”

  席芳依旧罩着半张音色面具,不疾不徐踱上前来,笑道:“他非说是属下逼教主你去做太孙妃,你可得好好解释给欧阳左使听。”

  柳扶微:“……”

  一个橙心不够,再来一个欧阳登,袖罗教齐聚长安不是来拆姻缘的吧。

  席芳看她一个头两个大,也不再说笑耽误时间,先把前情悉数告之。

  柳扶微听到有人以她的名义散播神灯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会不会是令焰?”

  席芳蹙眉:“令焰?”

  “是神灯灯魂……”她言简意赅地将被神灯纠缠的始末说出。

  席芳虽不知令焰,神灯灯魂的说法却是知晓,思忖一瞬,即道:“三个受伤的孩子已送到不夜楼来,当时他们接触过冒充教主之人,也许,教主进了他们的灵域会有所收获。”

  柳扶微一听孩童受伤,当即紧随入屋,却见偌大的榻上横躺着三个男孩,均是七八岁的孩子,个个意识不清,口中低低呻/吟,面露痛楚之色。

  这些孩童都因生来带有妖根而被父母遗弃的孤儿,袖罗教将他们收入教中,供他们一瓦遮头之地,而他们则隐没在人群之中做袖罗教在坊间的“眼睛”。

  柳扶微曾经以为收养孤儿是郁浓的善举,但此刻莫名想起,其实早在百年之前,飞花立教之初就已然说过要“大庇天下妖怪倶欢颜”之类的愿景了。

  此刻,孩子们正处于炙烤当中,柳扶微不再多想,摘下一线牵。

  要说,为人修复灵根这件事,并不是她第一次做。

  当初郁浓授她入灵域心法,就曾经强调过,历代教主之所以可以在妖界保住如今地位,此法便是关键。

  无论是妖还是人,灵域的存在可以最直观的表现出其生命之蕴含,天生带有妖根者,有时候,只需进入他们的灵域,为他们稍微调整灵根、甚至于渡送修为灵力,都会对他们的修炼有极大的裨益。

  是以任教主之初,为了奠定地位,她也为教中愿为她俯首称臣的肱骨给过此类“福祉”。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的要救人。

  ———三更———

  人的七情根须皆生在心树之下,而有灵根多缠绕于树冠之中,但有受损,树干也往往会产生枯萎裂缝。若损伤不重,修补之法倒也不难,找出那根受伤的灵根,缝好即可。

  柳扶微跃身至那树干之上,果然看见了一条细幼的灵根裂了道小小的口子。脉望在她手中幻化为针线,她一边缝补一边破开心潭上的琉璃球。

  最近的一颗,整好看清他们受袭的始末——

  起初是一片黑暗,好似被蒙了眼睛,待摘下眼罩,有不少手执灯座的人都在现场。应是在一个较为隐秘的庄园,周围的人看去既绝望又亢奋,七嘴八舌谈论着“得此灯火者可实现心愿”之类的话。

  很快,有面带脸谱的人来带路,将众人带进一间较为阴暗的屋舍内。

  一位身着宽袖羽衣面带傩祭脸谱的人坐在祭坛后的高座之上,面前放着一盏燃着青焰的灯烛。

  柳扶微怔住,只觉得这一幕与风轻初遇的场景有两分相似。

  只是,那祭台上扮阿飞的人身形敦实,实无半分仙气,且一开口那公鸭嗓音也颇为刺耳:“愿付出何种代

  价?”

  那些被骗来的人看去生了大病(),浑身抖如筛糠?(),战战兢兢说自己愿意将妻子为代价抵押。

  那座上“阿飞”竟似一点头,令他交出他妻子的生辰八字及发丝,随即,在带头人许可下接走神灯之火。

  那人接过神灯之后,当即神清气爽,神色却如疯魔一般,直到离去依旧狂笑不止。

  身后一众围观者迫不及待,连连跪拜恳求神明降福,口中高呼“阿飞教主万福金安”。

  空气中仿似弥漫着一种极为诡异的压抑感。

  轮到这几个孩子时,他们也是依葫芦画瓢胡编自己愿献上家中父母,谁知座上人忽尔冷哼:“说谎,你们根本没有父母!”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被看出破绽,被抓包之后,自是逃窜扭打的过程了。期间,几个男子出手欲捕,倒是没有戴面具,个个看去皆是面如土色、不似活人,而那祭坛之上的男子正手持神灯,似在操纵那些人。

  若非谈灵瑟提前布好挪移阵,只怕这几个孩子未必能够逃出。

  柳扶微心事重重缝好最后一针,待出了灵域,席芳看她脸色沉重:“教主,要否休息片刻?”

  她摆手表示无妨,很快进入下一个孩子的灵域,花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等救好第三个的时候,疲惫感也扑面袭来。

  欧阳登见三个孩子大汗淋漓,但气息渐匀,瞬间高兴起来。

  柳扶微只看大蝙蝠张罗着要给他们换干净衣裳,被这铁汉柔情的一幕逗笑:“想不到欧阳左使如此喜欢孩子啊?”

  欧阳登:“他们可是我们袖罗教的孩子,老子不宠谁宠。”

  柳扶微嘴角一僵,心道:而我身为袖罗教主,将大家都视作洪水猛兽,一心只想离得远远的。

  席芳见她神色不对,“教主可要先去休息……”

  柳扶微倒不惧这个,反正进灵域耗费的灵力,脉望总能给她补回来。她戴回一线牵,出了屋,将所见转述了一遍,道:“我总觉得,那人好像是用神灯操纵一部分人,再用那部分人为自己招揽更多祭拜者……”

  但不确定那人手中的灯是否就是令焰。

  席芳道:“莫非是掌灯人?”

  “什么是掌灯人?”

  “听说神灯需有人掌灯。掌灯人可以代神来履行神职,将神灯授到民间。但……听说当年洛阳案,始终没有查出掌灯人是谁。教主可看清那人样貌了?”

  柳扶微摇头:“他戴着面具,我只知是个男的。”又让席芳取来笔墨,将此人大致轮廓画下。

  橙心匪夷所思:“他为何要冒充姐姐?”

  席芳道:“要么,他打算将此事嫁祸给教主,或者……”

  柳扶微跟着一起分析:“是要引我出来?”

  席芳颔首:“有这个可能性。此事不知扩散到什么程度,一旦到了长安内,朝廷自会追查到袖罗教身上。虽说袖罗教一直以来也是朝廷的眼中钉,若沾上神灯之事,只怕非

  ()  同小可。且妖界魔界也都会……”

  谈灵瑟道:“仙门也会觊觎,到时,真就成了众矢之的。”

  席芳:“此事也不是没有解法。只需教主出面,昭告妖域神灯与你无关……”

  柳扶微踟蹰了:“我眼下……婚事在即,若要真出这个面,不论是左钰……大理寺,还是太孙殿下都会立即察觉,必然是要闹得不可收场。既然无人知道阿飞的模样,这个面,不能由你们出么?”

  “但大家认得你的神戒。何况我教近来内乱不止,就算席副教主或是欧阳左使出来,也会被认定是他们包藏祸心,所言所行不足为证。”谈灵瑟略一顿,“此事也不急于一时,不妨等教主嫁人之后再……”

  柳扶微摇头道:“若是与神灯有关系的事,只怕我无法参与。”

  三人同时怔住。

  前世起源本就无法说清。可袖罗教正是需要她的时候,而且,若任凭神灯就此蔓延,残害更多的无辜百姓,她又于心何忍?

  当真甩手不管,心里总归还是疙疙瘩瘩。

  她道:“我不瞒你们,我之所会在东宫,正是为了躲避神灯。我体内……席先生和橙心你们也知道了,有另外一个……古早时候的残魂吧,稍有不慎,遇到神灯令焰或者其他什么,我都可能会被飞花取代。”

  三言两语说完,空气一时静默。

  不管怎么说,若真是神明之火盯上了教主,哪怕事发时他们人都在旁边,怕是帮不上忙的。

  如此看,教主避居东宫、嫁给皇太孙,倒也是情有可原了。

  席芳沉吟片刻,道:“教主且安心回宫,之后的事我们自会想别的办法。”

  “芳叔,真的要让教主回去成亲么?她这一走,可能真的会好久好久不回来了……”橙心一想到要和姐姐分开,委屈的泪光在眸中打转,“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教主你会认为最后会是飞花吞噬你,而不是你吞噬飞花呢?”

  席芳有些诧异。

  柳扶微则是整个人愣怔了,几乎不知如何回应。

  好半晌,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她可是妖灵飞花,是创教教主飞花……”

  橙心忿忿然:“什么飞花,你还是柳扶微呢!你是把我带到阳光之下的柳扶微主,你是能把谈姐姐策反的柳扶微,你是能让芳叔都对你俯首称臣的柳扶微,你是闯进我爹心域、阻止玄阳门开熔炉阵的柳扶微柳教主啊!”

  这一句话,多少有点“童言无忌”“无知无畏”的意味,但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谈灵瑟听了,都露出一丝笑意。

  这时,门外响起欧阳登大喇喇脚步声,三个孩子已然醒转,一入内,齐齐跪下身:“多谢教主救命之恩!”

  柳扶微脸一热,忙要将他们扶起:“……不必言谢。”

  欧阳登大手一挥,道:“若无教主,这几个孩子恐怕就要落个终生残疾了。且受他们这一拜吧!”

  眼见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孩子,转瞬之间已然恢复生机,只因她拥有进人灵域的能力。

  柳扶微失神了好一会儿。

  心底有一处不易察觉、被遮掩住的真实,像釉面上的冰裂一般,在这瞬间蔓延开来。

  她终于意识到,为何这段时日,明明是被保护在东宫,明明司照待自己无微不至,她既觉安心,又觉得无法心安理得。

  正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太好,她好像……不再被人需求了。

  阿飞的许多话,本就是她内心隐藏的担忧,她也一直在提醒自己不应陷入过度自疑中。

  但也许有一句说得极对,本是她自己将自己放在了被保护者的位置。

  当初在娑婆河上,明知仅余十六日阳寿,偏偏义无反顾要游上岸来……

  那时的她,不就是想要为了证明自己存在过世上的意义么?!